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唐秋阳]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命定你了[快穿]》梦裳宛[完结] 文案 [你的时间还未到。] [你想活下来吗?] 当萧阑回答想的那一刻,一切便踏上了一条意外之路。 [用五个命定之人的性命,来换取你的时间。] 五个世界,兜兜转转还是遇见同一人。 也不知道,这命定之人,是命中注定,还是命中宿命。 CP:快穿受VS偏执暗黑攻 萧阑:为什么我要一直杀这货! 萧阑:为什么反派总是由这货实力担当! 萧阑:为什么这货天天作死却总是还要带上我! 萧阑:为什么明知道这货坏到骨子里了我却还是心软! 求解#不小心爱上了自己绝绝对对不该爱的坏人,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重生 快穿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阑 ┃ 配角:何墨,亚尔曼, ┃ 其它:快穿 第1章 命定之人 在旧金山渔人码头的机械博物馆里,刚塞进去二十五美分硬币的萧阑就迫不及待地往枚红色的玻璃里头看去。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美国机械占卜机了,萧阑对这种第一次看见的古董货还是很感兴趣。占卜机里出现了五张扑克牌,每张牌上都写了一句话:“看起来倒是挺神叨叨的。”萧阑看了这五张扑克的内容,占卜这种东西,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该发生的事以后也不会少发生。萧阑比较在意的倒是第二张牌,所谓的旅途最后的惊喜是什么。 因为萧阑的确在旧金山的旅途中,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旅游,而是因为自己的老姐在旧金山结婚了,他过来参加完婚礼之后就顺便观光了下。至于惊喜的话,说不定会艳遇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妞? 至于这个惊喜,萧阑是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十足十的惊吓。 昨晚在外面玩得晚,过了大中午才醒过来。萧阑的老姐和姐夫直接去度蜜月了,就把房子留给萧阑住,哪知道起来后萧阑就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而且不仅如此,当萧阑发现老姐留下来的车钥匙也不见的时候,萧阑内心崩溃地冲到了车库里,就连车库里的车也被开走了。 老姐告诉萧阑在家外面装有摄像头,肯定能看到是谁偷了车,可是偏偏的那个小偷竟然都把摄像头给关了,就连萧阑都忍不住要赞叹这个小偷的机智了。 在打电话给911之后,一顿折腾下来也已经到了下午。拿着抽屉里还剩下的现钱,萧阑打的到了附近的大通银行里先重办了一张信用卡,至少这几天的生活可以安顿下来了。 “姐?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萧阑微蹙着眉疑惑不解地问着。说来也奇怪,自己老姐在美国嫁了人之后偏偏说度蜜月要到中国去度。但是现在这个时间国内正好是凌晨,老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过来,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姐,你没出事吧!”这么一想的话,萧阑觉得自己的心都一下子揪紧了起来,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紧绷,攥着手机的力度紧了几分,生怕下一秒从手机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我没事。”手机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很平缓,让萧阑悬着的心稍微安心了些,“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想着你之前的电话,不放心你才是。” “之前?”萧阑的语气骤然抬高,眉头紧蹙,“什么之前?这两天我没打电话给你啊。”他才不想好端端地去打扰老姐的度蜜月之行,而且从中午醒来之后就忙得一头乱,自顾不暇了。 萧阑叹了口气,然后愤愤地锤了一下出租车的座位,“姐,我现在都已经快疯了。中午醒过来后就发现家里遭贼了,钱包和车钥匙都被偷了,连车子都被开走了。” “警察已经在调查了,我刚才补办了信用卡,现在还在出租车上,准备先回去再说。”说到这个萧阑就来气,他没想过家门装的是密码指纹锁都可以被这么轻而易举,无声无息地给入侵了。嘿,还竟然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自己姐,真是不容易。不,还记得留着个手机给自己,也真是有职业道德了。 “姐,你没往什么奇怪的账号上汇钱吧?”萧阑突然有些担心了,该不会那个小偷假装是他然后让姐往什么账号上汇款。依照自己姐姐的性子,说不定还真的就蠢得这么干了。 “没……真的,不是你打的电话?”女人的声音有些疑惑,似信非信,过了一会儿倒也没太在意那个电话的事情。毕竟听到了自己弟弟现在声音虽然咋咋呼呼单依旧挺活力精神的,她倒也放心下来,“今天我老是觉得心慌慌的,现在听到你声音觉得安心多了。算了,去财消灾,你人没事就好。” “算了?把钱包拿走就算了,哪有把人的车子都开走的?”萧阑无比气愤地嚷着,钱包不见就不提了,今天早上起来看到车位上车子不见了,内心简直在那一刹那崩溃到了极点。萧阑的眼神瞄到了路前方的红灯转成了绿灯,出租车起步向前行驶,“我——” 萧阑的声音止住,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被玻璃反射的光射倒,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有什么骤然危险的警报在萧阑的大脑里轰隆作响。他看着那白昼里亮晃晃的车正冲过来,日光里透着加速冲过来的车还有车上坐着的人影,萧阑瞪大眼眸直瞪瞪地看着那辆车就这么直直地冲撞了过来。 恍然撞破白昼的轰响声,骤然迸溅。 破碎,乍然飞溅的玻璃,反射着染血的灯光,恍然划开了一道血色黎明。 “萧阑!萧阑!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快说话啊!萧阑!……” 车辆的碰撞声,地面的摩擦声,玻璃的碎裂声,重重恐怖骇人的声音充溢耳朵,最后遗留在微薄的空气里的,是那还在通话的手机里惊慌失措地一声声大喊,最后接近于崩溃痛哭的女声。 鲜血艳红而又刺眼地从空气里迸溅出,恍若炸裂开了一般,在破碎的窗户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从寂静白色的的衬衫上跳目的艳红一点点蔓延下座椅。 周围的车汇聚地越来越多,人声交谈声汇聚在耳畔,而更加混杂的是叫嚣着的耳鸣声。萧阑只听到了自己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声音,和着他内心如同黑色漩涡般的深深恐惧,还有逐渐褪去的世界的喧嚣。 要,死了吗? 萧阑目光可及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绝望的黑暗,没顶的窒息和绝望包裹在痛苦的躯体里。 然而萧阑却在重重喧闹和混乱里听到了微弱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很轻的叹息。 [你的时间还未到。] [你想活下来吗?] 想,当然想!萧阑在心里声嘶力竭地说着,他当然想要活着!他还年轻,他的咖啡厅才刚开业,他的姐姐,他的朋友们,他的未来,他明明什么都像是还没开始,怎么可以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就意外结束了他的生命?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了! 萧阑根本不想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想问到底是神是鬼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如果真的有机会可以活下来的话,他一定会抓住拼了命地活下来。 [用五个命定之人的性命,来换取你的时间。] [在每个世界,你有十年的时间来亲手夺取命定之人的生命。] [夺取的时间越短,你获取的在世间存活的时间越长。] 萧阑的眼神空洞无神,眼帘缓缓垂落,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暗红的血液如同蚀骨的魔咒,全身恍若浸入了冰窖般得全然寒冷。 周遭的喧嚣和光影似乎都在离萧阑远去,黑暗蔓延着鲜血,如同潮汐般冰冷,蔓延至萧阑的脚下,一点一滴爬上他颤抖的身体,抓住他,淹没他,最后将他完全吞噬。 什么意思?萧阑听不懂。 命定之人是谁?所谓的夺取又是什么意思?是要杀了他们吗? [一切结束后,你有一个愿望的机会。] [之后,你会忘掉一切,活下来重新开始。] 那么就是要将其他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苟活残存,将另外五个人的人生夺走以此作为踏板活下去吗?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但是,结束的话会忘掉一切,不会有罪恶感,不会有报应,不会有回忆,甚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记住。 想不通,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这是唯一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醒来后等他回去了,他还是咖啡厅的小老板。没事就将店里的活扔给好友出去偷玩,店里遇到漂亮的姑娘就去搭讪几句。下午去菜场买菜晚上自己闲情逸致地烧几道菜,然后在咖啡厅里和朋友们一起闹哄哄地吃饭,隔三差五地再打电话去骚扰一下远赴海外的老姐。 萧阑的脑海里似乎回荡了很多字,但是最后却零落地只听到那三个字“活下来”。 [五十年的时间,你能夺取多久?] 第一卷:病娇少年与怨灵同学 第2章 鬼魂附身 恨得直咬牙,大概就是萧阑现在心里的切实写照。 萧阑自觉自己不是个什么有道德底线的人,如果哪一天天上白掉下了五百万给自己,萧阑肯定不会乖乖去把钱交给警察叔叔。这一次唯一的活下来的机会,萧阑也不打算放弃。 至于夺取其他人性命的事情,萧阑承认,他会做。甚至于他想速战速决地就做,最好随手带把菜刀,看到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就豁了命得像个疯子就当切萝卜切青菜一样砍他几刀,然后迅速过了五个世界后,他就可以立刻忘掉一切,回到过去平常的生活里了。 [忘掉一切,活下来重新开始。] 这句话,像是萧阑的最大保障一样。 这就像是个游戏一样,通关后,一切都会回到出厂设置。 不管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也不会记得,他只要活下来依旧还是昨天的萧阑。 尽管已经做了这样萧阑认为足够完美的心理暗示,但是现实却将萧阑拖入了一个不可预测的深渊里。萧阑的确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命定之人,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潜意识里你就知道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原本冰冷的胸腔里涌出了一股炙热到极点的情感,让他的视线完全无法脱离那个人的存在。 命定之人——何墨。 还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但这就是他要夺取生命,或者说,亲手杀死的人。 就算萧阑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但是他却无法这么做。 因为,他是鬼。 至少目前是,说不定还是所谓的怨灵。 他现在的姓名依旧是萧阑,和何墨是初中同学,按照自己躯体的记忆来说,他自认为和何墨还是关系要好的兄弟,但是后来萧阑也意识到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毕竟何墨对萧阑的态度一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即使在萧阑死后也并未表露出丝毫伤心,或者说愧疚的表情。 就像是,听闻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死讯一样。 在初中的时候,何墨永远是沉默寡言的孤身一人,身上总是带伤,周围的人觉得阴森冰冷,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去和何墨说话。然而偏偏萧阑就是那个爱折腾的人,别人不去做的事情,萧阑就要去触霉头,他就天天贴着何墨,将所有闹腾的劲都用在了何墨的身上。 的确长久下来,这块腐朽的木头似乎也被何墨给擦亮了些,萧阑自己感觉到何墨对自己的态度是有变亲热些的。于此之后萧阑自然更加将何墨当兄弟看,也会更加留意关心何墨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何墨身体上总是旧伤添新伤,虽然何墨每次都会随意敷衍过去。 在一次何墨缺课两天后,萧阑终于按捺不住去何墨家里找他。 那一天也是何墨的生日,萧阑还特意买了盒蛋糕。 就在那里,萧阑终于见到了何墨的母亲。头发散乱着,脸上满是泪痕,双眼哭肿了充满血丝,当见到萧阑的那一刻就发了疯地扯着萧阑的头发拖进了屋子里,她的脸上是愤怒狰狞濒临崩溃的表情,一边骂着萧阑一边毒打着拼了命地毒打他。 [小墨!你怎么能跟着那个男人走!生你养你的人是我啊!一直都是我啊!] [你也不要妈妈了是不是?你也觉得妈妈疯了是吗?你怎么可以和你爸爸一样都那么残忍!] [你的爸爸怎么不去死!那个女人怎么不去死!抢走了我一切,现在连你也要走吗!] 最后当萧阑已经被打得急喘着气,头破血流只能蜷缩在地上时,那女人仿佛脱力般地瘫软在了地上。女人哭了起来,眉眼里满是凄惨的悲凉。她小心翼翼地将地上蜷缩的少年抱住,轻轻地像是易碎品般的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再萧阑耳边轻声说着。 [宝贝,妈妈最爱你了。] [别离开妈妈好吗?答应妈妈了哦,不准离开哦。] 萧阑以为噩梦已经结束,没想到那却是开始。 他被何墨的母亲用绳子死死绑住,嘴里用毛巾塞住,完全将身子蜷缩起来关在了木箱里,然后被塞进了衣橱里。他听到了门打开那个女人走出去的声音,然后萧阑再也没能听到那扇门打开的声音。 愤怒,挣扎,痛哭,恐惧,绝望,他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泣不成声,一点点逼近冰冷的死亡。 氧气耗尽,呼吸停顿。 忍受着身体尖锐而又肆意的疼痛,在黑暗中一点点绝望逐,渐冷却的身躯,消耗的氧气,艰难的呼吸,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崩溃地恐惧里绝望。为什么是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要这样死去?何墨,救救我…… 萧阑死了,在无人问津的黑暗角落里窒息而死。 尸体取出箱子的时候,躯体已经僵硬地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手指都因为死前奋力地挣扎指甲盖里浸满了血,在木箱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血色的痕迹,红眼凸瞪着死不瞑目。 其实如若是当初的何墨在得知萧阑的死讯后,悲哀地哀悼几次,或者流几滴眼泪,萧阑怨恨的执念也许都没有这么深,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怨灵。 当萧阑的父母在何墨的房子里痛哭得近乎崩溃,看着却无法触摸的萧阑的鬼魂猩红着眼疯狂痛哭地叫嚣着,然而何墨的反应平淡至极,只是安静得像是旁观者。 何墨!我是因为你死的!我是替你而死的! 萧阑死后,深之入骨的痛苦和怨恨便一直遗留在了这个屋子里,缠绕在何墨的身边消散不去。曾经所有拥有的理智和情感,都陷入了最深的黑暗里被其淹没吞噬,最终面目全非变成人类最厌恶的怨灵,每日每夜都在诅咒着何墨的死亡。 但是现在被塞进这个鬼魂的萧阑,即使有了这样的记忆也无法将自己真正代入进去。 萧阑心里也感叹着,那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不想活得那么痛苦,就算现在成了鬼。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萧阑和原来的萧阑还是有一个共识,就是要杀了何墨。但是萧阑死后变成怨灵呆在了何墨三年都没能杀掉何墨,他又能怎么办? 实在有些无力,就算他有十年时间,但也不能就当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说不了话的鬼就这么游荡在何墨身边十年吧?他就算下定决心要夺取何墨的生命,可是怎么夺取? “喂,你都这么大人了,还看什么少儿频道啊?” 虽然知道何墨听不见,但是萧阑还是这么问了。 有点像是,一人一鬼,各自都在唱独角戏的感觉。 萧阑站在了坐在沙发上的何墨身边,百般无聊地看着无声电视上长得怪里怪气的卡通形象跑来跑去的。萧阑觉得何墨根本就不在看一样,只是习惯性地将电视一直挂在一个台上,懒得换台。 萧阑叹了口气,内心有些崩溃地在房屋里跑了几圈,然后又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上,侧着脸去看何墨。那少年的面容实在精致得漂亮,如若是在自己咖啡厅里遇到何墨的话,萧阑肯定会主动上去打招呼的,可惜自己现在却存着要杀害何墨的心思。 命定之人? 这是命定的宿敌吧。 等晚上到睡觉时间的时候,何墨开了抽屉吃了几粒安眠药就睡了。然而何墨没有睡在床上,而是睡在了衣橱里。不知道睡在衣橱里是之前就有的习惯,还是在萧阑死后才有的习惯。但已经是高中生的何墨,此时缩手缩脚地再狭小的衣橱里肯定不好受才对。 萧阑觉得自己有些心疼这家伙了,何墨的母亲是个疯子,自己在黑暗中溃烂,却还要拖着唯一的儿子也在肮脏和丑陋的泥沼中一起沉沦腐烂。 何墨从小被自己疯了的母亲虐待不说,现在就算一个人生活也是活得一团乱遭,明明是个人却活得跟鬼一样,根本就不像自己高中时候那样,每天都嚷嚷着青春,像是永远都挥霍不完自己的热血一样。 身体透过已经腐朽的木头衣橱,萧阑悬空着看着缩在角落里抱着膝头安稳地沉睡的少年,看起来孱弱而又毫无安全感。下意识地,萧阑就轻轻地伸出手去,看到自己半透明的手,手腕上依旧残留着被绳子束缚的痕迹,每个指甲盖都似乎渗着黑血一样可怖骇人。 但是更加令萧阑匪夷所思的是,但却多了一个诡异的图纹,像是刺青一般的墨色的未名花的图案,五朵花瓣,虽然徐徐绽放,却极尽妖冶。 这是原来就有的吗? 萧阑微蹙眉,但是也没有太在意。他蹲着身子,因为鬼魂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夜视力都好得出奇了,即使在黑漆漆的衣橱里也能清晰地看着何墨的面容。 真的是长得很清秀的少年,漂亮的五官,精致的轮廓,褪去了初中时的稚气,已经有了几分成年男人坚韧的美感,萧阑觉得何墨再过几年肯定是女人堆里的万人迷。萧阑觉得自己看得似乎都有些入了迷似的,手伸去想要触碰一下何墨的脸,然而是触不到的,但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趋势着萧阑去多接近一些多触碰一些,直到萧阑已经将半个身子都越过了何墨的身体。 似乎有什么脱离了掌控般,似在排斥似在融合。 在刹那间萧阑的思维似乎都已经游离不见,又一次猛然睁开眼时萧阑看到了一片黑暗。 僵硬,难受,有一股腐朽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猛地推开橱门,吱吱呀呀的响声萦绕在耳边,萧阑不可置信地跌跌撞撞地从狭小的衣橱里摔在了地上。他抬起眼看着房间里熟悉的布置,身体瞬间觉得沉重,但那却是实在的踏实感,一种灵魂着实地是立足于肉体上的感觉。 萧阑踉跄着站了起来,冲撞地跑到了镜子前,这才终于确定下来。 他现在占用了[何墨]的躯体。 萧阑也恍然意识到了,这是机会,杀死何墨的机会。 才一天的时间,现在夺取何墨的生命的话那他就多了十年只少一天的寿命。是啊,很简单的,他现在拥有了何墨的躯体可以寻死,接下来就会到下一个世界,按照这样的发展的话,他很快就能够在自己的世界里复活。 萧阑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迅速小跑到了厨房里,他掂量了一把菜刀,最后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地又塞了回去。太血腥,太残忍了,他自己都忍不下心自残。 何墨睡前有吃安眠药,萧阑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书桌前,抽屉打开果然是一瓶安眠药。萧阑将瓶子里的药片倒在了左手掌心,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只因为左手上大片烫伤的痕迹。 从萧阑原先的记忆里也见到过,何墨的全身到处都是伤,即使过了这几年那些疤痕的印子都是消不去的。最明显的就是左手,甚至于身体的左侧,延伸至大腿小腿上,是大片烫伤的痕迹,像是硬生生地将一壶开水倒下来一样。但是却也不及现在萧阑用了何墨的身体,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自己身体上的伤痕来得触目惊心。 这家伙都还没过上正常人的好日子,就要被自己害死了吗? 萧阑的左手紧紧握着一把药,皱着眉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他眼神游离地近乎是想要从空气里找到什么线索来帮助自己下这个决定。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抽屉里压低的一个大而扁平的袋子,萧阑也认识这是医院里装片子的袋子。 即使未经允许,萧阑还是乱动了,反正未经允许想要谋害何墨的事情也做了,偷看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提的了。萧阑从袋子里抽出了片子和医疗报告,果然是何墨的,萧阑随意扫了一下,最后目光震惊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何墨的诊断意见是左侧桥脑小脑角区胶质瘤。 脑癌?这,这算什么啊? 萧阑都要忍不住地骂出声来,不仅是复活的自己而已,当真是这个世界的所有都似乎在将何墨这个少年一步步逼向绝路。到底何墨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他根本连一个可以看到明亮未来的机会都没有。 刹那间像是有什么在体内奋力地挣扎,萧阑恍神间已经与何墨的躯体脱离开来。 萧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又回到了原先游魂的状态,身体轻浮得毫无感觉。而更加令萧阑惊慌的是,现在何墨正呆愣着坐在书桌前,眼神扫视着桌上摊着的医疗报告,还有散落在桌上的几十颗安眠药。 萧阑震惊地看着何墨的身影,忍不住地向后退了两步,似是心虚似是愧疚似是慌乱。 被发现了……萧阑心里混乱一片,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一样,最后已经是恍惚地静候着何墨的反应了。 这还是第一次萧阑看到何墨有了表情,那个少年在看了桌上良久之后,猛地瞪大了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向了四周,木椅与地板尖锐的木擦声让何墨都感到颤栗。 何墨的嘴唇微动着,无声地唤了什么,一遍又一遍,直到萧阑终于听清。 “萧阑。” 微凉的嗓音沿着萧阑的听觉神经,低弱而又沙哑,却如同瞬间融入了血液一般通向脑海深处。这是萧阑第一次真正听到何墨开口,或者说也是在萧阑死后第一次唤出萧阑的名字。 然而此刻萧阑的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颤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似乎在冰冷的胸腔里翻涌而出。萧阑不知道这是作为鬼魂的萧阑原本的情绪,还是真的是自己一时无法控制住。 “你在这……”何墨轻声说着,有些沙哑的声线携带着微弱的颤抖。何墨并没有看到萧阑,但是却已然知道了萧阑的存在,从刚才睁眼的那刻起便深信不疑。他转过身来,低下头像是在努力呼吸一样,背部浮动的曲线愈发深刻,伸手将桌上的医疗报告又收了回去放进了抽屉里,然后看着那桌上散落的安眠药并没有说话,那在灯光下暗垂的眼睑让人感觉到莫名的空洞和麻木。 那零散一桌的安眠药让此时的萧阑却觉得喉咙发紧,握紧拳头,紧张得看着何墨。 何墨手中拿起了一粒安眠药,然后低低笑出声来,那声音里听不出苦涩,听不出悲凉,反而像是终于豁然了什么一样开始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甚至越笑越起劲,那单薄的身体在台灯的辉映下颤抖着,然后像是支撑不住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再给我点时间。” 何墨终于收敛住了笑意,那副微冷的面容里再一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转过头瞄了眼窗旁的盆栽,然后转过头来轻声说着,将桌上的药一粒一粒放回了药瓶里。 “我知道这条命是你的。” “萧阑,再等等。” 第3章 生日蜡烛 萧阑这一晚上过得有些惴惴不安,反而见鬼的何墨缩在衣柜里睡得倒是看着挺安稳。即使成功了这一次,萧阑目前也不敢现在再附身第二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萧阑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不自觉地觉得有些好笑。他咬了何墨这一下,何墨倒像是没事,咬人的萧阑反倒开始心虚起来了。 萧阑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房子。他并不能出去,门、墙壁、窗户都如同钢筋铁壁般阻挡了他,将他这个鬼魂困在这里。萧阑突然想,如若何墨真的如同普通人一样被自己附身后被吓到然后立刻搬家的话,那可能萧阑就要用整整十年的时间都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徘徊游荡。 [萧阑,再给我点时间。] 不用想也知道何墨不会走的,然而就算让萧阑想也想不明白。萧阑不懂,何墨到底在做什么,又到底想要等些什么。但是,萧阑有些好奇了,平常人若是知道自己被鬼魂附身了,恐怕都得吓破胆,或是拼命告诉自己是幻觉。而何墨的反应却是太平静了,意外但是并不惊慌,也并没有恐惧或者憎恶他的所在。 甚至于这是萧阑第一次看到何墨这样显露的情绪,而不是一贯的冰冷麻木的表情。即使萧阑不知道何墨为什么会那样笑出来,但是萧阑看到那样的笑的时候,心里却有了几分疑惑茫然。 [萧阑]对何墨的怨恨之深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何墨未对萧阑的死亡表现出多余的悲伤。在[萧阑]对何墨掏心掏肺的好之后,却只被当做空气里尘埃般,落地了那便是不存在了,也无需多看一眼。 [我知道这条命是你的。] 但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来的何墨,真的如同[萧阑]想得那样毫无感情吗。 真是奇怪的孩子,萧阑看着正在衣柜里熟睡的何墨心里暗暗想着。 从无聊地在房间里自娱自乐地蹦蹦跳跳,感叹自己再怎么都不会觉得累。到后来觉得实在无聊的心累了,便坐在地上默默地捧着脸发呆,看着那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时间真正是在流逝般一样。 也不知道何墨什么时候会醒。 萧阑现在倒希望快点到早上,至少看着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还算是乐趣的一种。虽然说从[萧阑]过去的记忆里,何墨的生活也实在是无聊得可怕。 当何墨醒来之后,萧阑就跟着背后灵一样一直跟在何墨身后看着他。他原本还以为何墨可能会有些反常,毕竟知道家里住着一只鬼,或者的话,何墨也许会自言自语地假装和他说说话,但可惜这些都没有,何墨还是跟不知道萧阑存在似的自做自的事。 这是周末的早晨,萧阑站在一旁看着坐在课桌前的何墨正在做试卷。萧阑心里也存着好奇,凑过脑袋去看何墨桌子上的试卷,是一张数学卷子。看着何墨列出一道道式子来,即使只有数字,萧阑也觉得何墨会是个写字很好看的人。 而且,萧阑完全看不懂这些题目,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萧阑真心觉得自己当初在老姐的压迫下考上大学都已经是奇迹了,为此,萧阑都要对何墨存着一颗对待高材生的敬佩之心。 何墨的笔尖突然停了,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抬起眼的刹那,萧阑与何墨的目光相触,何墨的鼻尖在阳光下形成悱恻的剪影,乌黑的眼眸仿佛随时破裂的镜面。即使没有了心跳,萧阑似乎都觉得自己冰冷的胸腔里心脏咯噔了一下,像是被完全看透了一般,身体都有种颤栗的感觉。 萧阑吓得立刻退后了两步。 是被看到了吗? “我看不见你。” 这么快速的回答着实吓了萧阑一跳,这分明不是看到,而是都看到他的心声了好么。萧阑被何墨的目光吓得有些心虚,然后默默地踱着脚步,向门口又挪了几步。 如果看不见的话,难道是感觉出来了吗?之前明明没有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附身后遗症? “别出去。”何墨的目光又重新转移到了卷子上,笔尖又落在了纸上。 萧阑看着那少年的背影,顿时心里开始咋呼了。凭什么你说不出去,我就不出去啊,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我都是你最想摆脱的仇人,和命运的宿敌才对啊,这家伙到底搞不搞得清自己的立场啊。 这么想着,萧阑开始起了坏心思了。他走到了何墨的身后,然后缓缓向前一直看着自己瘦弱的灵体进入到何墨的躯体间。与昨天晚上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灵魂排斥一样,即使萧阑现在是无实体的灵体也好,他仍然感觉到阴冷,像是每个细胞都在颤栗,然后下意识地与何墨的躯体排斥开来。 何墨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僵直在座位上,抓着笔的手力度微重。 萧阑倒是难受地跳开了,与其说是自己跳开倒像是本能地被排斥开了一样。明明昨晚还附身成功了,怎么现在就不行,难道一定要等到晚上睡着的时候才能附身吗? 这么想着,萧阑却发现何墨将笔放下了,双手缓缓放下落在了椅子两侧。萧阑微仰着头,呼吸平稳,闭起了双眼像是小憩一般,身体也随之而然地放松下来。 萧阑顿时愣在了那里,这家伙是在放松身体,主动让自己这个怨灵入侵吗?就算萧阑是当事者他都忍不住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难道忘记昨晚附身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杀了他吗,竟然还敢这么做!这心到底是有多宽! 明明一开始是自己主动去附身的,没想到现在被动的萧阑却有了几分别扭的心思。这一回当萧阑睁开眼看见了课桌台灯还有卷子的时候,萧阑其实倒并没有多少意外了,果然附身成功了。 萧阑伸了个懒腰,一手托着脑袋看着台上的试卷,也不知道自己附身了有什么用处,干脆趁这个时间吃点东西算了。 当萧阑走到厨房的时候,他也知道柜子里只有方便面,但是也无所谓了,现在对于一个鬼来说,任何有味道的东西都是美味的。还没等萧阑将方便面拆开,就听到有人敲门。 竟然……还有人会来何墨家? 萧阑有些震惊,至少他以为除了以前的[萧阑]之外没有人会来何墨家了吧。萧阑突然有点好奇,走了过去开了门,意外的是门外也是一个少年。穿着汗衫牛仔裤,一头黑发有些凌乱,此时神情有些紧张的样子。 “何,何墨。” 萧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或者说就算见过也不会记得,这些年来成为怨灵的萧阑一门心思地就只看着何墨一人而已。萧阑装作一脸冷淡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那个,生日快乐。”那少年从地上提起一个蛋糕盒,蛋糕盒上还放了一个黑色的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只不过看那少年的神情,低垂着眼,抿着唇,显然是很紧张的样子。 萧阑这下倒是愣住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何墨的生日,而且还真的有人来给何墨送生日礼物。 “哦,谢谢了。”萧阑过了会儿接过了那蛋糕盒,然后礼貌地道谢了下。那少年猛地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萧阑,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萧阑这才意识到大概真的何墨不会说谢谢这种话,也许连蛋糕盒都不会接过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萧阑看着那少年只是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准备走的意思,萧阑顿时有些无力,也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来该说什么。总不能请他进来吃顿饭,顺便唱首生日歌吃个蛋糕再走吧。 “我,我能和你一起吃蛋糕吗?”少年顿了顿,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般说了出来。就像是感应到了今天的何墨亲近友善得格外不正常,所以要赶紧把握机会。 萧阑:这就是摆明的得寸进尺了吧。所以,这娃到底是哪家的? “下次再说吧。”萧阑抿了抿嘴随口敷衍了句,然后不再理会就拿着蛋糕进了门,话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门口那人到底是谁。当门外的少年期待着所谓的下次的时候,还不知道真正的何墨下一次还会不会开门。 萧阑将蛋糕放到桌子上后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他本来就想要吃东西尝尝味道,现在不用吃泡面反而还多了一个蛋糕,萧阑自然是毫不介意地就准备吃了。 袋子里有两根蜡烛,一支一另一支九,十九岁的年龄也不知道是周岁还是虚岁,萧阑下意识地就随手插了上去。 下一秒,萧阑发蒙了,他看着何墨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指。 用不用得着这样!先让我吃一口蛋糕再解除附身好嘛!至少让我过一口嘴瘾啊! 当萧阑的灵体离身的那一刻,何墨的黑眸似乎立刻沉寂下来了一般,空洞无神地看着桌子上的蛋糕。他看着手中还捏着一角的蜡烛,然后缓缓松开手,目光有些游离,最后何墨转过头来看向身后。 再一次被附身后,何墨那种感应似乎更强了,已经完全可以分辨出萧阑的鬼魂在哪里。 “过来。” 萧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何墨说过来了,到底凭什么何墨认为他就得听他的话啊。 何墨将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然后点上了蜡烛,昏黄黯淡的烛光下,少年眉眼的轮廓氤氲得似乎柔和了几分。何墨微垂着眼,然后轻拍起了手,一板一眼用毫无起伏的调子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何墨唱的可真难听,萧阑这么想着,自己却也走过去站到何墨身边,跟着调调一起哼了起来。 这么想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却从脑子里无意间呼之欲出。那还是初中里的时候,当何墨生日的时候,萧阑每一次都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个蛋糕。过生日的时候萧阑总是跟自己过生日一样,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吃蛋糕,每一样不仅何墨要参与,萧阑也都要插一手。 那个时候萧阑在何墨生日的时候,又许了什么愿呢? 唱完歌后,何墨静静看着烛光,那黯淡的光芒似乎流淌进何墨漆黑的瞳仁里,升起一团暖色的亮光,在他眼瞳深处炸开两团璀璨的火光。那样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空洞无神,反倒让人觉得温柔。 何墨轻声说着,“为什么不恨我?” 萧阑:那个[萧阑]都恨你恨得都成怨灵了,怎么不恨? 何墨抬眼望着眼前的虚空,那双眼睛如同无底深渊,让萧阑片刻地失神,像是要需要屏息般虽然他并不需要呼吸。 萧阑一附身他的躯体就要自杀这一点何墨并不意外,但是意外的是萧阑在被迫经历了残忍的死亡之后,给他选择的只是最普通的吃安眠药的方法。甚至于他说过来,萧阑也会随着他的话接近,即使第二次附身后也是帮他准备了蛋糕和蜡烛。 也只有这个人,才会帮自己过生日。 每一次,都那么努力地庆祝他的生日,就像是在感谢他的出生和存在一样。 就算是现在,仍是这样。 即使因他而饱受虐打,即使因他失去了一切享受灿烂人生的机会,即使因他而在绝望中窒息死亡,即使因他成为鬼魂禁锢世间,就算这样,也不忍心伤害我吗? 何墨笑了起来,但是那笑意依旧冰冷,在黑暗里完全空洞的双眸已经无法染上任何的色彩,完全糜烂的黑色如同流水般趋进胸腔,但却总是夹杂着名为萧阑留下的鲜红而无法退却的印记。 “萧阑……”何墨的声音恍若是亘古一般绵长,伴随着那吹灭的蜡烛,融进了寂静的黑夜里。 “我想见你。” 萧阑一震,一时愣在了那里。 漆黑里何墨在笑,不管是嘴角的弧度亦或是眉眼的神色似乎都柔软了下来。当一个冰冷的人露出如此温暖的神情之后,他所说的所有话仿佛都让人无法拒绝,但却令人心惊。 “等我死后,我就能看到你了吗?” 第4章 买菜做饭 何墨又瘦了。 萧阑静静地站在何墨身后,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何墨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萧阑觉得何墨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得也像是鬼一样。这几天醒来的时候,何墨都头疼犯恶心,但是在洗手间里也吐不出来什么,毕竟何墨其实在家里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真像是……在等死一样。 萧阑蹙眉,明明自己应该期待何墨死得越早越好,此时却一直担心着何墨的身体状况了。夜长梦多这句话真不假,萧阑如果一早附身的时候就快刀斩乱麻地将何墨杀死的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满心别扭了。 人总是希望帮自己错误的行为找借口,萧阑也会这样帮自己找夺取何墨生命的理由。除了为了自己复活之外,原本的[萧阑]本来就一直心心念念要杀死何墨,更何况何墨已经得了脑癌,以后如果化疗得话一定很痛苦,不管成功失败也不知道能延长多久寿命。 最重要的,是何墨根本不想活着。 [等我死后,我就能看到你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阑就知道何墨并没有在畏惧死亡,而是本身在期待着一样。 但是,将何墨当成很重要的人的不是我,该恨何墨的人不是我,何墨想见的人不是我,那是另一个[萧阑]。萧阑长久得站在那里默不吭声,说到底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地想要夺走何墨生命的过客而已,就算他现在良心发现得不想主动害何墨,但是他始终存着私心。 何墨洗了一把脸,苍白憔悴的脸上那双黑眸显得更加无神,那双眼里透着血丝,何墨走出洗手间的步伐都是轻浮无力的,显然何墨现在的身体并不舒服。 正常人这个时候总该住院了吧。 何墨随意套了件衣服,就背上书包往门外走去。萧阑瞪大眼看着,这早上起来后不喝水不吃早饭就直接去上学,还整个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萧阑真怕这家伙一出门就晕倒在街头了。 萧阑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想要将何墨拦下,就算以他灵体拦不下,何墨也完全能感受到。 何墨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转头朝着萧阑的方向看了眼虚空,然后沿着门前缓缓坐了下去。 萧阑看着何墨是一脸安定的神色,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等着他拦下他附身的? 萧阑对于附身这种事情已经熟悉了,等附到了何墨的身子站起来的那一刻,萧阑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不仅头晕而且头疼得要命。萧阑不由得扶着脑袋咬牙切齿了一番,这家伙就这个身体状况还想去上课,而且还是高三,到底还活不活? 萧阑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也知道何墨肯定还是会出去的。萧阑连忙从柜子里掏出了几块面包吐司往嘴里塞去,噎着了就喝几口水,然后一边从何墨的作业本上随意撕下一张纸来,掏出笔,刷刷写了几个字。 等何墨有了意识的时候,就看到一张纸用单面胶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何墨将纸条拿了下来——[去买菜!!!] “字还是一样丑。”何墨抿嘴笑了笑,这上面的字写得很大,还用笔描了很多次,生怕何墨还看不见似的又多加了三个感叹号。何墨伸手将纸折了起来,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萧阑简直气结:这么关心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嫌弃我字丑! 原本萧阑以为何墨出去了总归也要和平日里一样五六点才回来,虽然说以高三的时间表来看何墨已经属于天天早退了,但萧阑觉得何墨都已经该停学了。但是这一回何墨回来得很早,手中提了两大袋的菜,估计是买了菜之后就直接回来了,也没有去学校。 萧阑:所以说,其实学校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既然为了买菜就可以不去学校,那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先休学一年,好好管管自己的身体啊! 等等,萧阑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意识地给洗脑了。 明明自己的初衷是来害死何墨的,怎么现在反倒越来越走向反路去了。 当萧阑再看何墨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趴在了餐桌上,就等着萧阑附身做饭了。 奴役要杀他的怨灵来做饭,何墨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萧阑发现自己可以附身何墨身体的时间,似乎随着附身次数的增多也随之变长了,萧阑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甚至可以永远夺取何墨的身体。但是这对萧阑显然没什么意义,他就算想要复活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复活,更不会想要何墨这样已经快废掉的身子。但是,何墨应该也会想到这一层吧,难道他就一点不恐惧他的身体被一个怨灵夺走吗? 附身了两次,才将一顿饭做好,在烧菜的时候,萧阑已经将每道菜都尝了好几口,对于现在是鬼魂的萧阑而言简直太幸福。曾经就有朋友说过哪个女人嫁了萧阑就相当于带了一个家庭煮夫回去,谁能想到今时今日萧阑竟然成为了义工派的家庭怨灵煮夫。 菜一盘盘摆上桌,添好一碗米饭,摆上筷子。 完工。 萧阑闭上了眼,这段时间里他也已经学会了怎么在附身的时候再将身体还给何墨。 等萧阑作为鬼魂瞬间退到桌子对面,期待地看着何墨吃饭。这还是萧阑看到何墨吃这么多,一碗饭下去,萧阑作为业余小厨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完全被满足了。 “很好吃。” 萧阑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何墨竟然会这么直白地夸奖他,一瞬间却没能反应过来。但其实他也不需要反应着什么,毕竟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何墨都不知不觉。 但萧阑就是很高兴,说不清楚得像是小学生被喜欢的老师表扬了一样,然后捧着一朵小红花在心里沾沾自喜般。如果这是在原来的世界的话,萧阑一定很乐意将何墨带回家去,就当弟弟一样好好养在家里,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处境。 等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萧阑踹了一下何墨,虽然脚穿过了何墨的身体,但是萧阑知道何墨肯定是有感觉的。平日里这差不多算是萧阑想要附身的暗号,但此时萧阑没想要附身,他退了开来然后走到了餐桌边,围着餐桌一直绕着圈圈。 如果何墨感觉到他绕着餐桌走,肯定就知道他是想要让他吃饭了。 何墨站了起来拿了碗筷坐在位子上。 萧阑又踹了何墨一脚。 然后走向了微波炉,穿过柜子穿过墙壁,绕着微波炉四周转圈圈。 何墨又开始拿着菜,一道一道地开始加热。 就连萧阑都觉的,能营造出现在人鬼一家的和谐状态也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 等何墨吃完饭之后,突然间有人敲门了,萧阑顿时有些好奇是不是又是前几天那个送蛋糕的少年来了。等何墨开了门,萧阑却看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此时脸上带着一种热情的笑容向何墨身上贴了上去。 “小墨啊,姑姑来看你了啊,你看我知道没人给你做饭,我还给你带了饭菜来。” 小墨?萧阑忍不住笑了出来。能对着这张冷脸喊小墨,也是需要勇气的。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在何墨退开一步的时候,就蹭着空隙立刻窜进了屋子里。女人的手上倒是的确拎着一袋饭菜,但是当女人看到桌子上已经动用的差不多的碗碟时,倒是有些愣住了,“你,已经吃过了啊?” “吃过了,你可以走了。”何墨果然一点都不给面子,站在门口转过头看向女人。 “小姑这么久才来看你一次,小墨你也别总是这样冷脸对着我啊。”女人的脸色有些尴尬了,但还是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看上去是如果话不说完肯定是不会走的了。 何墨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安静地站在门口,他也不关门,也不坐到沙发上。偏偏就是这样冷淡漠视的态度才更让人觉得生气,很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就沉不住气来。 萧阑倒是有些不懂了,这好好的亲人相见的场景怎么就弄得这么尴尬。 “小墨,你阿凡哥快结婚了,现在正准备买新房。”小姑转过头来说着,当对上何墨的目光时一时底气不足,下意识地握紧了下手然后继续说下去,“已经看中了南阳区平海路的两栋房子,邻对邻,一套做婚房,一套就让我和你姑父住,享享老来福。那里离市中心近,而且还是学区房,以后你阿凡哥生了孩子也方便,我们帮忙带孩子也方便。” 说到这个份上,前提已经大概明了。但是萧阑仍然有些不明白,总不会是想要问何墨借钱吧? “而且我们也想好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多孤单,孤苦伶仃得也没有人来照顾你。等我们房子买好了,你就随我们住,小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当有个新家了。”小姑继续说着,等要说到重点的时候,女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视线紧盯着何墨,“我知道,你爸每个月都有给你打钱的吧?每月十万,现在三年了,也该有几百万了吧。” 萧阑整个人都怔住了,然后他转过头震惊地看向何墨,他从没想过像何墨这样混得这么凄惨的家伙竟然会这么有钱,或者说竟然有个这么有钱的老爸。一个月十万的零花钱,虽然说对于真正的富人来说一下子拿出几百万也不是难事,但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萧阑面前,萧阑仍然感到震惊地无言以对。 何墨缓缓抬眼,那目光似是嘲讽似是冰冷地看向了小姑。 “小墨,小姑不是要你的钱!”女人连忙说着,急忙站了起来向何墨跟前走去,“你的钱当然还是你的,我们只是现在手头上不太够用,先向你借点钱。你看你,现在还小根本用不了什么钱,以后跟我们住在一起也能照顾你,而且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何墨反问了一句,狭长的眼里那明显嘲讽的凉意让女人一时将话全都咽了回去,“你和何宇华才是一家人,要钱的话,向他要。” “何宇华还不是你爸吗?”小姑立刻反驳了过去,但是何墨也说道点子上了。当年分家之后闹得太难看,小姑一家和何宇华老早就不联系,就算小姑肯拉下脸,何宇华也早已不将她们当回事。 “我没钱了。”何墨下一句话不仅让小姑震惊了,就连萧阑都被吓得甚至要魂飞魄散了。 “几,几百,好歹也有三百万,你怎么可能!”小姑自然是不信的,大声而又愤怒地质问着。 “你说的那里的房子,的确不错,我也买了一套,合同我也已经拿到了。”何墨的手指摩挲着大门的纹路,眼神却缓缓地看向了女人的身后,那个萧阑所在的位置。 小姑也许不相信何墨说的话,但是萧阑是相信的。 何墨没必要说谎,这样的人,甚至不屑于在人前费心思编个谎话。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买房子? 萧阑呆愣着站在那里,空荡荡的躯体看着何墨的身影。 是因为知道他在这里,所以要搬家?是不想和一个怨灵在一起,所以才一声不吭地去买了房子?他作为怨灵在这里却不自觉地开始照顾起何墨来,但是何墨却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有一种莫名的钝痛感从萧阑的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明明是鬼魂才对。 第5章 六年旧亲 “你,你一个小孩子,买什么房子!”小姑的手指都气得颤抖,似乎那花钱的人不是何墨,而是她硬生生的从钱包里扒出来给出去的一样。 但是她心里也并没有多相信何墨的话,就连他儿子都没这个胆子拿着钱自己去买房子,而且那可不是一笔小钱,更别说何墨二十岁都没到,小姑只当做是何墨故意拿来搪塞她的理由。 何墨将门又拉开了些,他始终站定在门口,等着小姑自己走出门去。 “小墨,你说,就算是你想要搬家的话,买房这种事情也要和大人商量不是吗?”不管何墨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小姑现在也只能顺着何墨的话接下去说。她深吸了一口气,艳红的指甲摩挲着手背的皮肤,似乎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在意料之外了,小姑轻声安抚地说着。 “你还记得你六年前对我说过什么吗?”何墨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眸似是无悲无喜,但是当那漆黑的目光落在小姑身上时,女人身上似乎都泛起了一层凉意,有些颤栗起来。 “我,不记得了。”小姑的喉咙有些干涩,六年前的事情她怎么还记得清。 “当初我妈离婚搬出来后,就在这里,你对我说,我已经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我妈。”何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嘲讽而又冰冷,“六年前,我就已经是大人了,现在还不算吗?” 就像是被利用完后就可以轻易鄙弃的道具一样。 夺走了想要的后,便将所有的烂摊子都扔给了何墨母子自行解决,避之不及,再也无人问津。 “那,那个时候,我就是想提醒你多照顾你妈,毕竟,你,你妈疯了不是吗?”小姑说话有点结巴,像是有些底气不足,她的确记不清六年前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就算说过了,也没什么问题吧,她只不过是善意地提醒一句而已。 “呵,我妈疯了。”何墨冷笑了一声,轻声的低语回荡在空气里,“也不知道是被谁逼疯的。” “那是你爸的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小姑立刻抬声连忙撇清关系,“我们当时都有劝你爸的,是他自己决心要和你妈离婚,把那个女人和孩子带回来的,小墨你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怪我们啊。而且,你妈不是还弄掉刘慧一个孩子吗?” 看见何墨的神情愈发的阴沉冰冷,小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然后连忙补了一句打圆场,“我们知道这不怪你妈,毕竟她当时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秦玉,你也别怪别人,都是你傻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老公,就连外面养了这么长女人和儿子你都不知道。你也别闹了,看看现在自己的疯样,哪个正常人谁还敢要你?你就别扒着我们宇华不放了,拿着房子,带着儿子,就感激点过日子吧。” 小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自己曾经对何墨妈妈说过的话。 她愕然地抬起头,只看到何墨那张冰冷的俊脸,没有愤怒,没有悲伤,黑色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深不见底,像是能够溺死一切活物的死海。 明明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但是当年的一字一句竟然都深深烙在了何墨的心里,从未忘记。但在何墨单调乏味的语调里未曾体现出来的,是当年小姑若无其事地在何墨妈妈身上一次次无形地增加伤痛的何家人趾高气昂的模样。 “不怪?”何墨的声音微上挑着念出了这个词,“是啊,何宇华没错,刘慧没错,你没错,其他人也没错,所有的错都是我妈的,一切都要怪在她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姑微蹙着眉,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 “我不需要由你们来告诉我妈疯了,一直留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我知道。”何墨微眯着眼,在灯光的阴影下那嘴角的弧度显得有几分莫测,但更多的却是冰冷,“我知道她是怎么疯的。” 刘慧,是何墨父亲背后隐藏的女人。 何墨的母亲秦玉为了何宇华倾尽了青春和感情,甚至在自己最后的亲人死去后,毫不犹豫地将继承的事业和财富全然托付给了何宇华。她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人,为了自己的爱可以付出一切,将婚姻和家庭视为心尖上的幸福。她的缺点也许很多,清高自傲,脾气也不算温柔体贴,与何家的亲戚相处不好,但是何墨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因为她爱这个家。 所以当何墨的母亲知道那个女人和孩子的存在时,她是不可置信的。一次次和何宇华大吵着,像是被逼疯了一样天天打电话给何宇华和那个女人,甚至每天都守在何宇华的办公室里,如同监视一般,即使在办公室里大吵起来何墨的母亲也丝毫不在意,更加不会顾及何宇华的脸面。 歪斜的积木,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骤然倒塌。 本就有着裂缝的世界,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全然崩溃。 当离婚协议书递到何墨母亲眼前的时候,她完全是崩溃的,大哭大喊地去打一个不会接她电话的何宇华的手机,紧紧抱住何墨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他竟然不要她们母子。后来,何墨的母亲找到了刘慧,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温柔体贴的女人,她声嘶力竭地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抢走他的老公,夺走他的家庭的时候。 那个女人却说,他们才是一开始便在一起的,他们才是真心相爱的。她只是终于等到了她的幸福,而且何宇华的所有家里人都知道她和那个孩子的存在,换句话说,她们母子才是真正被何家所接受的人。 当何墨的母亲与那个女人推搡的时候,那女人摔倒的时候流产了。 何墨的母亲这才知道,这还没离婚,那个女人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个是比何墨小一岁的儿子,一个是还留在肚子里的孩子。当鲜血蔓延进何墨母亲的视线,那个与何宇华面容几分相似孩子的哭声回响耳边,赶到的何宇华一巴掌扇来的时候,这个可怜可悲的女人的天彻底塌了。 何墨的存在,成为了何宇华的筹码,如果何墨的母亲不签离婚协议,那么何宇华会想尽办法离婚并且获得何墨的抚养权。何墨的母亲妥协了,已经失去了一切后的她像是恐惧地龟缩在脆弱的壳里,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吵闹,而是很安静地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她不再争不再抢,就小心翼翼地守着何墨,生怕有人会将她唯一的宝物也抢去一般。 何墨的母亲疯了,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疯了。 一天又一天,害怕忧虑恐惧不安,似乎时时刻刻侵蚀着这个女人的心,直到最后完全一发不可收拾。她害怕她的孩子何墨会离开,因为何墨是何宇华的儿子,留着一样的血,一样的心性。她有多爱何宇华,就有多恨,而这份复杂的感情完全延续在了何墨身上。 这份变质的爱,化为了暴力和虐待,何墨身上的伤痕一寸寸一道道都是他的母亲亲手伤害的。她将所有内心的憎恨和爱全都强加在了何墨瘦弱的身躯之上。好的时候将所有的爱和温柔都给予何墨,疯的时候痛恨和恼怒全然都发泄在何墨身上。 直到何宇华在三年后见何墨的母亲,那天是何墨的生日。 无话可谈,见面不到十分钟就离开,出门的时候却传来了何墨无法抑制住的疼痛的喊叫声。 疯狂的何墨的母亲,烧开的开水,淋了何墨半身。 何宇华将何墨带去了医院。 至今三年前的那天是何墨的生日,死去的却有两个人。 一个是何墨的母亲,在何墨所在的医院跳楼自杀;另一个是萧阑,在狭小的箱子里窒息而死。 “小墨,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也不用再提了不是?”小姑觉得现在讨论的方向已经太偏离了,连忙想要终止过去的话题,“但小姑真心的说句实话,你妈当初对你一点都不好,你妈死了你也不是解脱了吗?” 何墨没有吭声,那黑暗的双眸里即使在灯光下似乎也透不出任何光亮。 本该期待着家庭幸福岁月安好的母亲,却满脸泪水地医院的窗口一跃而下,地面上艳红的鲜血如同脸颊的红色水彩一样洒在阴暗的水泥地上,死不瞑目地看着灰蒙的天空;本该在学校挥霍青春人生起步的萧阑,却在木箱里蜷缩着身体瞪大双眼,尸体上遍体鳞伤,在沁血的指甲后的木片上,染血的字迹一遍遍写着家人和何墨的名字。 何墨的人生从那一天起彻底失去光亮,但是却被他人视为解脱。 他们根本不知道,何墨到底失去了什么。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 萧阑注视着何墨的眼眸,在那双眼睛里,仿佛凝聚着暗黑的风暴一般。萧阑试图望向别处,可他的目光就像被死死锁住一般,错觉油然而生,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残忍的疼痛侵入大脑,那是来源于何墨所承受的苦痛。 “只有我妈死,这还不够。”何墨的声音里体会不到一丝感情。 直到此时,萧阑才终于知道。 何墨是恨着的,他恨着自己的父亲,恨着刘慧,恨着那些所有事不关己甚至落井下石的亲戚。也许他也恨着自己的母亲,甚至是他自己。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他,却生活在了欺骗、背叛和争吵里。 从光亮瞬间打落进黑暗,一次次被攻击,一次次被伤害,他见不到曙光,只是被迫一直在黑暗里行走。那些恨意却被何墨一直以来都死压在心底,一年一年,最后完全沉淀在灵魂的最深处,滋生出仇恨的执念,即使无人知晓。 “听说人死后执念太强的话会徘徊世间,也许我妈也一直在看着,等着你们去找她呢。”何墨在夜风里的嗓音有些沙哑有些低迷,却让人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寒意,从脊背蔓延全身。 “六年了,你们,怎么还不去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疯子。”小姑的瞳仁骤然收紧,何墨的话已经仿佛是明显的诅咒了。只有何墨的母亲死还不够何墨解脱,那便是在诅咒何宇华,甚至是他们都要死,小姑的心一下子颤栗起来,看着何墨阴森的眼眸里,说不出来的恐惧,“疯子!你也是个疯子!真的是那个疯女人的儿子,这个疯病已经完全遗传到你身上了!” 何墨没有说话,甚至像是根本就不愿意吭声一般,只是静默得看着愈发紧张不安的女人。却偏偏就是这样阴冷的眼神,似乎激起了小姑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进而转化为了叫嚣的辱骂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崽子吗!你有道理,觉得我们都该死!别以为你不姓何,你身上还留着我们何家的血!你妈当初没打死你都是我们祖上积德给你换来的!”小姑大声地叫嚣着,咄咄逼人地样子似乎是完全爆发了一般,“亏你爸花几百万养了一个疯婆子和白眼狼,我真是长见识了!幸好刘慧和他儿子争气,否则还不知道我们何家要变成什么样……” 刺啦—— 剧烈的响声在房间里骤然响起。 天花板上的一个灯泡猛地炸裂,玻璃碎片一道划伤了小姑的脸,一道划碎了小姑的一缕发丝。 女人顿时停在了那里,后知后觉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窗帘在夜风中浮起,灯光或明或暗,愈发的寒冷在房间里似乎蔓延开来。 何墨没有作声,视线缓缓地移到了萧阑所在的位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暗自抿起。 “我妈来找你了。” 何墨的目光落在了小姑脸上,他的表情似乎隐秘在了夜色背后的阴影里,嘴角莫名勾起的笑容让小姑不寒而栗,彻凉的冰冷从心底泛起。 小姑的浑身一震,似乎阴风袭上全身,她恐惧地四处看着,被刚才的意外和何墨的话给吓得魂飞魄散,然后迅速拿起了包,踉跄着就要跑出去,但是才刚走到门口门就突然嘭得关上了。 小姑的步伐一顿,瞳仁猛地收紧,她看着何墨站在门旁但是手却并未扶在门上,而是那扇门骤然自己关上的。这样的认知让女人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右手止不住颤地伸向手把,打开门后看到外头黑夜的景色,心里空落落得却满满都塞着恐惧和惊惶。 脸上被玻璃划出的鲜血一滴滴落着,在晚风里,鲜血的温热的腥味更加刺激着女人脆弱的神经。 她转过头去,近似于恐惧又像是求证般得看向何墨。 “小姑。” 何墨这么唤着,小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多少年没有听过何墨这么叫过自己了。此时何墨的神情也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嘴角浅浅地扬起一个弧度,但现在更多的是冰冷和嘲讽。 “好走不送。” 第6章 见鬼之人 [别以为你不姓何,你身上还留着我们何家的血!] [你妈当初没打死你都是我们祖上积德给你换来的!] [亏你爸花几百万养了一个疯婆子和白眼狼,我真是长见识了!] 当听到女人尖锐刻薄的嗓音一次次说出比辱骂更难听的话时,就算萧阑对于何墨买房子的行为有再多的不解和失望,此时都被满腔的愤怒所盖住。 她看着那女人恼羞成怒的嘴脸,不明白好好的亲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侄子说出这种话来。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顾,甚至是从对话中明显可以知道的过去的事不关己的冷嘲热讽,即使现在来也不过是想从何墨身上白白得夺取经济利益的好处而已。 这样的亲人,还算什么亲人? 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何墨评头论足!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些不负责任而又恶毒的话来! 萧阑觉得自己的怒气无法抑制,像是随着那个女人一字一句而愈演愈烈般,那样太过浓厚的愤怒似乎在体里肆意乱窜,甚至于到了他的灵体已经无法承受的地步。有什么像是溢了出来,犹如泉流一般猛然喷涌出,然后在那一刹那阴风乍起,伴随着灯泡破碎的响声。 那骤然的声响不仅把小姑吓住了,就连萧阑也顿时吓了一跳。 [我妈来找你了。] 何墨这么说着,独属于少年的清糜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诡异。 萧阑知道何墨肯定已经猜出了是他做的事了,但仍然故意这么说,吓人的技术也真是一流的。 小姑吓得魂飞魄散地准备跑出去的时候,萧阑像是实验性的回忆着刚才的感觉,类似于用意念控制的那般嘭得让门突然关上了,那关门的震耳声似乎让楼层都颤了一下。 看着那女人更加恐惧和颤抖的身躯,萧阑觉得这女人也是活该,但这样被吓着也好就算帮何墨出气了,而且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敢来了。 但是这股莫名其妙激发出的诡异的力量,就像是——怨灵进化了似的。 等何墨关上门之后,他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洗盘子。萧阑在一旁反而有些生气了,不管怎么样刚刚发生那种事情,至少何墨也该惊讶一下,或者淡淡说他一句长本事了也好啊。至少不要这种完全无视的状态,一点都不把他这个怨灵当回事。 更何况,刚才买房子的事情怎么都不跟他解释一下。 萧阑生气得快,冷静下来也快。以前周围的朋友就经常说萧阑有些时候就是个人来疯,总是爱无缘无故得招惹人,经常没道理地发疯,等到这种时候,就把萧阑晾在一边晒晒干就好。 现在何墨就把萧阑晾着了,但其实萧阑也不生气,刚刚朝小姑发了一顿怒火后,反而倒冷静了下来。何墨在洗碗,萧阑一个鬼在一旁想东想西,不知道那个房子何墨为什么要买?是要买来住吗?还是用来投资?如果都不是的话,那买房子做什么?还是说,真的只是随口说出来骗骗小姑的? 但总而言之萧阑觉得,就算何墨在外面买了房子,何墨还是不会离开。 等到何墨终于将厨房整理干净了,意外的事情来了,何墨将一个本子一支笔摊在了桌子上。 “你试试看能不能写字。” 萧阑惊住了,他看着何墨理所当然的神情顿时发觉,刚才似乎无意间推开新世界大门的人不止萧阑一个,还有何墨,这人竟然已经自顾自地打通了一个可以让一人一鬼成功交谈的新通道。 但是尝试的难度有些大。 身为怨灵的他终于开始理解了什么事念力,但是尝试起来顶多就是刮点阴风,吹吹窗帘,笔的话顶多也就是能够飘起来而已。要在纸上写字什么,萧阑简直不敢想,就跟自己在一米高的楼上用绳子吊着一直铅笔写字一样。 “别睡觉,好好练。” 何墨看着那漂浮不定的笔,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说了这句之后就回到课桌上,看样子是开始学习了一样。而鬼魂的萧阑就那么瞪大眼,看着何墨的背影。这算是什么话?别睡觉?我本来也不需要睡觉啊!理所当然地就给他下任务了?谁规定身为怨灵还要学会写字的! 但是如果可以写字的话,就可以直接和何墨用文字交谈了,其实这个结果对于萧阑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像个正常人一问一答一样,而不是只能附身或者站在萧阑身旁干瞪眼。 而且身为鬼魂的他时间实在多得可怕,有件事情专注着做也不是什么坏事。 萧阑看了看何墨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只黑笔,莫名突然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怨灵的话,萧阑肯定已经丢光了怨灵一族的脸面了。 “南阳区的房子,我不会去住的。” 萧阑猛地抬头,哦,对了!不提他都差点忘记了,房子的事情!所以不住你为什么要买啊! “近市中心的精装修甲级公寓,我去看过了,交通便利,小区里环境很好,在二楼噪音也不会太大。而且,对口的是市里最好的小学。” 即使何墨说了这么多好处,萧阑仍然不懂,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吗?只是单纯地觉得好? “你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现在也该一岁了,叫萧念。那房子一百四十平米,虽然不大,但一家三口住也绰绰有余了。”何墨继续说着,他背对着萧阑让他看不清何墨此时的表情。 萧阑愣了一下,然后恍然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即使猜到了萧阑却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墨。这栋房子,竟然是为了[萧阑]的父母买的?何墨竟然是要,将几百万的房子送给他的父母? “你曾经说过长大后,要帮你父母买一套新房子住。”何墨轻声说着,有些慵懒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凉薄沙哑,那声音透着些疲乏,“然后隔壁家要住着我,这样就可以天天窜门。就算以后和父母天天斗气都不用怕,只要带个人跑到我家就够了。” 萧阑怔怔地看着何墨,即使他拥有[萧阑]的记忆,但是他也已经记不清那些话了。 “萧阑,你曾经说了很多话,想做的事很多。”何墨转过身来,他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下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柔软的发丝安静的垂下来,产生静谧的美感,“尽管我想说,是我夺走了你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你。但是我毕竟不是你,我真正能给你的也只有我剩下的。” 萧阑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何墨说这么长的话。 何墨的话的意思就像是,何墨有什么,便会给萧阑什么。 甚至包括他的躯体,亦或是生命。 其实那正是萧阑想要的,但是听到何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萧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于感到悲哀。不管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或者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滋生的依赖也好,萧阑此时此刻都已经无法再将何墨当做一个陌生人,或者是无关紧要的人。 萧阑有些困惑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困惑着,但是本就无从选择。 要夺取何墨生命的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他到底是要希望何墨康复起来,还是只想让何墨多活些日子,还是希望何墨现在立刻就意外地死去? 萧阑是矛盾的,他一边希望何墨活着,一边又有私心想要早些从这个世界的束缚里脱身。因为矛盾,所以他才将自己可以有的选择都故意忽视,反而只是静默地看着,他在等何墨的选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着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何墨也不会在上午的时候买菜了,往往是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买了菜回来等着萧阑做晚饭。萧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附身煮夫的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越发的没有底。 萧阑突然有些不想附身在何墨的身上了,他自己能感觉到的,似乎每次附身之后他的灵体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削弱了反而是从何墨身上获取了什么一样,想也是身为一个怨灵附身在普通人类身上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即使何墨没有说,但是萧阑也发现何墨的皮肤上出现了奇怪的黑色的纹路,萧阑愈发觉得附身这件事情应该适可而止了。 萧阑不附身不做饭,何墨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等着。 “萧阑,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吗?”何墨毫不介意地撩起了黑色的袖口,在白皙瘦弱的手臂上,有着浅黑色的纹路,看上去恐怖而又骇人。 是的,就算萧阑心里想这么多,真正的当事人何墨却并不在意。 萧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就是何墨的选择。 所以也只有那一次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萧阑依旧该附身附身,该做饭做饭。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何墨会死,不管是何墨的脑癌,还是何墨的厌世心理,甚至是怨灵附身对于何墨的影响,何墨都会死,那么萧阑只想要尽力在这死期之前的日子让这家伙过上应该有的正常好日子。 何墨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萧阑做饭都跟打仗似的,争分夺秒地将饭做好就立刻把身体还给何墨。但是萧阑知道何墨并不在乎,不管是愈发严重的病情,还是身体上蔓延开来的诡异的黑色纹路。 这一天何墨似乎身体格外不舒服,早上的闹钟响起后直接按掉了,并没有去上学只是捂着脑袋又继续睡了下去。等睡到了十一点的时候,起来喝了口水,就从冰箱上取下一张便利贴去买菜了。 但才没过二十分钟,萧阑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何墨回来了。后来听着那开门的声音不太对劲,反倒像是在撬门了,萧阑顿时惊诧,这光天化日的居然就来小偷了? 等门终于被撬开后,萧阑意外地看到了那个之前送蛋糕的少年站在门口。 又来了,这也不是萧阑第二次看到他,之前也有来跑过几次,每次都带着礼物,但都被何墨拒之门外了。最后一次还故技重施地带着同一款蛋糕过来,但还是被何墨无视了,只怕这人一直想不通怎么那次生日蛋糕何墨却破天荒收了,而且还说了谢谢。 萧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比何墨小一岁的,刘慧的儿子,何晓期。虽然是刘慧的儿子,按照道理来说其实也算是何宇华的私生子,但是何晓期却对何墨很好,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真心,倒像是真的将何墨当成家里人对待了。 “晓期,我们这么进来不好吧?”这回倒是又多了一个人,站在少年的身边墙后面,萧阑还看不到人,似乎是躲在一旁有些心虚的样子,或者又是在把风。 “是你跟我说你看到何墨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才趁何墨上课的时候来撬门的!”何晓期蹙眉低声说着,“喂,林莱,我是真相信你的话才这么做的,你快点过来给我看看!” 不干净的东西?何墨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阑突然一震,觉得大脑里顿时警铃大作,这话说得不就是我吗? 下一秒,萧阑只看到何晓期身边的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进入了视线,那少年眉目清秀此时有些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当林莱抬起头时,萧阑的眼神与他正好对上,仿佛真的是互相都看到对方了一样愣住了,林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一人一鬼顿时四目相对。 萧阑怔住了,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竟然能有人看到他,似乎脑子突然间就短路了。 他抬了抬手,向林莱挥了挥,有些稚气的声音带着迟疑,“中午好?” 第7章 铃兰花开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怨灵。 #那个怨灵#就在面前正向我招手问好。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要不要礼貌地回问? 林莱定定地站在原地,此时的心情是完全复杂迷茫的。 “喂,你瞪啥呢,还不进去?”何晓期只当做林莱还在迟疑,一手推了林莱一下。 “啊,我……”林莱身体一个踉跄,眼神瞄着萧阑一时结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来,然后他向身旁靠了一小步,凑到何晓期耳边很小说地说,“我看到了。” “看到!?”而何晓期立刻大声地叫唤出来了,立马瞪大了眼开始仿佛自己也能看到一样,疑神疑鬼地到处瞄着,“我就说有吧!那天何墨对我那么好,肯定就是被鬼附身了!” 萧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对你好一点,你居然还有理怀疑鬼上身了! 林莱有些胆怯的样子用余光看着萧阑,而萧阑倒是正眼打量着林莱。萧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看到鬼,但是联想到自己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有了怨灵的话,总有和怨灵对着干的。哎?难道这就是什么除鬼大师吗? “你快去把那个鬼除了啊!这鬼在这里,肯定是要害何墨的啊!”何晓期丝毫没有害怕,不知道是本能地就不恐惧,还是因为有林莱在所以有底气。他推了一把林莱反而是很着急地说着,看来是真的很担心何墨的安全。 “我,我要找我的父亲来,这个我除不掉。”林莱还是一副有些畏缩胆怯的模样,大概是天生的性子。此时见着萧阑,虽然说这鬼的样貌孱弱瘦小,但是身上的怨气积压的黑流却是让他有些恐惧起来,看来应该是死之前遭受过毒打虐待而死的,仇恨的执念积压至今。 萧阑一声不吭:就这么站在我面前说着除掉我的事情,真的好吗? “是女人吗?”何晓期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林莱。 “不,是个,男孩子。”林莱又看了眼萧阑,然后立刻移开视线回答着。 “萧阑?是萧阑?”何晓期似乎有些诧异,然后眯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想起来之后眼眸突然瞪大。这么回忆起来,何晓期更加确定在这个房子里的怨灵就是萧阑了,“对!一定是他!他肯定恨死何墨了!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就等着害何墨!"萧阑依旧默不作声:我要害他的话,何墨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你快点离开何墨!否则,我立马就找人除了你!”何晓期一点都不胆怯,直接就走进了客厅里,然后朝着空气大声喊着,也不管真正的萧阑到底站定在什么位置。 萧阑其实也想出去转转啊,但是他根本就离不开这个家啊。 林莱驻足在门口反而有些奇怪,他看着萧阑面无表情的模样,那苍白青紫的脸反而像是有些无奈,并不似他之前见过的怨灵。仇恨和疯狂充溢了赤红的眼眶,已经早已丧失了人类的思绪和情感,只是像是本能一般得完全陷入了仇恨之中,无可自拔,毫无理智。 真正的怨灵,并不该是萧阑此时的模样。 但是萧阑身上浓厚的怨气,还有这个房子里散发出来的积压的阴冷和黑暗的气息都知道,这个怨灵的执念颇深,一直徘徊此处不肯离去。而且当林莱无意中和何晓期遇到何墨的时候,何墨身上那完全覆盖全身的黑气,还有已经密布全身的怨气散入躯体的黑线都知道,这个人的生命力已经被怨灵剥夺得所剩无几。 何晓期还在咋咋呼呼地朝着自己看不见的空气乱喊着,林莱的视线被厨房里的冰箱所吸引住。他看到一张张便利贴,像是[多喝水],[早饭一定要记得吃],[去医院给我配药啊,混小子],[累了就去睡觉],[记得买几部电影碟片回来],[吃完菜记得扔冰箱里]…… 这是那个怨灵,萧阑,写的? 萧阑看着林莱震惊的神色,自己也向那些便利贴看过去。萧阑一天也就附身一次做饭,所以就将想说的话先写在冰箱上。每天也就在前一晚先想好菜,然后把要买的菜也写上去,就等着何墨去买回来。但是这家伙挑食却不说,就算不吃的菜也会买回来,等萧阑做好了却开始挑。 林莱看到了灶台边的一个笔记本,拿了起来,随意翻到一页。 [四月二十八日: 青椒土豆丝,韭菜炒蛋,土豆鸡块,番茄鸡蛋汤不吃青椒,韭菜也吃得少,土豆吃得多。] [四月二十九日: 香菇青菜,茄子烧土豆,糖醋排骨,小青菜豆腐汤糖醋太甜,茄子也不吃。] [四月三十日: 烤鸡翅,炖蛋,清炒西兰花,蛋炒饭 忘记了,不该做太油腻的东西,以后要注意。 明天假期,可以中午在家里剁馅包饺子吃。] [五月一日: 荠菜猪肉饺子,三鲜饺子 既然不吃荠菜就说啊,不说也别买回来啊!做了不吃,小心我附身以后自己全部吃光啊!] 这就是萧阑的另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将每天烧的菜都记下来,他身为鬼魂天天都闲着无聊,就想着每天都要翻不同的花色给何墨吃。他却没想到何墨竟然还这么挑食,一边把何墨不吃的菜记下来,何墨不喜欢吃的菜那么萧阑也就不会再做。 但是现在这本笔记本却被一个陌生人拿在手里,萧阑顿时觉得,有点丢脸了。 而林莱的内心也是震惊的,他看着那笔记本就连手都在颤抖,他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脸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的萧阑。来之前他是觉得何墨身边的确有怨灵存在,为了害他的命或者夺取何墨的身体,但此时他不反驳自己也不行了。 这个怨灵,竟是真的在照顾何墨。 但为什么?一个怨灵身上因仇恨而积压至今的怨气,是做不了假的。 其实更加令林莱震惊的是,何墨显然是知道的,但却仍然和一个怨灵生活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 房子里的两人一鬼同时被吓到了,同一时间看向了站在门口脸色冰冷的何墨,他的黑眸里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带着压抑的愤怒。阴郁的视线从何晓期再看到林莱,让两个人同时心里感觉直发毛。 “出去。”何墨的双眸如同冬夜的潭水般,他不想问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也不想问为什么要进来。何墨只是根本就不想看见这两个人,更加不想有外人步入自己的家门一步。 “对不起啊,何墨。”本来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晓期却突然服软了下来,但转而变得更加激动,眉眼里满是认真和焦灼,“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个房子里有鬼,是,是怨灵!何墨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你看到了?”何墨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微蹙着眉然后看向了何晓期,黑眸里似乎凝聚起了暗藏的风暴般。看到何晓期愣在了那里,何墨的视线又落在了站在厨房的林莱。他走了过去将菜放在桌上,然后从林莱的手中拿走了那本萧阑的笔记本,“还是你看到了?” 林莱看着何墨一时忘了该怎么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瞥了眼萧阑的方向。 “你为什么可以看到。”何墨看林莱的反应便知道了,这个人是真的可以看到萧阑的,但是何墨想要知道为什么他可以看到。何墨想要见到萧阑,不是靠感觉,不是靠其他人的眼睛,而是靠自己的双眼去亲眼看到那个人。 “我天生就能看到的。”林莱下意识地就回答着,他似乎总是从何晓期的口中听到何墨的名字,久而久之的甚至于如同何晓期一般,心中对着何墨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似的。 何墨低垂了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萧阑的笔记默不作声。 “何墨,你竟然知道?”被忘记在一旁的何晓期愣了一会儿之后,自己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惊诧地踏了几步走到何墨跟前,“你既然知道的话怎么还呆在这里!那可是怨灵啊!萧阑他三年……” 何墨抬眼冰冷,何晓期的话顿时从口中咽了下去。 “萧阑他怎么了?”何墨一字一字地说着,那说话的力度似乎让人无可辩驳,像是何墨不容许任何人说萧阑一字一句;像是萧阑本身就是属于何墨的,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像是萧阑是何墨人生中他人不可窥探而不可触碰的禁忌。 “人类与怨灵长时间在一起的话会折损寿命的。”看着何晓期被迫安静的模样实在太委屈,林莱忍不住开口帮自己的好友说话了,“特别是,死前受到过虐待的人,若是仇恨的执念深怨气便会更加强大。我父亲就曾经提到过,如若放任不管的话,这样的怨灵能够依靠自身的怨气和仇恨将人类的生命力一天天耗尽,多半是枯竭病死。” 何墨的手一颤,萧阑的双眼猛地瞪大。 原来是这样,这就对了。萧阑的心里喃喃地说着,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人才这么年轻就会得脑癌。不应该的,这根本就是不应该的,是因为[萧阑]的执念,[萧阑]的仇恨,[萧阑]的诅咒,让才十九岁的何墨便被迫承受了不应该的病痛和绝望。 萧阑有的时候会想,如若何墨病死的话,那算不算是他亲手夺取了何墨的生命。 但原来,不管怎样,何墨都是被萧阑害死的。 “而且你身上的黑气是被附身太多后的结果,已经蔓延全身了。”林莱眯眼看着何墨的全身,似乎透过那层衣服已经看透了何墨身体上埋入血肉的黑气。林莱转过头来看向萧阑,萧阑的脸上露出了似是惊诧似是迷茫的神情,林莱思考了下用了自认为比较恰当的词,“我知道你不想害他,但是,你们如果还是继续这样的话,何墨他……会很危险。” 何墨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萧阑似是一时还未消化掉林莱说的话,而何晓期是完完全全被吓到了。他连忙伸手用力抓住了林莱的胳膊,眼睛瞪着注视着林莱,“那,那有什么方法的吧!你们家不是就是做这个的吗?一定有办法救何墨的吧!” “有是有,但是何墨得先离开……”林莱微蹙眉思考着说着,不管怎么样,这里是不能再呆了,而且名为萧阑的这个怨灵,也真的应该回去让自己的父亲想办法该如何是好。 “不用,你们走吧。”何墨轻而易举的却将两个人的话都推了回去。 “何墨,你是想死吗!”何晓期瞪大眼看着何墨。 何墨不答,那双眼里无悲无喜,偏偏就是这样的空洞和沉默让何晓期愈发的心慌焦灼。 “何墨!”何晓期喊着,伸手一把拽住了何墨的衣领,抬起眼正视着何墨的双眸似是不理解似是不相信,似是愤怒似是惊慌,“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不懂啊!” “你说话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爸爸又怎么知道!我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就算你讨厌我们,恨我们也好,你说出来啊!你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越说越发的激动,何晓期通红着眼大声地吼了出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为了萧阑吗?那个人三年前已经死了啊,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恨着你的怨灵而已!你是傻子吗,真的要为了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自顾自地把命也搭进去?” “你为了一个死人要放弃生命,你怎么不看看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呢!” 何晓期喊完这句话之后,眼泪突然无知无觉地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来,他的声音哽咽着。何晓期的手缓缓松开,从何墨的领口滑落下来,然后伸手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何墨安静地看着何晓期,没有吭声。 房间里,顿时死一般得寂静,只听到可以压制的抽泣声,冰冷而又僵硬。 林莱看着何晓期低头抹泪,何墨站着默不作声,看不出何墨到底在想些什么,而那怨灵萧阑微抿着唇也无法做些什么。虽然不关林莱什么事,但是他此刻站在这里也觉得紧张不安,林莱想要开口随意说些什么,直到看见了窗口的那一抹有了白意的盆栽。 “那是铃兰花吗?” 何晓期震了震,抬头瞥眼瞪了林莱一眼,不知道林莱这个时候提铃兰花做什么。而萧阑倒是视线望了过去,萧阑虽然一直都不知道那盆栽是什么,但是萧阑知道何墨对那盆栽很照顾。 原来是铃兰花啊。 “铃兰五月开花,花语是幸福再来。”林莱轻声说着。 萧阑和何晓期同时怔住。 不由得便在心里浮现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何墨的幸福再来了吗? 一个,如此珍视着这盆花的人,是在真的期待着幸福到来的吗?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却一直一步一步自己走向通往深渊的不归路,从未朝近在咫尺的光明回头。 何墨转过头去,然后缓缓走到了窗口。 “何晓期。”何墨看着那盆栽,然后唤出了那个人的额名字。 何晓期的瞳仁颤抖着,他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望向何墨。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何墨叫过自己,也是第一次何墨如此温和地对他开口说话。 “明明开得正好的花,为什么要摘了它呢?” 浓密的绿叶里躲藏着白色小花苞,让何墨眉宇之中难得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来。他的手指触摸到了花苞的外层,他就那么轻轻的,用指尖触碰,柔软,纯白,然后用掌心轻柔地托起。 “别摘了它,一摘,它就没了。” 他转过头来,依着自己的感觉望向了萧阑的位置。何墨知道的,此时此刻萧阑也一定正在注视着自己。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即使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目光,甚至于都看不清自己的时候,在萧阑的视线深处永远都珍惜地藏着何墨灿烂的模样。 当他一直被这个人那么用心地注视在眼中后,那么其他人的目光就都不再重要了。 “他现在正好好地被我捧在手心呢。” 第8章 父子相见 [你为什么叫何墨啊?] 何墨的生活越发得忙起来了,大概是快到高考的日子了,所以每天回来要做的事情格外得多。但是已经激发了写字技能的萧阑却不甘心这么被何墨一直晾在一边,总是在一旁何墨为他准备的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动不动就随笔写出个问题来让何墨陪他说说话。 何墨答题的笔顿了顿,瞄了眼纸上的字之后又忽略了。萧阑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页,写了一行。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做萧阑吗?] 何墨又抬了抬眼,他似乎回忆到了过去时候的萧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经常在身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有的时候问了问题后也没想着他回答,只是那张活力十足的脸上似乎写满了你快问我啊,问我就告诉你的表情似的。 “为什么。”这一次,何墨也没准备再打击萧阑,而是称了萧阑的心问了出来。 萧阑咧开嘴笑了起来,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想知道,他用念力在纸上歪七扭八地写出来。 [因为我老爸当初写过一首情诗给我妈。] [叶落黄昏,笙箫为伴。万千灯火,独依阑珊。] [所以,我叫萧阑。] 其实萧阑没有说的是,其实他的父亲叫做萧落,母亲叫做叶阑珊。所以这首情诗正好就把他们的名字都凑进去了,虽然情诗是挺俗的,但是老爸还是这么把妈忽悠回家给生了两个娃。娃娃的名字也简明扼要地随意取了,他叫萧阑,他的姐姐叫做萧珊。 但毕竟这具身躯[萧阑]的父母名字不是这个,萧阑也就不说了。不过反正一首情诗而已,他就是闲着无聊想聊天,反正就算他说了何墨也不可能跑到他家去求证。 何墨的视线安静地落在纸页上,嘴唇微动着似乎是在默读着记了下来。 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但听这种沉稳地敲了两声就停下来的敲门声也就知道并不会是那个常客何晓期了。但是最近来访的人真是多,萧阑也不知道这回又是谁来找何墨了。 萧阑看到何墨的眉头微蹙着,似是不乐意理睬,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拉开椅子走向门口。 打开门后,萧阑看到了一个中年的男人,五官坚毅透着一种沧桑的成功人士般的劲道。似乎今天外面有些冷,西装外还套了一件风衣,看上去倒是器宇轩昂,手中还拎着一箱水果。萧阑看着那中年男人,心里也不禁有了底,他又看了看何墨的脸,不管怎样父子之间看上去还是有些父子相的。这还真是,何墨的家里人真是一个又一个闲着没事都赶过来啊,也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事情。 “何墨。”何宇华的声音里中气十足,不知道是长期成为领导者的原因,就连发言的时候何墨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的样子。何墨也没应声,就只是抬眼瞥了何宇华一眼,似乎根本没有惊讶,也没有丝毫的情绪。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僵硬冰冷的气氛,所以这对父子俩才一直都没有联络沟通,甚至很久都没有见过面。 “我听你小姑说了,你买了一栋房子。”何宇华也没有表示想要进门,他就站在门口说着。在听到何墨买房子这个消息后何宇华便已经核实过了,一来是怕何墨被骗,二来也想要知道何墨最近的情况,结果并没有差错何宇华也比较放心。何宇华微蹙着眉看了看门后何墨现在住的房子,“你也的确是该搬家了。” “现在钱还够吗?”何宇华问着,但其实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他知道何墨根本不会回答,“我打了些钱进你的账上,你要用的话就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虽然说是一些钱,但是萧阑想也知道肯定打进去的又是一笔巨款了。 尽管是习惯了,但是何宇华看着自己已经快上大学的儿子仍然在自己面前,冷脸不语,心中还是有些苍凉。到底还是父子,他并不指望何墨和何晓期一样,但至少也希望何墨能多和他说话,就算只是平日里随便应答一句两句也可以。 “还有晓期,他也说了你一些事。”何宇华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他先收到消息说何墨的小姑来了何墨的房子回家后一直有提说秦玉的鬼魂在这里,回去的那几天被吓得不清,每天都睡不着。而且最近晓期回到家后,也似乎焦急得不得了说何墨家里有一个萧阑的怨灵。 何宇华自然并不会当真的,鬼魂这种东西自然不存于世,只当是何墨故意说了什么将这两个人给吓着了。但是何晓期最近总是在提这件事,像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很担心何墨的安危,“晓期,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吓着他。” 何宇华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说到底何晓期也只比何墨小一岁而已。 何墨并没有什么举动或者表情,似乎并没有在意何宇华语句里的问题。他用刚才那样的口气在何墨面前说何晓期是个孩子可能不太好,何宇华未能从何墨的神情里看到任何转变,心想是自己想多了,何墨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他们俩之间似乎总是这样无话可谈。 何宇华想要将手中的水果箱放下来,但是在即将触地的时候顿了顿,又重新抬了起来。何宇华抿了抿唇,微蹙着眉头额角的皱纹显而易见,有些无奈有些愧疚,“小墨,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和我说话吗?”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秦玉,对不起你们母子,但是已经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宇华的话语放软了下来,真正地像一个父亲的语气一般,他叹着气目光真诚地看着何墨,“我承认我的错误,当初犯下的错我是想要尽力弥补你,想要做一个好父亲,但是你……除了给你钱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其他方式了。” “我们始终都是父子,你就算不认我这个父亲也好,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儿子。”何宇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何墨依旧冰冷的神情,那些话语却总觉得涩在喉咙中难以开口。只要何墨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何宇华觉得他们也可以像他和何晓期那样好好相处。 何墨依旧没有说话,空洞无神的视线像是未曾看到过何宇华一样。 “你的脾气和你妈妈一样,倔强。”何宇华终于苦笑起来。 何墨这才轻抬起了眼看向何宇华的脸。也许不仅仅是倔强而已,而是倔强至死得义无反顾。 “当年的事情,你还小,我不是推卸责任。但是等你再长大点就知道,有些事情很复杂,我也是无从选择。我知道那样的做法会伤害你们,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你的妈妈竟然会这么……”何宇华看着何墨幽深的黑眸,将疯狂两字堵回了喉咙,他不太自然得移开了眼,“你快上大学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房子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是你的父亲,晓期是你的弟弟,我们都很关心在乎你,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里,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家都可以回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何宇华将果箱终于放了下来,看了看手表,每次见面的时间也从未超过十分钟。何宇华又深叹了口气,“你高考好好准备,不要太有压力。” 萧阑静静地站在何墨身后看着何宇华,他看着何墨单薄瘦削的背影,看着那扇半开的门,那只握在门柄上微微颤抖的手。萧阑不明白何墨为什么不说话,何墨是痛,何墨是愤,何墨是恨,不管以前的仇恨痛苦至今已经磨灭成灰,但也并不代表不复存在。就算现在何墨大吼大叫,大声辱骂也好,那样也是应该的,反而是这样的静默让萧阑感觉到自己心中似乎都硬生生憋屈了许多话。 当看到何宇华放下果箱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萧阑再也无法按捺住扑向了何墨的躯体。那一刻即使何墨未曾放松身体萧阑也成功附身,或者说萧阑如果想的话他已经可以完全掠夺何墨的躯体。 “何宇华!”萧阑用[何墨]的躯体大声地喊了出来。 何宇华才走了一步似乎是愣住了,然后缓缓地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向[何墨]。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萧阑皱着眉,似是不理解似是愤怒地反问着,“提了一箱水果到我门前,自顾自跟我说想要当一个好父亲,这就是你想说的?” 何宇华似乎被自己的儿子何墨如此反常表露的神情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何墨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激动,也还没有想清楚何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在乎关心我的话,为什么一直都不来?”萧阑继续一字一句问着。 “你,你,并不想见我。”何宇华像是一时被萧阑问住了,他从没想过何墨有一天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的何墨并不想见他,从那一天秦玉在医院里跳楼自杀那天起,何宇华心里其实便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你知道我身上的伤,那是谁弄出来的你也知道。既然你想做一个好父亲,为什么一直过了三年才发现。”萧阑的脸上退却了一贯的阴郁反而是充满了怒意,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像是被彻底被莫名的风暴席卷开来一样,“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秦玉死了后,你就将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我的学习呢?生活呢?身体呢?你如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在乎关心,为什么却什么都不知道!” 何宇华似乎被何墨给问住了,一时站在那里,像是个迷茫的战士一样就在战场上措不及防地被攻击了般。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有在背后看着你的。” “背后看着?”萧阑忍不住冷笑起来,音调抬起反问这,“你看到什么了?看到何墨成绩优异,看到何墨生活规律,自理自立?还是看到他整个人正常幸福得不得了?” “别冠冕堂皇找理由了,你要是真的想要做个好父亲,现在门里门外各自站着的人就不会是你和我。”萧阑的神色微冷,但不同于何墨的冷漠,而是一种压抑愤怒的冷然,“就算之前的事情可以什么都当做不算。那么秦玉死了之后呢,何墨说不想见,你就真的不见了吗?你明明可以照顾何墨的起居,他放学你可以去接着,他吃饭你可以烧饭做菜,他生病你可以照顾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不过是闲着没事送一箱水果过来。” 萧阑的语速太快,就连萧阑和何宇华都未曾注意到,萧阑用的是“何墨”而不是“我”。 如果你留在这里一天,你就会知道何墨在以前每天都只是随便吃着各种方便面为生,没有事情的时候何墨只会缩在沙发上看着百年不变的少儿频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何墨永远只会蜷缩着睡在衣柜里像是永远都找不到安全感的孩子一样,就算萧阑附身何墨睡到了床上,何墨也无法睡着。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明明有三年,可以做很多事情来弥补,可是你只给了钱。”萧阑双手紧紧握着拳,那双看着何宇华的双眸愈发的激动,“你明明不是只有钱,却只选了这一项最没有用的弥补。” 这些都不是重点。 是的,都不重要。 萧阑猛地向房间里冲进去,然后从抽屉里将那个尘封在白色袋子里的医疗报告拿了出来。萧阑跑到了门口,将医疗报告一把扔到了何宇华的跟前。 看着那报告落地的瞬间,萧阑觉得自己的愤怒也突然毫无意义,他眉眼里带着几许无力的悲哀。 “一个连自己的儿子快死了都不知道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个父亲。” 萧阑没再管何宇华眼里的震惊,将门用力地关上。 萧阑喘着气,他缓缓地靠在门上身体像是脱力般地滑了下来。大脑右侧的头痛,还有身体上肆意蔓延的细长的黑线告诉他,何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何墨!何墨!你给我开门!”门外传来了疯狂的敲门声和何宇华焦灼的喊声。 萧阑此时也不想再管,也不知道等何墨得到了身体之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他的气。 他走到了开启的抽屉前,发现里面还有两张照片压在一张花哨的纸上。之前大概是一直被那个医疗报告压着,所以萧阑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伸出了手,拿起那一张照片。 一对夫妻,年轻可爱的孩子,正是何墨一家的三人合照。萧阑没想过原来何墨竟然还留着这种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笑得干净漂亮的小男孩不由得笑了出来,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原来何墨还有笑得这么可爱的时候。 他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那是初中时候穿着一身运动装,露出瘦胳膊细腿的[萧阑],笑得张扬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胳膊挂在面无表情的何墨身上,萧阑嘴角的笑意渐渐隐了下来。他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但是萧阑此时看到了却都莫名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心里无声地蔓延开一种万籁俱寂的悲伤。 萧阑的手微微颤抖着,将照片下面的那一张纸拿了起来,那是一张颜色花哨的同学录,毕业的时候很流行的全班会兴起一起写的同学录。这一张还是初三的时候萧阑写给何墨的,果然字很丑。 同学录上萧阑写得很详细,生日、星座、电话、住址,喜欢什么,心愿什么,留言什么。萧阑这才知道,喜欢铃兰花的人,喜欢看少儿频道的人,喜欢吃方便面的人,其实都是[萧阑],而不是何墨。保存着这张同学录,记着这里面话语的何墨,就像是要将萧阑失去的人生都填补上去。 直到此刻萧阑才真正明白,萧阑的确是何墨生命里的尘埃。 萧阑死了,何墨的生命布满尘埃,再无光亮。 在那一刹那,似乎有着翻涌情绪的人不只是萧阑,还有何墨。这是第一次何墨在萧阑附身的时候,情绪太过强烈而主动夺走了身体的主权。 何墨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手上的同学录,反面是萧阑写的毕业留言—— [to何墨:初中毕业后,要考到同一所高中。 如果考不到同一所高中,就考同一所大学。 如果考不到同一所大学,就在同一个城市。 如果都做不到,喂,说好的啊,以后见面也不能装作不认识啊!] 何墨当时并不想收下这张纸,只因为这个留言。他并不喜欢这个留言,这段话就像是萧阑在说以后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离开一样。何墨当时想的是他的成绩比萧阑好,所以不管萧阑去哪里他也可以随着去。 不想让萧阑脱离视线,不愿让萧阑离开自己的人生,不能让他在自己所触及不到的地方闪耀。也许正如那个女人所说,他母亲的疯病已经完全遗传在他的身上。何墨静静地将这份所谓的疯沉默地压在心底,无人知晓却肆意滋生蔓延。他的时间很长,耐心很好,他有信心将这个留言成为一个未来,同一所高中,一所大学,一个城市,不会让萧阑有机会离开。 但是谁都没有意料到会有那样的意外发生。 只是现在这样也好,怨灵的萧阑,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那何墨便永远也不会担心他会离开。 “何墨!”门外的何宇华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敲着门,大声唤着何墨的名字。 “别做这种事了。”何墨的思绪也停了下来,他伸手将那张纸和两张照片又放了回去。并不像是在责怪萧阑,只像是随口提一句而已,并没有必要做这种事。从何墨遇到怨灵萧阑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好了所有的路,不管是绝路还是归路,也已经没有了退路。 萧阑站在一旁,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一页白纸,认真地写下了一行字。 [你要好好活着。] 何墨看着那行字轻哼一声笑了出来,似是不解似是嘲讽。也许不仅是何墨,就连萧阑都觉得自己写下的这句话,太过贫乏,太过陈词滥调,甚至毫无意义。可是萧阑已经不知道还能再写什么话,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何墨能够好好活着,一年,两年,十年,甚至是更久。 萧阑转过头去看向窗口的那盆铃兰,绿意盎然,纯白的铃兰花已含苞待放。 微风拂起笔记本的纸页,墨色的字迹在空白的纸上流淌,缓慢留下了两行拙劣却令人眷恋的字迹—— [你说要我给你时间的。] [我等你,十个五月花开够吗?] 第9章 绝路归路 何墨的高考结束了。 在这之前的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最重要的一件莫过于何宇华的态度。在他知道了何墨的病情后,何墨再多的冷然无言也已经毫无用处,最后还是何墨和何宇华两人同时妥协了,何墨答应何宇华说的高考之后就去住院。 另一件事是林莱也有来过一次,他送了一条手串给何墨,说是可也以抑制住体内隐伏的怨气。何墨并不肯带,在林莱说了萧阑也坚持要让他带上之后,何墨还是将那串手串带上了。 自从带上那串手串之后,萧阑发现受影响的人不只是何墨,还有他。那串手串似乎蕴藏的力量比萧阑想象中的要大,他无法接近带着手串的何墨,更加别提附身。另外一件就是,那串手串似乎也在同时削弱他的力量般,一日一日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锐减,而且鬼魂的身体却自顾自得感觉到了疲惫和虚弱。 林莱恐怕话只说了一半,也许这手串不仅能帮何墨,还能顺带净化了他。但是萧阑也并没有对何墨说过,疲累得时候他就坐着睡会儿。其实这样也挺好,身为鬼魂的他终于可以睡觉了,而不用每日每夜都跟个痴汉一样光盯着何墨看。 何墨也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会在做菜的时候将手串脱下扔到一边,让萧阑附身。在这之后,何墨依旧会将手串带上,萧阑心里有些疑惑,但也并没有询问。 [什么时候能收到录取通知书] 萧阑觉得自己也跟家长似的,何墨考试的时候他也觉得要和后勤军要上战场援助了似的。现在考完了,萧阑便开始心心念念盼着萧阑考上个好大学。 “你看不到了,会寄到何宇华那里。”当时何墨是这么回答的。 萧阑傻眼了,为什么录取通知书要寄给何宇华,他发现这几天里他越发地看不懂何墨了。何墨的有些举动实在让他摸不清楚头脑,难道是终于决定要好好认亲了吗。 “这个也给他吧。”何墨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照片,是那张全家福。在何墨的眉眼里,是萧阑看不懂想不明的阴影,晦涩不明,“让他好好收着。” “萧阑,过几天是你的生日了。”何墨的下一句话转移得太快,让萧阑突然有些难以反应过来。生日,[萧阑]的生日,所以这么说何墨是准备帮他过生日吗?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何墨这么问着,萧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甚至于他不知道以一个怨灵的身份还有什么是需要的东西。 “我倒是有想要的。”何墨微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声音不急不缓,伴随着氤氲的灯光,融进了寂静的黑夜里。 萧阑生日的那天,发生了一场火灾。萧阑因为手串的缘故灵体倦怠晕睡时,被何墨叫醒。醒来的刹那只听到风的呜咽声煽动着耀眼的火焰,火星肆意地跳跃着,热浪充溢了整个空间。萧阑震惊地想要让何墨赶快逃离,却只看到了何墨正坐在桌子边,桌上是一个蛋糕。 萧阑站定在那里,随着火光浮浅,他的心似乎一点一点沉淀下去。 那个少年就淡然地坐在那里,却如同遥远地站在世界的另一端,冷然的眼眸里却也映照不出火焰的光亮,只有手中一根根蜡烛而已。何墨亲手插上了十六跟蜡烛,又点亮了每一根,浅淡的烛火在周围的火光下恍惚已经看不出了光亮。 身后似乎有什么爆裂的声音炸开,何墨转过头去只看到窗帘上已经染上了红金的火龙,耀眼的火焰充溢了视线,而那窗口的那盆盛开的铃兰花也陷入了火焰里。 那铃兰花伴随着春风的五月盛放,却在昭华绚烂之时在火光中,一点点燃为灰烬。 若萧阑是何墨捧在手心的那朵花,那么毁掉这朵花的人也只能是何墨。 “萧阑,生日快乐。”何墨点完了蜡烛,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萧阑所在的方向。 十六根蜡烛,十六岁。 三年前的萧阑,三年后的生日。 “过来。”周身愈发骇人的热浪,火焰席卷的呼啸声,却似乎都无法抵挡住何墨的一声轻唤。这是第一次,萧阑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似乎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中。 萧阑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何墨一板一眼地唱完毫无音调的生日快乐歌,看着何墨认真地闭上眼许愿,看着何墨将蜡烛全部吹灭。何墨的双眸里,火热炙热的亮光在他的瞳仁深处染上了两团璀璨的火光,像是沉淀在眼底的温柔般。 “我想看到你。” 这是第二次,萧阑从何墨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萧阑沉默不语,他似乎不再敢看何墨的那双眼,游离地将目光转移到何墨的身后。然后,何墨的眼眸骤然瞪大,他的视线蔓延到了萧阑身后那面镜子上,那映着火光的镜子里恍然浮现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萧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蓦然落在了那个镜面里的人影上,凌乱的碎发,苍白带着伤痕的脸颊,染血的衬衫。曾经在那个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装着有缘都花不完的精力,此时却只看到了病态的孱弱惨白。 “我看见你了。”在如此逼近绝境的时刻,何墨终于从镜面里看到了萧阑。 空气变得紧张,仿佛压缩在一起,随时将迸裂开来,火星肆意。萧阑下意识地扬起脸,何墨的目光仿佛从万米高空直坠而下,从那镜面之中直直撞入了他的眼中。 “何墨。”萧阑恍若顺应内心般的便唤出了他的名字。 “我也听到你了。”何墨与萧阑的眼睛对上,浮动的气息透过这尘埃的空气传递到何墨的感官里,却一时近似于忘记了呼吸,只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何墨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手就那样触上了镜子里萧阑的额角。那一刻,似乎所有麻木的感觉恢复了颜色,鲜活地涌入他的脑海,席卷何墨所有试图埋藏的情感。 他似是透过那镜面触碰到了萧阑的皮肤般,浅浅眸光就那样注视着眼前名为萧阑的少年。指尖轻轻触碰着少年发丝的轮廓,仿佛一种轨迹的诱惑般,让他的手指顺着发丝落下,抚过少年的眼角,触碰着脸颊。 想要真正触碰他,柔软的发丝,轻缓的呼吸,温热的掌心,只要是萧阑所拥有的,何墨都想要触碰。他想要拥有这个人,这个人的过去,现在,以及已尽的未来,他都想要占有。 “不说点什么吗?”何墨笑了起来,向镜子中表情呆愣的萧阑问了出来。 终于何墨可以听到萧阑的话来,萧阑此时有好多话想说。平日里那些想写下来的话,想要胡扯家常的话,想要认真和何墨好好探讨、争吵一下人生的话。但是此时,就算有再多的话萧阑也说不出口。他只能静静地站在何墨身后,他看着镜面里倒映的自己,而何墨的眼神却是从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的柔和。 “你不高兴吗?”何墨的手缓缓放下,但视线始终停留在萧阑身上,“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 现在,何墨向萧阑要的时间已经够了。 萧阑犹豫地张了张口,明明应该感到轻松的,何墨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他们并不在一个世界,他甚至都已经从这个少年的身上夺取了足够的九年多的时间。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在这里的一切会随着这场大火结束,也许很快他就能回到过去,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眼,看着已经熟悉地浸入火光的景象,萧阑呆呆地愣了愣,何墨即将死去。那么萧阑以后便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已经熟悉到可以轻易模仿出来的语气、停顿和嘲讽,通通不见了。萧阑感觉到寸寸的钝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从心房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骼,有一种万籁俱寂的失望,仿佛只有自己即将被丢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萧阑低声说着,都要死了,竟然还高兴得起来。 在那一刹那,屋内狂风大作火光肆意,尘烟飞扬,何墨不适地眯起了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条通路。火焰退却的,木板焦灼的,通往大门的一条路。 “你可以选择离开。”萧阑是这么说的。 何墨的脸色冷了下来,侧脸在摇曳的火光中仿佛一座安稳地雕像,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凛冽的双眸湮没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黑色,却无可动摇着的侵入萧阑的神经。 “或者——”萧阑轻声说着。 另一条是绝路,无法再回头的不归路。 但如果这是何墨想要萧阑与他一起走过的路的话,那一定是一个与“结束”无关的终点。 既然如此,那么萧阑就给何墨一条归路。 “何墨,我带你回家。”萧阑的声音哽住,然后抿着嘴微笑起来。 简单的一句话,所有的呼吸、心跳和思绪就似一滴水,回到了汪洋大海之中。 那个孱弱阴冷的少年在火光里勾起唇角笑了。 第一次这般,露出如此轻松的表情。没有平时的冰冷,嘲讽,仇恨,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心房、摆脱了所有的束缚、摒弃了所有的阴暗,然而这样的笑温柔得让萧阑觉得心痛。 萧阑从来没有见过何墨露出这样的表情,漆黑的眸子,盛满了炙热的火光,仿佛要将他整个囊括进他的世界。何墨的目光就像细弱却绵长的线,萧阑看不见那条线的开头,却知道它延伸的结尾,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仿佛一个世纪之久,萧阑向何墨走了过去。 他大步走了过去,透明的手穿过了何墨的身体,萧阑闭上了眼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附上了何墨的身。他睁开眼,只看到镜面里火光中摇曳的[何墨]的身影。 他拥有着那个[萧阑]的记忆,此时已经全然分辨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 萧阑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将带往何处,只有胸腔里空荡荡蔓延开来的遗憾。 遗憾这么久都—— 未能在一起同桌吃饭,两双碗筷,面对面坐着边聊天边吃饭;未能一起外出,肩并肩在任何一条街道上慢吞吞地走上一回;未能亲手触碰过对方一次,即使是指尖的温度都从未感觉到;萧阑甚至到最后,都没敢面对何墨亲口说出一声告别。 他看着那面镜子,是何墨的容貌,他怀着十二分虔诚的心,想要尽力把何墨的容貌记住,但是此时越发用力反而觉得记忆力能够承载的那份情感却越发的模糊。 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世界,何墨以为他们即将走上同一条路。但是萧阑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第一条路,而他即将去到的下一个地方又将会是哪里并不知晓。 萧阑看着镜子中的何墨,看着那双漆黑的眼,明明此时占用身体的人是他,但是此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似乎即将溺毙在何墨的世界里一般。 “何墨,再见。” 萧阑缓缓勾起唇角,走向了那片火光最胜的中心。 一切在漫天火海里尘埃落定,止于寂静。 第二卷:罪族奴隶与贵族大人 第10章 公爵贵族 “伊索大人,已经到费罗赛城了。” 被尊称为大人的萧阑坐在车上,听着车外护卫沉稳的声音,心里却是一阵无力。萧阑现在的名字是伊索·兰索尔,他来到这个玄幻的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会来到这种有着魔法师和剑士的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很神奇,但是萧阑真的是个普通人,至少他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当萧阑成为[伊索]的时候,[伊索]的母亲已经病逝一年了,继承的家业也差不多都被[伊索]给挥霍空了。 说是家业,但其实就是种植园主,只要雇佣些人干活自己在家里歇着做买卖就够了。[伊索]所在的曼格镇是个小地方,不算是宗教普及和经济发达的区域,反而居民的生活有些困窘。而[伊索]家所持有的土地和财富已经足够让[伊索]成为当地举足轻重的富人了,镇民的仰仗,同龄人的敬羡,母亲的宠溺,足以导致[伊索]被惯成了自命不凡,盛气凌人的性子。 [伊索]的母亲病逝后,没了叮嘱的[伊索]金钱挥霍得更加厉害,即使有衷心的仆人帮忙打理种植园,也禁不住[伊索]的挥霍。如若只是在当地自然花费不了那么多钱,但是离了母亲的管束的[伊索]直接落足住到了繁荣的大城镇,也结识了一群真正的富人,才知道自己在小镇里的那点财力在这里完全不被人看不上眼。 虽然[伊索]自己也知道他的财富在这里别说贵族权贵,就连富裕的商人都比不过,但傲慢倨傲的性子已经养成,偏要攀比着富人出入各种高级场所,最后家产也挥霍得差不多。 萧阑是在一张大床上醒来的,衣服凌乱不堪,浓郁的香水和酒味萦绕在笔尖。 记忆骤然充溢大脑,他才记起来昨晚[伊索]在这个有名的名为维多利亚的高级会所里喝醉了,也不知道是被谁送到了房间里来。萧阑捂着发疼的头,脑子里晕乎得似乎自己还处于那场热浪逼人的大火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面前竟然跪了一地的人。 萧阑这下子给硬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还是一个叫做霍珀的人站了起来,男人年级已上了岁数,披着一件灰黄大袍子,浑浊的眼平和地看着萧阑。霍珀说他是兰索尔家族衷心的家仆,是特此来迎接安德烈公爵之子回家族的。 然后,萧阑就更傻了,他怎么又变成了公爵之子了? 但是这些人根本就未曾理会萧阑的反应,也未在等待萧阑的答复,他们只是井然有序地将萧阑打包收拾后准备立刻返回兰索尔家族的领地。 萧阑后来才得知,他是安德烈公爵的私生子,因为母亲地位卑贱就未曾入籍,后来变被安置到了西方偏远的地区,这是[伊索]从未从母亲口中听到过的。 兰索尔家族是帝国享有势力的四大公爵家族之一,在纪元大战后荣耀嘉奖的率领精锐剑士部队的洛里昂大将被赋予公爵爵位。虽然时至今日那已是久远的历史,但兰索尔家族享有的地位也是无法撼动的。如今安德烈公爵的正统儿子是名为苏格菲的青年,天赋极佳的剑士,甚至一度被视为天才,赋予全家族人的瞩目和寄望的继承人。虽说是公爵之子,但苏格菲也需要历练,而且更需要的是名望,特别是在兰索尔这个有着世袭爵位的家族。 在最初几代兰索尔家族的辉煌盛世后,时日至今愈发没落,只因为继承人的实力都无法与前人相提并论。即使如今兰索尔家族广收能人,商业遍布,但是无人敢忘兰索尔家族的荣光是守卫皇廷的无所披靡的大将。苏格菲的天赋和实力让兰索尔家族抱以期待,他们急需要苏格菲在帝国皇廷里展现实力,甚至有人预言,苏格菲会让兰索尔家族的荣光重回巅峰。 苏格菲的确展现了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大剑士的非凡实力,在圣路易山脉里亲自率领一队剑士英勇对抗兽潮,保护了靠山脉一座享有名望的宗教城市。在全家族人都等着苏格菲回皇廷享受褒奖的时候,却突然传来噩耗。 苏格菲在回程的途中途经了苏西比利村,意外感染上了瘟疫,在回程立刻赶往教廷请求大主教救治的途中,这个有着非凡天赋和光辉未来的兰索尔家族下一任公爵苏格菲·兰索尔陨落了。 这个惊天噩耗让兰索尔家族瞬间陷入了低谷,不仅是为了苏格菲的死,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兰索尔家族没有了继承人。安德烈公爵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到了教廷的一位司祭,而唯一被赋予全族期望的继承人已经死了。 然后,安德烈公爵想到了,他还有一个私生子。 于是萧阑就这么莫名后来居上了。 偌大的光环瞬间落在了他的头上,帝国皇廷四大公爵家族兰索尔家族的唯一正统继承人。 他现在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贵族了。 这对萧阑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坏事,但对于兰索尔家族的其他人而言却又是一件噩耗。 其实在还未启程之前,萧阑还被一大群人仔细观察过,各种各样的测试都用在了他的身上,结果所有人都脸色凝重。别说比不上苏格菲,就连一个最普通的见习剑士都比不上,完全没有资质,对于魔法也毫无天赋。更重要的是,苏格菲是作为继承人从小培养的,但是[伊索]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在贫困地区放养长大,傲慢不羁,自我挥霍,毫无贵族之样,更无兰索尔家族的剑士精神。 萧阑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要针对他的身体考察这么多,似乎是不敢置信兰索尔家族的遗传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废物,于是想要硬生生地挖掘出什么天赋来一样。 本来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若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安德烈公爵也不会就把孩子扔在外面。 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能让兰索尔家族蒙羞。 萧阑没想到的是,即使没有任何天赋,他竟然也被硬生生地冠上了一个魔法师的名号。魔法师的魔法元素比斗气更加稀少,所以道理来说魔法师比剑士要更加珍贵,但是兰索尔家族继承人历代都是剑士,根本没这个先例。 这个魔法师的名号是真的,在一群老头子黑了几天脸之后终于拿出了一个黑匣子。那里面装的是兰索尔家族世代珍藏的无价之宝,血灵石,可以让毫无天赋的人激发魔法元素的灵石。稀少而又珍贵,没有人知道在帝国里这样的血灵石还有几颗,但此时却不能不用。 萧阑真的被激发了火的魔法元素,血灵石的能力有限,他最多也只能学到中阶的火系魔法,以后也绝对没有办法有成为魔导师的成就,但这样总比带回去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好多了。 现在萧阑坐在缓缓行进的马车上,安静地看着自己手掌上随心所欲忽闪忽现的火焰。 其实,真的很好玩。 但是一看到火,萧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燃尽一切的大火,铃兰花,镜子,还有何墨。 算了,有什么好想的,反正都过去了。但是这个世界的命定之人什么的,到底又在哪里。 “请问大人现在要回房休息吗?” 萧阑收回了手中的火焰,即使不看马车外都知道说话的人是奥奇,一个和何墨一样常年冰冷寡欲的青年。奥奇曾经是苏格菲率领的剑士小队里的精英,虽然不似苏格菲一般是大剑士,但此时也是中级剑士了,此时相当于是萧阑的近身护卫般。 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外面的天色未暗。已经坐了半天的马车,刚到了一个新的城镇萧阑自然不想现在就去安排的住所睡觉,他转头看向了马车边跟随的人,“这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有趣? 这个词如果是苏格菲说的话,众人会想到竞技场,或者是佣兵团探险的密林之类的地方。 但如果是[伊索]说的话,只会想到溢满了香水和名酒,浮华而又迷醉的会所。 萧阑明显地看到了奥奇微蹙的眉头和眼底的不认同,不知道是萧阑之前劣性事迹里的散漫挥霍太过深入人心。亦或是萧阑不管做什么,都会和死去的苏格菲相比较,实在是悬殊之大,天壤之别,只怕周围的人已经不仅仅是不认同,而且是不甘心将这个[伊索]接回兰索尔家族去。 “有趣?有啊!”回话的人是洛克,一头红色的卷毛,依旧是苏格菲生前剑士队里的精英。不同于奥奇的冰冷,这个人却话多得挺活跃,“听说今晚这里有一个拍卖会呢,大人要去看看吗?” 奥奇立刻冷眼瞥了洛克一眼,但是洛克似乎丝毫察觉不到继续说着,“拍卖会上可能会有一些很好的魔法道具,说不定大人可以买到不错的东西呢。” 萧阑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的确啊,虽然说他现在还只是个见习魔法师,以后最大成就也不过中阶,但是如果有什么不错的魔法道具的话,说不定就会更加厉害了。但就算不买东西,萧阑也想去凑凑热闹,毕竟想要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拍卖会是什么模样的。 拍卖会并不适合带太多人前去,但是众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苏格菲的事情吓出了阴影,还是派了十五人跟随萧阑前去,但只有奥奇和洛克随着萧阑进了二楼的房间。 二楼是贵族所在的各个小房间,门帘外能够清晰地看着拍卖会场的全景,但是在会场里抬头却只能看到黑得密不透风的帘子,无法探其究竟,也无法听到里面的声音。 拍卖会开始后,宝石、矿石、兽皮、药草等等,还有珍贵的魔法道具和刀剑,琳琅满目。 这一次拍卖会上没见到什么有关于火系的珍稀魔法道具,但是有些东西真是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那块名为乌洛波的宝石,殷红如血,即使是在二楼都能看到折射的纯粹的光芒,而且更漂亮的是那块宝石里面有一团如丝如缕的黑丝,正好勾勒出了一个六角形的图案。 “伊索大人,这块是稀有的魔法宝石,要买下来吗?” 萧阑听到洛克说的话有些心动了,耳边却已经开始了络绎不绝的起价,那价钱飙升的速度让萧阑都咋舌。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奥奇依旧的冷脸,洛克询问而恰到好处恭敬的笑脸,耳边天价的抬价还未结束,彻底颠覆了萧阑原来的[伊索]的金钱观。 “在这里只要是大人您想要的,兰索尔家族自然什么都能为您买下来。”似乎是看出了萧阑神情里的犹豫和些许无措,洛克用一种很肯定的口气说着,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勾起一个张扬的弧度,透着掩藏不住的飞扬的自豪神色。 萧阑呆愣着没有说话,这感觉,已经不是一夜暴富,而是一夜首富了。 “算了,再看看吧。”萧阑想了想,还是摇头,说实在的花一笔天价就买一个石头什么的,萧阑心里还是不太情愿的。但是一直等到商品一个个拍卖完,萧阑也没看到比那块宝石还更加动心的商品,不禁有点遗憾,毕竟难得来一次总想买一件东西回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爷有钱啊! “结束了吗?”萧阑看着拍卖会上的幕帘拉了上去,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 “还有下半场。”洛克看出了萧阑的倦意,“大人累了的话,我们可以先离开。” “走吧。”萧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就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上场的是下半场第一个商品。” 灯光忽的暗了下来,铁笼的滚轮声伴随着男人醇厚的声音,站起来离开的萧阑停住了脚步。 萧阑的心脏在骤然间似乎不自主得揪紧,有什么异样炽热的感觉涌上心间,莫名地催促着心跳愈发快速,手臂上墨色的未名花图案一阵发烫。 他缓缓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了铁笼上黑色的布被掀开的时刻。 一切就像是慢镜头一般,黑暗下的阴影一点一点暴露在萧阑的视线下。 黑色的碎发微长落在肩头,昏厥的睡眼,零星的发丝垂在眼窝处,微张的嘴唇细弱地呼吸着。惨白娇小的身躯之上遍布着带着血腥美感的鞭痕,颈脖处伴随着血印的锁链,那孩子缓缓睁开了眼,一双艳丽玫红的眼在灯光下如同最美丽的红宝石般惹人夺目,又似浸透着鲜血般氤氲着黑暗的漩涡。 萧阑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动着似乎无声地唤出了谁的名字。 “第一个商品是罪族奴隶,五百金起价。” 第11章 拍卖验货 萧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那一刻他似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等已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到了帘子前远望着那在拍卖场上的铁笼里蜷缩着的娇小的男孩。 别说是何墨变成灰他都认识,更何况现在也只是变小了点而已。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他以为他变了个发型,换了个瞳色就不认识他了吗?萧阑的思绪混乱,手指微颤,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到底是不是何墨还不知道呢,自己现在瞎激动什么。 身后的奥奇和洛克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萧阑的背影,不明白好端端准备离开的人,怎么突然就转身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也许是并没有见识过贩卖奴隶的拍卖会吧,毕竟是从偏远的小镇来的人,如若是苏格菲少将……不,苏格菲少将根本就不屑来到此处,他不仅英勇善战更加善良光明,更不愿意看到贩卖奴隶这种阴暗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 “买下来。”萧阑又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坐回了位子上。 “哈?”洛克愣了愣,似乎未曾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地张开嘴疑惑地发出声音。 “你不是说什么都能买下来吗?”萧阑转过头看向似乎同时都被萧阑的话吓到的洛克和奥奇。当萧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奥奇眉头微蹙着抿着唇,而洛克也面露为难之色。 “伊索大人,您要不要再看一下,这只是第一个上场的次品,后面应该会有精灵、人鱼之类的上等品。”洛克笑着给出了建议,其实如若只是买个奴隶的话倒也无所谓,就算买几个也行,但是却没有想到伊索大人竟然会直接就看中了罪族奴隶。 精灵、人鱼,萧阑默默地长见识了,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在他小镇里面压根就没人提过这些。但是那些东西关他何事,他只想要把这个长得很像何墨的孩子买回来好好问问。而且这种该死的熟悉的感觉,萧阑甚至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孩子就是第二个世界的命定之人。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报价,但远没有之前任何一个商品来得积极,场面有些冷了下来。 罪族奴隶,帝国里最低贱的种族,即使在奴隶群里也是最下等的。 萧阑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他伸手摸了一缕自己的发丝,是随着他的母亲的发色是银蓝色的。在这个世界上,金色是最纯正的皇室的发色,而黑色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卑贱的颜色,所有有着黑发或者黑瞳的人,都是罪族的奴隶,也被视为邪恶和罪孽余留世间的证明。 五百金对于拍卖会上的人来说简直如同大海一粟,但是以一个罪族奴隶的身份而言,贵了,市场上一个罪族奴隶从未卖过一金以上,便宜得随意贩卖如同牲口一般。 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人也不会买这钱去买罪族奴隶,因为传言里罪族人都携带灾祸,买了就相当于引祸上身。更别提在这个世界上大多都是有宗教信仰的人,自不会去买邪恶之族的余孽。但也会有平常人家买不起奴隶就买了罪族奴隶充当劳力,即使被劳累或者毒打而死也没人会管。 还有就是一些爱玩的贵族,玩过了人鱼那些其他种族的,也会顺便想玩一下罪族的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邪恶的地方,别人不敢碰的不敢玩的偏偏就要试一下,倒也算的上满足了有趣刺激的心理。 恐怕对于洛克和奥奇来说,萧阑就是这个花花心思,不知深浅的纨绔贵族。 “不用了,我就要这一个。”萧阑垂眼看着那拍卖场上眼眸一片空洞无神的男孩,他娇小的身材上伤痕累累,鲜血仍然从伤口上溢出,相称着那纯黑的发色和红眸,徒增了一种病态的凄美感。萧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命定之人总是混得这么凄惨,不知道以前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洛克也没有再阻止,在一旁的魔法纸片上写了价位,抬价了几次就买了下来。出价也并没有多高,甚至都及不上那块乌洛波的魔法宝石的万分之一。 “请问阁下需要在场验货吗,还是在拍卖会后为您送货?” 验货?萧阑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之前将他们领进贵宾厅的人走了进来,此时正恭敬地躬身询问。萧阑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验货的,看看是不是少胳膊少腿?还是去看看面相,是不是合眼缘?亦或是进去试试个性,说不定八字不合不好接触? 但是验货就验货吧,萧阑也有些坐不住。他虽然已经有些认定那孩子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但是长得简直就是何墨的缩小版,如若何墨也跟着自己一起来了,可能还记得自己呢? “好,去吧。”这么想着,萧阑爽快地站了起来。 那躬身的人似乎也愣住了,有些诧异抬眼看着萧阑似乎没想到萧阑竟然这么急切,一般人总要等拍卖会结束才会去验货。而奥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冰冷地撇开眼。而洛克也有些脸色讪讪,最后露出了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萧阑不明所以:所以说,我刚才又做什么错事了吗? 等萧阑被领着来到房间门口时,奥奇站在很远的走廊处默不作声,而洛克守再门边。洛克有些犹豫地最后还是摸了摸鼻子,轻声对萧阑开口说,“伊索大人,请您不要玩得太晚。最好是在午夜前结束,明天还要赶路。” 萧阑顿时震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站在老远脸色黑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奥奇,又看了看洛克一脸那种我明白的表情,所以说所谓的验货,就是猴急得等不到回去一定要当场脱了裤子亲身上阵验货的意思吗?话说,这验货以后要是感觉不好的话,难道还能退货不成? 萧阑张了张嘴,看着洛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算了,萧阑觉得自己已经洗不白了。反正他身上有苏格菲这个大山压着,不管怎么洗也是坨烂泥。 进了门,萧阑便问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很香甚至于香得有些过分了。萧阑有些不适应,伸出手挥了一下,一片浅淡的火色在空中缓缓蔓延开来像是焦灼干燥着空气一般,房里的气温热了起来,香气也淡去不少,让萧阑觉得舒服了些。 萧阑随意瞄了一眼周围,好家伙,各种道具都陈列齐全啊,这里不做拍卖会的时候难道就是情色宾馆吗。等等,这个验货服务不会是所谓的售后优惠吧。 耳边传来了锁链的声音,萧阑看向大床上,甚至还看不见真切的身影,只因为被一层浅灰色的床纱给盖住了。萧阑走到了床边,伸手将纱缓缓撩起,第一眼入目看到的就是一双玫红映水的眸子。 黑色的碎发凌乱地落在了大红色的床单上,娇小瘦弱的身躯与跳目的红色相称显得更加透明白皙。颈脖上的项圈,还有手铐,都被冰冷的铁索拷在了床头上。那孩子精致的锁骨,染血的胸膛,漫延血色的腰腹,惹出令人遐想的曲线,伴随着铁链与床单摩擦的声音更加诱惑。 病态阴柔,却也诱惑至极。 萧阑的手不由得猛地抓住床纱,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刚才心里一瞬间的心猿意马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好心情,然后低下头来认真地注视着那孩子。萧阑并没有看到意料中的空洞无神的眸子,亦不是何墨曾经给过的温柔的眼神。在那双玫红的眼瞳里溢满了恐惧和不安,凝着水雾,瑟缩地颤抖着身体不断向后躲着,将身体蜷缩起来,身上的鲜血落在了红色的床单上,显得更加血红。 不是何墨,何墨绝对不会有这种眼神。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墨,就算到死都是对生命漠然置之的模样,也从未露出如此恐惧害怕的表情。而且,如若是何墨的话,绝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萧阑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何墨,否则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萧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你叫什么名字?”萧阑坐在了床沿边上,将床纱放下,只看到那男孩身体一震然后颤抖得更加厉害。那男孩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罪族奴隶都是不配有名字的。就算是死了,也仅是代表着世间一分罪孽消失,不留痕迹。 萧阑也没有再问,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垂眼看了看自己右手腕的图纹,那暗淡的未名花之纹如同他所想的只剩下了四片纯黑的花瓣。 命定之人吗? [用五个命定之人的性命,来换取你的时间。] [在每个世界,你有十年的时间来亲手夺取命定之人的生命。] 所以,他又要杀了他吗? 萧阑忍不住在心里加了一个又字,毕竟这孩子和何墨长得如出一辙,只是性格完全不相似而已。他已经从何墨身上取了九年多的时间,那么如果回到原本的世界的话他也能活到三十几岁,可是也才只有三十几岁而已。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要呆在这个世界整整十年,还有之后的三个世界,又是三十年时间。时间太长了,萧阑不想等这么长时间,他有着思念的人,有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着想要回去的迫切的心情。萧阑还是记着那句话,只要一切结束就不会记得,所以就算他现在完全失了人性,害了所有的命定之人去活着,也不过是一句不会记得而已。 萧阑看着蜷缩着似乎想要假装能不被看到的虾子模样的孩子,微垂了垂眼。他如今的身份和处境,要杀这个孩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留一丝痕迹,接下来他便又获得了十年的寿命,而且立刻就能去到第三个世界。 但是萧阑有些心软了,这家伙和何墨有着同一张脸,他什么时候看到过何墨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不由得记起了何墨,那个炽热的火光里勾起唇角,对他笑得温柔缱绻的少年。 又是这样,遇到了如此近在咫尺就能得手的机会,萧阑始终都游移不定下不了决心。 萧阑忍不住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碰到了那孩子的发梢,只觉得那孩子的身躯猛地一震,然后颤抖的身体也一时被吓到没有颤抖了。只是那孩子怯生生得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那张掩盖起来的脸缓缓抬起,那双红眸里满满的震惊。 他微动了下嘴唇,像是想要发出什么声音来,“脏,脏……” “有什么脏的。”萧阑一愣,后来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说头发是黑色的,这是被认为最肮脏的颜色。但是萧阑又怎么会承认这一点,他黑头发都二十多年了,到这里来只看到一个个发色各异的脑袋。现在看着这孩子黑头发的模样才觉得过来这一个月一直有些别扭的心情消缓了些,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黑色最好看。” 萧阑这么随口说着,没看到那个孩子瞳仁收紧震惊到极点的神色。 和何墨相似的容貌,触碰到了这个孩子的头发,萧阑就仿佛是碰到了何墨一样,无法触碰何墨的遗憾似乎在此刻终于被满足一般。这一摸之后,萧阑忍不住又摩挲了一下男孩的脸颊,心里复杂的情绪再次涌起,反而刚刚升起的想要残害这孩子的心思却淡了下去。 就因为在第一个世界和何墨相处太长时间了,以至于遇到个长得和他一样的孩子都觉得自己莫名就产生感情了,这并不是件好事,总不会以后几个世界里还得一直遇到这家伙吧。 “我会带你走。”萧阑伸手将床上蜷缩着的少年拉了起来,他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虽说看起来比较血淋淋的,但是并不是什么重伤,“但是我以后不见得会对你好。” 甚至,我可能会在某一天就莫名其妙地杀了你。 那孩子似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萧阑站起来转身的时候却拽住了萧阑的衣角。 当萧阑转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浸着水雾,似乎害怕被丢弃的样子。他看了看自己拽着萧阑衣角的手,又恍然大悟地松开了手。手指颤抖地不自主地张开又握紧着,然后立刻在床上恭敬而卑贱地叩头跪了下来,“对不起弄脏了大人的衣袍。” 萧阑蹙眉,真看不惯一张何墨的脸却做着这种事情。 “我去帮你拿件衣服。”萧阑抚慰地看了男孩一眼,打开这里的衣柜,那可真是应有尽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都不是正常人穿的,完全就是为了情趣而情趣。而且,这柜子里怎么也有这么多恐怖的东西,萧阑脸色立刻沉下来,然后猛地关上了衣柜。 他快步走到了门口,打开门,“洛克。” 洛克似乎还在打哈欠的模样,看到突然打开的门被吓得连连跳了两三下才缓过来。就连在一旁驻守的奥奇都被洛克的举止以为出现敌情了,脸色冰冷地冲了过来,剑已出鞘。 “我,我没事,你冷静。”萧阑看着奥奇一副要杀过来的表情怔住了,连忙摆了摆手。 洛克愣了愣,完全是一副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结束,身体看上去不太好要多补补啊的表情。 萧阑完全看了出来,内心默默表示你够。 洛克沉思了一下,还是诚恳地说了出来:“伊索大人,其实台上有药水可以帮助持……” 萧阑:“你给我闭嘴!” 第12章 灭绝罪族 萧阑将罪族奴隶带走了。 奥奇一声不吭,但显然那张脸阴沉得谁都不敢靠近去触了霉头,一看就是完全不认同萧阑的行为。而洛克仍然是一脸我懂得的表情,嬉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其实萧阑也懂得,他这样的行为实在不恰当,特别是在这个对罪族后人有着太多仇恨和偏见的世界。而且若是被其他兰索尔家族的人知道了,恐怕又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罪族,说起来和纪元大战有渊源,背弃了神明而用阴暗邪恶的魔物吞噬了大地,试图灭绝生灵,将世界笼罩在永恒的黑暗中。当年惨烈的战争中,洛里昂大将用鲜血和无数条人命率兵重创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说来最后洛里昂大将之死至今是未解之谜,历史记载洛里昂大将在获得公爵之位后自裁而亡,很多流言蜚语都说是罪族恶毒的诅咒,历史的渊源让兰索尔家族至今对罪族都报以恨之煞之的态度。 但其实,兰索尔家族里最近不高兴的事情多着呢,又何差这一件。萧阑也只不过是个初来乍到,毫无牵挂的人,又何必去刻意讨好一个只是无可奈何才利用他的家族,想来就算到了领地他也不过是个挂名的傀偶罢了。 更何况,萧阑已经听说在领地家族已经为他选定好了两位贵族的未婚妻。这不是摆明着一种我已经放弃你了,你赶快给我为兰索尔家族开枝散叶,一直生到一个有天赋的继承者出来的意思吗? 一想到这里,萧阑就觉得有些寒颤,完全不想回到领地去。萧阑宁可在这里周游世界,当做一次异世旅游也好。可是身份使然,现在的处境让他并没有多少余地可以选择,萧阑不敢想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里受家族控制的当个傀偶十年。 如果到了事情实在无法回转的地步的话,萧阑还有一张底牌——直接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如若要离开,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从那个孩子下手。 在马车里,萧阑懒散地靠在奢华的靠垫上,他看着那男孩一脸局促的小媳妇模样战战兢兢跪在角落,生怕自己不小心碰脏了萧阑的衣角一般。特别是那一双玫红的眼眸,就跟只小兔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偷望着萧阑。萧阑的目光一对上去,那孩子身体立刻颤了一下,然后头连忙低得厉害。 “你是从哪里来的?”萧阑开口随意问了一句,但也实在是没话找话说。萧阑即使有了伊索的记忆,但是对于地名实在不熟悉,他大多时间都留在曼格镇里。一直等到母亲死后,才没了拘束地任性到了富裕的大城市里挥霍了些时日。 “回大人,罪奴来自苏西比利村。”那孩子的声音颤颤。 萧阑点了点头,蹙眉觉得这名字意外得有些熟悉。他恍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苏西比利村难道不是那个散布瘟疫,尸横遍野,据说无一村民活下来的村庄吗?而他名义上的兄长,也就是光辉万丈、众人敬仰的兰索尔家族正统继承人苏格菲也是因为无意间感染了苏西比利村的瘟疫而死的。 “你,你感染了瘟疫?”萧阑的身子紧绷,下意识地紧张问了出来。 “回大人,没有。”男孩眨巴着眼,似乎不明白萧阑的意思,但还是恭敬地回答了。 萧阑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当是男孩提早前就被卖了或者抓走了。估摸着一直被关在拍卖会场里,都不知道苏西比利村里发生的事情,但是—— “这件事你别对任何人说。”萧阑严声叮嘱着,特别是对奥奇和洛克。如果让那两个人知道了,恐怕定会要杀了男孩。甚至于,这一次苏西比利村瘟疫的事情都会被认为是罪族欲孽惹来的灾祸。 “回大人,罪奴知道了。”男孩不明白但还是毕恭毕敬地低头说着。 “别老是回大人罪奴什么的,你知道就好。”萧阑实在受不了这孩子太过恭敬拘谨的模样,这般胆怯紧张的模样再加上何墨的脸,萧阑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伊索大人,到住处了。”洛克说着,马车也随之平稳地停了下来。 “把你的头发遮好了。”萧阑站起来准备下去,然后转过头对男孩嘱咐着。他买下了一个罪族奴隶的事情也只有奥奇和洛克知道,他们应该是不会到处乱说的。男孩的身份最好还是遮掩起来,否则恐怕会引来无数麻烦。 “回大……恩,是。”男孩看着萧阑不满的眼神,立刻噤声,然后直接点头回答了。男孩伸手将斗篷的帽檐往下拉,似乎要将这张脸都挡住一样。 萧阑拉开帘子,便看到两列人恭敬地跪在住处的门口,而跪在马车最近的两人便是奥奇和洛克。若是以前的伊索恐怕此时已经洋洋得意的虚荣心爆满,但此时萧阑只觉得心里压力越发的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平凡的良民还能在这个诡异的贵族环境里支撑多久。 萧阑踩在软垫上下来,回过头看着从帘子里颤抖着身子出来的男孩。男孩双手拉着斗篷的帽檐,紧张地低头看着那软垫,似乎是身材太过矮小不知道该如何下马车,一副茫然的样子,然后那双红彤彤的眼眸无措地看向了萧阑。 萧阑不自觉地觉得有些好笑,又回过头去踩在了软垫上,伸出双手直接将男孩从马车上给抱了下来。果真还只是个孩子,身材娇小,就连抱起来也没觉得有几两肉。他一手托住了孩子的身体,一手抚着孩子的帽子。 那孩子的身体紧绷着,然后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脸蛋搭在了萧阑的肩膀上,一手揽着萧阑的颈脖,一手还拉着帽檐,呼吸温热。 “伊索大人。”等萧阑抱着男孩下了马车准备进门后,洛克停留原地吩咐夜间事宜,而奥奇跟在萧阑身后,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萧阑。门口跪下的随行的侍卫和仆人都仍旧低着头,但谁知道这些人心里又会对这个将来的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想些什么。如若是苏格菲大人的话,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更不会当着下人的面抱着一个罪族奴隶进入住所享乐。 “奥奇,我并非苏格菲。”萧阑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身旁始终眉头紧锁的剑士,轻声说着,“你既然知道我比不上他一丝一毫,又何必拿我处处与他比较?” 奥奇一震意外地看着萧阑,并没有想过萧阑会说出这种话般。此时萧阑的表情没有不甘没有失望,并非心高气傲,也并非心怀不满,反而只是如同很平静地阐述。 萧阑就算没有什么大智慧,更谈不上什么能当上大人物的人。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就算以后他成了大名鼎鼎的公爵,也没有这个资本去继承那样霍大的资产。 他之前也不过是个咖啡馆的小老板而已,说到底优秀的也只有一点经营的小聪明,还有不错的人缘和眼缘而已。萧阑至少看得出奥奇虽然对他处处不满,但至少人很好,一直以来都是真心提醒自己,反而洛克这家伙轻浮得让萧阑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只不过是个掩藏在苏格菲荣光下的小人物,你不用太过在意。”萧阑看着奥奇继续说着,感觉到抱在身上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自己搂紧了些,萧阑下意识地拍了拍男孩的脑袋。 “伊索大人,请不要如此屈就自己。”奥奇依旧蹙着眉,低着头恭敬却也真心地说着。 “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过这样恭维的话。”萧阑忍不住笑了。 “属下并没有。”奥奇抬头连忙反驳。萧阑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人是要和这个罪奴同住一间?”等回到房间奥奇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毕竟刚买下来的,要物尽其用不是?”萧阑挑了挑眼,轻佻地问着奥奇。 看着奥奇阴沉的神色,萧阑忍不住笑开了。他以前也认识这样性子的朋友,当时萧阑和朋友们在聚会的时候,总是会故意去逗他生气。萧阑此时也忍不住这么做了,转而故意在奥奇面前亲了一下孩子头上的帽檐,然后在奥奇愈发冰冷的脸里笑着进了房门。 等回到了房间,萧阑俯下腰将怀里一路抱回来的孩子放了下来。 等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孩子一手仍然紧紧抓住自己的一处衣襟不放,那孩子抬起眼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那双枚红色的眼眸里氤氲着一抹漂亮的暗色。 “怎么了吗?”萧阑总觉得孩子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 孩子摇了摇头,然后低垂着眼,左手缓缓抬起抚了抚帽檐上刚被萧阑亲吻的位置。 萧阑没管孩子,只是走到了一旁置放的箱子里,里面是排放整齐的瓶瓶罐罐的药水。说来母亲这些年还是蓄了不少珍贵的物品留给伊索,这些好东西都被置放于一个空间戒指里,萧阑最喜欢的还是里面一把防身的剑。这一把防身的剑正好可以让萧阑的火魔法元素覆在剑上,对于萧阑这样的见习魔法师必要时还是挺提升实力的。 即使这样,空间戒指还有其他宝贵的物品之类的东西,不管是伊索还是萧阑都没有傻到和任何人提过。为了保险起见,萧阑还将戒指挂在了一条项链上,戴在里衣贴着皮肤的地方。 萧阑拿出了一瓶白色的药水,这是可以治疗身体伤痕的魔法药水,这样的魔法药水在市场上也是足够贵的了。返回走到一半的时候,萧阑又退了回去,指尖从一瓶瓶药水上抚过,最后落在了一瓶透明的药水上,萧阑叹了口气将那瓶药水也一同拿了出来。 “床上去,把衣服脱了。” 那跪在地上的孩子浑身一颤,然后抬眼有些震惊有些惊慌地望着萧阑。 “想什么呢,给你疗伤呢。”萧阑看着这孩子的表情,没好气地拍了把孩子的头。 那孩子点了点头,但是走到床边的时候又开始犹豫起来,似乎像是觉得自己手脚不干净一般,都不敢碰着那柔软精致的床单。萧阑从后面一把将孩子扔到了床上去,“快点脱。” 孩子立刻迅速地伸手将衣服脱了下来,里面只是简易地用白布包了下而已,并没有治疗。那白布上已经渗出了血迹,不知道是冷还是不适应,少年的身体在空气里瑟瑟颤抖着。萧阑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一直都一声不吭的,应该很痛才对吧。 药水从孩子的颈脖倒了下来,那魔法药水真是有些神奇,像是一层晶莹的白色浮膜一般覆在了少年的身躯上。那血色狰狞的伤口立刻愈合起来,也没过一会儿就变为了有着粉色痕迹的伤口,萧阑不禁感叹自己母亲给自己留下的东西果然真是好东西。 “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一个罪奴身上好吗?”那孩子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干涩。 萧阑抬起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并未想过值不值得,应不应该的问题,只不过想到就这么做了,“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下次再有这种事别说出来,我会心疼我的药水的。” 虽然这么说着,萧阑仍然用药水细致地涂抹在男孩手腕上的血痕上。那孩子的颤抖不知何时止了,看着萧阑红眸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翻涌起来。 萧阑抬起头来,满意地看着眼前全身白净的男孩,想起来好像有随从跟自己提过这个住所有室内的温泉。萧阑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黑发,眼角瞄向了放在一边桌子上的透明药水,“去温泉里泡一会儿,我……帮你洗个头发。” 等深夜的时候,萧阑觉得这又是赶路又是折腾孩子什么的已经很困了,偏偏在脑子昏昏沉沉的此时却听到有人敲门。萧阑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奥奇一脸凝重地跪着。 “奥奇,你怎么来了?” “刚才属下收到了教皇今日下达的圣结令。” “圣结令?内容是什么?”萧阑一顿,圣结令这个词就算再[伊索]的记忆力也没有多大印象。萧阑只知道这个圣结令已经算是完全毁灭的命令,用来完全清除对教廷或是帝国具有威胁的一切人,物种,甚至是整片地域,这样相当于是惨绝的圣结令已经有近百年未曾下达过了。 “灭绝所有罪族后人。”奥奇沉稳地说着。 “为什么?”萧阑的手紧紧抓着门檐,震惊地看着奥奇。现在所有的罪族后人都已经成为了最低贱的奴隶,帝国和教廷又何必要对这群奴隶赶尽杀绝。 “属下不知。”奥奇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接受命令的人而已。他单膝跪地抬头直视着萧阑,“属下愿意为大人代劳服从帝国的命令。” 服从命令? 萧阑微眯着眼,那不就是要杀死那个男孩吗?其实不管对谁而言,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奴隶而已,就算死了也无所谓。虽然众人不知为何教廷会针对罪族下达这样的圣结令,但也不会有人为了罪族奴隶而违抗教廷的最高指令。 “过来吧。”萧阑看着奥奇握紧了下拳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向一旁招了招手。 奥奇右手已经放在剑柄之上,当看到走过来的男孩时瞳孔骤然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随即转而目光震惊地看着萧阑。那个走过来的孩子,紧张不安地步伐有些缓慢迟疑,玫红的眼眸带着一贯的害怕和无措,但是那原来一头黑发已经变为了橙红的发色。 奥奇心中一凛,帝国历史里有一种被禁的药水,那便是很早以前曾经创造出来可以改变发色的药水。但是这个药水刚被制造出来就被禁了,不仅害怕罪族改变发色,更害怕皇族的金发血统被混淆。曾经的圣结令中的一项,便是灭绝了这个药水还有能够制造这种药水的一种药材,从那之后理应便没有了这个药水留存于世。 但是,伊索大人竟然有,而且还用在了罪族身上。不仅违抗圣结令还对罪族使用了禁药水,这样的罪过就算是兰索尔家族都无法承担下来的。 那孩子跪在了萧阑的脚边,低头不语。 萧阑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这只是我今天从拍卖会随意买来的一个普通奴隶而已。” “既然如此,这圣结令又与我何关?” 第13章 罪族预言 萧阑一行人隔天清晨便从费罗赛城出发向兰索尔领地行驶,随行的人都知道这位还未坐实位置的兰索尔家族继承人买下了一个奴隶,宠爱有加,夜夜沉迷,但也无人敢提议不满。 途中还相遇了克里夫司祭和他的新夫人索菲亚。这还是萧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从名义上来说索菲亚是他的妹妹,女子遗传了家族的紫发。紫发翩翩落在双肩,华丽而精致的礼服,她的容貌精致皮肤净白,鲜少说话,眉眼间却透着一抹郁色。在见到萧阑的时候,很有礼貌地恭敬打了招呼,真诚坦然,并没有萧阑经常从旁人眼中看到的掩藏的不屑。 说是新夫人,那是因为克里夫司祭在索菲亚前有两位贵族夫人,但是一个因为体弱病逝,一个因为据说是在一次出行中遇到了危险的魔物而遭遇不测。 但克里夫司祭在教廷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而教廷更是举足轻重地权衡着整个帝国,在皇廷势力中心日益没落的兰索尔家族便将唯一的年轻女儿嫁给了已经年过四十的克里夫司祭。此次克里夫司祭从修尔法城出行前往圣殿已经有人猜想是为了晋升主教的位置,众人接见的态度愈发恭敬而又虔诚。 碰巧相遇后便顺路一道走了,路途中萧阑与克里夫司祭交谈了一路。并不如同萧阑印象中应该的神职人员,克里夫司祭交谈风趣幽默,面容和善,他虽然年龄已是中年但阅历甚广。一路反倒和萧阑有说有笑地说了不少各地的趣闻,这让萧阑这个从偏远的小地方来的人涨了不少见识。 “克里夫司祭,您知道为什么教廷会突然下达灭绝罪族的圣结令吗?”在聊了许久之后,萧阑好奇地问了出来。那个罪族奴隶的身份已经被他遮掩了,除了洛克和奥奇知道外并没有人意识到只当做是买来的一个普通奴隶,而洛克知道的时刻还一直咋咋称奇,伸手认真琢磨了男孩头发好一会儿。但是萧阑仍然不明白,毕竟教廷的这个命令下达得太过突然和惨绝。 “这个啊。”司祭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模样。但是看着萧阑一脸求知的表情,轻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既然是阁下的话,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教廷里的最尊贵的预言者,发布了一道预言。” “什么预言?”萧阑不禁更加好奇。 “双黑之子,携祸乱而生,堕世界之巅。”男人一字一顿郑重地说着。 萧阑的眼眸骤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克里夫司祭看,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是在忽悠自己的破绽般。但是男人的神色坦然,很明显不论这个预言是真是假,但这是克里夫司祭所知道的。 如若如此,萧阑也能够明白这个圣结令的用意。双黑之子,这个指向一定只有罪族之人才有的特征,既然预言之中罪族后人会毁灭世界,那就从根源灭绝所有罪族之人。但是,这个预言是真的,这个世界当真要被一个黑发黑眸的人毁灭?这怎么想都觉得简直不可能。 “吓到了?”克里夫司祭看着萧阑一副傻愣着的表情,那双蓝瞳满满的都是困惑和惊诧,克里夫笑了起来,“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预言者上一个预言还和你有关。” “什么?他竟然还预言到我了?”萧阑这回更加吓一跳了,什么双黑之子就算了,他就当做随便听个冷笑话。但是这个最尊贵的预言者预言了他,该不会是暴露了什么吧。 “公爵之子将引领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克里夫司祭继续说着。 萧阑顿了顿,公爵之子,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等等,这句话感觉好耳熟,似乎之前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过。年纪轻轻就天赋斐然成为了大剑士,继承了公爵初代洛里昂大将荣光的苏格菲少将,将持手中之剑,秉剑士之精神,引领兰索尔家族重返荣耀。 但是苏格菲已经死了啊,就算再可惜再不该但是也已经死于瘟疫。萧阑不禁疑惑了,这个预言者说的话到底能信吗?明显怎么看就一点都不靠谱啊。 克里夫司祭笑着说道,“如今看来,阁下便是这个引领之人。” 萧阑沉默,“……”简直别开玩笑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 萧阑自然也知道克里夫司祭说这话玩笑和恭维的程度为重。毕竟再出了后面这一条双黑之子的预言之后,承认上一个预言的真实性岂不是在变相相信这个信仰着神明的世界将被一个罪族的双黑之子颠覆吗?但即使如此,出了这样的预言,教廷也不可能置之不顾。 被神明所抛弃的种族,被黑暗所侵蚀的罪孽,被邪恶所污染的奴隶。 这样的存在,恐怕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灭族,也不过是清除邪恶和污秽的光明正义之举。 “司祭大人,已经傍晚了,是否要在此处驻扎。”马车缓缓停下,这一条路上因为和克里夫司祭聊得很多,萧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都已经晚上了。 原本萧阑一行人回去的路程有一段算是与克里夫司祭顺路,路程也稍微更改变成与克里夫随道。但说起来,这条路反而要更近一些,但是因为路途上也许会有未知的魔物和凶险,所以已经经受了一次致命打击的兰索尔家族不敢冒险。而克里夫司祭本身就是教廷的魔导士,拥有光元素的高级魔法,本身实力出众不必担心而挑选了最快达到圣殿的路途。 “就在这里吧。”克里夫司祭拉开帘子瞄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轻笑地看向萧阑,“下去走走吧,你应该还未曾见过这番景色。” 当萧阑下了马车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克里夫司祭说的话。 洛费之城,被称之为灰烬之城的地方。 虽说是傍晚,但是天空只剩下微光,就那一点光束似乎都即将泯灭一般。四周的土地尽然是一片灰色,那浓郁的阴暗似乎遍布视野,难以确认方向。而脚下踩着的幽深的土地看不到任何植被,只剩下尘埃遍布,灰烬于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腐烂而又压抑的气息,让人有些不舒服的窒息感。 “伊索兄长。” 萧阑转过身来便看到索菲亚已经走至了自己的面前,低眉顺眼地唤了他,而索菲亚身边一同走过来默默跪下的正是他买下的此时橙红色头发的罪族小奴隶。 “谢谢了,没给你添麻烦吧。”萧阑伸手拍了拍男孩的头发,男孩也不抬头,只是依然跪着让萧阑抚摸他的头发。说来他原本是和男孩一车的,但是遇到了索菲亚和司祭之后便因为邀请而上了克里夫司祭的马车。然而那男孩还一人在马车里,萧阑踌躇不下,索菲亚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主动去了萧阑的马车,并说需要一个奴隶使唤。 索菲亚摇了摇头,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克里夫司祭,然后微微低下头向萧阑告别。在迈步时却在萧阑耳边轻声开口,“请少与克里夫司祭接触。” 萧阑的身体一怔,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索菲亚,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阑倒是知道这个世界里男人和男人婚配并不是奇事,他的妹妹该不会因为他和克里夫司祭谈了一个下午便吃醋了吧?或者说,这难道算是个提醒? “伊索大人,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洛克从一旁走了过来,笑着低头恭敬地说着。 “恩,我真是饿了。”萧阑点了点头,他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饿了,但是在一个享有声望的司祭面前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低下头,拽了拽还跪在地上恭顺的孩子,语气随意但却带着明显的宠溺,“还没跪够啊,起来,吃饭去。” 洛克轻笑着没有发言,似乎已经对萧阑对一个罪族奴隶如此友善的态度已经习惯了。 “我该给你起个名字。”萧阑拉着那孩子边走边说着,没有名字真是不方便,要叫这个孩子的时候都不知道喊什么。反正现在孩子的身份已经变成了普通奴隶,取个名字也再正常不过。 萧阑苦恼着到底该取什么名字呢?为什么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名字永远都是狗蛋儿? “你想叫什么?”萧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转而便问了孩子。 “听大人您的。”那孩子仰起头来,斗篷下那双枚红色的眼眸眨巴着看着萧阑。 萧阑看着那孩子漂亮的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阑的蓝眸微眯着,右手抬起,袖袍微微滑落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缓缓落到了男孩的眼角。 “还好你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萧阑看着孩子玫红的瞳色,不禁松了口气。 男孩歪了歪头,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望着萧阑。 “没什么,走吧。”萧阑摇了摇头只当是自由自语,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男孩静静地跟在萧阑身后,他微垂着眼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枚红的眼眸里一抹浓郁的暗色缓缓浮起。 第14章 魔物袭击 入夜,灰烬之城愈发的阴森恐怖起来。 这里仿佛是被神明所抛弃的地方,就连月光都无法抵达任何一寸土地。若不是有火把照明,恐怕就连五指在黑暗中都看不清。此时眺望远处只见到一片昏黑的阴暗,风的呼啸声恍若悲戚的嘶吼般,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护卫打了个哈欠,浑身一震寒瑟。即使周身都是剑士,甚至于还有克里夫司祭这样的大人物在这,但是心中还是不由得有些恐惧。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从这一条道走,实在是太可怕了。 恍然他突然觉得地上有些异动,他踏了踏脚,只看到火把下的阴影有什么在自己身后浮动着。一阵彻骨的凉意浮上脊背,转过脸就见到一根粗壮的魔藤悄然破土而出,它蜿蜒蠕动的藤蔓上长着一个个巨大的花苞,花苞里是锋利的牙齿,粘稠的毒液一滴滴落在地上,瞬间发出了焦灼的气息。 “啊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夜的混乱骤然奏响。 被保护的萧阑和近身的男孩都坐立不安地呆在马车里,兰索尔家族随行的随从都在马车周围与出现的魔藤花相搏。克里夫司祭和兰索尔家族的护卫大都是剑士,但能力的高低在此时便充分显现出来。这一次兰索尔家族派遣来的人大都是队伍里挑选出来的剑士,一部分更是曾经在苏格菲率领的队伍之人,毕竟兰索尔家族已经无法承受失去最后一个继承人的打击。 但是克里夫司祭的护卫能力相比起来要欠缺些,能选此路也是完全仰仗着克里夫司祭的魔导师的力量。奥奇和洛克等人守在马车两侧拼命与魔物斩杀,而不断地有尖叫声传来,甚至于鲜血的喷洒声都能透过空寂的黑暗传到萧阑的耳朵里。 “伊索大人。”男孩慌乱不堪地紧紧盯着萧阑,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别怕。”萧阑伸手去握住男孩冰凉的小手,然后轻轻似是抚慰地拍了拍男孩的背。 “克里夫司祭呢!”萧阑坐在马车里心里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不安,一只手紧紧抓住男孩的手,耳边混杂的声音让萧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萧阑实在按捺不住,走出帘子大声向奥奇吼去。 “在马车里。”奥奇双手握剑,眼神冷冽,手臂一个挥斩,两株巨大的藤蔓立刻一刀两断落地。他急忙转身,刀刃在半空中划过利落的半圆,杀气凝绕全身,将令一株冲向萧阑的张开着一个个花苞大嘴的藤蔓利落地砍断,“你快进去!” 如若是平时估计萧阑还会调侃奥奇怎么忘了尊称,但此时萧阑眼里只看到了遍地的藤蔓和鲜血布满的尸体。即使被砍断,也从地下孜孜不倦翻涌而起的大片魔藤花,像是越发密集越发恐怖般,只要一个不慎变回沦为那恐怖骇人之极的花的养料。 “大人,这里交给我们不会有差错的!这些比起兽潮而言,也不算什么。”洛克紧接着说着,听语气似乎格外轻松的模样,他转过头还向着萧阑的位置灿而一笑,然而手中砍杀的熟练而英勇的姿态却让人感到一种肃杀的气势。 “克里夫司祭!”“司祭大人!”“神明庇佑!”…… 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充满敬意充满希望充满急切。 萧阑转过头去,只看到克里夫司祭的马车上方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散发着甚极的白光,那光芒似乎足以将附近完全点亮。偌大而花纹繁复的魔法阵之下,所有魔藤花骤然被消灭,成为了灰烬之城的新的一片尘埃。 “光明神庇佑世人!”一个护卫越发得奋勇,他的铠甲已经被魔藤花的毒液腐蚀了大半。他无力的双手骤然间充满了力量,恐惧绝望的心情瞬间充满了希望,他在无数魔藤花的荆棘中劈开了一天通往光明的道路。 然而当他想要冲进那魔法阵里时,却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恍若被隔离在外一样,与此同时不仅是他,其他随行的护卫也冲向魔法阵的保护圈里的时候,都同样被阻拦在外。 “司祭大人!请求您让我们进去!”“救救我!”“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为什么!”…… 一双双通红的眼盯着那魔法阵之下的土地,安全干净,毫无污秽和邪恶。此起彼伏的怒喊声,原本尊敬而又虔诚的话语一字一字都变得绝望和恐惧,紧接着又是凄厉的叫喊声。 艳红的鲜血,和漆黑的毒液迸溅。 然而都似乎融化在了那魔法阵隔离的白光之下,无影无踪。 马车里的人毫无动静,而马车外圈驻守着一队人,那是克里夫司祭真正挑选带来的精英。此时都正立静守着,眼神毫无波澜地旁观着魔法阵之外的所有恐惧,愤怒,苦痛,还有无休止的死亡。 萧阑怔怔地站在马车上,他看着司祭所在的那一片土地,魔藤花无法侵略无法靠近,真正如同被神明所驻足的一片土地一样。白光照亮了周围的阴暗,却更加照亮了人类恐惧而又绝望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能救所有人,却要置之不顾?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除了克里夫司祭和他的精英随从,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圈外的猎物,供魔藤花采食。克里夫司祭的随行已经死伤一半,而兰索尔家族护卫的情况还并没有那么糟糕,如同洛克所说这里大多数剑士都经历过兽潮和其他战斗,仍在英勇顽强地拼命抵抗着。 但是铺天盖地的魔藤花袭来,似乎永远都无法斩尽无法摆脱,人的精力会被消耗,身体会倦怠会疼痛,而魔物却只会一味地攻击,似乎有什么正驱使着魔藤花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躯体撕扯间,红色的液体漫涌着坠落,魔法正的白光折射出了扭曲的人类身体。 目光可及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绝望的殷红,没顶的窒息和绝望包裹在这一座残破的灰烬之城里。 萧阑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过来了,克里夫司祭竟然是要他们都死在这里。 绝望恐惧间,众人只看到从那马车里传来了异动。从马车的帘子里突然冲出来不慎跌落在土地上的索菲亚,周围的一个随行走了过来伸手恭敬扶起索菲亚。而索菲亚那双眼眸里瞪大得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那一刹那似乎有什么强烈的在索菲亚的眼睛里翻涌开来。 像是恐惧,像是惊慌,而更像是愤怒。在那一刻,她的眼神对上了萧阑,她看着那马车上被兰索尔家族随行拼死护住的萧阑,索菲亚的身体颤抖着,下唇紧抿,双手紧紧握拳。 “索菲亚,你进来。”在马车里的克里夫司祭的声音稳重而陈厚。 索菲亚推开了护卫,猛地跪了下来,第一次如此激动地大声喊着,声声凄厉,“大人!求您救救伊索兄长,他已经是我们兰索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请求您的慈悲!请求您的庇护!” “唯一?”马车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反问。 “我们的孩子,便是兰索尔家族的下一任公爵。”拉开帘子,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克里夫司祭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索菲亚,那模样冷傲阴森,完全不同于早上的亲切和善。 索菲亚的身体一震,浑身都在发抖。 是了,克里夫司祭为的就是伊索·兰索尔的死。也许不只是见死不救而已,这次出行的时间,随行的地点,甚至是这条路线的安排也许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情,索菲亚简直不敢细想下去。她的浑身冷汗直冒,心中冰冷而又恐惧,她惊惧的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的萧阑。 这是父亲最后的儿子,安德烈公爵的继承人,兰索尔家族的下一任公爵。 克里夫司祭步履缓慢地走了下来,向跪在地上狼狈的女人如同恩赐一般伸出了手。 女人微垂着头,深紫的长发掩盖住了表情,颤抖的手缓缓抬起然后用力拍开了男人的手。 克里夫司祭怔住,只看到索菲亚抬眼时那双凌冽和坚定的双眸。 “我是兰索尔家族安德烈公爵之女索菲亚·兰索尔。” 她一字一字地说着,双眼泛红,突然伸手将近身的一个剑士身上的剑夺走。 “即使尽我之血,枉我之命,也绝不会让兰索尔家族的荣光泯灭于此!” 她双手握剑猛地向外跑去,一个奋力地挥斩,斗气顺延着凌厉的剑气劈倒了一片魔藤花。她的脚步并没有迟疑,眼神坚定地看着萧阑的位置,用手中之剑和非凡的气势硬是劈开了一条荆棘之路。 “索菲亚!”身后传来了克里夫司祭的怒喊声。 一条白色的光束透过重重黑暗,重重人影,束缚住了索菲亚持剑的手。索菲亚奋力地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附近的兰索尔家族的随行见了立刻冲了过来帮索菲亚挡住魔藤花的攻击。而索菲亚转过头去,双眼通红地看向站在一旁脸色带着愠怒的克里夫司祭。 “过来。”克里夫司祭这么说着,阴沉的眼里似乎不透一丝光亮。 突然间一阵火光炸裂开来,恍惚了双眼,那光元素的魔法锁链瞬间恍若融化一般。 越来越多的火光骤然乍现,轰然的巨响声,蔓延的火色,一团一团出现在众人的四周。 索菲亚看着摆脱束缚的双手,震惊地转头看向站在马车上的萧阑。那银蓝色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耀眼的亮色,男人的右手微抬起,由他的指尖开始,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一团而又一团地如同流火一般落在了土地上。 男人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阴影不清,他的脸色凝重,却用火光为索菲亚开启了一条明亮的道路。 “索菲亚,到我身边来。” 第15章 亚尔曼花 空气瞬间变得焦灼,大片的火色充溢进了视野之中。 所有人的举动在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望向了此时正在使用火系魔法的萧阑。 被认为最不可能出手,而且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却在此时释放出了中阶魔法[连环火球],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即使大家都未明说,但是心知肚明的伊索·兰索尔这个魔法师的称号只是一个挂名的而已。他甚至就连一个见习的魔法师都称不上,只能感受到火元素,根本不会使用。 被测试出具有魔法元素天赋的孩子从小就会去魔法学院学习使用魔法,学习魔法的阶段漫长无比,若没有强大的坚持恒心和精神力就连见习魔法师的大门都无法打开。 即使使用了血灵石让萧阑能够感受到火元素,但是萧阑的年龄再进入魔法学院从最初学起完全是在丢兰索尔家族的脸面。但是在路途中兰索尔家族并没有特意聘请魔导师来教导萧阑,他们并不期待萧阑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魔法师,只要人好好到了领地,接下来的事情家族里自会安排。所以萧阑充其量只是拥有了火系魔法元素的天赋,却完全不会魔法。 奥奇倒是在夜晚时常会让萧阑出来锻炼剑术,洛克每次都会站在一旁好笑地看着连握剑姿势都不知道的萧阑。洛克常说奥奇这家伙太较真,等到萧阑回到领地想要学习魔法自然会有魔导师来教,何必奥奇如此认真地去教一个魔法师剑术。 此时一个理应完全不会魔法的人却突然使用了火系中阶魔法,这样的震惊让所有人都一时晃神。 魔法师的成长一共有三个重要的转折点,从中阶到高阶,从高阶到魔导师,虽然都只有一个阶级的差别而已,但是在这中间的艰辛和漫长是非常人能知晓的,这也注定了魔导师的地位是何其稀有而又尊贵。而第一个转折点,往往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从拥有魔法元素,到如何使用魔法成为一个见习的魔法师。 即使拥有魔法元素,并不代表就会使用魔法。不管是魔法的吟唱与使用,精神力的强大与否,还有自身的天赋都尤其关键,这个过程往往需要学徒耗费漫长的时间冥想实践。有很多人即使拥有魔法元素,穷极一生都无法使用魔法,最后选择成为了魔法药剂师。 而无人教导的萧阑,在第一次使用魔法便无需吟唱的使用了中阶魔法。 看那连绵不断的火球,炙热火红的火球,和磅礴挤压的空气。若不是不知晓的话,众人一定以为萧阑是一个在魔法学院学习已久的中阶魔法师。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 [索菲亚,到我身边来。] 索菲亚听到萧阑的话,没有任何迟疑地便冲了过去,而身后的克里夫司祭和他的随从恐怕一时也未曾反应过来。索菲亚的步伐有些踉跄,奥奇连忙过去伸手扶住了女人。 萧阑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他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概念欠缺的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法。只是此刻看到索菲亚安全地走到了自己的阵营里,萧阑不禁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会使用了魔法,在刚才那一刻,愤怒和惊慌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从手心传来,炙热而滚烫得似乎拼命奔流着融进了自己的血液里,奇怪的吟唱咒语在自己的脑海里骤然浮现,他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磅礴的力量在翻涌着,下意识地便抬起了手。 萧阑就像是唯一拥有火焰的秘钥的人,自来炙热深处的审判者。他抬手,将一切灰烬抹去,一切污秽清除,一切黑暗驱走。一声声轰然巨响,蔓延的火色,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连绵不断的火球从指尖射出,越来越多的金红色的火焰以萧阑和马车为中心画圈出现。 一点一点,以野火燎原之势蔓延。 那魔藤花在大火中燃烧,火星眨眼间升腾成一片旺盛的火海,火龙肆意。挤压的空气,焦灼的气味,燃烧的魔物,在此刻全部都化为了在火红的大火里摇曳的阴影。 众人站在火圈的安全区里,安静地看着眼前赤红熊熊的火海。 火球围出一圈叠一圈的圆,将铺天盖地的魔物全然烧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跳动的红。那魔物狰狞的牙齿,乌黑的毒液全部都荡然无存,像是回归了原本的面目般,只是一朵朵庞大的花朵般,此时在火海里,只看到那暗灰的花瓣一簇簇一团团在燃烧。 暗灰的花瓣燃在金红的火里,融化成了一片浸透的玫红。 磅礴的玫红色的花火在黑暗中恍若跳着圆舞曲的舞步,恍若是顷刻盛开的花朵一般,一下指尖突然全部都怒放在了辽阔的灰烬之城,随风摇曳,愈开愈红。原本荒凉可怖的灰烬之城顷刻间成了花海一样的地方,不可谓不震撼。 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像是遗忘了刚才浴血如同地域般的情景。 这个世界上让人厌恶、恐惧的地方,却恍若开出了这世上最美丽的花。 萧阑恍若屏息般得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突然想起了[伊索]的记忆。在曼格镇上盛开着一种名为亚尔曼的花。那是一团团一簇簇盛开的小花,最上面的花瓣呈深色的玫红,花瓣最底下点缀着紫色的斑点,在绿色的草丛中似乎连成了一片傍晚的红霞。 母亲最爱的就是亚尔曼花,她曾说,亚尔曼的花语是神的眼泪。 这也自然成为了[伊索]最喜欢的花。 萧阑转过头来,看着紧紧握住自己手的男孩,刚才好像就是这只小手传来了炙热而又滚烫的温度。那原本看着外面的男孩感觉到了什么,然后仰起头来看向萧阑。他微微歪着头,那双枚红色的眼睛在火光里映衬得愈发耀眼而又美丽,如同[伊索]记忆深处的亚尔曼花一般。 “就叫你亚尔曼吧。”萧阑轻声说着,“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男孩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了头,那双萧阑喜欢的眼眸里染着如同火光般灿然的笑意和温暖。 萧阑伸手在虚空一拂,那原本愈烧愈烈的火光渐渐泯灭下来。 他并未看到身侧的孩子渐渐隐下来的笑容,那双艳丽的玫红眼眸里毫无光亮,一丝诡异的纯黑在瞳仁中央慢慢扩散开来,像是吞噬一切的浓墨般。 男孩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冰凉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喜欢我的眼眸吗? 在看到了这双黑眸之后,还会喜欢吗? 还会像这样,继续握紧我的手吗? [双黑之子,携祸乱而生,堕世界之巅。] 此时无人注意到一个孩子的眼眸,近乎于堕落到糜烂的黑色,他低垂着眼看着那紧握自己的萧阑的手笑了。那笑容很天真,更多的却是残忍冰冷,似乎有什么疯狂和执念的汹涌风暴在眼里肆起。 一阵狂风吹过,灰烬四起,伴随着那朦胧的尘埃之中,那燃烧的花瓣从魔物上脱落,骤然悬着风一圈圈吹起,翩然在空中旋转。枚红色的火焰一点点跳起,成片旋转,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在辽阔苍茫的天空里堆叠,恍若密布奇幻的星星般,红得璀璨,亮得耀眼。 然后如同从天而降的雨一般,燃火的花瓣一般般坠落。 唯美,温暖,光明。 在这黑暗阴冷的灰烬之城里,燃尽火红之色的地狱之花。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眼前的美景。 这真是世上最惨烈黑暗的意外,却也最美丽的意外。 “好!不愧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克里夫司祭的声音突然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男人的脸上没了之前的阴郁和愤怒,反而是放声大笑着,似乎对刚才所看到的非常满意一般。他视线遥遥望着萧阑,眼眸里浮动出了激动的情绪,“伊索·兰索尔,是我小瞧你了。” 萧阑不禁浑身一阵寒意,任谁被一个刚刚还想杀了自己的人夸奖都是一种恶寒的体验。 战事已尽,所有的魔藤花都已经烧光,火焰也被融化成了灰烬之城新的一层尘埃。此时接下来的事情也随之而然地推上台面,所有的兰索尔家族的护卫手中仍然紧握着剑,凌厉的眼神看向了一旁仍站在光系魔法阵之下的克里夫司祭和他的随从。 任谁都能看出真正的敌人不是魔物,而是眼前这位享有名望的教廷的司祭大人。 “克里夫司祭大人。”奥奇收起剑,沉稳迈步走向了克里夫司祭。他并未下跪,只是神色冰冷而强硬,眉眼凌冽,“魔藤花遇袭之事,种种凶险,您在危难之上非但不出手相救,却罔顾一旁蓄意谋害伊索大人。即使您贵为教廷司祭,也没有权利谋害安德烈公爵之子,更无权践踏在兰索尔家族的尊严和荣耀之上。” “今日之事吾等会全数向安德烈公爵禀明,希望司祭大人能对兰索尔家族有一个合适的交代。” “如若您想将伊索大人和吾等灭口,那么要战便战!” 奥奇沉稳铿锵的嗓音,他骤然拔出了剑,那一瞬间冰冷嗜血的气息蔓延,那样的气势似乎要将这片天地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有什么在空气中陡然炸裂开,不断挤压着一股沸腾的热血冲出体外,刚经历了恶战的众剑士双手握剑,士气高涨,眼神凌厉地对向了克里夫司祭。 萧阑看着奥奇的背影,不由得觉得有个这样的剑士留在身边真是太令人安心了。 他突然记起了站在身边的索菲亚,转过头去只看到女人正盯着奥奇的背影。索菲亚右手握拳有些颤抖地放在胸口,眉眼专注而又热诚,全然不是初见时冷漠郁色的模样。 萧阑一愣,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计划要更改了。”克里夫司祭向身旁同样拔剑的护卫说着,“将行程推迟,晚些时日再到圣殿。先到兰索尔家族的领地去,想必安德烈公爵也定想念他的女儿了。” 克里夫司祭毫无忧虑,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眉眼里盯着萧阑似乎还多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今日之事,我自然会给安德烈公爵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16章 关押软禁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索菲亚坐在马车里,微蹙着眉看着萧阑。 在灰烬之城发生了那般蓄意谋害的意外,兰索尔家族的人更不敢拖延。这几日更是连夜赶路,生怕路上再出现任何差错。而且更让兰索尔家族的护卫不安的是,即使在奥奇剑士说了会将蓄意谋害兰索尔家族继承人的阴谋禀告安德烈公爵,克里夫司祭也丝毫不见慌乱,仿佛早已想好后路。 索菲亚即使身为司祭的夫人,在经历那般事情之后也不可能给再回到克里夫司祭身边去。就算旁人不知道,索菲亚却知道克里夫司祭只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人。这真是令人嘲讽之事,明明身为教廷的司祭,心思却如此肮脏不堪。 “担心什么?”萧阑的声音带着倦怠,这几日天天坐在马车里,他只觉得浑身都软了。 “你别忘了,克里夫司祭说会给父亲一个满意的交代。”索菲亚有些怒意有些无奈地瞪着萧阑,“既然他能够这么说,一定必有什么可以将此事完全干净得撇清的准备。” “你该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吧?” “我?”萧阑顿了顿,然后微蹙着眉想了想,“我才被家族的人风风火火接过来,之前我的那些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把柄?” 更何况他可是在高级会所的大床上被众人逮着的。 索菲亚没有吭声,其实她即使不在家族的领地对于[伊索]也是有所耳闻。行事劣迹斑斑,花天酒地,是爱虚荣爱挥霍之人,而且毫无天赋,这样的继承人想也比不上她苏格菲大哥万分之一。她见到[伊索]之前也听过这人在路程中买下了一个奴隶当做娈宠,日夜相伴,这般行事索菲亚自然是看不惯的。 但此时,索菲亚看着被萧阑抱在怀里的孩子。那孩子橙红的头发落在萧阑的肩头,他已经靠在萧阑怀里沉沉睡着了,不仅毫无防备而且全然依赖的模样,一只手还紧紧拉着萧阑的袖口不放。 这哪是买了个奴隶?根本就是在养个弟弟。 先前担心兰索尔家族的财产被那般挥霍恶劣之人只会败坏名声和家产,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多余的。索菲亚只觉得萧阑太过单纯,毫无贵族做派,甚至丝毫没有真正认清过自己的身份一般。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只是安然得听从安排而已,却又同时随着自己的心思行事。 这样单纯的人,其实上太好琢磨了。 所以索菲亚此时才会更加不安。 索菲亚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然而萧阑却完全没有,不知道是察觉不到还是根本不在乎。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克里夫司祭最近太殷勤了?”萧阑反而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个老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天之后非但没有态度冷淡,而是更加热情地招待萧阑。即使奥奇等随行也挡住了克里夫司祭,但一路克里夫司祭却似乎一直在找机会和他说话。 “他看上你了。”索菲亚随口回答。从灰烬之城之后,不仅是克里夫司祭的态度转变,就连周围的护卫随从的态度也随之而然变得恭敬许多,之前眼神里隐藏的偏见也收敛了起来。 “咳!咳咳!”萧阑立刻吓得呛了一口凉气,然后咳嗽了起来。靠在萧阑胸口沉睡的孩子不知道是惊醒了,还是一直都没睡,睁开了眼轻拍着萧阑的背帮他顺气。 “我?你开什么玩笑?”萧阑虽然知道这个国家里男人间结婚并非稀奇之事,但是一时也未曾想过竟然会有人看上自己,“更何况你不是他的夫人吗?” 哪里有在自己夫人面前,看上别的男人的?更何况,还是夫人的哥哥! “我怎么会不知道?嫁给他之前,他便是这么对我的,连那眼神都一样。”索菲亚冷笑了一声,任谁都会觉得那是真心喜欢的表现,却不知道这样的喜欢也不过维持一时而已,“但是你不用担心,就算克里夫成为主教,他也没本事把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也要过去。” 萧阑只觉得一阵恶寒,这个老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伊索大人,等回到领地,我还能留在大人身边吗?”那孩子转过头来,一双清亮的红眸望着萧阑。他歪着歪头,孩子独有的稚气的声音轻声地问着,眼里却带着些小心翼翼。 “当然。”萧阑下意识地回答了,然而萧阑回答后却有些迷茫起来。到了领地的话,只怕一切就尘埃落地了,他难不成真的要在兰索尔家族里当个继承人吗? 亚尔曼微眯着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红眸将萧阑满满得倒映其中。 萧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这小孩真是笑得越来越招人疼了! 现在萧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总说自己小的时候,一直都被姐姐带在身边。就算把自己抱走一会儿,姐姐都不肯,原来身边养个弟弟实在太满足。特别是在之前日日夜夜对着何墨那张死人脸之后,此时看着亚尔曼可爱的笑脸简直觉得是奇迹。 即将到达领地,萧阑的脑子里也开始不由自主想很多事。比如说安德烈公爵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要学习如何打理家业吗,之后会有魔导师来教导他学习魔法吗,之前见到的那帮老头子会不会又开始天天折腾他……但是,这些只不过是想象而已。 萧阑的确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但也只是在门口时对视一眼的程度而已。在这之后克里夫司祭请安德烈公爵进屋商量谈事,在交谈之后,萧阑就被关起来了。 软禁起来? 萧阑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身为兰索尔的继承人被一大堆人马不停蹄地送过来,没有什么接风洗尘宴会就算了。但也不至于就把他关在一个房间里,然后就不管不顾了吧? 但是他唯一知道的是,安德烈公爵很愤怒。 他甚至记得安德烈公爵下达命令的时候的眼神,冰冷愤怒,甚至带着杀意。 而这一切都是针对于他,伊索·兰索尔的。 萧阑实在不懂了,他事事都跟着兰索尔家族的安排走,他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安德烈公爵如此狂怒,甚至是连一句对话都没有得如此愤怒将他软禁起来。 萧阑打开了门,守在门口的剑士立刻拔剑挡住了他的出路,他蹙眉,“奥奇呢?” “属下不知,请大人回房。” 依旧是这样冰冷的答复,萧阑最起码也听了十几次。 “那么洛克呢?索菲亚呢?至少你让个我认识的人见我吧!”萧阑就一个人被关在了房间里,他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得找个人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吧,“还有,亚尔曼呢?那个我带过来的那个孩子呢?” “属下不知,请……” “你若是再告诉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冲出去!”看着剑士依旧冷漠的态度,萧阑却愠怒了,他可没有想过到了领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伸手一团火焰已经涌上手心,若是还是不答,那么他便只能硬冲出去了。 “被洛克剑士带走了。”两个守卫看到萧阑似乎真的动怒了,收起剑恭敬地跪了下来,“请大人回房,公爵之命吾等只是奉命行事。” 公爵之命,公爵之命!到底是为什么下的命令! 明明他才是在半路被克里夫司祭差点要害死的人,怎么到了领地,被关起来的人反而是他! 萧阑猛地关上了门,不过既然知道亚尔曼在洛克那里,也算是有个熟人照顾了。 一直到入夜的时候,萧阑才见到人,然而这个人却是萧阑最不想见的人。 “回到家族的领地,感觉怎么样?”克里夫司祭进了房门,亲和地笑着看向萧阑。萧阑低垂着眼不说话一脸冷色,他撇开眼不去看进门而入的人。 “你不想知道我对安德烈公爵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动怒?“克里夫司祭也不生气,继续问着。萧阑蹙眉抬眼,并未说话,然后又低下头去,他就算想知道也不想听这个人说。 “安德烈公爵,已经许下了我们的婚配。”克里夫司祭微抿着唇淡然地笑着。 “不可能!”萧阑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他抬眼便看到男人微眯的眼睛,像是已经料到了他此时的反应,又像是在欣赏着此时萧阑愠怒的神情。 “我想要的自然没有得不到的。”克里夫司祭微浑浊的眼眸里带着让萧阑厌恶的笑意,那势在必得的神情让萧阑第一次觉得事情在向不对劲的地方发展,“魔导师的称号我得到了,索菲亚我得到了,主教的位置我也得到了,你也是这样。” “我可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萧阑握紧双拳,沉声反驳。 “你以为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真的是你吗?”克里夫司祭轻笑着,那笑意却让萧阑的心渐渐发凉,“苏格菲少将虽然已死,但是他的夫人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了。兰索尔家族只不过需要在孩子长大之前,需要一个挡箭牌而已。” 萧阑张了张口,心下震惊,喉咙口一阵干涩。 “这件事情是兰索尔家族里心照不宣的事情,不知情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安德烈公爵尚未年迈,而你,这几年只会一直以继承人的名义出现。兰索尔家族家产庞大,树敌众多,我虽然是第一个谋害你的人,但你也可以料想到在这之后类似此事必回层出不穷。不管是再多的危险和争议,都会由你来扛,他们只需要在背后好好培养苏格菲少将之子而已。” “到时你不管是生母身份低贱,或者是魔法师的身份,还有之前的种种劣迹都会成为你成为继承人的阻碍,皇廷之人必定会对你诸多非议。然后,兰索尔家族只需要顺势将苏格菲之子推上去,你只不过是个临时当做障眼法的棋子而已。” “这公爵世袭之位,你以为你坐的到?” 萧阑怔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颤着握紧。他说不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但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失望,毕竟他只是萧阑,并不是那个[伊索],这公爵之位他并未过多肖想。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压抑,那么就是说,不是奥奇、洛克,还有索菲亚,他们都是知道的。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萧阑平复下心情,看向克里夫司祭。 “因为我与公爵说了一件事。”克里夫顿了顿,缓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却让萧阑不寒而栗。 “伊索·兰索尔,与罪族有勾结,谋害苏格菲少将,以获取兰索尔家族继承人之位。” “你,你在说什么?”萧阑不可置信地抬眼,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那个叫做亚尔曼的孩子是罪族吧?”克里夫轻巧地说着,他走近了萧阑身侧,“他是从苏格菲少将遇害之地,苏西比利村出来的吧?” “将一个罪族奴隶侍奉身侧,明知道圣结令却使用了禁药维护一个罪族后人。甚至在你明知道了预言之后,也不动声色,你不就是想要利用罪族之力来达到目的吗?” “并不是这样的!”萧阑摇了摇头,心里慌乱一片,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违抗圣结令,并违抗皇族的威严使用了禁药水,即使是名义上的兰索尔继承人,同时违抗教廷和皇廷之罪也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承担下来的。而且与罪族勾结的罪名,若是这天大的头衔被架上了兰索尔家族的头上,再多的荣光和荣耀也都会消失殆尽。” “更何况,安德烈全心全意栽培的最心爱之子被你蓄意害死,怎能不狂怒?” 萧阑怔住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已经超出了预计,向着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下去。在他救下亚尔曼的时候,他根本就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萧阑突然想到了什么,亚尔曼是罪族的事情根本就没人知道,知道的人只有那天陪他买下亚尔曼的奥奇和洛克,“奥奇?还是洛克?” 萧阑的瞳孔骤然收紧,他向门口的方向立刻冲了过去。 [亚尔曼呢?那个我带过来的孩子呢?] [被洛克剑士带走了。] 如若是洛克告诉了克里夫司祭,如果是中间的预谋洛克都有参与,如果洛克的想法和克里夫司祭一致,那么……萧阑始终都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格格不入,就像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因为这并非他的世界,也并非他能够一直留下的地方。 所以他不在乎不在意,甚至不去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一直以来都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就算谋害是洛克策划的,就算他只是兰索尔继承人的挡箭牌,就算安德烈公爵误会是他害死了苏格菲也好,萧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唯独亚尔曼不行。 不管是受之前何墨的影响,还是与亚尔曼的日夜相处,亦或是命定之人的说法。 从他将亚尔曼买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只给了自己两个选择。 ——庇护到底,或者是亲手杀死他。 “亚尔曼在哪!”萧阑打不开门,就算用力撞也撞不开,此时他才意识到从克里夫司祭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在房间里下了魔法阵。他无法打开门,就连自身的魔法之力也被束约了。他转过头来,怒瞪着克里夫,上前一把抓住了克里夫的衣领。 “你若是在我面前表现对那个罪族如此强烈的喜爱,我也许会想要好好折磨他呢。”克里夫司祭含笑,那笑却不达眼底让萧阑骤然心惊,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离自己如此之近的萧阑,忍不住用欣赏而又痴迷的眼神看着萧阑,伸手抚摸上了萧阑的脸颊,萧阑立刻皱眉厌恶地退了开来。 克里夫不怒反笑,“你知道在那个晚上,你有多迷人吗?站在黑暗的灰烬之上,金红火光之中,肆意地使用着火焰,不恐惧不惊慌,只是如此得强大而又美丽。” 在黑夜之中,像是乍然划破,令人追逐的光明一般。 映着火光的蓝眸,从容镇定地映照着灰烬之城的所有黑暗,却将一切都燃尽,只剩下火光通明。 若是能将这光明囚禁于眼底,让他暗自在一人眼中闪耀,那便太好了。 “你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会给你想要的,财富、魔法、权利。即使是兰索尔家族,也并非不可得,若是你想要,不需要借助那个罪族的力量,我自然会想方设法给你夺来。”克里夫司祭一脸势在必得的说着,即使萧阑不理会克里夫也不介意。不过是牢笼中的人,他自然会有千万种方法让他服从,但他现在愿意给这个人一点时间和恩惠。 萧阑怔怔地望着地面,一言不发,他的思绪一团混乱。 “你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我明日再来看你。”克里夫司祭也并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而在兰索尔家族的另一处却在争吵之中—— “父亲!” “索菲亚,你给我回去!” “回去,您让我会到哪里去?回到那个老男人身边?” “你是他的夫人,怎么能够用这样无礼的称呼!他是克里夫司祭,即将要成为主教的人!”安德烈公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愤怒地指着眼前的索菲亚。 “成为主教又如何,兰索尔家族何时沦落到要仰仗一个主教的地步了!他根本就并非要存心助兰索尔家族,我成为了他夫人至今,我难道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一个多么贪婪卑鄙之人吗!”索菲亚大声说道,眼眶泛红,“更何况在路途之中他有心要谋害伊索兄长……” “别提那个心思肮脏之人!”安德烈听到伊索的名字更是愤怒,“他根本就不配资格成为你的兄长,更不配拥有兰索尔之姓氏!他勾结罪族,谋害苏格菲,妄图取而代之!” “怎么可能?”索菲亚彻底愣住了,她摇了摇头,“这绝对不可能的!” “克里夫司祭的话不能信,那么对苏格菲最衷心的洛克之话呢?就连奥奇也承认了那个罪族之人的存在!与罪族勾结之事可大可小,但教皇对罪族一向介怀之甚,克里夫真要深究起来,这事情与整个兰索尔家族都脱不了关系。若非有这个天大的把柄,我又何必被克里夫拿捏手中。”安德烈公爵愈发狂怒,双手握拳,一股惊人的气势涌现出来,“而且苏格菲……” 安德烈想起他天赋奇才的爱子,心头一阵悲恸和滔天的愤怒。这般如此英勇优异的孩子,本该领导着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却屈辱地死在一个罪族和私生子的阴谋里。 “索菲亚,此人之事不要再提!也无需再提!我自会处理!”安德烈公爵的眼里杀气蔓延。 “自会处理。”索菲亚喃喃地默念着这句话,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要将萧阑放弃了,甚至是会处理干净地与那个罪族一并杀掉。索菲亚脑子里骤然浮现了初见时那个人好奇地打量自己的神色,灰烬之城里唤她过去用火光为她铺出一条路的情景,在马车上慵懒地笑着说话逗她笑时那双湛蓝的眼眸,“但是……” “没有但是。你留在克里夫身边,给我看好了他到底有何打算!”安德烈公爵严肃地说着,“你记住了,我所做的一切之事都是为了兰索尔家族,你也同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还想着要离开克里夫司祭的私心!” 索菲亚此时,无话可说。 她有些疲惫有些凄凉地闭上了眼,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出门的那一刻,索菲亚觉得自己的双腿沉重得无法迈动,深夜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是透彻的冰凉蔓延全身。然后索菲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黑暗的静默里。 索菲亚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甚至是想要冲过去,但是在快步走近的时候她的心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当她走到他身前时,茫然的,无知的,似乎有什么便阻隔住了自己。 她注视了那个男人的脸很久,心情复杂起伏,像是有什么在胸腔里即将翻涌而出。压下了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平复好心情,想出了应该要问的话。 “亚尔曼是罪族?” “是的。” 事已至此,索菲亚也无话可说。 “不是他害死苏格菲兄长的。”索菲亚低垂着眼说着。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奥奇才会帮忙隐瞒亚尔曼的身份。 索菲亚凄凉一笑,为了伊索,也为了自己。 在发生了那样当众违逆了克里夫的话,甚至拔刀相向的情况下,不知道她回去之后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前两个夫人,一个病死,一个遇害,也不知道轮到她这一个,会是怎样的死法。 “我走了。”苏菲亚轻声说着,然后埋着头向前走去。 “我如若现在带你走,你走吗?” 索菲亚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近乎于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瞬间撞上了那个男人专注的视线,明明冰冷淡漠,但此时索菲亚却感觉到了炙热的执着。她无法逃离开这般的视线,甚至是一直以来都渴望着拥有。她慢慢回过神来,她以为她这辈子绝对不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心脏突然间传来了犀利的疼痛,那痛觉瞬间蔓延一片。 [如果我说我想离开,你愿意带我走吗?] 在于克里夫司祭结婚的前夜,她也这么问过这个人。但是她其实知道的,她是兰索尔家族之女,奥奇是继承人苏格菲身边的随从,他们两个人都无法走开,谁都无法舍弃兰索尔家族的荣光,就如同此时这般。 索菲亚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然后缓缓缩了回来。 “奥奇,你知道的。”索菲亚轻声说着,我们都知道的。 她双眼泛红,似乎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转过身逃似的快步走出去。 “索菲亚,我输了。” 索菲亚的脚步又一次慢了下来,透过那薄凉的空气她听到了奥奇的话。 像是第一次褪下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漠所有的自持。 她记得小时候练习剑术的时候,兄长让着她,洛克让着她,所有人都会让着他。只有这个人,从小就较真死板,从没让她在他手上赢到一招半式,但是此刻他却说他输了。 索菲亚不敢回头,只是缓慢地走着,怕回头就回不了头。 眼泪止不住地从通红的眼眶溢出,一滴一滴顺眼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明明是两个人的对局,怎么我们两个人都输了呢? 第17章 血色眼珠 “一夜没睡?”克里夫司祭走进了门,看着萧阑坐在椅子上一脸惨白憔悴。 萧阑转过头看向克里夫,眼里带着焦灼和愤怒,“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为止?” “什么时候?”克里夫眼角的皱纹眯起,踱步在房间里着,语气似乎带着思索,“我只是想先把你的性子磨一下,你现在的眼神我的确很喜欢。但是,还不够喜欢到能让我容忍你这么看着我,你的婚配者。” “那绝对不可能!”萧阑咬牙一字一字地说着。 “即使你的决定会葬送兰索尔家族的荣耀?”克里夫司祭轻笑着反问道。 “你以为我会在乎?”萧阑不在乎,什么家族,荣耀,精神,他通通都不在乎!这些只不过是这个世界里对他而言毫无概念的东西而已,得来不知所谓,舍弃也无从挂齿。 “那么,即使那个罪族会因此丧命,也不在乎?”克里夫接着问。 萧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他抬眼瞪向克里夫,嘴微张了张却未能发出声来。 是的,萧阑在乎。 克里夫笑了起来,笑得傲慢笑得轻狂笑得嘲讽,而那浑浊的眉眼里还夹杂着一些怒意,“没想到,你将一个罪族的奴隶,看得竟然比兰索尔家族的荣耀还重!哈哈,没想到安德烈公爵果真是生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好儿子!” 萧阑此时也听得出克里夫口中嘲讽的意味,他双手紧紧握拳,却无从辩驳。 “司祭大人,洛克剑士在外请求与伊索大人会见一面。” “让他进来吧。”克里夫司祭回答。 他伸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光元素魔法阵缓缓隐现出来,然后再次消失。 直到过了一会儿,萧阑看着那熟悉的面庞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轻佻的模样,嘴角挂着随意的笑容。见到萧阑的时候也一如往常一般恭敬地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大人。 “果真是你背叛了我。”萧阑喃喃地说着,尽管一直怀疑着洛克,但是他始终心存侥幸。此时看到这个男人跪在自己眼前,只觉得心愈发下沉。萧阑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就算是雏鸟情节也好对于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奥奇和洛克,萧阑都是真心相待的。 他记得洛克初见是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抬眼介绍自己时却是一脸神气的笑容;他记得洛克每次都与他一起调侃奥奇,眼角上挑一脸张扬;他记得洛克亲近地呆在他身边,每次都出许多新奇有趣的点子,却时不时得一脸坏笑。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吗? “我既然从未献上忠诚,又何尝谈及背叛。”洛克抬眼,那双眼微眯着,映入眼底的冰冷让萧阑骤然几乎窒息,“我,洛克·威尔斯,必将奉上此生永忠于苏格菲阁下和其血脉之子。” “你只不过是一个与罪族勾结,血统肮脏,低贱丑陋的杂种而已。” 萧阑的目光被紧紧锁住,洛克那冷酷残忍的声音恍如刺入他的血肉。 “苏格菲的死根本就与我无关!更别说什么与罪族勾结的事情!”萧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便能如此确信苏格菲的死与他有关联。伊索与他的母亲留在边远的小镇,他的母亲根本就未曾谈及过兰索尔家族的只言片字。就算伊索本人挥霍虚荣,但也从未起过任何的害人之心。 更何况,他也只是在回程的时候偶然在拍卖会上见到了亚尔曼而已。这件事情明明是奥奇和洛克都有目共睹的,为何却要口口声声说他与罪族勾结。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用被禁许久的药水来维护一个刚买下的罪族奴隶?” “而且,是在违背帝国最高指令的圣结令的情况之下。” “还是你想说,只是单纯地偏爱?” 洛克冷笑一声,嘴角的凹陷恰到好处,像是某种挑动血脉的暗示,但是更多的却是重重压迫感。 “……”就这一个问题就足以让萧阑哑然。 为什么? 因为何墨。 因为他是命定之人。 因为第一眼的时候萧阑便认了出来,不管是那张何墨的脸,亦或是命定之人的感觉。萧阑对何墨的感官复杂,因为心中始终存着要害他的私心,而且第一个世界里他最后的确夺取了何墨的生命。以至于他每次看到亚尔曼的时候,都有一种内疚和罪恶感。 说是怜悯也好,同情也好,弥补也好,或者是只是单纯的好感也好。萧阑都无法将何墨弃之不顾,假如没有见到也就算了,见到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不闻不顾地将那个孩子丢在那里。 他买下亚尔曼的那一天就对那个孩子说过,[我不见得会对你好]。 因为萧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哪一天,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故意直接或者间接害死亚尔曼。 但是不论如何,至今为止他都是真心实意对待亚尔曼。 从他买下他一刻起,他只是想尽力庇护他而已,却从未想过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的意外。 “说不出来了吗?”洛克看着沉默下来的萧阑,嘲讽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还有更多辩解的话呢?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真是不好玩。” “那么换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吧,我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你只需要回答我知道还是不知道就好。”洛克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双眼残忍而又冰冷地盯着萧阑,“你是否知道,这个罪族奴隶是从苏西比利村出来的?” 萧阑瞳仁收紧,喉咙发涩。 是的,他知道。 所以才告诉亚尔曼不要说出这件事,就是害怕会让苏格菲的亲随误会。但是此时,那个时候的隐瞒却成了最好的证据,不仅是他勾结罪族的证据,也是他谋害苏格菲的阴谋的证据。 “你果然知道吧。”只要看着萧阑的表情就已经一目了然,洛克忍不住大笑起来,“罪族之人,携灾难祸乱而生。你既然知道他是苏西比利村瘟疫的主谋,又要声称自己没有勾结罪族,为何不说出来,反而还要一味地庇护于他!” “对一个罪族的奴隶宠爱至此,是因为想要夺得罪族的力量吗?”洛克一步一步缓慢地向萧阑踏过去,那双眼死死地瞪住萧阑,像是恶魂般想要将萧阑生吞活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圣路易山脉的兽潮?因为未能害得苏格菲少将碎入兽腹,所以接下来又有了苏西比利村的瘟疫?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人祸,你却已经在得知苏格菲少将的死时洋洋得意了吧?” “再然后呢?等着兰索尔家族的人来接你回领地,故意设计好在路程中将那个罪族送进拍卖会,就为了顺势买下来。假装是个娈宠留在身边,万般宠爱迷惑视线,还不惜使用禁水让他脱离罪族的名声,就为了能够一直好好的利用他吧。” “伊索大人,真是好心机。” 萧阑震惊地看着洛克,“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一切都并非是这样! 萧阑的心下茫然,这一系列的事情明明都是他跟着兰索尔家族的安排在走而已,为何现在说起来,一切都是他策划计谋的了。他根本就从未觊觎过兰索尔家族的财富,和公爵的虚名,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十年之久,又怎么会因此害死苏格菲呢! “无关?那么你身为魔法师的力量呢?”洛克一手抓住了萧阑的手腕,用力的力度似乎要硬生生地将萧阑的手折断一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废物!呵,有谁教过你魔法,还是你自学?一个一丁点魔法都不会的人,却一下子使用了常人需要十年之久才能领悟的中阶魔法。若不是与那个罪族交易,你何来强大的力量?” 萧阑的手颤了颤,并未说话,心下却又什么开始明了起来。 “在之前你就肆意挥霍,丝毫不在意败落所有家产,对外也声称家产雄厚。那便是因为你早就料到了你会成为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所以你根本不在意那些小家产是吧?”洛克轻声笑着,那笑容无情而又嘲讽,像是已经硬生生地看透了眼前之人完全的腐烂一样。 萧阑紧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辩驳。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那是因为在母亲给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已经有了足够的财富让伊索富裕一生。伊索之所以挥霍无度,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才敢如此纵尽声色,他想着就算挥霍完家产再节制也不迟。但是这种极致隐秘的有关财富事情,伊索不傻,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 但此时,萧阑又能说什么? 误会至此,偏见颇深,仇恨入骨。 就算他说再多的话,也改不了洛克和其他人的想法。 “你与他交易了什么?是禁水?是财富?是灵魂?还是兰索尔家族的庇护,让他荣耀一生?”洛克怒瞪着眼,那双眼里是熊熊的怒火,似乎要将萧阑灼烧殆尽,“通通都是妄想!” “洛克,冷静点。”坐在一旁的克里夫司祭微皱着眉,有些不满地说着。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态与不敬。”洛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后退了一步,面对克里夫司祭尊敬地跪了下来,“属下即将护卫安德烈公爵前往赛洛城赴宴,就此先行告退。” “亚尔曼呢?亚尔曼呢!”萧阑看着要走的洛克连忙追问。 “终于问了,我还怕你不记得问呢。”洛克笑了,他转过身来,笑得格外的灿烂,然而那笑容却让萧阑不寒而栗,有什么刺骨的寒冷瞬间涌上心头。 洛克推开了房门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在转角的门口似乎拖住了什么。 在萧阑的视野里,只看到洛克的手中拽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在了房内的地上。只听到碰的一声坠地,而那身上的鲜血立刻涌在了地面上,华丽的地毯上蔓延开来嫣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鲜血浓郁的气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萧阑的身体压抑不住地拼命地颤抖着,他瞪大眼看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就像是怀疑自己在做一场不可能发生的噩梦一般。那个他一直庇护照顾的男孩,此时却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只能看到鲜血淋漓,似乎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孩子,体无完肤。就连那橙红的头发也似乎浸泡在血液里一般,完全遮挡住了脸,让人不知是否还活着。 他如此庇护心疼的男孩却受尽折磨,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地送入眼前。 萧阑的心紧缩城一团,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此刻颤栗到了极点,手足冰凉,他踉跄着想要走过去,但是却一步都迈不开。有什么似乎在胸腔里渐渐碎裂着,叫嚣着,崩溃着。 “洛克,死了的人就扔出去,别在这里碍眼。”克里夫司祭看着那血人,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般,皱着眉头厌恶地移开眼去。 “还没死呢。”洛克轻笑着说着,他转过头来看向萧阑,“其实,你挺喜欢这个罪族的是吧?” “不然也不会为他取名字,亚尔曼,真是漂亮的玫红的颜色不是吗?” 洛克笑了,笑得很灿烂,但更多的却是残忍无情。他像是残忍至极的食人者在此时历经时间之后,终于烹饪出了一道绝美的菜肴一般。他的嘴角上扬,随意扔在地上了一块染血手帕。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的眼睛的话,那我送你好了。” 萧阑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面色仓皇地看着那块手帕,是眼睛,血淋淋的两个眼珠,那是亚尔曼的。萧阑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黑暗,疼惜难忍到几乎无法呼吸,这个举动似乎彻底击垮了萧阑最后的防线,他的全身崩溃得颤抖着,痛彻心扉。 “真该让你看看,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一声声哀求着,请求你解救他的悲惨的模样。” 萧阑的双腿软了下来,无力地跪伏在地上,身体颤抖得不像话,他的蓝眸里溢满了悲伤和痛苦。 洛克依旧笑着,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高高在上地笑着。只是单纯地毁灭的话,那就太无聊了。所以,就要看着他们被逼得走投无力的痛苦万分的样子。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萧阑微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极小的闷声。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像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人在极致的而痛苦下终于忍耐不住发出的悲鸣。 他记得那双漂亮得玫红的眼眸,永远那么清澈明亮,影影倬倬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但是此时,却血淋淋地出现在此时眼前。 他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伸去,就算淋漓血透也好,那也是亚尔曼的眼睛。 “脏。”克里夫司祭走了过来,伸脚却将那双眼珠踢开。 眼珠残留的血液顺着地毯一直蔓延到奄奄一息的男孩身边,萧阑触及到那片血红,却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即将流失殆尽,心脏在胸腔里,空荡荡地跳动着。 萧阑望着那视线尽头的血红,直至此刻—— 似乎有什么,崩塌了。 第18章 司祭之死 洛克成功了。 剑士看着在眼底跪伏崩溃的人,嘴角的弧度上扬。他的双手颤抖着,而后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兴奋地颤抖着,无法抑制地亢奋着。殷红的鲜血和压抑沉痛的哽咽声,无一不刺激着神经,灼烧着体内奔流的血液,似乎全身都沸腾得疯狂起来。 疯了。 也许从在亲眼看到那光芒万丈的苏格菲在眼底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洛克就疯了。 这一切都无法弥补偿还苏格菲少将的一丝一毫!苏格菲少将本该伫立在巅峰,继承着兰索尔家族万般的荣耀,但是却被这般卑贱小人推入污泥之中。他手中持剑,却未死在战场,未死于荣耀,而是在万般遗憾中屈辱死去。 他想要亲手将这卑劣低贱的谋害者杀死,用刀刃撕裂皮肤渗入血肉,砍断筋骨,然后辗转扯出内脏。但是那不足够,只是肉体上的绝对不足够,他要让伊索和罪族都后悔悲伤痛苦崩溃。是的,他要将伊索的一切都摧毁掉,让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伊索想要什么,那么洛克就摧毁什么。伊索想要世袭安德烈公爵的爵位,想要继承兰索尔家族?妄想!洛克要让伊索活着,亲眼见证苏格菲之子荣登尊位,而他只能成为一个男人身下的攀附之物!伊索喜欢那个罪族欲孽,那么洛克便将百般折磨的亚尔曼亲自送到伊索的眼前。喜欢的孩子,喜欢的眼眸,洛克亲手毁灭给他看! 洛克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疯狂地渴求如今的场景已久。 伊索痛苦的脸,绝望的痛哭,还有疯狂的崩溃。 这一切早已经在幻想中重塑了无数次之久。 “洛克,退下。”克里夫司祭看着已经视线空洞,只是眼泪无声无息一直落的萧阑,也知道洛克这件事情做得过头了。他蹙眉,虽然不满也未多说,毕竟他许诺过洛克会给他一个机会复仇,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洛克跪地离开,嘴角依旧带着那抹似是嘲讽似是灿烂的笑容。 克里夫司祭看着依旧跪地的萧阑,叹了口气。他走近萧阑身边,伸出手抬起萧阑的下巴。萧阑并未反抗,那张清俊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已不见悲痛与绝望,只是完全的空洞无神而已。 老男人伸手摩挲着萧阑的眼角,本来如此漂亮湛蓝的眼眸,如此却蒙上了一层灰暗。克里夫司祭觉得可惜了,他原本喜欢的便是伊索那份张扬异彩的倔强,没想到却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好了,你若是一直这般乖巧也不错。”克里夫司祭本只想利用洛克磨一下萧阑的性子,却没想到彻底磨灭了萧阑的光彩。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萧阑的脸颊,这样也好,以后估计也便没有性子去争夺家产,乱找麻烦了,随意在家里找个地方养着就行。 “啧啧,真是扔了个肮脏的烂摊子在这。”克里夫走近了扔在一旁的男孩身边,眼神厌弃而又高傲。此时已看不出孩子的面容,只是一个体无完肤的血人而已。 克里夫司祭的口中低声沉稳地吐出了魔法吟唱咒语,光瞬间集结至男人的周身,然后一把光束集成的剑落在了克里夫司祭之前。他伸手淡然地握住了那把剑,“光之利刃啊,请化成无敌的长剑,以光明之神的名义,将一切留存于世间的黑暗与污秽消除!” “你想做什么。” 克里夫转过头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人正拉住自己的衣角,那双蓝眸里凝结出了一片浓厚的阴暗。 “伊索,我这是在帮你。”克里夫司祭笑了出来,他手中握着光剑,带着皱纹的双眼眯起,语气也随之变得温柔起来,“既然你喜欢这个罪族,那么也便不忍心继续让他受苦,我帮你送他一程。” “你要杀了他?”萧阑瞪着眼,喃喃地说着。 克里夫司祭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冷光一闪,锋利的匕首之刃直直向自己刺来。克里夫惊慌地闪避开,只看到萧阑已经起身右手持着一把匕首。萧阑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一招一式都直刺向克里夫的重要部位,克里夫心中惊讶和慌乱居多,连连闪避开来,此时的状况已经完全是在意料之外。 匕首的风声从克里夫的耳边扬长而过,克里夫伸手用力制住了萧阑握着匕首的右手。男人瞪大眼,愤怒到极致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萧阑,“伊索·兰索尔!你疯了吗!” 萧阑的发丝在空气中凛冽的摆动,那双眼眸暗沉却沉淀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坚守和执念。 克里夫的呼吸一窒,他是认真的,他竟然是真的要杀了他!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克里夫暴怒地吼着,他随手使了一个光系初阶魔法[光球]。萧阑的身躯便被光束冲撞了出去,身体硬生生地撞到了墙上,轰然一声巨响。萧阑的身体肺腑护都遭受了强烈的撞击一般,他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司祭大人,请问您有事吗!”门外匆匆传来了步伐声。 “都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应允不准过来!”克里夫司祭的神色愤怒,大声嚷着。 “是!”门外的声响散去,突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呵,你竟然为了一个罪族要杀死我?”克里夫怒极反笑,他一步一步向萧阑跟前靠近,他的双眼里满是凛冽的压迫,那已经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强烈的杀意,“我是谁?我可是教廷的主教大人!我恩惠于你留在我身边,你却丝毫不知感恩,还要因为一个肮脏的奴隶杀了我? “这个罪族到底用什么迷惑了你!”克里夫一把抓住了萧阑的头发,狠狠提起。 匕首的寒光闪过,克里夫用另一只手死死扼住萧阑的右手,恨不得硬生生折断他的手。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不肯放过杀他的一丝机会! “你以为你杀得掉我?就凭你在奥奇手上学的一招半式?还是从罪族手里获来的中阶魔法?不过仅仅如此而已,我杀掉你是易如反掌,而你,别妄想!”克里夫怒瞪着萧阑,他的颈脖处都因为愤怒而青筋四起,看着萧阑对准自己心脏的匕首,“不要再激怒我!否则,我会让你和那个罪族一起,灰飞烟灭!” “我不准。”萧阑轻声低喃着。 沉寂中只听到了萧阑轻轻的声音,他还是低着头,克里夫只能看他微微张开的口。 “你说什么?”克里夫眯眼听着,只当萧阑此时悔悟求饶。 “我说,你要杀了他……” 萧阑抬起头,那张原本神采奕奕的脸此时冰冷麻木,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也没有悲伤。湛蓝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深不见底没有生机,像是能够溺死一切活物的死海,是地狱之水。 “我不准。” 一阵火光在两人的眼底轰然闪现,克里夫司祭的瞳仁骤然收紧,只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刺穿心脏。克里夫震惊地缓缓低下头,只看到拿匕首燃着熊熊火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长剑。原本距心脏一尺的匕首,却已经直直刺入胸腔,穿透了跳动的心脏。 克里夫瞪大双眸,只看到萧阑伸手猛地拔出了剑。 鲜血四溅,萧阑白净憔悴的脸上落下了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的血液,神色毫无波澜。 那双暗淡的双眸寂静地看着缓缓倒下的,至死都瞪大双眸的克里夫。 第19章 空间卷轴 萧阑看着剑上的血,死去的人,心思却已经麻木不堪。他甚至丝毫没有多余的感觉,似乎之前的痛苦与崩溃已经到达了极限,而让他失去了感情的本能。 但是当他持着那把失去了魔法覆剑的匕首看向那个倒在血泊里不知生死的男孩时,他却觉得很痛苦,说不出来也承受不住的痛苦,像是心脏被刺上一剑的人是他。 他缓缓走向那个孩子。 一步一步,脚步与地毯发出的软和的声音,却似乎沉重地狠砸在心头。 千般折磨,万般痛苦,原本就不该由他承受。 不管是何墨也好,亚尔曼也好,萧阑其实都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 但是,如若我早一些杀了他,是不是便不会有这般事情? 不仅是对于亚尔曼,也对于萧阑自己。 不必如此痛苦,不必如此悲伤,不必如此疯狂,不必又一次与这个人牵连至此。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也不迟。 他便亲手杀了他,解除这一切的痛苦,然后去往下一个世界。 等到一切结束,萧阑一定要将这所有都完全遗忘。 他的脚已经踩上了亚尔曼的鲜血,他缓缓蹲下身来,握着匕首的右手在颤抖着。而他伸出了左手轻轻地将那个孩子覆在脸上的凝血的发丝撩起,想要最后再看看这孩子的面容。 “大人……” 伊索的手瞬间僵住。 “伊索大人?” 那孩子的声音很轻,似乎微弱得只剩下了一丝气息。他这么唤着,萧阑只觉得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艰难地想要发出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孩子缓缓用自己最后的余力似乎想要支起身体,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抚着地面,十指上已没有了指甲只剩下一个个血窟窿一般的血肉模糊。他伸出手似乎摸到了什么,然后突然意识到了,身体猛地弓身颤抖起来。 “这是,大人喜欢的眼睛。” 伊索只看到模糊的视线里,那双艳红的双手正捧着一个眼珠。 “大人最喜欢的眼睛没有了。”那孩子似乎是在哭泣着似乎是在凄诉着,那单薄而又遍体鳞伤的身体已经堪堪地承受不住,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和崩溃的颤抖,“您,您别不要我好不好?” 萧阑没有回头,他仿佛已经彻底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似乎是预见到了即将要被抛弃的命运,男孩的双手和身体都止不住地拼命颤抖着。 “我可以装上的!可以装上的!” 那孩子哭着用最后的气力般低声喊着,伸手似乎想要将那眼珠往凹陷的眼窝子里塞去。 “够了。”萧阑沙哑的声音喊着,右手的匕首从手间缓缓滑落。他的双手颤抖着,然后将遍身是血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我没不要你。” 萧阑记得将亚尔曼抱在怀中的感觉,他记得他的身体应该是暖的,他记得他抬眼时眉眼灿烂的干净模样。但此时萧阑只觉得自己抱着的是冰冷的躯体,那猩红的血液染红了自己的衣衫,血腥的气味充溢鼻尖,而那孩子漂亮的脸蛋上只剩下殷殷鲜血,不会再有那双玫红的双瞳。 萧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心痛得难以自已,将头伏在孩子血液浸满的肩头闷声哭了起来,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过了一会儿缓缓推开。 “伊索……”索菲亚怔然地看着萧阑,整个房间都充溢着血腥之气,她转头便看到了死在血泊中的克里夫。索菲亚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实在不放心萧阑才从兰索尔家族的暗道偷跑到克里夫的院内,谁知道却看到了这般惨烈的景象,“你竟然,杀了他?” 索菲亚深吸一口冷气,然后连忙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伊索,你疯了吗!你竟然杀了他!你知道他可是即将成为教廷主教的人,你,你竟然让他死在了兰索尔家族的宅子里!如若这件事情深究起来,不仅是你,就连我们家族……”索菲亚努力压低声音,却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震惊愤怒和慌乱,她走近萧阑,然后猛地拉开萧阑抱住亚尔曼的一只手。 索菲亚彻底怔住了。 她看到了萧阑的身上全是血,而这些血都是亚尔曼的。 那个孩子遍体鳞伤,全身鲜血淋漓,这样残忍的酷刑让索菲亚都一时忘记了说话。当那个孩子抬头时,索菲亚只看到遍布鲜血的脸上凹陷的眼眶,却如同血泪一般,触目惊心。 索菲亚得震惊捂住嘴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低头却看到脚边的一个猩红的眼珠。 她的心下震荡不堪,僵硬地转头看向萧阑空洞无神的双眸,像是已经失了魂一般。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惊慌,在此刻统统都化为了无力无奈的悲伤。 索菲亚瘫软地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地哽咽着,“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没事的。”萧阑轻声说着,他左手轻轻抚着孩子的发丝,脸颊靠着孩子冰冷艳红的脸。 “我与罪族勾结,蓄意引发灾祸,谋害苏格菲少将,意图夺取兰索尔家族财产,却不慎被克里夫司祭发现。于是,我害怕暴露自身阴谋,所以将克里夫司祭残忍杀害。” “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索菲亚的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抓住了萧阑的手臂。 “至此我阴谋败露,但是兰索尔家族毫不知情。为了维护帝国安定,维护皇族和教廷尊严,还有维护家族荣耀,兰索尔家族毅然决定肃清家族败类,将伊索·兰索尔和罪族一并处死。” 索菲亚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心头的慌乱,“你可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啊!” “我?”萧阑轻声起伏了一声,“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挡箭牌而已。” 索菲亚呼吸一窒。 “苏格菲之子,终将受众人拥护,带领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 萧阑说着,然后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转过头来看向索菲亚,但是却不含一丝感情。 “是个很好的结局,索菲亚。” 索菲亚彻底愣在了原地,眼泪止不住地下落,她被萧阑那双冷漠空洞的眼望得自身的血液也渐渐冰冷沉寂了下来。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件事情不应该发展到现在这样惨烈的地步的! “我不会逃的。杀了司祭,我自会偿命。我知道我这条贱命远远抵不过一个司祭的性命,但是我也只有这一条命能给。”萧阑右手将地上的匕首重新拾起,他左手小心翼翼地环着亚尔曼的身体。 “这个孩子,我也会一起带走的。” 亚尔曼的躯体微微一颤,男孩的手缓缓抚上萧阑的背,紧紧抱住。 “别怕,不会再痛了。” 萧阑轻声地说着,那声音温和而又宠溺。 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似乎重叠在了耳畔,萧阑又记起了许久在火光里何墨对他浅浅轻笑的一幕。 他记得那时,他也曾这么说过。 “我带你回家。” 萧阑的右手紧握着匕首,那锋利的染血的剑刃定在了男孩的背部,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男孩的身体继续颤抖着,他并没有反抗,并没有出声。只是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像是不知痛觉地扣紧了萧阑的身体,像是要将自己的鲜血,自己的血肉,都浸透在萧阑的生命里一般。 “谁要你死的!谁要你们死的!”索菲亚无法再看下去,她猛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拉开了萧阑的身体,一个巴掌就向萧阑的脸上扇了过去,“你给我清醒点!我没让你死!也没人让你去死!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你们的过错,为什么要让你们两个承担!” 索菲亚流泪满面,压低声音说着,“你走,你们给我走!这里我会想办法的!” 萧阑愣在了原地,他已经无从思考,只知道转过身继续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这是让两个人可以同时离开的空间卷轴。”索菲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抹去了眼泪,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眼里浮出了坚定的光芒。她手上的戒指银光闪烁,手中拿着空间卷轴,“这会让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你们只需要安静地呆在那里就好。这里的事情,我都会解决的!一定!” 索菲亚从颈脖上摘下了一条项链,链子上是有一枚木戒指,她将木戒指套在了萧阑的小指上。 “伊索,你给我活下去!你给我记住了,我不认识苏格菲之子,我只认识你,你就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索菲亚双手紧紧抓住萧阑的肩膀,那双眼睛坚毅地直视进萧阑的眼眸里,“而且,你是我的兄长!” 索菲亚扯开了空间卷轴,特殊的波动从里面溢出,被封印在卷轴之中的传送阵法瞬间激起。索菲亚将卷轴扔至萧阑和亚尔曼的上方,看着那繁复的魔法阵之下光芒越发浓厚刺眼,最后将两个人完全包裹进了耀眼的白光里。 当索菲亚再睁眼时,眼前已没有了那两个人。 索菲亚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又取出了一把长剑,她转过身来看向了地上已经的克里夫的躯体,眼里凝聚着痛苦和冰冷。她走到了尸体旁,用那把长剑一剑一剑地刺下去,像是发泄一般,任由那尸体的鲜血迸溅在自己身上。 她最后缓缓跪了下来,紫发掩盖下的那双眸子却坚毅决绝得惊人。 “我绝不后悔。” 第20章 雪山野人 冷。 这是萧阑唯一的感觉。 他呆愣着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一阵伴着雪的寒风吹过让下的身体不自主地打着寒颤。 萧阑的思绪也随之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一片雪白空旷,回想起了索菲亚泪流满面说的话,他这竟然被索菲亚的空间卷轴给送到雪山来了? 萧阑的手中还拿着染血的匕首,怀里孩子身体上的鲜血浸入白雪里。萧阑能够感觉到怀里的孩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力度,他记得索菲亚哭喊着对他说的话,此时他原本下定的决心在这冰冷的雪山里却又开始动摇起来。 还要死吗? “亚尔曼,你想要活着吗?”萧阑低声问着,将自己无法回答的交给了亚尔曼。 “要。”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这么说着。 一个字,却坚定无比。 萧阑一怔,手中握紧的匕首缓缓放了下来。他原本以为亚尔曼会选择死去,因为萧阑把亚尔曼当成了另一个何墨。何墨从没想要活下来,就连他最后的选择都是决绝惨烈地要与他一同燃烧殆尽在大火之中。 但是亚尔曼选择活下来,如此坚定不移的,让萧阑有些震惊。但他突然又想到,也许不同的选择不是因为亚尔曼和何墨的不同,而是因为在上个世界里他已经死去成为怨灵,而现在他却是好好的作为伊索·兰索尔活着。 好吧。 既然你说要活着,那就好好活着。 萧阑将空间戒指里治疗的魔法药水都拿了出来,伊索母亲给伊索留下的药水自然都是珍贵的上等品。亚尔曼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在药水的作用下迅速愈合着,尽管如此留下的纵横交错的疤痕也让萧阑看得心痛,不敢去想亚尔曼在洛克手下经受这些酷刑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而亚尔曼的胸口上还有个烙印,烙下了[罪]字之样的烙印,就像是在被嘲笑着,不管转变了发色,拥有了名字,得到了庇护,亚尔曼永远都是低贱肮脏的罪族奴隶一般。 萧阑看着那烙印的痕迹,眼神冰冷。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也更不会因为恨而想要杀死一个人。而现在萧阑是真真切切地恨着,恨不得将他强加在亚尔曼身上的折磨全部都让他加倍偿还清楚,最后亲手杀死他。 萧阑这时候才记起来,他杀死了克里夫司祭。杀人这种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如今却真的这么做了,亲手用剑杀死了一个人。而他的心中反而丝毫没有后悔和内疚,萧阑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就像是心脏深处的什么地方开始歪斜起来。 萧阑微垂着眼,伸手将男孩身躯上罩了一件裘皮披风。克里夫司祭死在兰索尔家族宅院,萧阑也知道这件事情重大,但既然索菲亚说她会解决,萧阑如今也只能相信她了。但是萧阑不知道为什么索菲亚会挑这种极寒之地将他送过来,难道是知道他有火系魔法所以料定不会冻死吗? “你睡会儿吧。”萧阑叹了口气,多想无用,还是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他伸手将被披风裹得严实的男孩横抱起来,只希望在天黑只能在雪山上找到可以暂时落脚的山洞。 萧阑在寻找山洞的途中,才明白为什么索菲亚选择这个地方。 雪山由一层层大大小小的半圆形白色丘陵阶梯组成,白雪皑皑覆盖在丘陵之上,每走一步似乎脚步都要陷下去,如同棉絮一般。殷红的落日,遥望远处漫天的彩霞都氤氲着令人动容的红色,那美丽的颜色晕染着整片雪山。 那原本雪白的呈层叠状下降的丘陵,从高低不同的地方闪烁着曼妙的颜色,殷红,绯红,桃红,而视线不及的末端也染上了浅浅金辉。 风起,雪花翩然,竟席卷着那点点晶莹向远方落日。 那一刻,点点盈盈的光融汇成一条光带,似乎像是遥遥相望的银河就出现在,璀璨而动人。那随风飘散向天际线的晶莹,在落日下透射出了微妙的色彩,闪烁着万千波光,如同世间光影所幻化出的奇迹般。 萧阑不禁为这样的唯美动容,也许来到这里亲眼见证这般虚幻的奇迹更是索菲亚的心愿。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沉稳的男孩,孩子的双眼被一条锦蓝的带子缠住,看着娇小而又孱弱得令人怜惜。萧阑心中尘封的痛惜又一次喷涌而出,可惜这世间万般景色亚尔曼都无法再看到了。 等到萧阑终于找到山洞落脚后,萧阑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躯体上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一直支撑到现在都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时,萧阑才觉得之前克里夫的[光球]一击留下的渐渐苏醒的痛觉和倦怠一点点蔓延开来。他深吸着气告诉自己睡着就好了,伸手抱着一旁的孩子沉沉地昏厥了过去。 严实地裹在裘皮披风里的男孩此时缓缓坐了起来,他缓缓抬起了手,左手的指尖像是看得见般落在了萧阑紧锁的眉头,右手覆在了萧阑的腹部。一阵白色的荧光从孩子的掌心浮起,温暖的光晕笼罩在了萧阑受伤之处,而那银光扩散开来将萧阑完全地笼罩起来。萧阑眉头缓缓松开,睡得更加沉稳。 “出来。”男孩站了起来,向洞口走了几步。 如果此刻萧阑睁开眼就能看到洞口站着五个人,其实都不能算是人。长得起码有两米多高,明明天寒地冻却裸着身躯只在腰间围了一条野兽皮毛做的围裙。他们站在洞口,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双双猩红的血眸冷酷无情,双手五指有着如同野兽的爪牙,发黑锐利的指甲。 肌肉强壮的离谱,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浓厚的体毛,粗糙恐怖得吓人。而此时他们望着洞穴里单独的两人,仿佛是寻找到了可食的猎物一般,双眸里残忍血腥的光满肆起。 其中一个野人嘶吼着迅速地冲了过来,飞速的脚步,野蛮的力量,带着迅猛之力就伸出尖锐的指甲向瘦弱娇小的男孩抓去。男孩的右手缓缓抬起,当野人的手未触碰到颈脖时,那双猩红之眼里只看到了霹雳的闪电。然后崩溃的疼痛从右手传来,恍若被雷电全身击中,而右手完全焦黑腐烂竟然直截从躯体断下,在下一秒正给被一阵蓝紫色的光束弹了出去。 其他的也怔住了,但是没有恐惧愤怒而阴狠,他们开始齐对着天大声吼叫出来,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一样。血红的眼眸,狰狞的面容,强悍的肌肉森严到令人窒息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山洞,而萧阑仍然不自知地在魔法阵里安稳地沉睡着。 下一秒四个野人齐齐嘶吼着向亚尔曼冲去,亚尔曼的身侧无数魔法阵同时浮现出来,如同凝结的风暴一般在男孩的身边将空气席卷。当野人全力的攻击落下,攻击却瞬间折返,听到像是布帛被轻松撕裂般的声音一样,然后只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血口,像是硬生生地将身体切割开来,血肉模糊,破碎的内脏清晰可见。 热流扑面而来,猩红之色漫天飞舞。 凛冽的寒风耳边划过,第一个攻击断臂的野人迅猛突击,阴狠的目光向地上躺着的萧阑。 “你想动他?”一切只在分秒之下,当野人的锐利发黑的指甲向萧阑扑去时,眼前突然出现了男孩的身影。冰冷的嗓音,恍若从地域深渊传来的诅咒一般。 亚尔曼轻巧地抓住了野人粗狂的手腕,然后那看似小巧无力的手硬生生地将野人的手腕捏断,血肉模糊,骨骼断裂,耳边只听到野人发狂地吼叫。 “你竟然想动他。” 亚尔曼轻笑着,绽开的弧线似乎要将一切喧嚣和震荡割裂,颤栗的错觉陷入了空气的每一分。 有细小的藤蔓从悬空的魔法阵里窜出,然后一根根全部都似乎被鲜血的味道吸引一般直直冲向了野人断裂的手腕。尖锐的藤蔓刺入伤口,袭入血管,奔走在血肉之间。不到一会儿,只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倒在了地上,藤蔓肆意丛生,然后在心脏上方盛开了一朵妖艳的花朵。 “都来了吗。”亚尔曼轻声说着,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安第斯山脉,正好。” 他低头手缓缓地扯下了眼睛上的长带,只看到了一双黑眸。 眼眸里凝聚着最深沉的黑色。 他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一块透彻艳红的血灵石。 血灵石从空中坠落却恍若融化在了亚尔曼脚下的地面上,血红之阵在亚尔曼的脚下缓缓浮起,如同鲜血引导一般的颜色刺眼而又跳目。猩红的风席卷着,亚尔曼橙红的头发在空中飘动着,一双黑眸里仿佛翻滚着来自地狱深渊般的毁灭性的黑暗。 从亚尔曼的口中开始呢喃起来某种不知名却震撼人心的言语,似乎调动着整个世界的能量一般。流传在罪族的血脉里,也只有罪族,不,也只有双黑之子之人才能够继承下来的如同神一般的力量,吟唱出全然毁灭的力量。 野兽的嘶吼声在山上此起彼伏,在安第斯山脉上从未遇到的兽潮变这样突如其来袭来了。 一直捕猎野兽和猎食人类为生的野人,终于变成了兽潮下被粉碎的猎物。 那个男孩静静地伫立在血红之阵里,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片冰冷,他的眼神宛如从地狱中浴血归来,但是残忍中蔓延妖艳的美感。似乎已经穿透了距离,看到了鲜血淋漓的兽潮战场眼眸里。如同恶魔又如同神明,无人知道他是如何降临以及带来的结局。 一切,都不容窥测。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安静地沉默的萧阑。 男孩虔诚地跪在萧阑旁边,手指从萧阑的眉眼、脸庞,轻轻滑到喉咙,然后再到胸口。亚尔曼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温热的血液在这个身体里涌动着,仿佛在呼唤着亚尔曼快点划破那点脆弱不堪的皮肤,让那鲜血和力量涌现出来。 [有什么脏的,明明黑色最好看。] 他记得这个人毫不避讳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明明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罪族,明明是被视为低贱罪孽象征黑色,他却用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 他记得这个人用这双手抱住了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从人前带他一步一步踏入了光明温暖之地,就那么肆意地将他庇佑在他的保护之下。 “这是我的。”男孩低声说着。 男孩伸手紧紧握住萧阑的手,有力的手指嵌入萧阑白皙的右手,但却仿佛捏碎骨骼般的力度。只要被这样的握住,似乎就不会再放开了。 [就叫你亚尔曼吧,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记得这个人的眼睛,那双美丽的蓝瞳似乎承载着大片湛蓝的海水一样,影影倬倬。当他那么用心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如同广阔无际的大海从高处流泻而下,瞬间将人湮没。 “是我的。” 男孩的手抚摸着萧阑的脸颊,然后指尖摩挲着萧阑的眼角。他要这人的眼里只能注视他一个人,只能包裹他一人的大海,就如同那天燃烧殆尽的火焰,只融进在这个人的幽蓝的眼眸里。 [我说,你要杀了他……我不准。] 他记得这个人的嗓音,颤抖而又沙哑,一字一字都如同浸透着绝望而又糜烂的黑暗般令人沉迷。明明是一个如此干净明亮的人,却为了他让鲜血染脏了他的手,也要拼命护着他。 “是我的。” 男孩的手从眼角滑下,落在了萧阑的颈脖之中,他伸手摩挲着萧阑的喉结。他低下头,靠在萧阑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发间的味道充满了他的肺部,进入了血液的循环,侵略一般进入他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摆脱。 [别怕,不会再痛了。] 几百年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旅人,因为继承的使命在这里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流浪。只有在夜晚仰视星空的时候,才会觉得无数之人猩红的眼眸正对视着他,正期许着他,正警醒着他。而这万仞高空之上,有着他永远无法回去的故国。 正是因为不伤不灭,所以才更加不在乎痛苦,不在乎死亡,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也许他就是奴隶,一个为了复仇和使命而苟延残喘至今的奴隶。 [我带你回家。] 他记得这个人颤抖的身躯,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珍惜的拥抱,急促跳动的心脏的声音。直到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乌黑烂透的心脏里终于流过了一丝鲜红的血液。 无法回去的故土,无法传递的痛苦,却是已经注定的毁灭,而在此刻似乎终于有了新的归宿。他所期待的毁灭与终结,在此刻有了全新的意义。 当他说出带他回家这句话时,亚尔曼只想不顾一切地要拉着这个人一起活下去。 即使是一起毁灭世界,去往终焉。 亚尔曼缓缓低下了头,他亲吻着萧阑的脸庞,温热而又着迷地抚摸着萧阑的发丝,最后无比虔诚地再萧阑的嘴唇上轻轻印下。 这个人的生命,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全部都是我的。” 第21章 奥奇重逢 “他醒了。” 萧阑的浑浑噩噩的意识里,似乎沿着一条线清晰地蔓延开来,然后思绪也缓缓回归大脑。手指的指尖有一种炙热的麻痹感,而这样奇异的感觉遍布全身,尽管有种似乎只能靠意识感受到的痛觉,但是全身更多能够感知到的是一种充满的力量。而此时,萧阑听到了耳畔传来的声音。 温和,但是却陌生的男声。 “伊索大人!” 下一道声音萧阑一听便认了出来,有些稚嫩的,总是带着些崇拜和热情的男孩的声音。 萧阑皱眉,像是很辛苦地才费力睁开了眼。全身仍有一种无可适从的倦怠感,像是自己已经睡了很久的样子,而且喉咙口有一种奇怪的血腥味。 床边的孩子,换了一套平民家简朴的深灰色的衣服,男孩的眼睛上还绑着那根长带,但是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比之前惨白如纸的模样好看精神多了。 “大人,您都已经睡了十天了,我好担心您。”男孩急切地用双手握住萧阑的右手,脸上是真切的喜色和激动,男孩说着又似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扑了上去投进了萧阑的怀抱里。 “十,十天?”萧阑震惊地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会昏睡了十天,他也不过是受了那个克里夫司祭一击而已,十天昏迷也太过于奇怪了吧啊? “你是谁?”萧阑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背,当做安慰,而萧阑发现此时他们正在一个木屋里面,而眼前还有一个陌生的,似乎是猎人的男人。虽然说看起来服饰像是猎人,但是这男人身材清瘦,皮肤白净,看上去仿佛比萧阑还要弱不禁风些。 “我叫亨利·派伊,是这儿的猎人,本来上山想要猎一只雪兽回来,没想到却猎着两个人。”亨利温和地笑着,眉眼里倒多了几分活泼明朗的意味,“你们也多亏遇到了我,之后米纳尔山可雪崩了,我可是救了你们俩人的命。” 雪崩? 萧阑彻底震惊了,怎么感觉到哪里都会遇到各种奇怪的意外! “据说是因为兽潮,所以引起的雪崩。”亨利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但是这对萧阑来说可不是平常的事,他才被索菲亚好端端的传送过来,之前发生的事就让他惊魂未定,然后就又是兽潮又是雪崩的。 索菲亚到底是把自己传送到了什么可怕的地方来了! “你也别太担心,到了镇上也就没什么大事了。”亨利看出了萧阑的后怕,宽慰地说着。 萧阑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昏睡十天还是有好处的,要是醒着的话真指不定在雪山上瞎跑,然后遇到这些不得了的意外。虽然萧阑认为自己被给了十年的时间,那么在这十年间不会死,但是如若遇到这些事情萧阑肯定要被吓得心惊胆战。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一头橙毛,然后拍了拍亚尔曼的头,“你怕吗?” “怕。”亚尔曼想了想然后脆生生地说怕,他伸手勾住了萧阑的脖子,亲昵地贴了上来,“我怕大人一直都不醒过来,那就又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这话说得既委屈又可怜,再加上亚尔曼糯糯稚气的嗓音,直直便戳入了萧阑的心坎里。 “这不是醒了么,以后不会了。”萧阑双手将孩子抱了个满怀,安慰地口吻说着,脸颊蹭着孩子柔软的发丝,终于有了一种醒来后应该有的踏实和安心的感觉。 萧阑觉得自己快变成正太控了,粘人的小孩实在是太惹人疼爱了。 在萧阑未看到的视角里,亨利站在一旁,一脸复杂而又震惊的神色,最后有些惶恐地低下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阑和亚尔曼便暂时落住在了亨利的木屋中。虽然屋子不大,但三个人挤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萧阑一时也不想立刻到城镇上去找住处,只怕招人眼目。当然住在亨利的房子里也并不是白住,萧阑的空间戒指里还有母亲留下的一大笔财富。 萧阑此时也不会吝啬自己空间里的钱,亨利也自然欣然接受了。总体来说在这里住的不错,而且亨利性情温和,倒也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萧阑总觉得亨利对他和亚尔曼又实在是太客气,衣食都妥当安排好,甚至都不敢靠近自己,反而有种太过恭敬的态度了。 萧阑也和亨利说过,态度不必这么恭敬。 而亨利的回答是:“我感觉到大人您身上的贵气,实在不敢冒犯。” 萧阑:我怎么从来不觉得自己贵气逼人过…… 原本萧阑也担心过亨利这瘦弱的身材怎么去打猎,这才发现自己对猎人这个词的理解还不够。野兽很凶悍,对于一些魔法师和骑士而言却是很简单的事,但若能够成未这二者其一,也不会做猎兽之事来糊口。 但是野兽在市场上却流动得很好,毕竟野兽全身上下都可以变卖,以至于一些实在贫穷的壮年人便起了自己捕捉野兽的心思。但虽然是猎人,他们主要是靠经验而捕兽,而并非只是靠蛮力。 亨利主要靠得倒并非是凶狠的利器,而是设置陷阱。在野兽出没的小径上,用特制的铁机括,也便是名为踏琼的陷阱。若野兽稍不留神,一脚踏上了就被轧上了,啃咬不断,挣脱不开,只能精疲力竭眼睁睁瞪着猎人取命。 而亨利接下来做的便是剥皮之类的活,萧阑也曾经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筋脉交错,骨肉分割。萧阑最后实在是被恶心到了,便拉着亚尔曼回了屋。偏偏亨利做这活的时候确是认真专注的很,就跟在做艺术品似的,让萧阑满身寒颤。 又过了一个星期,亨利要进城做毛皮和兽类相关的交易,便询问萧阑和亚尔曼是否要一起跟着去。若是之前萧阑肯定便去了,毕竟他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现在,自从在领地发生了那些个事情,萧阑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了。 “亚尔曼,你想去吗?”萧阑舀了一勺汤送进小孩张开的口里。 “恩,想去。”亚尔曼咽下了汤舔了舔嘴唇,点头后顺便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了,就这样萧阑再多的心理阴影也都被治愈了。 “马车已经来了。”站在门口的亨利对屋内喊着。 萧阑拉着亚尔曼的手走向门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向亚尔曼轻声问了出来。 “你之前,认识亨利吗?” “啊?”亚尔曼愣住了,抬起头一脸疑惑。 萧阑定定地看着亚尔曼的脸,虽然稚气却仍旧精致得漂亮,那惹眼的绑在双眸上的长带随着抬头的弧度摆动着。萧阑缓缓抬起手抚上了男孩微长的发梢,然后拇指绕到了亚尔曼的耳后,似乎想要解开那长带。最后,萧阑看着亚尔曼,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 “没什么。”萧阑重新牵住了亚尔曼的手,抿嘴轻笑了下。 倒也是亨利选的出行的日子不太对,半路上便突然下起里暴风雪,不到一时便在地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木板在嘎吱嘎吱作响,似乎很快就会散架了似的。 “亨利,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躲一会儿。”才刚掀起帘子,风雪立刻扑面而来,有种刺骨地疼。雪很大,团团雪光自阴沉沉的天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飘飞的雪片落在身上,视线都忽的一下迷离模糊了起来,“你这么一直在外面也熬不住吧。”“没事,这雪还不算大!”亨利抬起声音喊着,“我可是靠雪山边长大的!” 萧阑:雪都已经糊我一嘴里还叫不算大,难不成大的程度得算是雪崩了嘛! “有人来了。”亨利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大雪天的还能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 遥远地,萧阑也向那里看去,那个模糊的人影缓慢地一步一步走来。 那个人身材高挑,批了一件墨绿的长袍,斗篷的帽子完全遮掩住了面容。只看到墨绿的身影,正步伐沉稳地走了过来,腰间还有可见的剑柄,应该是个剑士。 突然一阵大风吹过,那人的帽檐被吹了下来。 银灰色的短发瞬间飘扬在风雪中,那人缓缓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奥奇……” 竟然是他,萧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从大雪里越发靠近的身影。 “伊索大人。”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恭敬地俯身跪地。 “你们认识?”亨利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剑士,然后转过头看向萧阑。却意料之外的看到了一阵火光乍现,锋利的剑刃之风仿佛劈开了冰冷的空气,雪花纷纷旋转着避开,一柄覆着金红色火光的长剑骤然出现在亨利眼前,差点让他吓得掉下车去。 “你怎么在这里。”萧阑眯起眼,举剑对向奥奇。那熊熊火光在皑皑白雪中让人不由得感觉到了一种毁灭的炙热,但那湛蓝的眸子却冷了下来,截然不同的气势让亨利不由震惊得看向萧阑。 “奉命保护伊索大人。”奥奇丝毫没有慌乱甚至惊讶,只是低头回复。 “呵,奉谁的命?”萧阑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奉命保护,向他这般违逆之人奉命捉拿才是真的。 “索菲亚殿下。”奥奇缓缓抬起头,直视上了萧阑的眼神。 萧阑持剑的手抖了抖,但仍然并未放下,“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其他人知道吗?”如若奥奇能够发现他的行踪,那么就代表其他人也能找到,那么捉住他和亚尔曼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只有属下知道。”奥奇伸手脱下了左手的手套,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木戒指,“这枚戒指索菲亚殿下也有一枚,这是一对魔法戒指,可以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萧阑看着持剑的小指上的木戒指,原来索菲亚那个时候把戒指套在自己的小指上是个这个意思吗?一对可以感应对方位置的魔法戒指,虽然萧阑察觉到索菲亚喜欢奥奇,但是这种程度已经不只是单方的喜欢了吧。尽管如此,但是索菲亚是克里夫司祭的夫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克里夫,已经被自己杀死了。 “你过来。”萧阑松了一口气,然后收回了剑,“索菲亚呢?” “她离开了。”奥奇缓步走了过来,低垂着眼说着。 “离开?去哪儿?她没和你一起来吗?”萧阑蹙眉不解地问着。 “她去往了永恒的光明之路。” 萧阑的手一颤,在这一刻心脏颤抖到了极点。他紧紧看着奥奇的那双眸子,像是想要硬生生地拨开奥奇冷静的面具,看清楚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而奥奇的眼眸里是一片坦然的死水。萧阑的身体随之而来颤抖着,大雪纷飞落在身体的皮肤之上,却是寸寸的彻骨寒心的切肤之痛般。 “你是什么意思?”萧阑瞪大了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又颤抖。 “克里夫司祭已死,索菲亚殿下承认自己杀死克里夫司祭的罪行,自裁谢罪。” 萧阑张大了嘴,深吸了一口气,心肺皆凉,像是窒息一般恍若喘不过气来。 “你是骗我的吧?什么叫做,自裁谢罪?”萧阑暗自摇了摇头,他拼了命地想要让自己不相信奥奇的话。他最恨被人欺骗,然而此时却巴不得奥奇对他说谎。 自裁谢罪?杀死克里夫的人是我!要自裁的人也是我!为什么索菲亚要死! [你走,你们给我走!这里我会想办法的!] 萧阑记得索菲亚泪流满面叫自己走的焦灼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办法吗?这就是她说的一定能够解决的办法吗? [伊索,你给我活下去!你给我记住了,我不认识苏格菲之子,我只认识你。] [你就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而且,你是我的兄长!] 这算什么啊?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兄长?就因为这个,就要让索菲亚代替他去死吗?索菲亚说这不是他和亚尔曼的错,但是这更加不是索菲亚的错,这一切不应该让那个女孩承担。 如若知道是这样,萧阑绝对不会走的! 萧阑的身体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他缓缓地瘫坐在了雪地上,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 索菲亚并非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却是最有魅力的,那是一种强大而又闪耀的魅力。就如同她所说的,她是兰索尔家族安德烈公爵之女,所以从不胆怯,从不退缩,只是为了自己所坚信的而一步一步坚决地走下去,即使是持剑走在一条荆棘之路之上,为了最后的光明,一切在所不惜。 而此时,萧阑只看到了那条索菲亚躺在了那条荆棘的血路之上。 “在临死前,索菲亚殿下用血写下了克里夫司祭的条条罪状。其中包含克里夫司祭的前两位夫人意外死亡的阴谋,有克里夫司祭在领地里做下的种种背弃光明神的不法之事,有克里夫司祭滥用职权收敛钱财并谋害子民之罪等种种。”奥奇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萧阑,他并未伸手扶起萧阑,而是又一次跪了下来,低头不卑不亢地说着。 “最大的罪状,便是克里夫司祭在沿途途中试图用马车底座的草荀种子吸引魔藤花的袭击,故意使伊索·兰索尔大人深受险境。不管是克里夫司祭预谋不轨,亦或是就危难于不顾,就已是谋害兰索尔家族继承人的大罪。当日兰索尔家族在场之人,都可以证明克里夫司祭说下的对兰索尔家族预谋夺取兰索尔家族的极度不恭之语。” “索菲亚殿下身为克里夫司祭夫人,为其包庇种种罪状心怀罪恶感。如今克里夫司祭竟然想杀害兰索尔家族继承人,也是她的兄长伊索·兰索尔,更妄图毁灭兰索尔家族,猖獗狂妄至极。” “索菲亚阁下在房间里与克里夫司祭出言争执后心中愤慨狂怒,事关兰索尔家族的名望与未来,她无法再隐忍不言,于是趁其不备杀死克里夫司祭。索菲亚殿下自知杀死教廷司祭是大罪所以自裁谢罪,希望可以用己身之血还清罪孽,不要将此事归咎在兰索尔家族之上。” “这就是她写下的?”萧阑红着眼看着奥奇。没一句实话,根本就没一句实话。洛克背叛了他,安德烈伯爵抛弃了他,兰索尔家族也根本就不屑于他这个棋子,而索菲亚这字字句句完全都只是在为他庇护而已,“这就是,她临死前写下来的?” 奥奇的平静的目光浮动着,最后沉声说了出来。 “血书的最后写着,以我手中之剑,捍卫兰索尔家族荣光长存。” 萧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既悲伤又嘲讽,和着止不住落下的眼泪。 “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家族?荣光?”萧阑通红的眼看向奥奇,那样无比痛苦的情感充溢着胸腔,“叫我一定要活下去的人是她,可是去死的人确是她!我不需要索菲亚为我死,如若她要捍卫家族的荣光,我也可以给她啊!我死了难道不是一样的吗?这个错误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为什么,为什么……” 萧阑哽咽着说不话来,最后低着头俯身在雪地上哭泣着,男孩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抱住了萧阑。 “我们,难为死亡的定律而悲哀,却因永生的许诺而获得安慰。神为信仰你人,生命只是改变,并未毁灭,我们结束了尘世的旅程,便获登永远的天堂。” 奥奇轻轻地说着,目光平静却又虔诚。 杀戮,鲜血,黑暗,奥奇从不相信光明神的存在。 但是此时他却宁可相信真的有,他愿意匍匐在神明的脚下,期许索菲亚得到神明的眷顾。 入夜,亨利在外扎了帐篷,雪已经停了下来,只是晚风依旧冰凉。 “大人,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火堆旁的奥奇问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阑。 “索菲亚给我的,空间卷轴。”萧阑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冉冉的火焰轻声回答。 奥奇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注视着萧阑和亚尔曼。能够同时传送两个人的空间卷轴,即使奥奇都未曾见过的稀少到极度珍贵的魔法器具。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眸里霎然溢满了悲伤和绝望。 那是一种痛苦,包裹在所有的束缚和压抑下却也再也无法掩藏的痛苦。 那天晚上,奥奇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骑上了索菲亚最喜欢的那匹黑马,穿着她最爱的银白色铠甲,持剑冲进了她的婚礼。 婚宴里的她穿着奢华而又美丽,缓缓转过头来。 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孩,此时已长成美丽的少女,紫眸里盈盈水光向自己看过来。 “奥奇,你来了。” 剑士心爱的女孩笑了。 命令也好,家族也好,荣光也好。 她心中一直都有一句未开口的话——只要你来,我便愿意跟你走。 她右手的空间戒指闪烁着莹白色的光芒,手中浮现出了空间卷轴。她奋不顾身地向自己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那个美丽而又倔强的女孩一直将那个珍贵稀有的空间卷轴放在身边。 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和她心爱的人一起离开。 第22章 火山爆发 “伊索大人,听起来外面很热闹呢。”坐在马车里的亚尔曼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声音对萧阑笑着说,而萧阑的脸上没有露出平日里轻松的表情,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索菲亚已死,虽说是因为杀死克里夫司祭而自裁谢罪,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多,而且争论重重。特别是司祭身边衷心的护从声称克里夫司祭之死绝对与伊索·兰索尔有联系,因为当时伊索·兰索尔是被司祭软禁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但是此时人却失踪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克里夫司祭的随行坚信伊索·兰索尔与罪族有勾结。与伊索·兰索尔随行之奴隶变为罪族,兰索尔家族不仅违背圣结令,而且还用禁药改变了发色。此事,可以由兰索尔家族的剑士洛克证明。 但是安德烈公爵怒斥荒谬,兰索尔家族如此重要的唯一的继承人怎么会被安排到与克里夫司祭一处,更不会被遭到软禁。当他得知克里夫司祭的阴谋时,安德烈公爵便已经将伊索·兰索尔秘密护送到了安全的别处去,并未在领地逗留。安德烈公爵和兰索尔家族已然为索菲亚之死悲痛欲绝,更不允许克里夫司祭的随行继续污蔑兰索尔家族。 而洛克剑士此时也出来作证,证明伊索·兰索尔买来的奴隶并非罪族,更无禁药的说法,一切都是克里夫司祭的欲加之罪,妄图利用教廷和皇朝而打压甚至毁灭兰索尔家族的阴谋。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而此时萧阑的身份尴尬,最好便是躲得远远的。 当然,萧阑也根本便不想回去。 “现在算是年末,快到祈福的时节了。”亨利主动开口说话。 “这里虽然地域偏远,但是也是教廷的四大宗教圣地之一。过一会儿你们便能看到神殿了,但是寻常人都只能在外面看看。”亨利停下了马车,然后拉开了帘子看向亚尔曼和萧阑,“我要去置换采购些东西,你们这个下午就在这个城里逛一圈吧。” “谢谢了。”萧阑点了点头,然后从马车里走出来,抱下了亚尔曼。 奥奇跟在马车边上,随行保护着萧阑和亚尔曼两人。 亨利注视着亚尔曼的脸,当亚尔曼似乎意识到转过头来时,亨利立刻将头垂下。男人低垂着头,手指随意地动了动,恍如触碰着地面上亚尔曼留下的阴影,眼眸里炙热而又无比虔诚。 他嘴唇微动着似乎喃喃地说了什么,然后又闭上了眼,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那么,我就告辞了。”亨利勾唇一笑,转身向人流处走去,他轻抬眼向远方看去。 这个城镇旁边,好像有一座休眠的火山? “大人,请问您想去哪里?”奥奇背着亚尔曼,轻声询问着一脸茫然的萧阑。 “随便走走吧。”萧阑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也没有主意,更加没有心情玩乐。 行至一座长桥上,桥上挂着一串串铃铛,风吹起铃铛接连而起的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鸣奏乐曲一般。人们将祈愿写在了铃铛下的纸条上,让这鸣奏的声音传至天际,直至让神明足以倾听。 萧阑买了三个铃铛,给了奥奇一个,亚尔曼一个。 奥奇拿着那铃铛微蹙着眉,看着那纸页茫然了很久,又像是迟疑了许多。他最后视线低垂着写下了一行字,然后缓缓放下至心口,沉默不语。 他的神色微冷,却双眼虔诚,似乎他心底有着什么必须要达成的心愿请求祈愿。 即使萧阑不看也知道,奥奇写的一定与索菲亚有关。 萧阑看着手中的铜黄的铃铛,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于是他转头看向了握着铃铛的亚尔曼,他这才意识到罪族的亚尔曼应该不识字才对,而且亚尔曼还看不见。萧阑将铃铛从亚尔曼的手中拿了过来,“你想要许什么愿望,我帮你写。” “我想要,和大人一直在一起。”亚尔曼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常很真诚,却让萧阑的手一颤,手中的笔差点滑落。 萧阑抬眼复杂地看着亚尔曼。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萧阑本就知道亚尔曼对自己非同一般的依赖。 只是,这个一直,又有多久? 亚尔曼不懂,也没有人懂,萧阑在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意义。 萧阑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一种深深的讽刺感。他本就是抱着要夺取亚尔曼的生命和时间而来,此时这个人却在自己面前,说要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落笔的手却一直都无法写下一个字,萧阑抬起笔,看着纸上的一点黑色,然后缓缓挪开了笔。 “我们把铃铛挂上去吧。”萧阑笑着说着,将两个没有空白的铃铛挂在了长桥之上。 萧阑转身牵起了亚尔曼的手,然后和奥奇一起离开这座长桥。 男孩走着缓缓转过头去。 “怎么了吗?”萧阑低头询问着亚尔曼。 “没什么。”亚尔曼抬头笑着回答着。 无人留意的,那遍布长桥的两小珠铃铛下的纸片上缓缓浮现出了的相同的墨色字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阑和奥奇已经到了亨利之前说的会面的地点,但是亨利却还没有回来。这时耳畔传来了轰隆声,伴之以厚重的乌云和闪烁的阵阵微光,这个时候热闹的人群在此时有些开始失措起来,纷纷口传着说大概要下雨了。 “这里附近,好像有一座火山吧。”萧阑微蹙着眉轻声说着。 “那是一座死火山。”奥奇回答着,这么说也代表城镇上的人也从未担心过火山爆发的问题。 “是吗?”萧阑轻声反问着,手随意地抚摸着亚尔曼的头发。 夜晚,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将所有的人都吓得惊慌不堪。视线之下,火光从巨峰峰顶的石壁之上轰然升起,随之而然的声响持续不断得愈发轰鸣。大片的乌云竟然也被火光照射得耀眼夺目,一下子似乎竟然变成了耀眼的白昼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如同燃烧的树林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山开始喷发,遮天的黑云夹杂着滚烫的火山灰,打破了夜晚的祥和与宁静。那山峰张开的了火口,血红的岩浆冲天而出,在火山周围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山爆发了!”“快跑!火山爆发了!”…… 此处都是惊慌恐惧的惊叫声,不仅是轰鸣的火山爆发之声,人流逃窜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更加响亮,而且让人的内心防线更加一击而溃。 不过只是瞬息之间,火山喷出的灼热的岩浆就已经遮天蔽月,四处飞溅,随着巨大的一声比一声还要响彻的爆裂声,熔岩喷射,弄弄的黑烟,夹杂着滚烫的火山灰,铺天盖地地降落在这座城市,令人窒息的硫磺在空气中蔓延。 整个世界骤然颠倒。 一切都忽明忽暗,恍若是陷入了一场绝望的噩梦一般。 萧阑,奥奇还有亚尔曼也都随着人流逃跑着,在此时人们的惊恐已经都到达了极点。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地逃窜在街道上,漆黑却又明亮的双重绝望之夜里。他们无处可逃,也无路可退,最后人们只能不约而同地都跑向了神殿所在的位置。 每个神殿里都有神职人员守护,而又光明司祭所镇守。 神殿的区域所在更是被光系高级魔法所庇护之地,足以成为在灾难之下的一方净土。 “神啊!请求您的宽容!请求您的救赎!” “求您了!就让我们进去吧!救救我们!” “神啊,您怎么可以弃您的信徒于危难中不顾!请求您!”…… 所有人都跪在神殿外请求,然而只能看到神殿之上巨大而又繁复的光系魔法阵。 魔法阵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无人在神殿门口驻守。 这是最为神圣的神殿,又怎能让普通人随意进入,肆意染指玷污神明的光辉呢? 萧阑定定地看着绝望的人们疯狂地哭喊请求着,心中茫然而又复杂。所谓的神爱世人,神佑世人,在此时也只不过是一座冰冷绝望而又隔绝一切的墙壁而已。 此刻地动山摇,天轰地裂。 喷出的熔岩在刹那间便直奔向城镇内的街道,所到之处房屋都轰然倒塌,道路被熔岩堵塞,火山灰完全掩盖住了天空,瞬间昏天黑日。而当岩浆化为炽热的火球从地底喷出时,熔岩把融化的火流倾斜到土地上,将它所到之处的一切化为灰烬,摧毁房屋,田野,街道,甚至是这片土地上的万物生灵,城市变成了一片火海,仿佛成为了人间地狱一般。 这就是——末日。 “大人,您快点进神殿去!”奥奇此时正背着亚尔曼,并且一路在疯狂的人流之中护着萧阑冲向神殿的位置,“您是安德烈公爵之子,神殿之人必定会护您的!” 奥奇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如此口说无凭根本就无人会信,他立刻掏出了一块兰索尔家族的牌子。他身为苏格菲少将身边的近卫,又与苏格菲和索菲亚从小长大,自然在兰索尔家族内身份与地位要比普通剑士高出几等。 “您拿着这个,他们肯定会让你进去的!”奥奇此时也来不及再顾忌什么,匆匆将牌子塞入萧阑手中,准备立刻就要将萧阑护送进神殿大门。此时已经是千钧一发之际,灼热步步紧逼,但是奥奇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想再多晚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 “那你呢?亚尔曼呢?”萧阑看着牌子,皱眉反问奥奇。 “亚尔曼的安全,属下会拼死保护的。”奥奇没想到此刻萧阑竟然还想着他与亚尔曼,他立刻严肃地回答着,此时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多说什么话来耽搁了。 “那你呢?”萧阑重复着一字一字问出来,眼神直视着奥奇。 “我,我也会没事的。”奥奇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但是眉眼里显然已是完全的焦灼之色。 火山喷出的黑色烟云毒气、灼热的火山灰和因火山喷发而形成的泥石流毁灭了火山周围百里。在城镇周边倾刻间被厚约米的熔岩浆和火山灰毫不留情地掩埋了,而那更加骇人的火焰和熔岩浆正在飞速地向此地袭来,顷刻之间也许这里也会变成火海与灰烬。 “大人,您快走!我,我没事的。”在奥奇背上的亚尔曼急促地说着,他精致的脸上带着恐惧和不安的神情,声音带着颤抖。小小的手伸出来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急切地抓住萧阑,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伸了回来,颤抖着紧握着拳。 这幅表情在萧阑眼里,就恍若是知道自己要被抛弃然后哭出来一样。 “我也呆在外面。”萧阑将牌子重新塞入了奥奇手中,眼里满是坚决。 “伊索·兰索尔!”奥奇也不管,愤怒地怒视着萧阑,竟然第一次直接大声喊出了萧阑的全名,“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你可是……” “我是什么?又是兰索尔家族的继承人?你知道你现在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萧阑转头看向奥奇,双眼泛红,愤怒而又压抑地大声喊着,“就像索菲亚一样,一边让我走一边告诉我会解决的,会没事的。但是呢?等我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连人都不在了!” 奥奇噤声,满眼复杂,最后双手紧握着没再吭声。 所有人都虔诚而又颤抖地跪伏在神殿的门口,口中赞颂着,祈求着,只为了神明的救赎。 然而绝望已经在所有人的眼底浮现。 轰隆的巨响声从未停歇,此时已经完全日月无光。除了那灾难的轰隆响声之外,却又让人感觉到寂静的可怕。就如同所有的生灵在此刻已经完全灭绝一般的死寂,一切生命都停止了。 火山的尘埃遍布空气,岩浆以及泥石流在城镇里疯狂的蔓延,滚烫的火山碎石带着火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不少人被这些飞快下降的碎石重击而受伤甚至死亡。而愈发仇恨的毒气和火热的火山灰尘尘埃埃地覆盖整片地区。 倾盆大雨的岩石和火山灰泄落。 萧阑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孩子,他的内心惊慌,恐惧,不安,但是却没有绝望。无数尘埃和火星似乎扑面而来一般,他根本承受不住,萧阑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亚尔曼。 就恍若是在生命决绝的那一刻,人会自然而然地会去抱住那个自己最珍惜的人。而对于萧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或者说唯一对萧阑而言可以真正视为真实的也只有亚尔曼一人。 四周的一切都在震动,似乎快要炸裂开来一般。 萧阑觉得自己的全身滚烫,就连生命都可以燃烧炙热得如同即将要炸裂一般。 怀里的孩子的体温似乎在不断的升高,这种惊人的高温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似乎烧成了红色,萧阑震惊地看到孩子的手背上浮现出了奇怪的花纹,黑色愈发浓厚的图纹蔓延了全身。萧阑的身体一颤,瞳孔收紧,发现孩子的发色也从橙红色,缓缓褪去开始转为了纯黑色。 那绑在眼睛上的在大风中簌簌作响的长带在此时也已经完全经受不住,在巨风的呼啸里散了开来席卷着风暴飘走,不复存在。 萧阑只看到一双纯黑的眼缓缓睁开。 火焰浸透着黑暗。 从那炙热的深渊最深处的黑暗与毁灭在此刻恍若只凝聚在这一人的眼中。 [双黑之子,携祸乱而生,堕世界之巅。] 而这人,正是亚尔曼。 第23章 神明之力 时间似乎被那双燃着火星的黑眸所禁锢,无数碎裂的火星和尘暴从身后袭来,萧阑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震动,似乎快要炸裂开一样。 亚尔曼静静地抬眼直视进萧阑的双眼,毫无躲闪。 明明被拆穿的人是亚尔曼,反而却让萧阑无处可逃。 黑发黑眸,此时这预言里要堕世界之巅的双黑之子就在自己的眼前。 萧阑一直觉得自己到这来之后委屈得很,只不过是好心救了个孩子,却一直被反派压迫着。 但此时萧阑才知道,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因为萧阑一直尽心庇护的人,便是一个彻头彻尾,要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萧阑的手颤抖着,然后猛地扯开了自己身上披风。披风在空中被用力地划出一道墨绿的弧度,然后在风中随着簌簌的响声落在了亚尔曼的身上,完全遮掩住了男孩的身体。 当萧阑下意识将披风盖在亚尔曼的身上掩盖住他的发色和瞳色后,他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做这些。携祸乱而生的双黑之子,瘟疫、雪崩、兽潮,现在的火山也不过是杰作之一。 就算这里所有人都会死,亚尔曼也不会死。 “你要毁灭这个世界吗?” 萧阑轻轻地问了出来,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话刚开口就似乎被喧嚣轰隆声给压得无声无息。 他的手缓缓从亚尔曼的身上离开,然而随即一双灼热而又滚烫的手用力地抓紧了萧阑的双手。萧阑一怔,仿佛那触感的痕迹成为了血液流向,只感觉那像是要被烫伤的热度直达心脏,只看到那一双隐秘在帽檐下的黑眸缓缓睁开,让萧阑不禁窒息。 其实萧阑此时心中并没有慌乱,没有恐惧,也没有多少惊讶。 反而是有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想法。 亚尔曼不像何墨,因为他总是笑得很灿烂单纯,因为他老是赖着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因为他漂亮的红眸里从来都没有一丝阴霾。就是因为完全都不像,所以让萧阑觉得有些不对。而现在萧阑看着亚尔曼的脸,萧阑反而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甚至萧阑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 洛克说的没错,身为一个什么魔法都不会的人,却轻而易举地使出了中级的火系魔法。这的确足够惹人怀疑,萧阑他从未认为过是自己的天赋,他知道,那个时候亚尔曼牵着自己的手,有什么炙热的强大之力从自己的手心传来。 在空间传送之后,他即使受了光系初级魔法受的伤,但也不至于睡了十天之久。当萧阑醒来之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体里魔法元素的变化,那些自己从不知晓的魔法吟唱咒语却在脑海中清晰无比。还有便是亨利,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很多,特别是亨利看着亚尔曼的眼神,憧憬炙热而又无比虔诚。 萧阑不想知道亚尔曼是不是就是预言之人,他怕自己在这个毁灭世界的大课题里越陷越深。 他已经走到了那条名为真实的线,但是却不敢跨越,只敢缓缓向后退。 然而此时,真相就这么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萧阑此时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预期打算,是要杀了一个实力足够毁灭世界的人?等等,这个战斗力真的相当吗? 亚尔曼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阑似是在神游的表情,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男孩微低着头闷声笑着,双手紧紧抓着萧阑的手,像是很开心似的。 萧阑看着突然笑起来的亚尔曼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了。你随意搞个吓死人的火山爆发出来,还被我戳穿了真实身份,现在你居然还敢笑出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亚尔曼的表情突然转变,眉头紧蹙,似乎疼痛至极一般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萧阑此时才是被真正吓到了,看到亚尔曼的手缓缓从自己的手上滑落,然后痛苦地倒在地上的这一刻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刚才知道亚尔曼是双黑之子,他呆愣着伸手要去拉起亚尔曼。 这什么情况,说好的世界终极大反派呢? 你跟我透露一下啊,你现在倒下到底算是计谋,还是意外? 倾盆大雨的岩石和火山灰无休止地泄落,一切都笼罩进黑暗之中,只剩下了由通明的火焰折射的拥向死亡的地狱之火。周围的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将头压在地面上,似乎不见到那即将袭来的熔岩就可以不畏惧,但他们的眼中盛满了绝望,已不再祈求希望的存在。 越发火热的热浪袭来,耳边嗡嗡作响,崩塌和熔岩轰隆袭来的声音越发响亮。 萧阑焦灼地看着全身疼痛不堪的亚尔曼,他甚至能够听到男孩骨骼在身体里嘎吱作响的声音。男孩的声音压抑,在极力忍耐着已经无法忍受的疼痛一般。 萧阑转过头,只看到无际的烈火和尘暴,一切都即将被完全湮没,然后永远沉寂在灰烬之中。 “大人,您做什么!”一直在一旁即使也同样看到了亚尔曼的黑发黑眸也只是震惊不做声的奥奇,在此时看着突然站起来的萧阑焦灼地问着。 只见到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抬起手来,他的口中轻轻吟唱着魔法咒语,一座巨大的土盾瞬间拔地而起,那轰隆的声响在耳边更甚。土盾直冲向天空,恍若地动山摇般的地面的震动让原本跪伏的所有人也不由得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下一秒汹涌的烈火和尘暴就凶猛地直冲过来,然而众人只看到那土盾将火焰和尘暴隔绝在外。所有的烈火熔浆还有尘暴碎石全部都从巨大的土盾两侧擦过。 所有人都抬眼震惊地看着这个使用了土系高级魔法的人。 银蓝色的头发在空中肆意的风中凌乱的飘散着,他站在人群中心,为所有人构起了安全的空间。 周围的人不由得跪着以萧阑为中心迅速地靠近着。 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漫长。 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时间漫长,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等待救赎的时间却更长。 土盾缓缓出现了裂痕,有火蛇从土盾的间隙里挣扎着想要涌出。人群出又出现了绝望的抽泣声,似乎已然看到了土堆在倒塌,烈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一幕。 这就像是一场无止尽不断吞噬着世界的崩塌,四周的一切在震动,似乎快要炸裂开来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充满裂缝的巨大的土盾骤然炸裂开来,伴随着破碎变为泥土粉末的土盾,持续不断的熔岩和烈火喷涌着袭来。 血红色的魔法阵在萧阑的脚下猛地浮现,那金红的火焰从魔法阵里涌出,像是完全将萧阑整个人都包裹住涌进了通红的烈火之中,那双蓝眸在火焰中似乎也投射出了金红的火色。 [浴火重生] 火系终极魔法在萧阑的手中使出,那一刻烈火瞬间在魔法阵里涌出蔓延开来,冲天的火焰在人群周围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圈。当熔岩和火焰袭来之刻,那火焰似乎完全融进了金红的魔法火焰里面,然后化为了保护圈之上的火焰,那金红的火焰更加直耸入天,似乎要硬生生地将那黑色阴霾的天空给打出一个光明的洞来。 [地狱火焰] 紧接而来的是火系的禁咒,汹涌而至的如同瀑布的火焰在此刻猛地如同火龙一般腾空而起,然后突然间猛冲下来与接下来火势减弱的火山熔浆烈火相冲撞。那金红色的火焰和红黑色的烈火恍若两堵巨墙一般,完全撕扯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压制,融合,争夺,碎裂。 在此刻一切似乎都已经被毁灭,像是完全堕落进了地狱之火之中。 然而生的希望却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双眼凝视着那熊熊火焰,直至那金红色的汹涌如同海洋般的火焰竟然愈发凶猛地,完全压制过了火山的熔岩。然而如同巨浪一般席卷着,向着反方向冲去,地面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土,而轰隆的巨响声却是在向远方灭去,然后那火焰全部都融进了大海之中。 一切又回归到了寂静,只剩下漫天的灰霾和毒气。 萧阑低垂着眼,有光从手掌心浮出,光系魔法阵从半空中缓缓升上天空,一点一点扩大,直至完全遮盖住了地面上唯一一片未被火山爆发侵蚀的土地。 光芒凝聚天空,在此刻,黑暗和阴霾顿时恍若碎裂开来,光明散落。漫天的金色光点落下,美轮美奂,人们想要伸出手接住,却发现他们缓缓消失,只留下温热的感觉。 这是神的奇迹。 萧阑的周深萦绕着无数金色光点,在光芒的最中心闪耀着,宛如神明降世。 这是神明的力量。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仰视,只敢恭敬而又无比虔诚地跪伏在他的脚下。 神殿之门也缓缓打开,里面的神职人员惶恐而又虔诚地全部跪成了两列。 萧阑从地上将依旧蜷缩着的亚尔曼缓缓抱了起来,他缓缓走过跪地的众人,视线沉稳地看着神殿大门,奥奇随机沉默地跟在萧阑身后。在走到神殿的门口时,萧阑的步伐顿了顿,然后走了进去。 “神使,请问您怀中此人……”跪在地上的司祭抬头只敢称呼为神使,他见识到了此人轻松地同时使用了土、火、光系的终极,甚至是禁咒魔法,这已经近乎于是神之力了。但是他看着萧阑怀中抱着的全身被披风完全裹住的人,身为神殿的司祭下意识多问一句。 萧阑神色微冷瞥眼低头俯视那人,司祭立刻默不作声,然后恭敬地低下头直贴地面不敢再多言。 “给我安排一个房间,立刻。”萧阑冷声说着。 随机萧阑便被司祭立刻引入了一个偌大而又奢华的房间,这本是为迎接主教到来准备的。 “属下在门口守着。”奥奇也未曾多言,低垂着眼便退出了房间。 被放在床上的男孩依旧痛苦地蜷缩着,萧阑更加能够听到男孩体内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那声音蔓延全身像是体内在爆炸一般。骨头如同尖刺一般似乎要穿透男孩的身体,但是也因此,男孩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下开始生长。 那稚气的脸孔因为轮廓线条改变而成熟起来,黑色的凌乱的短发在此刻也疯狂地生长。手脚拉长,躯体抽高,瘦弱娇小的男孩的躯体一点一点,展现出了成年男人躯体的坚韧的美感。他身体上原本遗留下来的淡色的伤痕和烙印通通都不见了,只留下了遍布全身的黑色图纹,那繁复的花纹如同魔咒一般蔓延在男人的全身。 萧阑感觉到身体被施加了强大而不可动摇的力量,他的视线突然颠倒,当他定神时只看到那一双凌厉而又阴森的黑眸,眼底浓厚的黑暗似乎快要溢出来。 他被男人拖到了床上,而男人完全压制住自己的双手,正在自己的正上方安静地看着自己。他的黑色长发垂落在萧阑的脸颊旁边,让萧阑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紧张,慌乱,而又有些迷茫。 他不敢开口,甚至都已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亚尔曼。 是啊,这个人到底是谁? 明明是被视为肮脏污秽的罪族,却拥有让世人恭敬臣服的神明之力。 甚至还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让那么强大的魔法之力,轻松地让自己使用出来。 当男人缓缓低头的时候,萧阑觉得自己都在屏息,他只感觉到了颈脖处传来一阵呼吸的温热。但是却有一种麻木而又危险的感觉似乎在疯狂地刺激自己的神经,那像是一种遇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野兽一般的错觉,似乎下一秒就会撕咬自己的喉咙将鲜血吮吸殆尽。 “好脆弱……” 亚尔曼轻声说着,那声音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沉稳而又低沉地在萧阑的耳边回响。 如此贴近的皮肤,脉搏,血液,亚尔曼甚至只要用指尖在这个人的颈脖上轻轻一划,这个人的生命就会随着鲜血一同陨落。那些无时不刻在扰乱自己思绪的呼吸,嗓音,目光,举止,还有心跳都会归为平息。 明明是如此的脆弱。 但是—— 当那人持剑想要杀死自己时,是这个人毫不犹豫挡住了攻击,即使双手染上鲜血也要保护他。他的双眼黯淡,神色冰冷,但是抱住他的时候却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当那烈火袭来,是这个人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仿佛支离破碎也仍旧选择奋不顾身。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依旧护住了他。他抱住他,几个世纪以来终于又一次步入了神殿之中。 他这一生已经经历了无尽的岁月,他所有入骨的执念在漫长的时间下只不过化为了无法摆脱的宿命。他没有对什么执着不倦,只剩下这个紧紧拥抱住自己的男子。 是的。 目光注视着我不够,牵住我的手还不够,双手紧紧拥抱住我也不够。 我要的是这个人完全属于我。 但是这个人的目光总是看向远处,他似乎永远都在走动着,不会为谁停留。所有的力量,财富,权利在这个人的眼里就恍若只是漂亮的摆设一般,即使任何事情也无法真正透入这个人的视线里。那双蓝眸之中总是映入他所看不透的未来,美丽而又自由,却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那样离开视线。 我该怎样,才能完全抓住他呢? “你想要什么?” 男人缓缓抬起头来,他背对着光芒,脸藏在阴影中趁着黑色花纹显得妖异无比。 萧阑愣住了。 ——我想要回去。 然而此时萧阑也知道,自己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亚尔曼的这句话恍若像是在说,不管萧阑说想要什么,亚尔曼都会给他。 只是萧阑不知道,这换取的代价又是什么。亦或者,萧阑只是下意识地不知道而已。 “如果我说,我不要这个世界毁灭呢?”萧阑轻声地,试探着问了出来。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男人沉声笑了出来,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萧阑的脸颊。 萧阑皱了皱眉,他无法回答。他并不喜欢,那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想着这里并不是他归属的地方。 “既然不喜欢的话。”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然后低头,额头贴着萧阑的额头。那双漆黑的瞳仁完全直视着萧阑,恍若将萧阑整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囊括进了他的世界里一般。 “那我为你,创造一个世界可好?” 第24章 塞尤一族 “那我为你,创造一个世界可好?” 萧阑瞪大双眼看着男人。 他想要随意地扯开嘴角干笑几声,就当做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一笑置之。 但是他只是看到亚尔曼的目光,就觉得喉咙口似乎被无形的手扼住一样,只能哑口无言。他的双眼漆黑得令人窒息,却又炙热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沉溺。 他是认真的。 萧阑不怀疑如果他说好的话,那么这个人真的会给他一个世界,不管用任何方法。 “为什么是我?”萧阑沙哑的声音问了出来。 他看着亚尔曼,而男人也正凝视着他。 那双黑眸直白而又深沉,萧阑感觉自己正直直地朝里面坠落进去。 亚尔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温柔而又完美,他的手指缓缓嵌入了萧阑的五指,紧紧握住。他拉起了萧阑的手,把脸埋进了萧阑温热的手心里,微笑起来。他喜欢这样,这个人就在自己身下,如此之近。他能嗅到他发间的清香,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响,还有如绒絮般轻柔的呼吸。 “从头到尾,一直没有放开我的人是你。” 萧阑怔住了,回忆起来似乎的确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亚尔曼孱弱胆小,所以总是将亚尔曼带在身边。他承认他对何墨有怜悯和愧疚,他承认他对亚尔曼有特殊的偏爱,他也承认这个所谓的命定之人对于他而言已经不能再是所谓的陌生人。 从拍卖会,圣结令,魔藤花遇袭,领地囚禁,甚至是后来的雪崩和火山爆发。萧阑有无数机会可以松开亚尔曼的手,他可以无视他可以丢弃他甚至可以杀死他,但是萧阑都没有。 也许,从他将禁水使用在亚尔曼的身上时,他心中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庇护这个孩子。如果庇护不了,或者有其他的意外,那么他便亲手杀死亚尔曼,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他也只是想要保护一个可爱的孩子而已,而并非一个要毁灭世界的强大的男人。 “如果当初我放开了你,你会杀了我吗?”萧阑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问了出来。 男人的双眼缓缓眯起,黑色的风暴似乎在眼底凝结,让人不寒而栗。 “不会。” 亚尔曼这么笑着说着,却让萧阑浑身不禁一个瑟缩,也许不会这个答案会比死亡更加可怕一般。 “我不会放开你的。”男人稍微侧头,亲吻着萧阑的指尖,一根接着一根。萧阑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想要将手抽回,却抵不过亚尔曼手劲的力度。 指尖被触碰,被亲吻的温度,让萧阑浑身颤栗,心脏的跳动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亚尔曼笑着说着,那嗓音温柔却又冰凉。 萧阑顿了顿,直觉告诉他此时不应该说话。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发展下去,他不想再深究这个不会杀死他的后续会是什么。此时他的身体完全被亚尔曼给压制住,他的手被亚尔曼紧紧握住,而他们的身体又是那么过分的贴近而又暧昧。 而且萧阑此时才缓过神来发现亚尔曼的衣服已经因为身躯的极速生长而碎裂,萧阑能看到亚尔曼的肌肉,恰到好处的美感,充满力度。光裸的躯体此时就在自己身躯之上,他的长发随意落在萧阑身侧,脸颊贴近他,让萧阑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 这让萧阑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亚尔曼只要低头,就能吻到他的错觉。 “你给我下来。”萧阑皱着眉,声音里有些尴尬恼怒地说着。 亚尔曼迟疑了一下也没拒绝,然后松开了手,看着萧阑迅速地从床上踉跄着逃了下去。 即使他内心疯狂渴求,但也愿意等待。 他已经等待了足够漫长的岁月,对于眼前这个人,他愿意倾注更加专注的耐心与守候。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萧阑终于站定在地上,心里不由得安稳下来。 “我们?”亚尔曼笑着,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什么美好的词语用声音所温柔的包裹起来。 要毁灭世界的双黑之子,身边却有另一个人,称之为我们。 “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看到我使用的魔法了,三系的终极魔法都被我用出来了。这个消息肯定很快就被教廷知道了,我们到底该以什么身份来面对教廷的人,还是我们现在就该逃跑?”萧阑乱糟糟的思绪此时也终于平缓下来,他看着房内金碧辉煌的布置,不由觉得有些咂舌,他在领地的时候也稍微看了两眼,但绝对没有这里奢华。 “你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就这么简单?”萧阑干笑了一声,用一种你在逗我玩吗的眼神看着亚尔曼,“你不是……” 萧阑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将话收了回来。 “还是,你要陪我毁灭世界?”亚尔曼眯眼笑了起来,他的语调上挑带着一些愉悦,带着一些玩味,却又恍若来自地狱的蛊惑一般勾人。 萧阑连忙摇了摇头,他才不想去做毁灭世界这种事情。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萧阑不明白,为什么亚尔曼要这么做。甚至于他也不懂,亚尔曼体内如此强大的甚至于可以被当做神明之力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你知道塞尤族吗?”亚尔曼嘲讽地扯开一个浅笑。 萧阑愣住了,这个名字太过于陌生,但是却又像是在哪里听过。直到过了一会儿后,萧阑才终于记了起来,塞尤族其实便就是罪族。只不过多少个世纪以来,人们记住的,只有罪族继承下来的罪孽而已,塞尤族之名已经完全被故意地忘却了。 “如果我告诉你,塞尤在我族的语言里,是神的意思呢?” 萧阑彻底怔在了那里,这是什么意思,神族吗? “罪族,呵……”亚尔曼冷笑一声,没有理会萧阑震惊的神色,他沉稳的声音像是在摩挲着这两个字眼一般,“你知道塞尤族与人族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一个,是最为贴近神的种族;一个,却是最想成为神的种族。“萧阑愣住了,他也听过纪元大战的历史。因为罪族背弃了神明,联合了异族企图用阴暗邪恶的魔物吞噬大地,灭绝生灵。他们契机夺取了神明留存于世的神力,试图霸占神明之力而夺取整个世界,让世界沉落与永远的黑暗。 “我们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因为最为虔诚的信仰所以受到了父神最为宠爱的赐福,拥有最为纯净而又强大的光明之力。在神殿之内,父神曾经为我们留下了一棵生命之树,这棵树承载着父神为世间留下的光明之力,万物生灵都能可以受到这份光明的滋养和润泽。光明神的光耀无处不在,得以让世间永存光明。” “信仰是获得力量的源泉,然而浅薄而又贪婪的人族内心污浊,他们聆听不到父神之言,求得不到父神之力,感受不到父神的恩赐。他们只单单以为光明之力来自那生命之树,以为是我们强占了这力量,不愿分给世人光明之力。” 萧阑看着亚尔曼的眼,他却未曾看到虔诚,未曾看到信仰,只是如同看到了毁灭的深渊般。 “灰烬之城。”亚尔曼轻轻说了这四个字。 “很久远之前,也是在这里,魔物肆起,黑暗侵蚀。” 男人低哑的嗓音似乎开启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有光明的地方自然会有黑暗,黑暗深渊的魔气在大陆上蔓延,沾染到魔气的种族灵魂会被魔物吞噬,一场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了。人族处于大陆的中心,未曾加入这场战斗的前沿。但人族之外的种族并没有而制住魔物,苦苦挣扎后开始灭绝。直到此时,人族终于意识到了危难,联合祷告祈求光明神之力驱除魔物。 光明神居住于九天之外,不可能拯救世间每一个生灵。而作为光明神的使者,塞尤一族便被分散去往大陆赐给众生灵光明之力驱除魔物。因为魔物的侵蚀,在大陆上有了一个黑暗而又漫长的严冬,每天都陷入寒冷而又黑暗之中。恐惧和绝望在人族蔓延,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魔物肆起之时,塞尤族的神殿却遭到了人族的进攻。 烈火、猛攻、屠杀,一切都只是在昼夜之间。森严的战阵,无数闪光的盔甲,矛尖和箭头刺破了黑暗,然而人族的军队并未站在魔物之前,却攻进了塞尢族的神殿。他们需要光明之力的救赎,仇恨这光明之力只被塞尤一族独占。 人族只看到了神殿的财富,奢华,美丽,光明,而这些都并未他们可以得到的。而皇廷更加痛恨厌恶塞尤族,因为他的存在完全凌驾于皇室之上。他们只能卑微地去祈求塞尤族的帮助,却无法聆听到父神的真言和获取父神的赐福。 神爱世人,神佑世人。 为什么他们却无法得到光明神的恩赐呢? 是塞尤族掩盖了父神的眼睛,遮挡了父神的双耳,阻挡了父神的恩惠。 人族以为自己看清了塞尤族的罪恶,他们要将这份罪恶消灭,让世人都可以得到父神的光明之力,也为了将这世间的黑暗和罪恶除尽。他们妄图得到这光明之力,寻找着满载光明之力的生命之树。光明神在世间的神宫倒塌,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为瓦砾,神明的家园在大火中成为一片废墟,然而鲜血和烈火却点燃了神园,也点燃了生命树,一切都在熊熊烈火之中枯竭。 “父神爱世人,却遭到了愚蠢而又贪婪的世人的背弃。” “然后,光明神抛弃了这片土地。” 刹那间萧阑觉得自己心动神摇,震惊而又骇然地瞪着亚尔曼。 “但是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至今还有拥有光明魔法的人呢?”甚至于在那圣殿之上,有着地位几乎高于皇权的教皇和主教之人。如若光明神已经抛弃大陆离开的话,那么他们虔诚侍奉的神明又是谁?亦或是,只是他们自己而已。 “因为人族在神殿烈火之后的焦土之上,发现了一种石头。”亚尔曼笑了起来,那笑容阴森而又冰冷,“一种艳红欲滴的石头,但是里面却蕴藏着惊人的魔法元素能力,甚至是光元素。” “血灵石?”萧阑不禁觉得喉咙干涩。 “如今世人只以为是稀有至极的宝物,却不知道这血灵石却是由塞尤族之人的鲜血凝结而成。这世间有多少颗血灵石,便有多少遭遇无辜屠杀的塞尤族之人。” 而这,也是塞尤族被灭族的更大的悲剧。在大陆各地传送光明之力的塞尤族在清除魔物之后,他们感受到了光明神的离开,然后一个个莫名地受到了皇廷的罪名或者只是被莫名杀害,至死都不知他的死亡只是为了让其他的人夺取他的力量。 “因为信仰,所以强大。而我被寄托了整个塞尤族的信仰,所以才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人们称罪族为罪孽和污秽的源泉,然而崇高的神殿人员的身体里却存着罪族的鲜血。 “我也……”萧阑自然不会忘记他也用血灵石,获取了火元素魔法的力量。 “我已经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了。”亚尔曼说着,从床上走了下来。他的身躯之上瞬间被光所覆盖,破碎的衣服消失了,变为华美异常,镌刻着金色神谕的长袍。柔顺的乌黑长发,精致俊美的五官容颜,神圣而又美丽,让萧阑不由失神,心中也有一种想要此时跪伏在地的冲动。 “我怎么会让其他人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流淌。”他伸出手轻抚着萧阑的头发,着迷而又入神地注视着萧阑的蓝眸,然后凑过脸去轻轻地吻着那银蓝色的发丝。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即使是这个世间最珍贵的,最好的,只要萧阑要,那亚尔曼都可以双手捧上献给这个人。 “我并非是在毁灭世界,而是要让这个世界回归初始。” “为了神的重返。” 一片寂静之中,亚尔曼在萧阑面前缓缓跪下。 华美的长袍落在地上,而这个似乎心中就连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却就在自己的眼前单膝跪下,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黑色的长发从他的脸侧垂下,如此的顺从而又虔诚。 亚尔曼的手抚上萧阑的长袍,微闭着眼虔诚地亲吻着萧阑的长袍。无尽岁月以来,从未有过的,亚尔曼胸中那似乎要燃烬自身般的火焰让全身血液沸腾,仿佛要灼烧掌心般的炙热。 他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脱离了阴暗的桎梏,从冰冷变为了炽热。他缓缓抬眼,那漆黑的眼瞳里恍若燃起了灼热的火焰一般,刺痛了萧阑的双眼,却又让萧阑无法转移视线,他的心脏似乎被火热的烈火灼烧,又像是瞬间被漆黑的潮水淹没。 “但如若是你,我愿聆听你言,注视你容,侍奉你心。” “我愿将我的灵魂作为祭品呈上于你,将世间一切光明与美好献上于你,直至永恒。” 男人的声音恍若是亘古一般绵长,挑起萧阑心里那根最纤细的心弦。萧阑试图望向别处,可他的目光就像被死死锁住一般,他从那双黑色的眼瞳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似乎完全无法拒绝。 亚尔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声音恍若一字一字地烙印进了萧阑的心脏。 “我愿视你为神。” 第25章 相逢离别 亚尔曼走了。 萧阑怎么也没想到,亚尔曼在自己面前说了一大堆惹人心烦意乱的话之后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走了。简直开玩笑!那家伙就真的把自己扔在这个神殿里面,然后就让他自生自灭了吗?就算亚尔曼说想去哪儿去哪儿,可是他现在呆在神殿里完全就跟个神明似的被全方面供奉保护着,他能去哪儿。 [我想好,要送给你的礼物了。] 这是亚尔曼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谁要什么礼物啊! 又不是过生日,也不是过年的,送什么礼?关键是萧阑实在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世界大反派给吓怕了,谁知道亚尔曼会不会又来一个洪水海啸齐聚上阵的经典大礼包? “伊索大人。” “啊,恩?”萧阑此时才终于回过声来,他转头看向突然单膝跪下的奥奇,“怎么了?” “属下想带大人去见一个人。”奥奇抬眼看着萧阑。 “谁?”萧阑微眯起眼不解地问着,他不知道奥奇到底想要带自己去见谁。 即使奥奇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要见谁,但是萧阑自然还是跟着去了。他既然相信奥奇,就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是谁要让他去见,或者是谁想见他。 萧阑如今在这个城镇上被供奉得像是个神明一样,随口说要出去一下,身后就跟了一大堆的随从。而出门的气场更是让萧阑自己都咋舌,他坐在奢华的马车之上,而重建城镇的人们看到他之后无一不恭敬地跪伏着,丝毫不敢抬头。 奥奇所说的地方是一个普通的木屋,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住所中毫不起眼的一所。当萧阑提出要进去的时候,周围的护从也自然不敢发话多问,只是立刻将木屋之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有人来劫走了神明似的。 萧阑百般疑惑地进了那屋子,只看到有个人正背对着站着,身上披着一件棕色的斗篷。 看那身影倒不像是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身体似乎有些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瞳一下子撞进了萧阑的目光。 萧阑双眼骤然瞪大,呼吸一窒。 那人伸出双手将斗篷拉下,紫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女子独有的精致的眉眼映入了萧阑的蓝眸。如此熟悉的面容让萧阑内心如同翻腾一般,微张开口却迟迟说不了一个字。 “伊索兄长。”那女人轻声唤着,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索菲亚。”萧阑终于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怔然地看着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索菲亚,然后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奥奇。不是,不是说死了吗?他知道奥奇是不可能对自己说谎的,但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梦吗?还是,索菲亚真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萧阑转过头来又定定地看着索菲亚,他的心绪翻腾,眼眶止不住地泛红。他猛地伸出手去抓索菲亚的手,是温热的,而索菲亚真的就好好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活过来了。”索菲亚知道萧阑想说的话。她扬起嘴角笑着,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但是那双眼瞳里毫无郁色,而是光彩熠熠。 萧阑张开口,有很多话压抑在心中想要说出来。活过来,并不代表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抹灭,他知道索菲亚是为了他而死的。而他此刻看到索菲亚想要问她许多话,想要说许多事,那些一直挤压在心中的痛苦和悲哀都想要在此刻对着索菲亚倾诉出来。 “你活着就好。”然而萧阑所有的话最后仅仅变成了最简单的一句。 过去的事情不说不代表不存在,然而说了也不代表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萧阑愿意只看到自己眼前现在所看到的,索菲亚好好地活着,这便足够。 [我想好,要送给你的礼物了。] 萧阑回想起了亚尔曼的话,不由得怔了怔,然后又转过头去问奥奇。 “是,亚尔曼吗?” 奥奇低垂着眼,沉声没有说话。 “是这样啊。”萧阑心下了然,这家伙终于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属下有一事,想要大人应允。”奥奇突然走到了索菲亚的身边,然后单膝跪地。 “什么事?”萧阑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奥奇。 “属下恳求请辞,与索菲亚一起离开。”奥奇恭敬地跪地,他低头说着。而索菲亚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安,被萧阑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索菲亚低着头金抿着唇没开口。 才刚与兄长见面,就请求离开。 现在的处境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索菲亚此时与奥奇离开,就是将伊索兄长一个人留在此地。克里夫司祭之死还有罪族之事,现在仍然争论不断还未解决。而伊索兄长在此地的事迹已经宣扬开来,家族领地和教廷皇廷的人自然很快就会找到兄长,没有人知道到时候兄长的处境到底如何。 但此刻如若他们都离开,那么伊索兄长便真的落入了孤立一人的处境。她身为伊索的妹妹,而奥奇此时身为伊索大人唯一可以信任的护卫,竟然就要将伊索兄长一人扔在此处弃之不顾。 索菲亚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压抑,不敢抬头去看萧阑的神色。 “好,你们走吧。” 索菲亚震惊地猛然抬起头,奥奇的脊背也有些颤抖。索菲亚看向萧阑,清俊的男人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失望,亦没有愤怒,只是笑着注视着她,那双湛蓝的瞳仁如同大海般包容。 “你在担心什么?”看着索菲亚惊讶的表情,萧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既然叫我兄长,就知道我一定会真心希望自己的妹妹幸福。” “你这个小丫头就不要多担心了,你看就连火山爆发我都不也顶住了,现在还好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吗?”萧阑伸出手抚着索菲亚的长发。 “你以后别再想着家族,想着荣光,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萧阑松开索菲亚,伸手抚去索菲亚白皙的脸上夺眶而出的眼泪,“把你交给奥奇我也放心,我知道,就算你再怎么任性撒娇,这家伙肯定也会一声不吭地纵容你的。” “但是我也心疼奥奇,你别看他好说话一个劲地欺负他。”萧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索菲亚忍不住破涕而笑,连连点头。 即使不说,但是双方都知道,这一次分离那大概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要知道,虽然我不是你的苏格菲兄长,也并非从小和你长大,但我是真的把你当做妹妹看待。”萧阑忍不住伸出双手将索菲亚抱住,眼角泛红,脸贴着少女的耳旁说着。 索菲亚紧紧地反抱住萧阑,“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一定要幸福啊。” 萧阑抚着索菲亚的头发轻声说着,他是如此祈愿着这个少女得到她应有的幸福。 索菲亚的身体颤抖着,靠在萧阑的胸口只是不住地流泪。 “索菲亚,走了以后,你就和奥奇好好过日子。”萧阑的泪水氤氲了眼眶,他将自己小指上的木戒指脱了下来,然后缓缓套上了索菲亚颤抖的手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 索菲亚哭得泣不成声地点头。 “奥奇,那我把妹妹交给你了。”萧阑将索菲亚的手放入奥奇的手中。 奥奇牵过索菲亚的手,郑重地点头。 奥奇和索菲亚在空间卷轴里消失了,想这卷轴一定又是亚尔曼给他们的,这人就连走了也在背后瞒着他做了不少事。萧阑忍不住笑了,笑着又哭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认识的人不多,在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时送走了奥奇和索菲亚,萧阑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开心,就像是心里有什么空缺的地方终于填满了一样。 在耀眼的白光消散后,奥奇和索菲亚发现他们在一片草原之上,而这还有一辆马车。 索菲亚进了马车,当奥奇准备出去驶车的时候手被索菲亚轻轻拉住。 男人转头看着索菲亚满脸泪痕的模样,还是坐了进去伸手将少女紧紧抱进了怀里。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索菲亚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些委屈抬眼看着奥奇。 “当你挥剑的那一刻,你有想到我吗?”奥奇轻声叹息了一声,将索菲亚搂紧怀里的力度更加用力,他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沉痛和无法抑制的后怕。 当他感觉到木戒指的地点从领地突然到达万里之外时,他的心神慌乱,甚至在护卫安德烈公爵的途中就擅自离开。他心里不好的预感疯狂作响,他心里还在不断告诉自己索菲亚只是使用了空间卷轴,她不会出事。 而当他疯狂冲进去之后,只看到索菲亚惨白如纸躺在地上,她的眼睛闭上,呼吸也无声无息停止了。站着血的剑落在地上,而索菲亚身下的血液还在蔓延。 满眼赤红,渐渐濡湿了整个视野,空气里满是鲜血的气味。 这一刻,奥奇的世界彻底毁了。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是一场即使紧紧抱入怀中也仍旧会不安着惧怕消失的梦。 “有。”索菲亚知道奥奇内心的恐惧,她的手紧紧握住奥奇的手。她的双眸紧紧地注视着奥奇,将自己完整地映入奥奇的视线,她的眼泪充溢眼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当她体内的血液滚烫地涌出身体,疼痛却又炙热,明明眼前光影一片,脑子却格外地清醒。 心脏里,无与伦比的热度。 生平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地清晰地在脑海里放映。 [别哭了。] 她记起了那个冷漠的男孩,微皱着眉毛一脸无奈却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她,如此得不善言辞而又不知所措,他完全不似别人般知道怎么哄她只会背着哭着的她在园林里一直走到她说停为止;[这个,你要吗?] 她记起了那个青涩的少年,他的手中稳稳托着一枚朴素的木戒指送到她面前,明明是一贯冷漠的脸却显得拘谨而又羞涩,他不自然地躲开眼,耳尖泛红;[如若您要将伊索大人和吾等灭口,那么要战便战!] 她记起了那强大的剑士全然冷漠的杀戮,挥刃的瞬间似乎避开了所有的黑暗,整个世界似乎都足以为他俯首,他的背影强大而又坚定好似从来不会有任何的犹豫的退缩;[我如若现在带你走,你走吗?] 她记起了在那夜晚里萧瑟孤身的身影,那双冰冷的眼眸里压抑的痛苦和悲伤,他的嗓音低哑而又暗沉,每一眼每一字都足以让她的心胸都痛苦地都碎裂开来一般。 脑海里的每一个画面里,都满满地充溢着那个人的画面,胸腔里的血液炙热到即将蒸发殆尽。 而事到如今,这个人终于又一次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索菲亚仰起头,离奥奇的嘴唇不到一公分,那气息就这样喷洒在男人的唇缝间,然后轻轻地吻了上去。奥奇的身体一颤,像是没有意料到一样。随即他的气息骤然加重,按在索菲亚颈后的手掌要把她按进自己胸膛里似的用力。缱倦缠绵的亲吻,舌尖把另一个人的舌尖卷住,缠绵的纠缠在一起,让索菲亚忽然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什么珍宝,正被他无比珍爱地对待。 他手指拂过脸颊的触感,让人沉溺于眼瞳之中的心动,嘴唇冰凉的温度。 在这个吻里,索菲亚觉得即使生命决绝于此也已经毫无遗憾。 “我们还有七天吗?”索菲亚平复着呼吸,靠在奥奇怀里轻声地问着。 “恩。”奥奇点了点头。 “还有好长时间啊。”索菲亚点了点头,她枯竭的人生在此刻似乎终于绽放出了光彩。即使时间短暂,奥奇不会后悔,而她也会心无遗憾地纵尽这最后的灿烂,“那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奥奇亲吻着索菲亚的发丝。 “恩。”索菲亚低垂着眼,看着交握的双手上一对木戒指笑了。 这是我爱的人。 我的一生还有七天时间。 而我会与他,相伴一生。 <<<<<< “你想要复活索菲亚吗?” “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她复活呢?”黑发黑眸的男人勾唇笑了。 奥奇瞳仁缩紧,不可置信地看着亚尔曼。 “你有什么目的。”奥奇的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着,压抑着内心的心神翻涌。 “人死无法复活是法则,但我可以用你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索菲亚在世的七天。但是七天之后,你们两个人都会死。”亚尔曼的嗓音暗沉,如同地狱深渊传来的蛊惑人心。 “你想要什么。”奥奇抬眼警惕地看着亚尔曼。 “我只需要你带苏菲亚见过他之后就离开这里,关于这件事情闭口不言就行。”亚尔曼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收到这个礼物,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个“他”是谁,即使男人不说,奥奇也知道是谁。 ——“你只需要告诉我,以命换命,你是否愿意而已。” ——“我愿意。” 黑发黑眸的男人轻笑着,转身离开,一切都隐匿在一切黑暗之中。 嫉妒他身边所有的一切,一切能被他看到的,听到的,触碰到的,珍视的,全部都想要毁灭。 他想要,遮住他的双眼,不允许其他的任何事物进入他的视线;盖住他的双耳,不允许其他的任何话语进入他的心灵;抱住他的身体,不允许其他的任何人触碰他的温度。 当这两个人消失之后,那么能真正存在于他目光里的人—— 便只有他了。 第26章 光明神殿 当萧阑从木屋里出来后,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围在门口的护卫们也不是眼瞎,这明明进去两个人,怎么就只出来一个人了。 对此,萧阑露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我送他离开了。” 众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然后更加虔诚崇敬地跪伏在地,赞颂之词不绝于耳。 萧阑觉得自己距离神棍的境界又迈出了革命性的一大步。 亚尔曼走了,现在就连奥奇和索菲亚也相亲相爱去了,只留下萧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个城镇里面被众星捧月地当做神明赐下的使者一样对待。萧阑就在这神殿里面混吃混喝,受众人敬仰,一直等到帝都的人终于来接他。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萧阑的身份在这里,而且在这个城镇上的光辉事迹已经足够名扬大陆了。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虽然萧阑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无遗了,但这些从帝都来的光明神殿的人依旧尊敬地称他为神使大人。 来接他的人也是大有身份,原本教廷和皇廷之间是有微妙的划分的,就如同双方洞坚持着一个平衡,互相协助互相制约。然而这个人却是皇族在圣地的主教,也不过是个少年,因为出生时体弱便被委托给了教皇照顾,因为深受教皇的喜爱也一直没有离开教廷,反而成为了第一个在教廷成为主教的皇室。他铂金色的发丝柔顺垂散,如同琥珀般干净的瞳仁,一袭简洁而又不失华贵神袍,此时却单膝跪地在萧阑的身前,臣服而又虔诚。 卡米尔主教:“吾等奉光明神的神谕,特来接迎神使大人去往圣地。” 萧阑:呵呵,神谕是什么鬼。 卡米尔主教:“大陆如今遭到魔物侵袭,黑暗降临,只有神使大人才能拯救世人。” 萧阑:我不听不听不停,救世主的剧本绝对不在我这里。 卡米尔主教:“神使大人,愿您的荣光恩赐世人,为我们……” 萧阑:“闭嘴。” 萧阑看着话还没说完就只能张着嘴傻呆呆看着自己的卡米尔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这里的神职人员不是老奸巨猾,就是简直干净单纯得不像话。 “吾恳求聆听神使大人的教诲。”卡米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低下了头,一脸认错而又诚恳的态度,那太过真诚得眼眶里似乎都盛满了盈盈水光。 “别多话了,走吧走吧。”萧阑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不管在自己面前几列队整齐排开跪下的神职人员和神殿骑士,自己便自顾自地向马车那里走过去。 沦落到现在,萧阑反而有种想要早死早超生的感觉。 关键是现在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呆在这里也只是觉得无趣得可怕。以前亚尔曼在的时候萧阑还没有觉得,现在才觉得自己心里觉得很空洞,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摆脱的不真实感。不管是看着每个人,看着每件事,都有一种这都是虚假的错觉。 或者说萧阑潜意识里便故意这么坚信的,因为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脱身,也自然不会将多余的感情放在这个世界不必要的角落里。但是明明以前的时候,自己并不会想这么多的,难道是因为危险太多所以神经紧张就忘记了?现在一闲下来,就开始想太多,无病呻吟起来。 铃铛在风中清灵而又缥缈的响声从远处响起,萧阑的眉毛微皱。 “停一下。” 马车平稳停下,当萧阑走出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又是跪伏的一地人。 萧阑:那些从马上可以直接跳跃瞬间跪下的神殿骑士,是真的有自己偷偷练过吧?对吧? “神使大人,请原谅吾的愚昧,请问您……”卡米尔不知何事,只能恭敬询问着萧阑。 “我去那里看看。”萧阑直截了当地回答着。 萧阑记得长桥之上,他和亚尔曼还有奥奇挂上了三个铃铛。 这里也被镇民视为神之奇迹,在火山爆发之后人们才惊讶发现整座城镇竟然只有这座长桥毫无损伤,想也知道这到底是谁干的好事。但其实他也只是突然记起来而已,突然想要来看一眼,他离开这座城镇之后想也不会再回来了,而这个长桥也算是唯一留下痕迹的地方了吧。 我记得,那两个没写字条的铃铛应该是挂在这块地方的。 找到之后要不要干脆写一个,萧阑到此一游呢? 萧阑的碰着一个个铃铛的手突然一顿,两个铃铛静静地相靠着,上面有着两行相同的墨色字迹。萧阑看着那字条上的字愣了愣,是亚尔曼写下的,萧阑的手缓缓下意识地缩开。 那双湛蓝的眼眸里有复杂有困惑有挣扎有无奈。 当他转过身去向马车走去的那一刻,脚下火焰浮出,宛若步步绽放艳红欲滴红莲般,然后那火龙将长桥瞬间蔓延开来,一切沉寂在了一片火色里。 这唯一在毁灭性火山爆发里最后的遗迹也被萧阑给毁了,他不回头去看燃烧着无数祈愿的火海,火卷残云,衬着天空似乎都被燃烧起来了一般。 “可以走了。”萧阑对一脸震惊的卡米尔说着。 卡米尔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看着那火海连忙点头,生怕惹着神怒了似的。 萧阑坐在马车上被马不停蹄地送往圣地的光明神殿去。等到了圣地的神殿之后,他也只是被暂时安排到了一个房间,教皇并没有立刻接见他。倒是这神殿里也没人敢阻拦他,萧阑就有事没事地就在神殿里到处乱逛。他低垂着眼看着无时无地只要见到他就立刻恭敬地单膝跪在一旁的神职人员,萧阑只觉得自己神棍的王八之气越发的爆满了。 “吾等抓住了一个黑发黑眸之人。” “什,什么?”萧阑第一次在卡米尔的面前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情绪,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不是吧,那家伙竟然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本来这事也无需向神使大人您报告,但是有人闯入圣地营救这个罪族,但力不敌众也一同被捕。”卡米尔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阑的反应,但还是继续真诚恭敬地说了下去。 “谁?”萧阑顿了顿,这还一来带俩。 卡米尔:“是洛克·威尔斯。” 萧阑:“……谁?” “是神使大人您,不,是兰索尔家族的洛克剑士。”卡米尔主教斟酌着一下用词。 “洛克?”萧阑皱起了眉,不明白这件事又怎么会掺入洛克。 “他声称那名要被处死的罪族是兰索尔家族已亡的苏格菲少将。”卡米尔继续解释着。 “那么,是吗?”萧阑已经不明白了,但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被抓住的并非亚尔曼。 “回神使大人,事实上,那名罪族并非人族,而是——亡灵。” 萧阑顿时哑然,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苏格菲的亡灵,和一个洛克,都只是亚尔曼送来由他处置的礼物而已。 “洛克·威尔斯请求与神使大人一见。”卡米尔的秀眉微蹙着,圣结令以下,还有那双黑之子的预言,不管怎样那不管是苏格菲还是亡灵都必须死,而试图违抗帝国最高指令的洛克想来也会被一同处死。但是如若这件事情有神使大人求情的话……尽管如此,卡米尔也不敢将此事隐瞒,只怕以后神使大人得知真相会迁怒于他们。 萧阑过了一会儿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是的,他说,请求神使大人的宽恕。”卡米尔回道。 萧阑顿了顿。 请求,宽恕吗? [你只不过一个与罪族勾结,血统肮脏,低贱丑陋的杂种而已。] [伊索大人,真是好心机。] [你与他交易了什么?是禁水?是财富?是灵魂?还是兰索尔家族的庇护,让他荣耀一生?] [通通都是妄想!]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的眼睛的话,那我送你好了。] 这些残忍而又无情的话语如同噩梦一般,每次想起的时候都如同尖锐的利刺一般刺入萧阑的胸口。说过的话无法收回,做过的事无法重来,而那些仇恨和罪孽也不可能因为一句宽恕而一笔勾销。遍体鳞伤被挖去眼珠的亚尔曼,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克里夫司祭,为了自己自裁而亡的索菲亚,从那一天起就有什么注定已经歪曲了轨道。 萧阑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出来,他并不是神使,也并非圣人。他一句宽恕,就算可以抹灭一个人的罪,却无法抹去自己和他人所被迫经历的所有血腥,痛苦,和绝望。 “神使大人……”卡米尔愣愣地看着萧阑。神殿的光芒镀在神使大人的身上,神圣却又冰冷,显得如此的高不可攀,让人不由得想要俯首跪拜,但却也有种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那亡灵真的是苏格菲吗?” “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是苏格菲少将的躯体,也不再是苏格菲少将了。” “那他们会被处死吗?”萧阑抬眼看着卡米尔。 “是的,神使大人请您……”卡米尔以为萧阑要为这两个违背圣结令的人求情。 “我知道了。”萧阑挥了挥手,“我不想见,也不想掺和这件事。” 卡米尔主教一下子噤了声,没理由得他的心里反倒觉得有些意外。 [我既然从未献上忠诚,又何尝谈及背叛。] “既然从他未对我献上忠诚,又何尝谈及宽恕?”萧阑笑着说着,眼里却带着凉意的嘲讽。 “你说人死不能复生,真的没有复活的魔法吗?”萧阑突然想到了什么。 “事实上是有的。”感觉到神使的视线,卡米尔也不敢隐瞒恭敬地回答着,“但那已经是已经遗落的光明系禁术,施展魔法之人需有极其强大的光明之力,便可以将一人之命换令一人之命,以光明之力和生命之力唤回已亡之人。但是人亡不可复是世界法则,所以即使是此等禁术也只得唤回已亡之人七日时光,而且换命之人亦然。” 萧阑瞪大了眼看着卡米尔,手指微颤着。 然后他缓缓地低下头去,肩膀颤抖着,他脑海中想起那日奥奇紧紧抱住索菲亚离开的场景,那时两人在空间卷轴的白光里却都笑着与他道别。萧阑突然轻声笑了出来,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红着的眼眶,就连身体都在颤抖着。 “从你来接我到今天起有几日了。” “回神使大人,是十日。” 萧阑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喘不过气来了一样,他喃喃自语地说着,“算了,这样也好……” 等萧阑真正见到教皇,却是在帝国的祈福盛典之上。 萧阑银蓝的发丝被编织成粗大的辫子垂落在身后,质地似乎比丝绸还有柔亮顺滑。他头上佩戴着细小而璀璨的宝石做成的额饰,一颗硕大的蓝色魔法宝石坠在眉心中间,衬得他湛蓝的眼眸像海洋一般深邃。他一袭奢侈而又华贵的长袍,手腕和脚腕上都被带上了精致华丽的镯子。 他就这么被众人迎到了神殿的圣殿之上。 他走到之处,教廷和皇廷之人便都虔诚地单膝跪下,恭迎神使的到来。 萧阑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安德烈公爵穿深红色的丝绒外套,帽子上镶四条貂皮。其冠冕上有一个金环,上饰八枚红色金叶片。萧阑看到安德烈公爵抬起了眼,那视线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是骄傲和自豪,熠熠生辉地注视着萧阑。 原本连一面都不想多见的公爵,此时却将他视为了家族无可动摇的荣耀光辉。 [公爵之子将引领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 萧阑移开眼,不再去看。 在盛典的尽头,萧阑看到教皇和皇室在等着自己。 “光明神在天受荣光,神爱之人在世享平安。愿父神的慈爱,父神的恩赐与我们同在。” 教皇的周深都围绕着金色的微光,神圣而又高尚地迎接着萧阑的到来。 “神爱世人,将他的使者赐予我们,天下万国,普世光明,一切荣耀,永归于父神。” 教皇将圣酒拿起,赐予萧阑手中。 “你,将会引领兰索尔家族永驻荣耀。”教皇的声音在萧阑的耳边缥缈地轻响着。 萧阑抬起头,只看到教皇的和蔼而又神圣的微笑,就像是刚才的那句细语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愿神使收纳这个圣祭,赐世人父神之恩赐,从一切灾祸中拯救我们,庇佑我们脱免罪恶,恩赐我们的时代,虔诚期待永生的幸福。” 萧阑顿了顿,他看了看身后同声虔诚祷告的众人,顿了顿,然后喝下了那杯圣酒。 教皇微笑着,从萧阑手中接过了空酒杯。 “父神与我们同在,他是光明神,永生永王。” 第27章 世界终焉 “吾一直在等你,你就是预言之人。” 在盛典之后,萧阑终于和这个神秘的教皇单独相见了。 “我不是。”萧阑摇了摇头。 不管是双黑之子,还是要引领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的人都不会是他。 “但你是唯一可以杀死这个世界罪孽之人。”教皇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阑,“你是光明神赐下的神使大人,消灭要毁灭世界的双黑之子,是神谕,也是你的使命。” 萧阑低垂着眼不去与教皇对视。 “你在犹豫什么?”教皇专注地看着萧阑的表情,像是有些不解,“你想从那个罪族得到什么,财富?力量?地位?这些,我在今日已经全部都给了你。” 众人臣服,神殿至高。 “你还想要什么?”教皇眯眼问萧阑。 “这并非神谕。”萧阑低垂着眼,“既然无神,又何来神谕。”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教皇微眯着眼,“你可知道神的法则是什么,一切信神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只要能在这世间做到这一点,那便能成神。” “我说这是神谕,众人皆信,那便是神谕。” 但其实还不够,要做到神必须要永生永王。 教知道亚尔曼的存在,但是他亦知道此人不生不灭。他此时终于找到了可以杀死双黑之子的方法,也终于看到了可以让自己永生永存的希望,那样才能真正成神。 “但是这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因为这世上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任由生灵涂炭,黑暗侵蚀,世界毁灭。” “二是,杀死这个世界的邪恶,你会让你的家族永驻辉煌,亦会与我独享这神殿至高之位。” 教皇的声音带着蛊惑。 “他是这个世界的错误,你既然心存光明,为何不成全世界?” 光从墙上的彩色玻璃透过,在地面印下了五彩斑斓的图样,偌大的神殿一时间静谧异常。教皇静静地看着萧阑,萧阑并未回答,这样的显而易见的选择不管是谁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才对,教皇微眯着眼不知道是什么出了差错。 “教皇。” “是谁?”教皇看向门口,有些不耐。 “是我。” “卡米尔啊,进来吧。”教皇听到两个字便认了出来,他的眉眼变得慈和起来。 卡米尔走了进来,那金发金眸的少年微笑走了进来却转身单膝跪地,似乎在迎接另一个人。 教皇和萧阑同时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影从大门缓缓走进的人。 那人似乎从阴暗里走出,不缓不慢的步伐却似乎携带着光明。黑色的发丝如同凉意的黑月披散在肩前,一直流泻至腰处。那俊美的五官,透着一种矛盾的神圣却又冰冷的气息,白色的长袍之上有金色的图腾的勾勒,精致而又华美。 “我来接你了。” 萧阑定定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眸,那双黝黑的瞳仁里明明透不出一点光亮,却似乎承载了整片神殿的光明,只是这样注视着,似乎即将就要溺毙在他的眼中。 “亚尔曼。”萧阑下意识地唤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很好看。”眼前的人泄出一声宛若轻笑的叹息,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男人看着萧阑一身纯白华丽而又高贵的神炮,一只手轻轻搭在萧阑银蓝的发丝上。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力度,和熟悉的温度。 从被触碰的那一刻起,伴随着温热的触感,一种真实和安心的感觉莫名地充溢了萧阑的感官。 “卡米尔!”教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极度不可置信而又愤怒地向门口还低头单膝跪地的凯米尔大声地吼叫出来,“你,你竟然与罪族勾结!” “我并非勾结罪族,我原本就是塞尤族之人。”卡米尔缓缓站了起来,那双眼清冷,铂金色的发丝在流动的空气里缓缓褪去了颜色,变为了至纯至黑之色。 教皇瞪大眼,震惊地摇头,“这,这不,不可能!” “吾族的血液传承着塞尤的血腥与仇恨,即使世代传承至今也不会忘记塞尤的使命。” “使命?你们是罪孽!是这个世界的邪恶!是要毁灭世界的罪人!” “百年来吾族走遍大陆,吾族之血洒遍大陆各地的土地。”卡米尔金色的眼瞳望着表情狰狞而又愤怒的教皇,“吾族并非要带来世界毁灭,而是用父神恩赐之血净化世间的黑暗与污秽。” “黑暗带来光明,毁灭带来重生。” “吾族的心灵永远归向父神。” “这是塞尤族生生世世的使命,清除这世间的一切邪恶,为了父神的重返。” 卡米尔最后虔诚而又恭敬地跪在亚尔曼之前。 “愿神子永受赞美,请您向慈爱的父神请求他的恩赐,求父神的垂怜,赦免我们的罪孽。” “我知道了。”亚尔曼点头。 卡米尔抬起眼绽开了一个灿烂的弧度,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然后关上了门。 “卡米尔,你要去做什么!”教皇看着走出大门的卡米尔,内心突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他想要使出魔法,却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魔法元素突然像是无影无形地失踪了一样。他的内心不禁一阵寒颤,大步冲向了大门。 耳边传来了一种震撼人心的言语,从大门之外传来,很显然是卡米尔的声音。那语言传承了无数个岁月,为了塞尤族的未来与延续,而流传在血脉中的,被光明神赋予力量的语言,也只有拥有塞尤族血脉的人能够吟唱出力量,无论是重生亦或是毁灭。 视线之下,有鲜血从大门的门隙蔓延开来。那鲜艳的血液按着一种轨迹流了进来,红光乍现,然后那猩红色的血光越来越快地流动着,像是在勾勒着古怪的花纹一般,在偌大而又奢华的房间里蔓延出了一个巨大的图阵。 直到此时教皇和萧阑才发现,他们脚下站着的是一个魔法阵。 塞尤族鲜血洒遍大陆各地土地,他们的鲜血在此刻凝结,在大陆的每个城镇里暗红的魔法阵都开始浮现,而后联结开来,整个帝国大陆展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而这个魔法阵的中心站着的就是亚尔曼和萧阑。 地面开始震荡不堪,神殿似乎在此刻开始倒塌,喧嚣和毁灭在耳边轰然作响。 天空中发出血般暗红的光,把天空和大地染成一片深红。 教皇此时像是癫狂一般拼命地撞击着打不开的大门,而后他转过来冲向亚尔曼。 一道雷光闪过,全身被劈得焦灼的教皇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 萧阑的内心茫然站在这里,他感觉到毁灭正在眼前上演,世间之巅也好似瞬间颠倒。 [杀了他,快杀了他!] 大脑中有什么尖锐的刺痛感袭入,萧阑痛苦地微眯着眼,视线里模糊地只看到那个崩塌之间的背影。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无处不在,争先恐后地挤入他的大脑中,叫嚣着要将他的大脑挤破。 [杀死他!拿出你的剑!刺穿他的心脏!快杀死他!] 萧阑摇头,有什么不对劲,自己的身体非常不对劲。大脑的疼痛侵袭了全身,他的思维似乎在被一点点吞噬,萧阑想要张口冲亚尔曼喊叫,但是他的声带却像是被扯断了一般无法喊叫。他张开口,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如同楔于其身的喊叫。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盛典上的一杯圣酒掺杂着可以控制人心的黑暗禁术。 萧阑的双眼渐渐变成猩红,映衬着教皇歇斯底里的面容之上的血红之眼。 在下一刻,黑暗侵蚀了自己的双眼。 冰冷的光芒却从眼角的视线划过。 有什么炙热滚烫的液体溅上脸颊,而后瞬间冰凉。 当视线再一次清晰的时刻,萧阑看着自己的双手正紧握着一把匕首,而匕首已经从身后刺穿了男人的心脏,鲜血瞬间蔓延开来,将圣结的白袍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萧阑的手颤抖着松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浑身恍若置身于冰窖一般。他只觉得浑身都静默地沉浸在陌生的疼痛中,他躯体里的灵魂在疯狂地叫嚣。心脏空落落地跳动着撞得胸腔生疼,他的指尖冰凉,像是自己的生命从那儿迅速地流失出去。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黑眸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萧阑。 “我,我没有……”萧阑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很是奇怪,沙哑干涩得他自己都认不出。 我没有想要杀你。 神殿的崩塌突然停止了,却恍若是在这一刻时间都静止了,整个世界却陷入了无光的黑夜。 “哈哈!伊索·兰索尔!你果然是预言之人!你注定就是杀死罪孽,拯救帝国大陆之人!”教皇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的境地,他大声放肆地笑着,盛气凌人而恶意满满地盯着亚尔曼和萧阑,“我在此许诺你,当时你说的,我都会许诺与你!不管是兰索尔家族永驻的荣耀,还是你将会与我永享这世间的至高之位!” 不是,不是这样的! 萧阑的心脏发疼,动荡不堪。 亚尔曼静静地望着他,是一种陌生而又冷漠的眼神,目光凉薄寂静。萧阑依旧摇着头,有许多话想要解释,但是此刻却如同溺水般,无法开口,而胸腔里的似乎骤然静滞,心脏孤零零地跳动。 亚尔曼凝视着萧阑,“你烧了那长桥。” 因为你选择了世人? 因为你选择了这个世界? 还是只是因为你拒绝了我? 萧阑的瞳仁颤抖着,他没有想到亚尔曼在此时会说到这个。 世人以为,世人与他最大的界限,是神的青睐与光明神力;亚尔曼以为,他与他最大的界限,是愚昧世人与堕落帝国。 但是事实是,世人是错的,因为他并未受到神明眷顾,也并非天生神力;亚尔曼也是错的,因为他只知道我叫做伊索·兰索尔,却不知道我叫做萧阑。 “没关系。”血红之阵里亚尔曼轻摇了摇头,瞳仁却漆黑地融不进任何光芒。 他说这句话,就像是即使萧阑真的想要杀了他也没有关系。 萧阑心脏紧缩地感到疼痛,他感觉到一种顿挫的伤感,从心房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骼。 “你知道,要完成这毁灭之阵需要的最后一样是什么吗?” “那便是神子的心尖之血。” 塞尤一族祭献所有族人的生命重塑世界终焉,呈与他们至高无上的父神。 而亚尔曼已是这最后一人。 在那阵法之上突然升起一道耀眼的蓝光,犹如破开黑夜的闪电,腾起暗夜中的蓝光,同时发出巨响。震耳的轰鸣中,蛛爪般的明亮电流轰然散开,无尽的黑暗,茫茫大地上,恍若奇迹正在发生。 犹如神话中的审判之雷降世,最为震撼,最为神秘的一面展现出那瑰丽的光华。神祗之手引领千万道灭世狂雷,飓风般横扫了一切。一个巨大耀眼光环无情地呼啸而去,百万伏的高压犹如暗夜里咆哮的狂龙,神殿在此刻怦然倒塌,教皇的躯体在此刻灰飞烟灭。 世界毁灭的终焉,可以由萧阑结束,也可以由萧阑开启。 他们身后的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留下黑色的虚空,一踩下去就会掉到世界的彼端似的。 “这样也好,你会与我一起毁灭。” 亚尔曼伸手抚上了萧阑的后颈,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弧度,那弧度似乎要将一切喧嚣和震荡割裂。 漫长而又无尽的生命,不伤不灭,不悲不喜,他已经无法分辨清自己的情感,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的存在。他曾是众人仰望,备受父神宠爱的神子,而如今却又是被黑暗所驱使着走遍大陆各地要毁灭世界的罪子。 内心腐朽溃烂不堪,骨子里漆黑一片。 不管是他的躯体,还是内里已经完全毁坏了,他感觉不到痛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当他留在萧阑身边的时候,他能透过萧阑的皮肤,骨头,血肉,听到萧阑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并不是没有恐惧,而是他所有的恐惧都立足于这个人之上。即使是神爱世人的父神也会抛弃大陆,他会恐惧这个人会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恐惧这个人会松开他的手,恐惧这个人有一天会离开他的视线。每一次他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少年的心脏拿出来捧在手心,永远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当最后一层面纱已经揭露,他封禁已久的野心、疯狂、执念与黑暗已经完全涌了出来。他甚至都不敢再留在他的身边,他害怕将这一切暴露出来这个人会恐惧。 他想给他羽翼,让他高不可攀地站在世界之巅,让他成神让众人俯首;他又将他囚禁,死死锁在身边,让他的光明永远只在自己的眼底闪耀。 而如今心头一剑只是让他更加认清一个事实,他对眼前这个人的爱与执念已经到了疯狂的境地。 他的魂魄都是黑的,唯独心间上一点干干净净地放着萧阑。 他愿意将萧阑小心翼翼地护在那唯一血红的心尖之上。 可是如今,这最后一点鲜红的血也被萧阑的剑,刺得穿透。 就算没有这一剑,萧阑也是插在何墨心上的那把刀。 雷光之后,熊熊火焰开始燃烧,整个世界陷入了焦灼的红莲地狱。 时间已不复存在,无数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为瓦砾,熊熊烈火与滔天海浪开启了这个世界的终端。 虽然火焰发狂般的暴动,但是萧阑所在的虚空的魔法阵之上却很平静。但是在那平静之中,萧阑却仿佛听见了世界崩坏的声音,沉重的呼吸让人感觉到死亡的濒临。 所以,世界即将毁灭吗? 他定定地看着亚尔曼的脸,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浮动的气息透过着尘埃的空气传递到萧阑的感官里,让他一时恍惚得似乎忘记了呼吸,只感受到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撞得生疼。 “他之前对我说,杀了你就成全了这个世界。” 萧阑的双脚沉重,迈开了一点一点的步伐站定到了亚尔曼的跟前。 “可是我想说——” 萧阑伸手抱住了男人,颤抖却又用力,他的双手重新握在了亚尔曼背后的那柄匕首之上。 “我如果,想要成全你呢。” 火光骤然乍现,匕首透着炙热金红的火光瞬间变为长剑,瞬间同时穿透了萧阑的胸口。萧阑右手腕上未名花的黑色图纹如同燃烧了一般,一片花瓣如同零落了一般缓缓褪去了墨色。 亚尔曼的身体僵硬着,漆黑的瞳仁颤抖着。 萧阑感觉到身体的剧痛,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泪水充溢眼眶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疼痛,还是因为胸腔里感情积压得太多,只能这样发泄出来。 亚尔曼伸手紧紧抱住了萧阑,似乎要将这个人嵌入自己的血肉一般。他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漆黑的眼眸却落下了眼泪,如同血泪一般滴落在闪着耀眼光芒的魔法阵之上,图阵之上瞬间绽开了一片枚红色的花朵。 记得谁曾经说过,亚尔曼花的花语是,神的眼泪。 世界崩塌在此刻骤然崩塌,一切如同镜面一般,被打碎成无数悲惨的残骸,一瞬间全然消失。 一片死寂的大沈默和永劫的黑暗。 萧阑看到男人身后圣洁的羽翼瞬间张开,将他完整地包裹在了一片纯白安全的世界里。 胸口的那柄长剑也化为了光屑。 那个人在萧阑的耳边轻声说着,声音缱绻缠绵,似乎将所有的温柔都倾注给了这个人。 “你知道吗?” 多少个世纪,他一直都在等着今天的到来,然而等到世界的终焉,他却感到了遗憾。 也只有在此刻被他紧紧抱住的这个人会让他的末日留下遗憾。 “天空之上有一座城,那是我为你创造的世界。” 他堕世界之巅,却又在世界之上又重建了一个世界。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人。 那双黑眸掩藏着深不见底的温柔。 那些世间影影倬倬的尘埃都无法将这双眼睛的光芒遮蔽淹没,仿佛永不沉灭的极星。 “我想带你去看看。” 男人微微倾下身子,脸庞侧成极具美感的角度。他的手轻轻抚着萧阑的发丝,浸着温柔的黑眸低垂着,唇覆了上去吻上了萧阑的唇,单纯的触碰,这样的触碰就像某种膜拜。 明明是这样轻的吻,萧阑却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和疯狂的炙热。 下一刻,眼前的人化为了金辉的光芒瞬间消失在了萧阑的视线里。 萧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伸出手拼命想要去抓住,却只感觉到余留下来的炙热的温度。 他的身体疼痛不堪,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心脏里的苦楚一般,全身痉挛地无法说出话来。 黑暗,随即如同潮汐一般冰冷地蔓延开来。整个世界陷入了窒息的黑暗,在最后一丝光的掩埋后,这片黑暗的空间里,没有声音,没有生气,近乎死寂。 最后一声巨响,世界重归于寂,长夜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一片死寂的大沈默和永劫的黑暗。 世界终焉,大陆重塑。 宁静的海面,在海天交接之际,暗红色的霞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日光。当第一缕光明刺破雾气时,红金交融的云霞喷薄而出,日光洒向粼粼海面,激起一片光芒四射的碎片。 橘红色的光芒开始在山那边慢慢溢出,穿透云海,如水一般流过山谷,树木,平原,河流,黑暗如潮退,海浪翻滚的声音,声势浩大。温暖的,耀眼的光线将大陆包裹。 神明重返,踏着平原的绿草上走过。 看到在这片土地之上扎根重生的绿意盎然的世界之树之下,躺着一个男人。 恍若安睡一般。 这个人类的时间似乎被冻结,让他永远留在最美丽的一刻。 沉睡在一片玫红盛放的亚尔曼花之上。 第三卷:青城门主与神秘师兄 第28章 青城门主 “门主,您以为如何?” 被称之为门主的男子沉稳地坐着,他的目光无人,今日格外冷淡的神色让一列堂主和护法都不禁心里有些寒意,不知门主到底何意。 看着门主迟迟没有回应,众人只怕是触了霉头,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了站在门主身侧的总管苏阙的脸上。这总管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这一年来颇受门主的喜爱几番便晋升成为了青城门的总管,正是门主身边受宠的红人。 “门主?”苏阙轻声地提醒着门主,心里却是知道门主为何不高兴。门主在练功时因急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而气海受创。这得不偿失,不仅武功未能更上一层,反而还受了内伤,内力只剩下了十之一二,门主自然是不喜,但此事也无法说得旁人去听。 一想到他身为门主的贴心之人还知道如此重大之事,苏阙的心里不禁有些飘然窃喜。 “恩?”门主轻轻挑起一声,众人身体反而不禁一个寒瑟,头默默沉下一片静寂无声。 门主之座上的男子,一身白衣,眉眼俊秀却带着几分默然,他眼神微微扫过眼前门下的众人。然后男子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众人又是一个心惊不知到底门主是何意思,男子挥了挥手。 “无事的话就下去吧。” 众人暗自面面相觑,其实青城门里这几天堆积的事情挺多,但既然门主已经这么说了,想来就是目前不愿意烦心这些事。众人看出门主心情欠佳,也没再多话纷纷退下。 “门主,您可还是在为那件事烦心吗?”苏阙看着众人离开,他转过头来若有若无地靠近门主身边,似是同样忧愁般,眼里揉着盈盈水光,似是感同身受一般。 “你怎的还不下去?”门主微皱了皱眉,看向了身旁的苏阙。 “苏阙可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惹门主不喜了?”苏阙不禁脸色一白,不知门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平日里他都是贴身陪伴着门主的,怎么这会儿却突然让他走了。 “下去。”门主也不愿多解释,淡淡地应了声。 苏阙咬了咬唇,一脸委屈而又受伤的表情,但看着门主一脸不为所动还是无奈地退下了。 “青城门门主。”从门主之座上站起来的男子轻声地重复了几声,然后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双手用力抓了抓自己及腰的长发。原本冷漠的模样瞬间变得暴躁不堪,就连头发都凌乱得失了门主的形象,男子似是头疼得厉害,右手指尖用力揉着太阳穴,“什么青城门门主。” 萧阑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偌大的堂厅,“真是,巨大的烂摊子。” 楚涯是萧阑现在的名字,青城门现任门主。 青城门原先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但其实并非江湖上的大派。但楚涯的父亲,也是上一任门主楚旬天是一代武林泰斗,在江湖上举足轻重,更集结了武林豪杰将青城门发扬光大。时日至今青城门已然傲立南方已久,地、衣、武、商,秩序井然,在江湖上名声赫赫,无人敢惹。 楚旬天更是一代武痴,在将门主之位传给了楚涯之后,便自行游历江湖声称要潜心武学。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楚旬天,楚涯的武功造诣自然远远不如楚旬天,但是青城门的奠基在这里,还有江湖的楚旬天作为后盾,楚涯这个门主之位自然不必担心过多。 但问题就在——楚涯有被害妄想症。 楚涯对于幼年的记忆很模糊,但是他记得他的幼年住在狭小贫穷的灾民区里,饱受饥饿和病痛,母亲也因此而死。也已经不知道是何日楚旬天找到了他,将他接回了青城派,只说是他心系武学和青城派,所以才负了楚涯和楚涯的母亲,但他必定会好好弥补楚涯。 楚旬天心存愧疚,在之后便将楚涯以少门主之位开始培养。理应来说,楚涯的日子好过起来,心里也可以安稳下来。但事实并不然,楚涯幼时经历阴影重,并没有安全感,心思多变而又阴暗,时常会想太多反而会自寻烦恼。 楚旬天在楚涯之后,还有一子,名为楚凌。 护法和堂主皆称楚旬天对楚涯的疼爱和重视远远在楚凌之上,但偏偏楚涯不觉得。不知是心思细腻,亦或是心思诡异疑心病重,他总是觉得楚旬天在对待他与楚凌身上是不同的。 楚涯便是这样的人,一个想法在心里埋着,时间越久便会生根发芽想得越发多。他不相信任何人,也疑心所有人,然而这一回的多想却不偏不倚中了要害。 楚涯发现自己并非楚旬天亲子。 是母亲背叛了父亲?父亲可知道这件事情?因为知道,所以才对楚凌的态度与我不一样吗?那么这青城门的门主之位,等楚凌成年后父亲在日后会不会将此位传给他?若是楚凌知道此事,是否会与他针锋相对?若是护法和堂主门知晓此事,是否都会弃他而尊楚凌为门主?…… 楚涯的被害妄想症越发严重,在楚旬天游历江湖后,便对楚凌百般责难折磨。 同时楚涯对武术也更加急于求成,心思浮躁,心魔又重,这一次便走火入魔失了大半的武功。 对于这些经历,萧阑只想说想太多真的是病,楚涯的过去就是一出自作自受的心酸历程。 此时萧阑虽然不算是武功尽失,但是却也和平常江湖之人的武功差不多,也不知何时便会被其他人察觉。这对楚涯来说肯定是顶天的大事甚至可能会威胁他的门主之位,但是对萧阑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另一件事却是让萧阑更加烦恼。 楚凌,楚旬天的亲子,却被楚涯嫉恨更私下百般折磨的少年——是他。 萧阑已经不知道这个他,应该用什么名字来替代好,是何墨,亦或是亚尔曼。 兜兜转转,他在另一个世界却还是遇到了这个人。 尽管已经预想到,但此时萧阑的内心却还是因此而动荡翻涌。 到底要不要去见他? 萧阑过了会儿,心里有了主意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从堂厅的暗道里回了房。楚涯好歹也是青城门门主,虽然造诣不及楚旬天,但也不是寻常人。萧阑有了楚涯的记忆,自然易容也并非难事。 入夜后,萧阑看着镜子里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不禁觉得有些神奇,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然后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平凡的脸也同样做着鬼脸。换了一套不太显眼的暗色衣服加披风,吃了一粒暂时可以使声音变得低沉的药丸,萧阑看着镜子点了点头。 他现在就算要去见楚凌,也不便用楚涯的脸去见。楚涯原本就是一心要折磨楚凌的始作俑者,这样去只怕会让楚凌更加生厌记恨他。 在自家的门派里用轻功乱窜对于萧阑也是得心应手,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也是不错,他在楚旬天教导下学得最好的两样,一是青城剑法,一是练就了一身好轻功。即使此时内力武功大失,却也仍能做到出行神不知鬼不觉。 夜很静。 连风声都听不到,却能看到婆娑的树影。 萧阑静静地站在那柴房之外,看着那上锁的门,凝站不动。 直到过了很久,萧阑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蹑手蹑脚又心怀忐忑地站到了门口。 他随手便拆了那已经腐朽的锁,只看到小小的柴房里,在角落的草堆里蜷缩着躺着一个瘦弱的身体。夜晚冷得很,楚凌的年龄就连萧阑自己也记不清了,约莫也才十四五岁。明明是楚旬天的亲子,却被故意关在这冰冷的柴房里,比奴役还要不如。 楚旬天不在门派里,已经云游江湖了多年,这门派完全就在楚涯的掌握里。他不想让楚凌好过,下面的人心里知道也不会多言。青城门的下人不会多管闲事,但是有些人却会帮衬着楚涯折磨楚凌当做变相的献衷心。 月光透过漏风的瓦砾,照在地面上,朦朦胧胧而又冰冷的白色。 一个人缓缓靠近角落,犹如天狗食月般光线遮住,然后缓缓地移动。又过了会儿,月光被重新吐了出来,而人影已经站到了角落里。 萧阑无声地看着楚涯沉睡的脸庞,那熟悉的面容却让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然后忍不住俯着身子,指尖缓缓向楚涯的脸靠近。 “你是谁。”那沉睡之人突然睁开了眼,漆黑的眼里满是警惕和戒备地突然出现的萧阑。 萧阑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伸了回去,然后猛地退后一步。 这被夜袭的人没被吓到,反而是夜袭的人被吓退了,萧阑顿时觉得自己真没脸。 “我是萧阑。”萧阑将自己先前想好的一番说辞说了出来,“楚老门主对我有恩,收我为徒授之武功。你是楚老门主之子,我知你在这里处境不好。虽无以回报云游江湖的楚老门主之恩,但你是恩人之子,我来助你也是一样。” 那瘦弱的少年眼神死气沉沉地看着萧阑,自然是不信萧阑这一番话。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反而冰冷僵持了下来。 萧阑看着楚凌身上单薄的衣物,还有这破旧冰冷的住处,不禁皱了皱眉。 他心里不舒服,就像是自己家里的孩子被欺负了。 但是这气偏偏还没有办法出,因为欺负他的人就是自己。 当萧阑定睛看着楚凌时,才发现少年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红,呼吸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地急促。他觉得有些不对,踏出了一步,伸手摸上了楚凌的额头,果然滚烫得狠,“你病了怎么不说?” 楚凌的身体骤然僵硬着,似是不习惯萧阑的接近和触碰。 “我带你出去找人医治。”萧阑看见楚凌病了着,也不想再管原本想好的偷偷摸摸来见上一面,然后再从长再议的计划。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裹住了少年瘦弱的身体。 “不用。”楚凌低垂着眼看着身上落下的披风,黝黑的瞳仁深沉一片,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少年变声期,还是风寒所致,“过几天自然就好。” 萧阑不认同地皱眉,他果然还是觉得先前的亚尔曼性情比较讨喜。不管是做什么都喜欢靠在他身边撒娇,从不逞强也从不摆出一张冷脸,尽管他知道亚尔曼都是装出来的。他不想理会楚凌的话,伸手将少年身上的披风严实地系好,似乎就想带出去了。 “你要去找谁。”少年缓缓抬眼,终于正视上了萧阑的脸。 陆云疏。萧阑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只是因为此人是青城门下的坐镇神医,但此时想也不可能由他一个陌生人的脸带着处领取找陆云疏。但除此之外,萧阑倒还真是不知道青城门里还有谁在医术上精通了,而且他现在这个刚编出来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 “你要如何助我。” 萧阑顿了顿,楚凌的话转得太快让萧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仔细注视着楚凌的脸。 并没有嘲讽,并没有高傲,也没有仇恨,反而像是只是单纯地问出来一样。 这样的神情让萧阑反而觉得有些没底。 “你想要什么?”萧阑下意识地便开始想要刷楚凌的好感值了,“我的武功虽然学艺不精,但也足以授你一二,我有几本武学秘籍也可以给你。如若你要吃的或者衣物……” 萧阑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因为楚凌表现出来的神色太冷淡。 恍若他此时说的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也是,萧阑自己也这么觉得。 曾经有人对他说,[我知道这条命是你的。] 曾经有人对他说,[那我为你,创造一个世界可好。] 然后,他夺了那个人的命,也毁了那个人为他创造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每晚都在做梦。梦里,满目盛开着的亚尔曼花,玫红美丽。灿烂花簇,在风中摇曳,整片空间也染上迷离斑驳,仿佛两个世界的交叉口。 遗留在那个世界的人缓缓转身,眉眼如墨,朝他温柔地伸出了手—— [天空之上有一座城,那是我为你创造的世界。] [我想带你去看看。] 每一次,萧阑都像是发了疯得迈开步伐冲了过去,明明是他在拼命地跑,却始终追不上那个明明站在原地伫立等待的人影。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在泪水中渐渐迷失了那满眼玫红里的身影。 每一次他醒来,心脏炙热,身体却冰冷。 他想要见楚凌,却又不想见楚凌。 萧阑知道,他已经在这场总有一天会戛然而止的旅途里越陷越深了。 “你想要这青城门门主之位吗?”萧阑听见自己沙哑至极的声音。 楚凌终于有了反应,漆黑的瞳仁里似是有些诧异地望向了萧阑。 “若你想要,我便助你登上门主之位。”萧阑静静地注视着楚凌,他觉得自己起伏不堪的心跳与情绪在话出口的那个瞬间渐渐冷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楚凌皱眉,似是不解地看向萧阑。 “我之前已说过,楚老门主于我有重恩,我自当回报。若能达成你愿即为报恩,我便不会再心觉相欠。”萧阑说着像是无形之中下定了决心,有什么像是冰冷的城墙一般在胸腔里堆砌起来。冰冷的人会寻求热源,痛苦的人会寻求希望,而越陷越深的人会寻求脱身。 “到时日你若得了这门主之位,我自有去处,你我不再相见。” 第29章 传授剑法 “楚凌,现在被安置何处?” 原本热闹的一起聚之一堂的人顿时沉寂下来,他们各个震惊地看向了突然发问的门主,不知门主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他换个干净宽敞的院子呆着吧。”萧阑也没指望这些人回答,他手里随意晃着一个瓷白的酒杯,状似无意地随口提出来。他现在知道楚凌住得地方如此破旧,而且深夜寒冷,自然是想要将楚凌接到一个好些的住处。 萧阑原本以为这个只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情而已,但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 萧阑:我刚才是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吗? 众所周知的,楚涯非常不喜楚凌。而今日今时楚涯已成为青城门门主有些年月,自然地位不可撼动,而楚老门主一直云游四海不知归期,这青城门之内自然是楚涯说的算。被青城门门主不喜之人,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楚凌虽然为楚旬天之子却在青城门却如同奴仆一般。 众人心里不禁开始揣测。 这好端端得一直未曾提到过楚凌今日突然提起,难不成门主是终于准备下手了? 对于这一众人而言,萧阑的话就相当于—— 我要对楚凌下手了,我就说一声而已,他死了你们别惊讶。 “门主,苏阙已明了您的意思,此事就交由属下来办吧。”一身红衣的苏阙显得更加的美艳娇弱,他站起了身微微躬身。想当然的,苏阙也以为楚涯今日的随口而言必定是思虑至深的暗示。门主疑心重,而楚凌楚旬天的儿子,而门主此时内海受创,武功大伤,心里必定更视楚凌为威胁。 萧阑看着苏阙的笑脸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好像自己说得挺清楚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刚想着才要点头,突然从座位上有人站了起来嘭地跪地。 手中的酒杯吓得差点要掉下去,萧阑听着跪地的响声,不禁觉得自己膝盖都有点疼。 “门主请三思!”石青护法已过三十而立之年,虽然向来不插手楚门主的家事,但他对楚旬天向来忠诚敬重,此时也不得不请楚涯三思,“即使门主再不喜楚凌,他也是楚老门主之子。若楚老门主云游归来得知,得知,此事,必定会大怒。” 这时候却换做是萧阑大惊了。 我好心好意帮他儿子换个宽敞明亮点的地方住,为什么楚旬天回来之后还要大怒? 看着楚涯的神情似乎不为所动,原本坐在位置上与石青护法向来交好的陵岩堂主也起身跪在了身侧,“属下认同石青护法所说,门主您坐拥青城门,武艺超群,众人仰慕,在江湖上名声赫赫,无人不知。而楚凌年岁尚小还未成人,无人知晓,与您自然有天壤云泥之别,门主您无须在意。” 陵岩堂主之后,其他护法与堂主也纷纷跪了下来,纷纷言语。 “属下也恳请门主三思。” “门主您就算看在楚老门主的颜面上,也要三思啊。”…… 萧阑怔怔地看着一个个跪倒在地上声声恳请地要自己三思的人,他突然间明白过来了,这些人完完全全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了。萧阑有些头疼了,想不通他不就是想要让楚凌换个地方住,怎么这群人脑洞竟然能够这么大,换地方住哪里就成了要杀他的意思了。 “青城门做主之人是门主,还是你们!”苏阙此时站了出来却是大声呵斥起来,“门主不喜之人留之何用!你们此时口口声声护着楚凌,难不成是想日后反了门主不成!” 众人不由得停了话语,转头看向门主眉头紧锁的表情,只当是门主发怒了。此时苏阙一番话也提醒了众人,门主生性多疑,若是门主以为众人有心护着楚凌是有私心那可就糟了。 “属下不敢,绝无此意。”众人低头,不敢再多说。 心里只暗自为楚凌暗道悲哀。 苏阙看着不敢多言的众人,神情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他转过头来看向萧阑,只当门主会如以往一般用满意褒奖的眼神看向自己,而苏阙却只看到了门主冰冷的眼神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苏阙不由心惊,连忙跪了下来,思考着是不是刚才太过气势凌人让门主不高兴了。 “算了,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萧阑看着一众跪地的人,只觉得有些头疼,随意摆了摆手。 随即萧阑便看到了众人齐齐抬头都是一脸感动至深的表情。 几位长老已经开始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泪水,感叹他们自己诚心可鉴,门主英明。 萧阑:…… 也罢,楚凌住在那里也好,僻静无人的,萧阑没事就跑过去玩也没人会察觉。 在夜晚,易容后的萧阑思考了许久之后,还是放弃了带着中药锅子一起走的想法,最后带了瓶瓶罐罐的药丸到了楚凌那里。当他到那柴房的时候,发现房门口倒是换了一道新锁,他这才记起来昨日他把那锁给拆了。 难不成,他每日来都要拆一个锁? 还没等他多想,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萧阑便看到了那两扇木门推开的宽大的缝隙里的正是楚凌,他此时一双黑眸正直直地看着萧阑,似乎是在等着他来一般。 门口的锁链禁锢着双门,不能将门更加拉开了。而楚凌手间似是拿着一根细瘦的木条,竟是拿着那锁随手两下便解了锁,推开了木门,转身便没有理会在门口一脸震惊的萧阑。 萧阑:少年,你居然还自备开锁技能啊! 萧阑想了想自己也不该大惊小怪,毕竟是楚凌,就算是另个世界想来本质上也不会有多大区别。他看着楚凌正坐在草堆上,借着月光似乎在一块小木头上刻些什么,“木雕吗?” “你会吗?”楚凌抬眼看向了走近的男人。 “不会。”萧阑摇了摇头,楚凌似是不愿再多看萧阑一眼的神色又低下了头。 萧阑:……我刚刚是不是被楚凌鄙视了? 虽然他声称说要助楚凌登上门主之位,但也不代表他要有会开锁或者木雕这种技能啊。 萧阑伸手抚上了楚凌的额头,少年身子又是一僵,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底子不错,才睡一天真好了。”萧阑也有些意外地发现楚凌不发烧了,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本来害怕今天楚凌会越烧越重。萧阑从身上解下了一个包裹,“我带了些吃的过来,你要是饿了就随便吃点吧。” 萧阑也不过是带了些点心过来,其实也不过都是苏阙送过来哄门主欢心的精致的点心,只不过此时被萧阑借花献佛了。楚凌也没有变扭,直接从包裹里拿出了点心开始吃了起来。 楚凌吃得有些急,但也没吃多少,吃完之后便将包裹系了个结然后放到了草堆下面。 “你,你也不问问我吗?”萧阑有些怔然地看着楚凌藏起包裹的行为,那包裹里的确还剩下不少点心可以明天吃,但是楚凌也肯定看到了包裹里还有的武功秘籍和瓶瓶罐罐的药丸才是啊。 “不是给我的吗?”楚凌理所当然地说着,反而像是不明白萧阑为什么要这么问。 “是给你的,但是……”萧阑原本今天想好一大通话要来好好解释自己带来的东西,并要假装神棍的说出要助楚凌的计划,说不定顺便可以赢来楚凌赞赏而又崇敬的眼光。但现在的过程显然不是计划之中,甚至于太过简明扼要了。 “所以我拿了。”楚凌淡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了草堆上开始雕刻。 “……”萧阑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抓狂,好歹流露出一些惊喜或者感动的神色也是必要的吧。 “你怎么还不走。”楚凌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了定定站在一旁的萧阑。 “……”我好心来看你,你倒还赶我走了。 萧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昨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哪里错了,他觉得自己的台词明明念出来很顺很霸气,特别是有一种神秘的世外高人的气质,但为什么楚凌对自己的态度却显得这么嫌弃的样子。 难不成是易容得太平凡了?还是表现得太和善可亲了?还是真的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我说过的话?”萧阑有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问了出来。 “你去刺杀楚涯了?”楚凌问道。 “没有。”萧阑自然不会去刺杀自己。 “楚涯死了?”楚凌继续问。 “没有。”萧阑这是在和楚凌讨论自己的死吗。 “既然如此,昨日之话何须今日提起。”楚凌冷淡地说着,继续垂眼专注自己手上的木头。 萧阑气结,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很不爽。 前两个世界,不管是何墨和亚尔曼都从来都没有如此忽视过他! 他的存在感为何此时都比不上一块木头! 耳边传来了木门关上吱嘎的响声,楚凌手上的动作又一次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关上的门,然后又落在了刚才那人站定的位置。 木刻的小刀缓缓刺入了指腹,艳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楚凌似是感觉不到一般。 走了吗? 呵,楚凌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说什么要助我,也不过如此而已。 楚凌低头看向了指尖上的血,眼眸一片阴沉,与其相信别人的话,还不如相信自己的血。 “楚凌!”门吱嘎一声被突然地打开。 楚凌的身体一颤,目光里有些诧异地看向门口不知为何又回返的萧阑。 “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信我的话,但我说话算话,今日起我就来教你青城剑法。”萧阑的脸上似乎还有几分不满别扭的神色,他的手上拿了两枝外面的树上采来的枝干,“你以为要成为青城门门主,只需要等楚涯死就可以了吗?” 萧阑走到了楚凌面前,伸手要将手中的枝干要塞到楚凌的手里,却看到楚凌的左手上有血。想来便是木雕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食指,虽然伤口不大却似乎很深,血止不住地涌出来看着有些骇人,“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萧阑瞪着眼看着,微皱着眉有几分责备地看向了楚凌。 “还好我早有准备。”萧阑说着直接拉着楚凌让他站了起来,然后从草堆下面拿出了之前的包裹。他从包裹里找出了那瓶金疮药的药瓶,口中仍然在念念叨叨地在对楚凌说些什么。 楚凌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男子将白色的粉末专注而又小心翼翼地涂在了他的食指上。尽管男子相貌无奇,但是那双眼瞳却温润如墨,让楚凌一时移不开眼。 楚凌低垂着眼,掩下了眼里所有的思绪,指尖的温度却觉得有些炙热。 萧阑微皱着眉,这才看着楚凌被自己包得严实得已经无法弯曲的食指。楚凌微低着头看着自己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被裹得鼓鼓囊囊的食指,萧阑顿时有些无颜想要解释,“我这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你忍忍吧。” 楚凌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正你伤了左手,还有右手可以练剑。”萧阑将那根枝干递给了楚凌。 “你以后也别做木雕了,就算要学以后有的是时间学。等日后你成了门主,自然多的是人来教你。”萧阑这话说得笃定,似乎像是毫不怀疑楚凌会成为门主一般。萧阑走到了门口回过头来才发现楚凌还站在原地,“你还不过来?这柴房这么小,我怎么教你剑法?” 楚凌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子。 深灰色的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月光映着这个人的身影,轮廓有些模糊却又明亮。 楚凌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昨日,这个人说他叫什么名字? 记起来了。 萧阑。 第30章 生辰之日 如水的月色从空中洒落,被树影分割成一片一片,将两人包拢在了中间。 深灰的身影在月下持剑,剑光霍霍,矫若游龙。那柄长剑雪亮耀目,黑夜中恍若夺了月华般耀地昏暗凄冷的院落里犹如白画。 “你可看清了?”萧阑放下剑来递给了在一旁静看的少年。 “是。”少年接过了萧阑手中的长剑,倒是神情专注地细看起来。 “你若喜欢我便送你。”萧阑看着楚凌的神情也知道楚凌是喜欢这把剑,虽然这把白邪剑是楚涯一直不离身的剑。但若是楚凌喜欢,萧阑自是愿意送给他的。 只要楚凌不要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用这把剑去干什么坏事就行。 “不用。”楚凌摇了摇头。 他抬眼看着眼前相貌平平的男子,却觉得这把剑只有此人使起来才好看。 楚凌持着锋锐无匹的长剑便在院子里回忆着萧阑的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地使出了青城剑法。萧阑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心里不觉有些震惊,他有着楚涯的记忆自然知道楚涯学这青城剑法用了多少时日。即使当时众人都称楚涯天赋异禀,但也远及不上眼前的楚凌。 而且,这过目不忘的能力更是让萧阑心惊。 不愧是楚旬天的亲儿子,就连这武学奇才的基因也完美无缺地遗传下来了。 萧阑心里不禁有些嘀咕着,他现在本来就是武功大伤,内海受创的身体。该不会再过几个月,楚凌便能够青出于蓝地打败自己了吧,这也未免太丢脸了。 “师兄。” 当萧阑回过神来,便看到楚凌已经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看那微冷的神情似是在不满自己的走神,这让萧阑都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 这师兄二字也是萧阑让叫的,直呼萧阑似是有些不妥,让楚凌叫自己师傅也有些奇怪。反正他自称是楚旬天的徒弟,也比萧阑年长,叫一声师兄也不错。 已经相处了快近三个月下来,萧阑自己也能感觉到楚凌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好转。其实说实在的,萧阑觉得此时楚凌的性格有些像何墨,不是高中时的而是初中里的何墨。 楚凌的话很少,自从萧阑来见他以来都没有见到他笑过。就像是一棵终日笼罩在阴影下,得不到日晒的树。他不愿搭理人,也不愿展现自己的情绪,但是萧阑知道楚凌心里肯定会想着。 萧阑至今都记得,当他有一晚因为门内的晚宴缺席没有到楚凌这儿来的时候。第二天就没人来帮他开锁了,甚至于当萧阑把锁又一次弄断了推门而入时,只看到楚凌蹲墙角玩着木雕。 楚凌的脸上还看得出些倦怠,眼下有些青黑,便知道肯定是前一晚等了一宿没睡。 他就是坐在草堆上,不吭声,不抬眼,也不搭理自己。 萧阑便知道,这家伙闹脾气了。 以前萧阑的回忆里,初中里的何墨也会这么和萧闹别扭。偏生却又什么都不说,硬要你自己去想,之前的萧阑是一股脑的死皮赖脸地硬缠着何墨。而如今的萧阑,觉得以前那初中生的招数让自己用来实在不符合身份,便只能好生道歉说自己以后不会不说一声就突然缺席了。 至此楚凌才冷哼一声,转过头瞄了萧阑一眼。 萧阑表示,他果然还是喜欢小亚尔曼的性情,稚气坦率,笑容灿烂,也从不闹别扭。 即使那是装的。 “今日是我生辰。” 从空旷的院落里悠悠地传来了一声,似是随口一说,却不由得让萧阑的身体震了震。 “你,你怎么不早说?”萧阑惊诧地抬眼看着走近自己的楚凌。 楚凌默不吭声,就是定定地看着萧阑。 “那要不,还是这把剑送你?”萧阑有些捉摸不清楚凌的想法,他指了指楚凌手中的剑。 “我不要。”楚凌摇头,伸手将白邪剑还给了萧阑。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萧阑继续问着。 楚凌也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萧阑。 “……”萧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困境,总是被迫和楚凌玩一种我不告诉你就让你猜的游戏。 “楚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挺烦人的。”萧阑的脑海里将青城门库里的奇珍异宝想了个遍,事出突然,他一时也实在想不出到底楚凌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他微皱了皱眉,直截了当地就这么对楚凌说了出来。 楚凌的眉眼如墨,也不反驳,直接走过了萧阑向柴房里走去。 萧阑一把伸手抓住了萧阑的手臂,就这么放楚凌进了柴房,还不知道这家伙的个性又要自顾自与他闹多少天的冷脾气,“我知道了,我带你去镇上可好。” “镇上?”被萧阑抓住的楚凌眼里恍若淌过一丝微弱的笑意,转过头来看向萧阑的时候,又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他顿了顿似乎想了下,然后点头,“好。” 听到楚凌说一句好字,萧阑都想跪谢小祖宗了。 萧阑轻功甚好,带上一个楚凌要离开青城门去镇上也并非难事。再加上萧阑身为青城门门主,对这片地方实在是太过熟悉,一些偏僻的小径也是熟门熟路,但即使如此到了镇上也已经是过了一个时辰,倒也算是深夜了。 今晚镇上有花灯会。 萧阑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提起到镇上来,但其实他最初也不知道,反而还是苏阙在自己面前提起。萧阑看得出苏阙喜欢自己,尽管萧阑不想承认,但是曾经的楚涯对苏阙还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苏阙今早些时候说道花灯会是想让萧阑与他去镇上,萧阑自然是推辞了。只说那镇上不过是多了些灯而已,又有什么好看的。但没想到,现在他就带着楚凌到了这地方。 说起来现在时辰也晚了,但是镇上的人却不少,摊子也多,更是到处张灯结彩地在卖彩灯。 “你想买什么就说。”萧阑身上习惯性地兜着银两,此时真道是个好习惯。 楚凌转过头来看着萧阑,然后点了点头。 自从楚旬天云游后,楚凌便再没了机会从青城门里出来。这大概也有好几年了,才算是楚凌第一次到镇上来,楚凌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的街道不禁有些晃了神,似是有些茫然。 萧阑看着楚凌的神情心下不禁一软。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还一直被孤立在狭小冷清的院落里。 “等你以后轻功练好了,自然可以想来便来。”萧阑抚了抚身旁少年的头发。 而且等你成了青城门门主,就算浩浩荡荡坐个十七八顶轿子来玩都没事。 萧阑和楚凌便在这街道上随意地走着,而后一直慢步到了河岸边。 潺潺的河水上漂浮着彩色的花灯,星伴月下,千百万的花灯卷着星子宛若碎钻,铺呈出一道弯向天穹的河川,万千流光争相落于此间。 萧阑买了一盏莲花灯,然后将毛笔递给楚凌,“你若是有什么愿望就写上面。” 楚凌看着那花灯,又看了看手上的毛笔,一时却想不出到底有什么愿望。 “你可以写,我要青城门门主之位啊。”萧阑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凑到楚凌耳边轻声说着。 楚凌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不禁身体一僵,耳尖有些泛红。 “你帮我写。”楚凌又把毛笔给了萧阑,顿了顿又说,“换一个。” “换什么啊?”萧阑拿着毛笔也愣住了,他怎么知道要在这上面写什么。 “就算是生辰祝词的话,我也只知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而已。”这般已经陈词滥调的祝词写出来真是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好。”楚凌顿了顿,然后点头。 这回倒是轮到萧阑发愣了,这小小年纪的,就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 “岁岁今日,年年今朝。”楚凌沉声一字一字地说着。 萧阑手中的笔抖了下,看着楚凌认真的神情不禁有些心慌,随即便笑道是自己多想了。 “好,你生辰,你最大。”萧阑不敢再多想,就将这八字写在了莲花灯的花瓣上。 “放灯的活你总得自己去吧。”萧阑将花灯给了楚凌。 萧阑注视着楚凌捧着花灯等走到河畔边的青石台阶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凌的眉目似乎被夜色柔和,嘴角缓缓勾起竟是看着那花灯笑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楚凌回来对萧阑说。 “你不想再多玩一会儿了?”萧阑倒是有些诧异。 楚凌摇头。 “那就走吧。”萧阑自然不会再强求着说再玩一会儿的话。 楚凌跟在萧阑身侧在街道上向回去的方向慢走着,他回忆起了那片凄清孤寂的柴房。恍若看到了满城花灯熄灭,墨一般的夜色从城的这头,一直蜿蜒到了无人通晓的地方。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河岸。 水光卷星光,盏盏花灯在河边悠悠飘向远处。 楚凌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句话来——万千灯火,独依阑珊。 萧阑。 楚凌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身侧的人。 夜空里被灯光燃起的暖色的亮光,在男人的眼瞳深处恍若炸开两团璀璨的火光。 柔和的,温暖的,却又似乎很熟悉的。 楚凌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他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靠近,然后伸手握住了萧阑的手。 萧阑的步伐一顿,然后看着楚凌握住自己的手,似是有几分诧异。 “师兄,我很高兴。” 楚凌是这么说的,如此坦率的话让萧阑都不禁吓了一跳。 “你,你高兴就好。”萧阑下意识地说着,却仍然似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楚凌转过头去没再言语,他的脸上依旧神情微冷,这让萧阑不由得从刚才的受宠若惊到现在都差点以为刚才自己听到的是幻觉了。 星碎水光,花灯流转。河水潺潺,隐约间听到了乌篷船上摇橹之人的民谣轻歌。 习习晚风,夜色清冷。青石地面,相伴而行的人影在白茫茫的月光下越拖越长。 相握的手,掩在簌簌飘动的宽袖之下。 微末之温,静静流淌。 第31章 认罚请罪 “你既然习了武,为何不用?”萧阑看着眼前一身鞭伤的楚凌问了出来。 楚凌并未回答,只是静坐着让萧阑治疗伤口。 “你!”萧阑看着静默的楚凌不由更加生气起来。习武傍身,他教楚凌武功也是希望楚凌不会在这青城门里沦落到孤立无助的境地。而且楚凌如楚旬天般是个武学奇才,如今武功更是突飞猛进,萧阑不懂这怎么楚凌还是任人欺负。 “是我受了一身鞭伤,你气什么。”楚凌平淡地问着萧阑。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这话一说萧阑更是生气,“你别忘了你还叫我一声师兄。” 楚凌低垂着眼,看着萧阑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体的鞭伤上一点点倒着金疮药。相貌平平的男子眉毛紧紧蹙起,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燃着怒火又融着不忍。 好看,很好看,楚凌想。不过只是一身鞭伤而已,就可以换得这个人如此珍视的眼神和举止。 “疼吗?”萧阑问着。 “不疼。”楚凌摇了摇头。 “嘴拗。”萧阑自是不信的,瞪了楚凌一眼,“是谁做的?苏阙?” “你知道苏阙?”楚凌问了出来。 “这青城门的事我自然知道些。”萧阑的手一顿,却也自然地接了下去,“还真是他?” “不过是个小人罢了。” 楚凌这话说得几许轻蔑嘲讽,丝毫不将这如今在青城门里混得如日中天的苏总管当成一回事。 萧阑微点了点头,也没否认。 “等你得了这门主之位,你想做什么?”萧阑随口问了出来。 “杀了楚涯。”楚凌轻描淡写地说着。 萧阑的身体一颤,有些惊诧地看着楚凌,却没想到竟然楚凌对楚涯的恨意已经如此至深。 “怎么?”楚凌看着萧阑的眼神微微蹙眉。 “不,我,我只是有些没想到。”萧阑顿时有些心慌起来,毕竟自己身为楚涯心底不由会有些心虚,更害怕自己在这时会露出破绽来,“毕竟他也算是你的兄长。” “兄长?”楚凌微微眯起眼来,漆黑的眼眸里冰冷一片。 身为兄长,却将自己的弟弟扔至荒凉的偏僻之地不闻不问,自生自灭。 他在偌大的青城门里让楚涯肆意轻视折磨,任人驱使,更时常受人打骂。 若不是有秋娘在私底下一直偷偷照料着他,只怕他早就在这里无人问津地死去。 他明明是楚旬天的亲子,竟是还比不过青城门里一个普通的下人。 “也是。”楚凌点了点头。 萧阑一时不禁疑惑,不明白这个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会以为楚凌会被什么血肉亲情的说法给感化,此时倒是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 “我自会将我所受之苦痛一一还诸其身后再杀他。”楚凌嘴角缓缓扬起,那笑容显得残忍无情,“楚涯心狠有余留我一命,他敢留,我便敢杀。”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自然日后不会犯同样的错。” 萧阑抬眼看着楚凌冰冷肃杀的神情,不由得觉得身体涌上来一股无法克制的寒意。 他这,是不是间接地将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想到也许日后楚凌会心狠手辣地杀死自己,萧阑不禁感到心口一阵剧痛。 “你不高兴?”楚凌微蹙眉看着萧阑。 “罢了,你本就性子偏执,我也说不了什么。”萧阑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这糟心的事。想来就这目前的情形,楚凌年纪尚轻,也不会一人持剑就杀进门内找楚涯索命。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萧阑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计划一下。 若真要死的话,只希望楚涯一剑了事就算。而且,千万不能让楚涯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说。”楚凌伸手抓住了萧阑的手腕。 “怎么?我说了你会听吗?”萧阑看着楚凌一脸的较真劲却是笑了起来。 “师兄说的,我便听。”楚凌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地说了出来。 少年的目光清冽却直白,让萧阑不由得怔住,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陌生的平凡的脸。 萧阑一时哑了,嗓子眼似乎被堵住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了,穿上吧。”他游离着视线,竟是有些心烦意乱。他看着处理得差不多的鞭伤便收起了金疮药,随意地挣脱开楚凌的手,站起身转过头去将金疮药和一旁包扎的东西放在了一边。 楚凌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而后紧紧握拳。 他看着萧阑刻意回避的背影,眼底的墨色似乎翻涌起来般,冰冷而又偏执至极。 “我后几日不会来,你别等着我。”萧阑平复了下情绪,转过身来看向楚凌。楚凌正慢悠悠地穿上衣服,低垂着眼仍是那般淡漠的样子。 “知道了。”楚凌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萧阑觉得楚凌脾气果真好了些,换做以前肯定又是一声不吭地冷上了。 “师兄,你到底想不想我做这青城门门主。” 萧阑走到门口之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话。 萧阑的步伐停下,转头看向楚凌。 楚凌静静地坐在月光边并未抬头,手中拿着刻刀似是专注地在一块略有雏形的木头上雕刻着。 “我若不想为何要助你。”萧阑自然应该如此回答。 楚凌的手摩挲着手中的木头,低垂的眼深沉而又压抑。 “师兄,你莫要骗我。” 萧阑愣了愣,他的视线落在楚凌显得清冷的身影上,嘴角却是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 “好。” 他的声音很轻,明明仅是一个字却像是重重砸在自己心头一般。 当萧阑通过密道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却发现房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云疏,你怎么来了?” 那翩翩蓝衣之人正毫无形象,一身懒散地坐在红木凳子上,脸色绯红。看那桌上的酒壶和白瓷酒杯,想来已是自己在这房里自娱自乐地喝了许久了。 说是这青城门的神医,这陆云疏却一点都没有谪仙的气质。他父亲希望他流云疏淡,偏偏此人向来雷厉风行,但因为与楚涯年龄相仿,在门里自幼便成了玩伴,至今也算是交心知己。 “是你许久不来找我喝酒,我只能不请自来了。”陆云疏眉眼上挑地看向萧阑,“我还以为你醉倒在温柔乡里,今晚不会回来了。可怜你那无福的美人,已经在外面冻了有些时辰了。” “苏阙在外面?”萧阑自然知道陆云疏说的是谁。陆云疏是从小和楚涯长大,自然深得楚涯信任可以出入他的房间,无人阻拦。苏阙尽管深受楚涯喜爱,但楚涯终究做不到完全信任的境地,如若未得到楚涯的首肯,自然会被堵在门外不得入内。 陆云疏伸手随意地指了指门,看那影子便知道有人正守在门口,想来便是萧阑的暗卫。 历代青城门门主身后都有暗卫组织,而楚涯自然也有,说是组织也不过十人而已。留在楚涯近身的有两人,一人身为明的贴身护卫,一人在暗如影随形,其余八人都掩盖身份渗透进青城门各堂里,只有门主才知真实身份。萧阑每次外出时,他都知道有一人跟在他身后,他只命令那人离得远些不要被发现,而另一护卫便守在他的阁外。 恐怕那苏阙现在正气着呢,看着那陆云疏大摇大摆地拎酒进来,而他却被人堵在门口。 “你怎的出去寻花问柳,却弄了个如此平凡的面容。”陆云疏看着萧阑的脸笑了起来。 萧阑顿时一惊,他都忘了自己此时还是易容的状态,不过说来这易容的本事倒还是陆云疏教的。 “自是寻花问柳,何必招摇。”萧阑此时自然是顺着陆云疏的台阶下去。 陆云疏但笑不语。 等萧阑将一切整理好,便坐在了陆云疏身侧的木凳上,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让他进来吧。” 门被打开,一阵凉意便涌了进来。 之间一名面容美艳的红衣男子踉跄着走了进来,脸上尽是委屈的神色。想来站在寒冷的夜里许久,他穿得单薄,此时更是冻得身体都在发颤,此时更是红着眼眶看向萧阑。 “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门主今晚可要好好怜香惜玉啊。”陆云疏抿了口酒笑了起来,语气轻浮得倒像是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一般。 苏阙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怒意,却很快压制下去。一身红衣显得他此时更加惨白如纸,身形病弱,似是冻出了病似的,苏阙无比委屈地看向萧阑,“门主,苏阙等了您好久。” 能留在楚涯身侧之久,苏阙也是个人精。 他自然看出了那时萧阑并非留在阁内所以才被人拦住,但他便是看不惯陆云疏在他面前冷嘲热讽,而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门主的房间候着。苏阙便硬生生在外面冻着,一出苦肉计,只等着门主回来后对他不忍怜惜。若是得了风寒,也许凭借着门主的宠爱,门主便许了他以后可以出入的资格,杀杀陆云疏的威风。 楚涯对苏阙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即使苏阙在门内盛气凌人,也无人敢说,毕竟有楚涯撑腰。虽然如今萧阑成了楚涯,但明面上并未改变对苏阙的宠爱。 一来苏阙并不是什么恶人,虽然性情骄纵会仗势欺人,但至少为了楚涯的赏识该办的事会尽心办好,这让萧阑省了不少力;二来,萧阑总是想着日后要助楚凌成为门主之事,他常常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开始做些十恶不赦的恶事,或者纵情声色不问事务,来衬托出楚凌的光明形象。 即使众人不提,萧阑也知道门内诸人对苏阙总管之位大有不满。 萧阑觉得苏阙的存在,完全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基础。 但此时,萧阑却觉得苏阙碍眼了。 “我与云疏把酒言欢,你进来作甚?”萧阑抿了口酒,未去看苏阙。 苏阙一愣,而陆云疏也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地看向萧阑。 “门主……”苏阙的双眼泛泪跪了下来,似是不解似是伤心地望着萧阑。他原本以为门主见他一身受冻必定会心疼他,好好安抚他才是,“苏阙只想尽心尽力侍奉门主左右而已。” 苏阙这话说得婉转,并未把话明说,只是坦诚了自己一片真心而已。 “过来斟酒吧。”萧阑将白瓷杯中的酒喝完放在桌上。 “是。”苏阙抬眼面露喜色地站了起来,立刻小步过来帮萧阑斟酒。只当是门主不想被他得知他晚间外出所以才故意说的话,此时让他斟酒必定是给了他亲近的机会。 苏阙眉眼弯弯地斟好酒,小心翼翼地双手举着白瓷酒杯递给萧阑。 萧阑一手去接,却不知有意无意那酒杯竟未被接住,滑落到萧阑的衣袍上,而后落至脚边。 陆云疏挑了挑眉,眉眼里起了几分兴味,似是看好戏一般的神色看向了萧阑和苏阙。 “门主……”苏阙看着萧阑一身不菲的白袍上落了酒液,自然是心中一片惶恐。他抬眼看向萧阑,只见那目光一阵冰冷,苏阙心中不由更怕连忙跪了下来。此时他自然意识过来,酒杯滑落是门主故意为之,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此时自然只能问罪,“门主,苏阙知错了。是苏阙手抖,不慎让酒杯滑落,苏阙知错了。” 苏阙的声音颤抖着,双眼噙泪,诚恳而又卑微,完全没有在众人面前傲视凌人的模样。 “酒兴都没了。”萧阑神色微冷,似是有些愠怒。 苏阙的身体一抖,连忙颤声请罪。 “请罪?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罚吧。”萧阑这么说反倒像是在顺着苏阙的意一般。 “幕伍。”萧阑唤着。 “属下在。”名为幕伍的人立刻从门口推门而进,恭敬单膝跪地。 “苏总管请罪,你就罚他……二十鞭吧。”萧阑轻描淡写地说着。 苏阙不可置信一脸惨白地抬起头,一旁抿酒看戏的陆云疏都不觉惊得被烈酒呛了一口。 “是。”幕伍面色无异,就将伸手将苏阙带走。 “等等。”萧阑此时说等,陆云疏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一身冷汗的苏阙不觉松一口气。 谁知萧阑下一句话却让云疏一脸震惊,苏阙更是完全置身于冰窖般寒心彻骨。 “罚他三十四鞭,一鞭不少,记住了?” 萧阑护着楚凌,自是不准任何人欺他。 楚凌身上十七鞭伤痕,萧阑自会让苏阙,双倍奉还。 第32章 中秋时节 “他做什么了?” 陆云疏看着泪流满面深深哀求被拎出去的苏阙,不由得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他向一脸冷然的萧阑问道,如此还看不出楚涯是发怒了,但就真是傻子了。 “我不喜之事。”萧阑随口答着。 “你倒是连这点事都不愿告诉我了。”陆云疏悠悠地说着,这一听便是敷衍之词,他有些醉意的眼落在萧阑脸上,脸上却多了几分不悦。 “云疏,你别多想,没有的事。”萧阑知道陆云疏这话是在暗示他不信任他,但萧阑此时又怎么去和陆云疏解释楚凌的事,总不能说自己突然间良心发现准备好好善待楚凌。 “哼,你算算你是多少时日未找我来。”陆云疏冷哼一声,自是不信。 萧阑不语。 在以前陆云疏总是隔三差五地便被楚涯召来,并不是在房里把酒言欢,而是让陆云疏诊脉。因为楚涯有被害妄想症,所以总是害怕自己会被人下毒。楚涯说到底就是个内心毫无安全感之人,陆云疏作为知己,又作为神医,自然深受楚涯信任。 陆云疏虽然觉得楚涯过于焦虑和小心,但他与楚涯相知已久,也知道让楚涯改变不太可能。更何况楚涯身为青城门门主,警惕也并非坏事,陆云疏也便承了楚涯的意,没多说什么。 陆云疏前些时候被同门的师叔带了出去去江南祭祖,本来走水路来回也不过是二十日左右的事情。但是因为楚涯的缘故,陆云疏总是常年在楚涯身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从青城门了出来,陆云疏到了江南自是顺便好好游玩了一番。等到陆云疏回了青城门,已经倒是有两个月时日了。 其实陆云疏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太厚道,扔了楚涯一人在门里自己却在外面玩乐。他也有想到楚涯会起些脾气,却没想到楚涯竟然倒还为他办了接风宴。对他先斩后奏得说了只去江南祭祖,却是游玩了两个月的行为也并未说什么。 但后来陆云疏也意识到有问题了,即使等他回来了,楚涯也并未召过他。 一开始陆云疏以为萧阑是生气了,所以寻了其他医者为他诊脉。陆云疏好歹也是青城门的坐镇神医,一番打听下来,也知道并没有其他楚涯信任的医者。陆云疏格外宠爱的也就只有那苏阙,想那娇滴滴的男人也不会有一身好医术。 这也便怪了。 以楚涯如此多疑谨慎的性子,竟然连了好几个月都未曾召他诊脉。 “我无病无难,也未过两月没找你诊脉。你怎么不算算,你倒是整两月都在江南玩乐,你倒是想着我了?”萧阑挑眉看向陆云疏。 陆云疏不禁勾唇笑了,“这么说,倒是我要向你请罪了?你要打我几鞭?” “罚你斟酒一杯。”萧阑自然不会去罚陆云疏,他也不摆架子,将地上的白瓷酒杯捡了起来。 萧阑才刚捡起,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手指准确无误地切在萧阑的脉上。 “你!”萧阑一时诧异,转头去看陆云疏。 陆云疏一言不发,脸色却是越发暗沉。 “楚涯,你是不是该解释下?”陆云疏一切脉便什么都明了,他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练功一时不察,走火入魔罢了。”萧阑甩开了陆云疏的手。 “罢了?你竟然与我说罢了?”陆云疏怒急,“走火入魔本就并非小事,你武功剩下几成你自己明了,更别提你经脉受损,内海受创!既然如此你便早该对我说,平日找我找得勤,到紧要时刻你偏生却就不记得了!” “云疏,你别气。”萧阑看着陆云疏的怒容自然知道这人是真的为自己好。 “别气?我当你知己好友,你却这般事却不对我说!你瞒着我,是怕我会将此事传出去,还是怕我连着其他人来害你?”陆云疏怒极反笑,他一把将桌上的酒壶拍下了桌子,“这么多年,我有哪件事做的让你楚门主失望了。你若想不为人知,我自有千种方法,你何必瞒我!” “你总说我练武急于求成,你这一走我便走火入魔,说了自是被你笑话。”萧阑看着陆云疏如此气愤,此时自是放软了态度,“我武功也不算尽废,大不了再练而已。” “你倒是经了这一遭心态都不一样了。”陆云疏眯起了眼,似是还有几分气恼,但看着萧阑在眼前主动服软的态度,也不由得消了几分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武功可以再练,但你受损的经脉和气海又怎是可以经你如此放任不管的。” “是,是,听你的,日后都听你的。”萧阑连忙道。 陆云疏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楚涯在武功上急于求成,也是因为一直在楚旬天江湖武林泰斗的阴影下,总想要超越自己的父亲。而且身为青城门门主,楚涯对于武功自有过多的偏执。走火入魔,武功大伤,内海受创,这对于楚涯来说必定是一大打击。 只是看如今楚涯似乎并未太过钻牛角尖,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楚涯的性子也似乎并未像从前那般过于多疑偏执,看来经此一遭,楚涯的心境也有些转变,也算祸福相依。 “云疏,中秋将至了。”萧阑看着陆云疏有些气消,连忙转移话茬。 “怎的?是要邀我与你一同易容外出,寻欢作乐?”陆云疏顿了顿,便也顺着萧阑的话说下来。 “寻欢作乐而已,易容便不用了。”萧阑想了想,认真回道。 直至中秋清晨—— 陆云疏一身面粉,手拿擀面杖站在空旷无人的东厨,面带怒容地转头看向正低头忙活的萧阑。 “楚涯!你没告诉我寻欢作乐竟是来陪你做月饼!” 当晚,青城门中秋宴上,众堂主护法和长老竟是每人收到一枚门主亲手制作的月饼。 堂主护法不禁感动至深,各个如似珍宝般小心捧着月饼,齐齐下跪尽表忠心。 长老更是喜极而泣,直言要将门主赐下的月饼带回家中,日夜好好供奉。 萧阑:……你们开心就好。 入了深夜,萧阑易容又来到了那偏僻破陋的柴房。只见楚凌正站在月下,长身而立,树影婆娑,清冷的银辉之下少年显得愈加身骨萧立飒爽,似是在等他。 “我还以为你今日也不会来了,师兄。” 楚凌这般说着,向萧阑走了过去。 萧阑来楚凌这里的次数变少了,他原先每夜都来便是为了教楚凌武功。在意识到楚凌是武学奇才后,他便也就将一本本武功秘籍赠与了楚凌,让他自行习武。他之前还担心楚凌被人欺负,后来也发现是自己多虑了,毕竟楚凌心狠,而又并非善类。 想着楚凌曾经说过的要杀死楚涯的话,萧阑明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觉有些心冷。萧阑想着如今还是少与楚凌接触的好,以免露出破绽,萧阑也怕楚凌对自己太过依赖。 “中秋之夜,总得来看看你。” 萧阑进了柴房,楚凌随后跟上。 “这是增进内力的药,给你的。”萧阑将包裹里的几瓶药放在桌上。 “师兄怎么不自己留着。”楚凌问道,想也知道萧阑带来增进内力的药必定珍贵。 “你以前收东西的时候可不吭声。”萧阑突然忆起了曾经直接拿走包裹塞草堆下的楚凌。 “师兄也说是以前了。”楚凌神色很坦诚。 萧阑转过头来,眼前的少年面容依旧冷漠,但话却是多了起来。 虽然并不会像萧阑那般会无事找事地说话,但至少萧阑说了,楚凌自然会应着。 “这是送你的月饼。”萧阑打开了一个黑盒子,里面放着四枚月饼。 “你做的。”楚凌看着那月饼问道,虽说是问但听起来却已经肯定了。 “这也能看出来?”萧阑诧异了。 “比以前的点心丑。”楚凌回道。 “嫌弃就别要。”萧阑蹙了蹙眉,没想到这苏阙倒还被楚凌间接地夸赞一次。 “要。”楚凌立刻接过了那盒子,他眉眼低垂安静看着那月饼似是嘴角勾起。 “就只有这些?”楚凌抬眼问萧阑。 “恩。”萧阑点头。 这四个还是萧阑挑出来,长得好看的。 其他难看的,不是给门里的人泪流满面地吃了,便是给感恩戴德地带回家日夜供奉了。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萧阑说道。 当萧阑走出门一会儿后不由得转身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伫立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望着他。 白茫茫的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单薄如昔,目光暗淡。 萧阑心头不禁一软,步伐不由得停了下来。 “算了,我再陪你一会儿。”萧阑轻声叹了口气,又向楚凌走去。 “好。”楚凌却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脸上也并未露出什么愉悦的神色来。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师兄。” 楚凌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萧阑,然后便坐到了角落的草堆之上。萧阑愣了愣,竟没想到自己也会从楚凌这里收到中秋礼物,心中似是茫然似是惊诧也似有些欣喜。 萧阑陪楚凌坐在草堆上,看着楚凌从黑盒子里拿起了一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那少年一口一口细细品尝,眉目间的清冷和专注,趁着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久远的水墨画。 似乎有些被迷惑住了,萧阑下意识移开视线而后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木盒里,是一个人形木雕。 虽然做工有些生疏粗糙,但该有的细节也是竭尽所能被雕刻出来。能看出来这男子身穿长袍,长发用一个木冠束起有些歪斜,下摆飘起,似是在风中长风而立。男人反手持剑放在身后,目光直视前方,尽管面容平凡,但那一双眼却好似黑夜寒星,衬着嘴角浅笑。 萧阑的手微颤着,霎然心动神摇。 人形木雕的刻画即使简练生疏却也传神,不难想象,楚凌在这木雕之上耗费了多少时间与心力。这木人面容温柔,却不知是不是这刻木雕之人也将余点的温柔都倾注在了这木雕之中。 “师兄。”楚凌轻声唤着。 萧阑的心弦被如此一声轻而易举地挑起,却一时不敢应声。他感觉到楚凌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萧阑低垂着眼看到了楚凌的手中到处都是细小的血痕。指腹厚厚的茧摩挲着萧阑的手背,手心,指尖,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你曾说,若我得了这门主之位,你自有去处,日后不再相见。” 楚凌沉声说着,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着萧阑,直白而又深沉。 他的声音伴随着清冷的月光,一字一字恍若碎在这冰冷的夜里。萧阑的心中似有潮水翻涌而上,汹涌而又炙热地要将自己湮没,无法自已。 “师兄,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 第33章 阴鸩之毒 前一日中秋晚宴之后,在楚涯走后,本来还有着些拘束的众人便肆无忌惮地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个地直接歪七扭八地瘫倒在了堂厅里,直到次日正午堂厅里依旧是一片狼藉之景。 “去差人弄点醒酒汤来。” 萧阑看着堂厅里仍旧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模样不觉有些无奈。 这帮人,到底是在自己走后玩得多欢。 “门主,这是苏阙送给您的中秋之礼。”那跟在楚涯身后的男子,低眉顺眼地双手递上了一个荷包。这石榴型的荷包上绣着山水,手工精细,针脚细腻,墨绿镶边,显然是极费心思准备的。 苏阙自从被罚了一次之后,性子也有所收敛起来。之前那三十鞭,若是真被人狠打了,估计这苏阙都一命呜呼了。只是苏阙青城门总管一职还在,悬思堂的行刑之人心中也不确定门主的心思,下手中规中矩还留了手,即使这般也足够苏阙受着了。 在床上了两日休养后,苏阙便又回了萧阑身边近身伺候。苏阙不禁觉得是自己之前太过骄纵蛮横,倒让门主看不惯了,于是脾气性子自然收敛了些,更是尽心尽力侍奉萧阑。 萧阑看着苏阙此般讨好的意味也未拒绝,伸手接过了那荷包。 苏阙自然是喜不自禁,一身红衣相衬,那眉眼流转着的喜色颇为美艳明朗。 “其实,苏阙还为门主准备了一份小礼,门主稍晚便知晓了。” 萧阑挑眉看向苏阙,不知这苏阙又有什么花样来讨他开心,但倒也未放在心上。 “都醒了?”等到醒酒汤送上来,萧阑高高在上地坐着望着下面一众都是一脸宿醉的属下。 “昨晚玩得可好?”萧阑继续问着,表达一下适当的关心。 众人拿着醒酒汤的手瞬间颤抖,而后齐齐跪下。 糟了!门主定是看不惯他们如此放浪形骸的丑态!此时出声质问定是心里大有不满! “属下知罪,竟在门主眼下如此肆无忌惮醉酒贪乐,荒废正事,属下愿意领罚!” “属下也知罪,不该在青城门堂厅里竟露出此等纵情酒乐的丑态,愿意受罚!” “属下知罪!请门主下罚!”…… 石青护法率先出声,随后众人也纷纷附和,恳声领罚,一脸正直诚恳。 萧阑:看来这被害妄想症,倒不是楚涯一人,而是整个门派的通病啊。 “中秋之夜大家尽兴玩乐一番本就是平常之事。”萧阑表示自己可以大度理解。 众人心头不禁一惊。 门主这话是在暗示,门主在宴上时,众人吟诗作对,假装文雅齐齐赏月。在门主走后,一个个便没了约束,肆意贪乐。现下他们在门主面前一个个宿醉未醒,丑态毕露醉倒堂厅,更是将大堂里玩乐得一片狼藉不堪,酒气散漫。门主向来喜爱整洁清净,望见此景必定心中大怒。 日前门主将最宠爱的苏阙总管罚了三十鞭,仅仅是因为打翻一杯酒。 此时门主并不下罚,反而如此一言,显然是风雨欲来。 萧阑望着一脸面色愈发凝重的众人,不禁暗叹一口气。 “都到悬思堂各领十鞭。”萧阑挥了挥手,心中实在没辙,“下次不许再犯。” 众人不由得心中大石落定,连忙跪谢领罚。 萧阑: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领罚得如此高兴的。 “门主!门主!” 没过多久,萧阑听见从远处便传来的声声凄厉的女声,不由得心中疑惑是谁在叫他。 不知是众人都在堂厅请罪,还是女人的哭声太过凄厉,亦或是女人背着的人甚是眼熟。这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竟是竭尽背着一人直冲向了大堂,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求您了!门主!老奴求您救救楚凌!求您绕这孩子一命吧!” 楚凌这二字一出,众人自是震惊望去,而萧阑更是瞪大双眼。 这人正是秋娘,是楚凌生母的奶娘,随着楚凌生母一同进了青城门之后也一直在身旁伺候着。楚凌生母死后,便继续照料着楚凌。但后来楚涯得了青城门门主,自是不想让楚凌好过,秋娘也便被迫离了楚凌。后来秋娘便在青城门里寻了个伙食的差事,偷偷地照料着楚凌。若不是有秋娘,恐怕这楚凌早些时候就在偏僻的角落里冻死饿死了也无人知晓。 众人看着那面生的少年面色青紫,一眼便是中毒之色。 少年的双手紧紧握拳,似是强忍着身躯里的剧痛,眉头额角满是冷汗,下唇也咬出血迹。 “门主!楚凌也是您的亲弟弟啊!求您了!只求您饶他一命!” 秋娘用力磕头,额头上瞬间一片血印,她老泪纵横地一声声凄厉地哭喊着。 “长老!长老!求您救救这孩子,他,他才刚过十五啊!他也是楚老门主的亲子啊,求您救救他啊!”看着门主面色冰冷似是不为所动,秋娘跪着爬到了一长老跟前,伸手紧紧拽住了长老的衣角,悲痛地哭诉着。 长老不由一惊,如此这般被这秋娘缠上,若是被门主误会他与楚凌有所联系该如何。他连忙退开几步,然后忙不迭地低头向门主跪下。 楚凌向来被人遗忘,如今身中剧毒,想来大概便是门主差人下的手。此时众人心中一凛便也都记了起来,之前门主也有暗示过此事。虽然当时门主似是忘记,但想来以门主的性子也不过是缓些时日而已。如今下手,众人虽然有些措不及防,但好歹有些准备。 虽然老一辈的人心中自然都想保楚凌一命,但是事到如今,既然楚凌已身中剧毒,楚涯又已在青城门做大,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到时日楚老门主归来,只要声称楚凌急病暴毙就罢。 众人小心翼翼打量着门主的神色,门主眼里的冰冷的怒火不言而喻,也正直直盯着楚凌。 想来门主是想私下了事,如今此事放到台面上而伤了颜面,下不来台。 众人自当低头假装并未听见,并未看见。 “你,你们!”秋娘看着众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向着楚涯跪伏在地。秋娘哭得更加凶,似是喘不过气来一般,然后跪着爬到了紧闭双眼咬牙强忍的楚凌身旁,颤抖的手如同枯枝一般,将楚凌紧紧抱住,“是我对不起凝宜啊!连她的孩子我都救不了!命苦啊!你们母子俩怎的都如此命苦!” 直到此时,门主终于动了。 他的步伐有些缓慢地走了下来,身体似是有些颤抖。 “云疏,云疏在哪!” 众人不由惊诧仰头看向了萧阑,听门主的声音似是有些惊慌。 “去把云疏给我带来!”萧阑看着毫无反应的众人,不由大声喝道。 “是。”门主的近身护卫幕伍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赶去。 萧阑快步走过去要将楚凌带去房里,只见秋娘恐惧地向后缩着,望着萧阑如同望见豺狼虎豹了一般。那老妇人死死抱着楚凌不敢放手,生怕这孩子一脱手便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我救他。”萧阑盯着秋娘浑浊的眼,一字一字说着,“我要楚凌活着。” 众人心中大惊,秋娘也不禁怔住,门主此时这话听起来倒像是郑重的起誓一般。 皱眉紧闭双眼的楚凌也不由得睁开眼看去。 楚凌看着萧阑伸过来的手,骤然瞳仁收紧。少年不可置信般的眼神落到了萧阑的脸上,而后竟似是气急攻心一般一口血猛地从喉咙口喷了出来。 萧阑一身白衣上被溅到的血色,触目惊心。 他心中大慌,不敢再迟疑,连忙将楚凌抱起然后直奔里屋。萧阑将楚凌放到床上,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在不住地颤抖着。他一身冷汗,视线落在身中剧痛,疼痛得蜷缩起身体的楚凌身上,心脏恍若被死死揪紧一般,同样疼痛难忍。 “怎的如此着急?”陆云疏被幕伍一路用轻功赶到萧阑这里,也不禁疑惑到底何事。 此时陆云疏只看到萧阑脸色格外苍白,而床上的少年一眼便能看出身中剧毒。 陆云疏又瞄了几眼少年的眉眼,不由认定这人就是楚凌。 “救他。”萧阑说着。 陆云疏一愣,似是没想到萧阑竟会有让他救楚凌的一日。 “快救他!”萧阑的手心满是冷汗,他直截了当地拽住了陆云疏走到床边。 “我知道了。”陆云疏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下了。他看着楚凌,少年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入骨的恨意此时正死死盯着萧阑,陆云疏微微蹙眉,“楚涯,你先出去。” 萧阑不动。 “别让我分心。” 萧阑沉下脸,向外走去。 走到堂厅里,众人依旧都跪着,谁都不敢先行离开。 “是谁下的毒。”萧阑的声音冰冷至极。 众人不知这到底只是门主走个过场,还是真的不知此事要为楚凌查明真相。 “是你?”萧阑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身体颤抖的苏阙身上,心中不由明了过来。 [苏阙还为门主准备了一份小礼,门主稍晚便知晓了。] 苏阙竟是要将楚凌的命送给他,当做小礼,讨他开心。 “是他!是他!今日在东厨我见着这人进来了!一定是他下了毒!我,是我将毒药喂给了那可怜的孩啊!”秋娘这时也土的记了起来,随即悲从心来,楚凌见是她送的吃的自然便不疑有他便吃下了。谁知,竟是她自己亲手将毒药给了楚凌,秋娘心中此时更是悲切至极。 “门主,门主,我这么做,也是因为对您一片忠心啊!”苏阙看着萧阑愈发冰冷的视线,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并没有如自己所想会讨来门主的欢心,反而让门主动了大怒。 门主原本就极度不喜楚凌,而且门主生性多疑,武功大伤之后必定对楚凌忌惮万分,眼中钉肉中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门主再无其他忧虑而已。 萧阑看着泣声恳求的苏阙,呼吸也觉得渐渐冷了下来,恍若身在冰窖里即将窒息。 竟然终究归底,还是他害了楚凌。 “门主,我知错了!苏阙知错了!”苏阙一声声说着,不断磕头神情悲戚。 “你抬起头来。”萧阑轻声说着。 苏阙怯生生地仰起头望向萧阑的眼,那双黑眸里恍若地域深渊般正凝视着他。 “我不怪你。”萧阑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 苏阙不由大喜,眉眼里重燃光彩地看向萧阑,而众人也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不敢多言。 “我会杀了你。” 萧阑此话刚落,银光闪烁,血溅堂厅。 众人只看到一片血雾袭眼,那门主极尽宠爱的苏阙竟是被一剑封喉,死不瞑目。 而门主手中持剑,血一滴滴滑落,尽是一片肃杀之气。 那双黑眸里,无悲无喜,只是无尽的空洞漆黑。 “扔出去。” 萧阑未再去看地上尸首,将手中的剑和苏阙送的荷包一同扔在地上,然后转身向里屋走去。 未等多时,陆云疏走出房门。 “阴鸩之毒乃是世间奇毒,毒性浅我还能解。但他中毒颇深,毒性又猛,楚凌气急攻心毒性蔓延甚快,我只能一时压制,但……”陆云疏即使此话不讲破,萧阑也明白过来。 此毒无解,楚凌必死无疑。 “你若是想要他好过些,便送他一程。”陆云疏看出萧阑对楚凌似是不忍,也便多说一句。 萧阑并未回应,推门而入走进房内。 他走了进去,只见那少年的脸上凝聚着疼痛,他蜷缩在床上,牙根咬得很紧,却仍有疼痛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发出。楚凌竟是一口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从血肉模糊的手腕落下,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瞪大的双瞳无神却溢满了疼痛。 萧阑走到了楚凌身旁,楚凌也瞪大眼看向他。 萧阑从未如此明显地从何墨的身上感受到这般浓烈的恨意。萧阑见过这个人的恨意,从何墨到亚尔曼到楚凌,阴沉的,压抑的,痛苦的,冷漠的,但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 这浓烈刻骨的恨意因他而起,付诸他身。 此时的楚凌似乎要将他的血吸干,撕扯他的喉咙,扒开他的血肉一样。 一口口黑血无法抑制地猛咳了出来,楚凌似是要将心肺之内的血都要吐出来一般。 “楚凌。”萧阑下意识地唤了声,不禁伸手。 楚凌一只手猛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扼住了萧阑的手腕,他的指甲似乎陷入了萧阑右手腕上那清晰的黑色花纹印记,在某个人身上他也同样看见过的,记忆至深的。 “师兄。” 萧阑的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凌。刹那间,仿佛被人放了冷枪,在身体里引发了一场爆炸,炸的他粉身碎骨,所有防线都被击溃,即将堕入深渊。 有眼泪从楚凌的黑眸里无知无觉落下,那眼瞳里恍若烙着崩溃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仇恨。 楚凌似是仇恨似是痛苦似是绝望,如同泣血的声音一字字脱口而出。 “你既然嫌我活着碍事,又何必费尽心思欺瞒我?” 第34章 真相破茧 “师兄。” “你既然嫌我活着碍事,又何必费尽心思欺瞒我?” 楚凌熟悉的嗓音一字一字恍如刺入萧阑的血肉,一道道割裂他的心脏,颤栗的错觉渗入每一个细胞。不寒而栗的空气当中,似乎有一股疯狂的气流即将膨胀爆炸开来,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萧阑头昏脑涨,在此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最恐惧的事,楚涯的身份,竟然还是被楚凌发现了。 楚凌的手颤抖着,却依旧死死扼住萧阑的手腕,他的视线痛苦而又仇恨地盯着萧阑的脸。而后他的手缓缓松开,颓败地低下了头,右手使劲按住心脏的位置。 似乎从胸腔里压抑着的痛苦在此刻骤然崩溃,身体体内翻滚的剧痛还有胸腔里承受的绝望,在此时恍若让他的皮肉,血骨都迸裂开了条条的裂缝。 “楚涯,你竟是楚涯……” 楚凌猛地笑了出来,黑血混着笑声不断地咳出体外。 即使声音与容貌变了,但是这人的体型,身上的痕迹,还有那双眼,楚凌又怎么可能认不清。 他这么多时日以来,心心念念,百般在意之人竟是他最恨的人——楚涯。 [我是萧阑。楚老门主对我有恩,收我为徒授之武功。你是楚老门主之子,我知你在这里处境不好。虽无以回报云游江湖的楚老门主之恩,但你是恩人之子,我来助你也是一样。] “我竟然信了你。”楚凌牵强地扯起嘴角,疼痛不堪地蜷缩起身子。 楚凌谁都不信,但是他信萧阑。 而直到此时楚凌才知道—— 萧阑,却正是这肆意轻蔑欺凌他,甚至于将他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的楚涯。 有什么黑暗的情绪从内心无可压抑地涌起,占据了所有的思想,让楚凌坠入了深黑的边缘。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他竟然信了楚涯!他竟然信了一个自己恨之入骨之人! [你想要这青城门门主之位吗?若你想要,我便助你登上门主之位。] “助我登上门主之位?”楚凌的声音沙哑,眼里却席卷着暗黑痛苦的风暴般,声音里冰冷而又沉痛,即使听着都能感觉到楚凌内心悲痛的荒芜。 这人本就是青城门门主,一切尽在他的掌控,而他却拿着这门主之位肆意逗乐玩弄于他。 他就像一直让人逗弄的野猫一般,追着那狗尾巴草团团乱跑,却全然不知那人正嘲讽地看着他被耍的围着他乱窜,而他充其量只不过是那人闲暇下来消磨时间的玩意罢了。 而此时,这破烂玩意给楚涯玩厌了,就该扔掉了罢了。 巨大的痛苦与悲痛如同一把把利刃,带着嘲讽至极的尖锐的讥笑声,争先恐后地刺穿他的身体。此时那人正站在他的身侧静静看着,好似嫌不够一般的欣赏着他剧痛万分的惨状,将他最后的尊严都一点点残忍碾碎。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当日远望着那莲花灯漂向黑夜深处,万千灯火,独依阑珊。他望着那人夜色柔和的眉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任凭一片繁锦远去,只将那身旁之人轻轻悄然放在心尖。 [师兄,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 他日日夜夜念着这人,将他的容貌举止一点点揉碎着念在心里,而后一分一毫地刻落在了木雕之上。他不知道萧阑是谁,不知道萧阑想要什么,但是楚凌并不在意,只因他是萧阑。 如果萧阑愿意留下,那他便什么都给得。 [师兄,你莫要骗我。] [好。] “你骗我。”楚凌轻声说着,那沙哑的声音似是已经无法从声带里传出来般。 这从头到尾,竟然都是一场全然的欺骗,而他却深信不疑。 楚凌似是无法呼吸,心脏猛烈地疼痛着,像是灵魂要生生地被撕裂般,但是视线却无法离开楚涯。他越是看着楚涯那张似是熟悉似是陌生的脸,越觉得有一股汹涌血腥的气流在自己的身体里翻涌着,在血管里奔腾,剖开血肉,撞碎筋骨,撕心裂肺。 “你是楚涯,你是我的兄长,你是青城门的门主,你是我恨之入骨要杀之人。” 楚凌猛烈地咳嗽着,那黑血不断地从喉咙口里涌出来,和着楚凌完全被黑暗侵蚀的恨意。 一字一句,伴着楚凌骤然倾斜崩塌的世界。 [我自会将我所受之苦痛一一还诸其身后再杀他。楚涯心狠有余留我一命,他敢留,我便敢杀。] 他在此人面前,口称着说要杀死楚涯。 而他如今,却即将命丧于此人的眼下。 楚凌只所以这么多年隐忍不发,逆来顺受,便是相信自己总有一日,可以将所有的痛苦一一还给楚涯。楚凌觉得楚涯心狠有余,直到此时才觉得,楚涯才是这世间最为心狠之人。 凌了他的身,污了他的心,最后还要了他的命。 心狠之至,残忍至极。 萧阑看着此时的楚凌,眼里空洞麻木,那一种茫然的痛苦一点点侵蚀着心脏。楚凌的一字一字如同荆棘一般,刺透了他的血肉脉络,让暗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却只剩下一片漆黑。 而此时,他望着楚凌那双仇恨到痛苦至极的眼,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楚老门主!” “请等一下!” “老门主,不能进去!”…… 耳边突然传来了喧嚣的声音,萧阑只是茫然地望着躺在床上蜷缩着濒临死亡的楚凌。 “孽子!你这孽子!” 突然一掌袭上了自己的胸口,萧阑的身体恍若毫无重量一般凌空而起,然后落在了墙壁上。鲜血从萧阑的口中喷出,如同雪中红梅一般洋洋洒洒落在了他那身混着楚凌黑血的白袍之上。萧阑瞬间五脏六腑疼痛之至,近乎于窒息一般无法呼吸。 “楚涯!” “门主!” 陆云疏和几个萧阑亲近的堂主护法看到了急忙奔了过来,围在萧阑身边。 “楚老门主息怒!”其余众人齐齐在门口下跪,异口同声地喊道。 “陆游,你快来看看楚凌!”楚旬天未想到自己今日回来就看到了楚涯这般残忍毒害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楚凌的事情,看着楚凌满身黑血,已经疼痛得濒临崩溃已无了意识。楚旬天的眉眼里满是愤怒,双手紧紧握拳,极力忍耐着这滔天的愤怒。 “你们都出去!”楚旬天望向楚涯身边的人怒吼道。 “楚老门主!”陆云疏帮萧阑诊脉自是知道萧阑此时伤得极重,楚旬天狂怒之下的一掌怎会是小伤,普通人恐怕一掌已经一命呜呼了。若是以前的楚涯还有一身强厚的内力护身,但楚涯内海受创一直都未曾有所大的恢复。此时接下这一掌竟是让楚涯剩之一二的武功尽废,内力全无,硬生生要了楚涯大半条命。 “出去。”萧阑咽下了口中的血气,一只手紧紧扼住了陆云疏的手腕,“都给我出去!” 陆云疏怔然地看着萧阑一片凌厉而又冰冷至极的眼神,然后将口中的话默默咽了下去。他得知楚涯此时心下一定有自己的主意不想让人阻挠,陆云疏此时虽然心下焦虑担忧也只能暂时退下。众人也齐齐走出了门,关上门后,只留下一室血腥。 楚旬天本还想再多说什么,看着一脸冰冷的萧阑似是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楚旬天气急,振袖一挥只等稍后再去质问这孽子,“陆游,楚凌如何?” “不好。”那名为陆游之人也已上了岁数,他紧蹙白眉此时微微摇了摇头。这阴鸩之毒本就是世间奇毒,更何况这下药之人定是要陷楚凌于死地,毒性剂量极大。此时楚凌已是濒死,命悬一线,虽然看情况毒性已经暂且被压制,但也只是一时而已。虽是这样说,但此时陆游的金针已上了楚凌之身,那针上瞬时一片乌黑之色。 楚旬天不由心惊,倒吸一口凉气。 “但也并非不能救。”陆游继续说着,他是陆云疏的父亲,自然医术要比云疏高出一筹。“我在西域习了三年蛊术,随身养着一双回蛊。这回蛊分一公一母需两人服下,母蛊可吸食毒液,公蛊会吸引母蛊入体。若是让楚凌服下这母蛊,再由公蛊引出,约莫能解一半这阴鸩之毒。若毒性减半,你用内力逼毒,辅以金针灵药,必能救楚凌一命。” 萧阑缓缓抬起头来,定定看向陆游。 “但至此之后,这公蛊与母蛊便同时存于令一人之身,随着那一半阴鸩之毒。虽说也可以同法解毒,但是那蛊毒却不可解。这回蛊并非害人之毒,但要说对人体无影响是不可能的,每月自有一日会吸食肺腑之血,必会折损几年寿命。” “那还等什么,快救楚凌!”楚旬天自然不会在意这回蛊后续事宜,如今当下最紧要的便是救下楚凌。他本想说什么,但是转过头来看向那墙边坐着的面无表情的楚涯不禁心下愤怒袭头,“楚涯,事到如今你可知错!” 萧阑空洞的视线看向楚旬天,“是我错了。” 是他的错,如若不是他一开始便与楚凌纠缠不清的话,便也无了今日之事。 这一身武功也好,江湖之位也好,一条命也好,直接都给了楚凌便是了。 楚旬天看着萧阑似是悔悟的神色,紧蹙着眉,不由深深一叹。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与你追究,但你可愿服下这公蛊,救你亲弟一条性命!” 楚旬天虽已将青城门门主传给楚涯,但不可否认只要楚旬天在一日,他在青城门和江湖的威望便无可动摇,即便他要将门主之位离了楚涯传给楚凌也并非不可。 如此这话,楚旬天便是要给楚涯一个台阶,给了他救楚凌的机会,便不再提及此事。 “好。”萧阑缓缓站了起来,面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向楚凌走了过来,“我救他。” 当萧阑和楚凌平躺在床上时,那冰冷的银丝缠绕起萧阑的左手和楚凌的右手。银丝紧缚的小臂之下,血液顺着锋利的银丝流淌下来,暗红与艳红的血液相交缠。 萧阑只是静静地转过头去,看着楚凌青黑的脸,不言不语。 他脑海中全是楚凌那晚在月下河边,眉眼柔和地望着那莲花灯寂静碎入夜色星光的情景。楚凌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那夜色青石地上,两人拖着长影渐行渐远。 [师兄,我很高兴。] 今日之后,便再无年年今日,也无岁岁今朝。 心里有一种挫痛的钝痛感继续蔓延开来,萧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痛着竟然能一直愈发痛着。 “你快用内力将楚凌身体里的毒逼出来!”一切结束,陆游立刻将银丝抽开,拉起了楚凌的身体立刻推向了楚旬天,然后转头看向了萧阑,“你也是,快用内力逼毒!” 陆游随即立刻将金针瞬间一针针覆上楚凌的身体,一针一落,手无停顿,面色凝重专注。陆游又回过头来看着无动于衷坐起的萧阑,不禁心头一阵不解而又焦虑,“你怎的还这般傻坐着!” 他一把扣住萧阑的脉搏,然后手抖了抖,猛地不可置信瞪大了眼,“你!” “他没事了?”萧阑却是反抓住了陆游。 “你怎的不说你……”陆游此时也不禁慌了神。 本就是武功大伤,内海受创的躯体,被楚旬天怒急之下一掌竟是震得心脉俱碎,内腑重伤。没有内力相挡,萧阑此时竟然是武功尽废,再无一点内力,只余了半条命。此时如此虚弱的身体再中了阴鸩之毒,和一双回蛊,完全就是不要命了。 “楚凌没事了?”萧阑用尽力气死死扣住陆游的手腕,一字一字厉声问着。 “他没事,要没命的是你!”陆游不知萧阑到底是何想法,但心中不由焦虑至甚。 楚旬天此时不由大惊地望了过来。 萧阑的手颤抖着缓缓松开了陆游,此时终于眉眼柔和地勾起了嘴角。 “那就好。”萧阑喃喃自语着。 萧阑踉跄着站了起来,竟是拖着步伐向门口走了出去。 门口一行人自当还跪着,此时看着萧阑的身影,齐齐抬头望去。 “从今日起,青城门门主便是楚凌,不可异议。” 众人瞪大双眼自是震惊万分地看向萧阑。 倏然间,一口黑血从萧阑口中喷出,如同血雾弥漫般触目惊心。 “楚涯!”“门主!”…… 忽如而来的痛觉从胸口蔓延开来,而后向周森扩散开去。所有的细胞开始沸腾起来,带动着周身,疼痛开始疯狂地身体里席卷着疯狂叫嚣。 一股猩甜的血腥味从喉咙口压抑着喷涌出来,伴随着一阵猛咳,乌黑的鲜血止不住地从掩盖着唇的手中流出,恍若有尖利的利刺刺入胸腔般,疼痛难抑。 他转过头看向面色惨白,紧闭双眼的楚凌。 我要他好好的。 视线渐渐昏暗,就连口中吐出的呼吸似乎也冰冷了下来,身体无力地向后瘫倒。 黑雾开始侵上萧阑的视野,然后慢慢转为浓重的晦色,越来越重。 萧阑闭上了眼,身体缓缓无力得倒下。 第35章 一字不落 四年后—— “门主。” 男人单薄的身子被裹在由狐皮精制的大衣里,眉目清秀,只是脸色苍白。明明只是刚入秋的时候,穿得却好似已经入了寒冬腊月的冷天,呼吸羸弱。他抓住帘子的手纤细修长,瘦可见骨,向那护卫微微颔首,一眼便可看出是个病弱之人。 萧阑听着这尊称,还是不由叹气。 明明他早在四年前便将这青城门门主之位给了楚凌,偏生这四年后他还是被唤着门主。也不知是楚旬天还是楚凌,硬是要留着楚涯的门主之位,而楚凌便一直都只是副门主而已。 但估摸着也便只有如幕伍这般萧阑近身的护卫才会依旧视他为青城门门主了。 时至今日,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在这青城门里一手遮天之人便是楚凌。 萧阑从那天传位起,便彻底退了下来。其实萧阑也实在不记得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知是否是刺激过大亦或是中毒以后神志不清。但听陆云疏叙述,自己当日已经濒死垂危只差一口气就入了棺材。但尽管如此,他依旧被陆云疏和他父亲连着两日两夜拼尽一身医术救了他回来。 萧阑不得不说,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这楚凌中一次毒之后,到现在不还活得生龙活虎的。如今还成了青城门门主,前些日子还悠哉地夺了一个武林盟主的称号回来,可谓风头出尽,名声大噪。而萧阑也中一次毒,武功内力尽废成了一个废人,体内的阴鸩之毒余毒始终难清,还留下一双回蛊。他孱弱至极得落下了一身的病痛,这些年即便一直靠着些灵丹妙药堪堪续命。 而楚旬天自那日起,便留在了青城门里。 楚旬天对萧阑愧疚万分,他知道是他当时怒急一掌彻底伤了萧阑心脉内腑。而如若不是他要萧阑去救楚凌的话,萧阑也不会在重伤的情况下还中了阴鸩之毒,身体里还引入了两只蚀人心血的蛊虫。那母蛊竟是食了楚凌体内大半的阴鸩之毒都转移到了萧阑体内,萧阑毫无内力,本就内腑心脉大伤,那世间剧毒自是迅速蔓延五脏六腑,即刻便可要了萧阑一条命。 幸好有陆氏父子齐在,拼了两日两夜才救回萧阑。但即便续了萧阑一口气,陆游也说萧阑至多不过也就五年光景好活。只因萧阑体内有残余的阴鸩之毒无法全清,毒素已渗透进脏腑之中,内腑衰竭。而一双蛊虫虽并非用于害人,但对于萧阑而言,却足以成为凶险万分的威胁性命之物。 萧阑自己知道,但也并不在意。 他病了,累了,也怕了。 所以便就当个鸵鸟寻了个僻静的院落里呆着,不见楚旬天,也不见众人。 然而萧阑知道楚凌的性子,那人定是恨极了他,即便是不找他索命也会扒去他一身皮好生折磨。 但是楚凌并没有来报仇,甚至一次都未来再见过他。 四年来,萧阑在这里的生活安然若素,无人惊扰,无人监视。他后来也听说,楚旬天坐镇青城门,得知萧阑传位之意坚决便也就开始培养楚凌。但楚旬天自然不想再见到兄弟相残的景象,便与楚凌约定,这青城门可以由楚凌执掌,但是楚凌终生不得加害楚涯,若楚涯不允,楚凌也不得去见。 将近四年来,楚凌便真的没来见过萧阑。 不知楚凌是因为这约法三章,还是因为他对萧阑已然心寒,只当他已死,世间再无楚涯与萧阑。 萧阑胸口不禁感到一阵苦闷,他抬眼望向别处不再去想这些旧事。 “是谁在放纸鸢?”萧阑看着那天高云淡之间的一抹红雀,不由得倒是有些诧异。 “是副门主这次从江淮带回来的锦鹃六钗。”幕伍恭敬地回道。 萧阑的脸不由得沉了沉。 萧阑身边也自然有些耳目,楚凌这四年里做的事也是让萧阑无奈。楚凌与楚旬天一般是武学奇才,得了楚旬天悉心指导自是武功足以在江湖上傲视群雄,而楚凌天资聪颖,智谋又远远在楚旬天之上。再加上楚凌行事冷血果决,手段狠辣,执掌一年后,区区十六岁便成功让众人臣服不敢多言。 众人只说楚凌傲气天成,萧阑却觉得这楚凌却是孩子气。 江湖上之事,即便与青城门无关,楚凌想插手时便插手,全凭个人喜好。甚至于不管是门派,经商,土地,楚凌也要硬生生要用青城门的风头压过余人,傲立江湖。 这世上有什么珍奇稀有的玩意,楚凌也都要去寻个方法找来玩个新鲜再扔进库房,更别提楚凌身边的莺莺燕燕。楚凌如今将近二十,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他长得极好,俊俏英气,盛气凌人,又是青城门门主,自是不少女子倾心于他。她们想要跟着楚凌,楚凌也便许了,久而久之,这青城门后院倒是装的各异的绝色美女。 楚凌如此这般顺风顺水的日子,也让萧阑不由得有几分羡慕起来。 但萧阑不知,这当日青城门私家晚宴上楚凌便被发现中了毒。 楚凌与当朝七王爷有私交,七王爷此次便受邀来青城门游玩几日。晚宴上七王爷身边自是有验毒之人,而那是名女子亦是七王爷一妾,因她颇善医术与毒术所以深受七王爷喜爱,总是随行出游。 那女子名为榕玉,她费颇心力养了一只蓝尾蝶,珍贵便贵在那蓝尾蝶可以寻毒。若是嗅到了毒,便会飞至落下。而在晚宴上,那蓝尾蝶在榕玉的指引下在宴食上徘徊了几圈,却是落在了坐在七王爷身侧的楚凌身上。 楚凌身上有毒。 同在晚宴的楚旬天自是大惊,即刻便去请陆游来诊脉。 这一诊,果真是中了毒,慢性之毒所以不引人察觉,但积少成多必定对身体大伤。 楚旬天当即拍桌大怒,誓要寻出这下毒之人。 众人也毫无头绪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毕竟楚凌这几年江湖上名声赫赫,却也树敌众多。 “兴许,是你那闭关的兄长做的事呢?”七王爷此时却问了出来。 晚宴上骤然一片静寂,齐齐低下头去,却又小心翼翼去看楚凌的神色。 谁人不知,在这青城门楚涯是不得被提起的禁语。 对外众人都以为青城门门主便是楚凌,但青城门里的人却知道楚凌只是副门主。而真正的门主楚涯,楚旬天只对外说楚涯在闭关练武。但在青城门里旧人便知道,自是四年前那场楚凌遭人下毒的变故后,楚涯便在青城门隐居再未参与门内要事。 众人虽是不提,却也暗自猜测这拒不见人的楚涯是被楚凌关押起来。 日前楚涯在位平日里只是性子冷淡,阴晴不定时会深沉可怕得不是人。 而自从楚涯上位,众人便发现这个新门主时刻都时冰冷恐怖得不是人。 想到楚凌那狠辣冷血的手段,众人便不寒而栗,不知那楚涯今时今日是否还安好健在。 七王爷虽并非这青城门门中之人,消息自然灵通也知晓此事。 “这不可能!”楚旬天立即神色郑重地反驳,目光炯炯地直视七王爷。 “怎的不可能?这种事有一便有二,多加怀疑也并非坏事。”七王爷挑起眉来说着,这兄弟相残的事在皇宫里如是,在外头也一样。他自有消息说,楚凌在成为青城门门主之前一直饱受楚涯欺凌,在门内都受人欺压倒还不如一个奴役,最后竟是在中了楚涯差人下的阴鸩之毒濒死时被云游归来的楚老门主当场截住,这才救回了楚凌一条命。 以七王爷所知的楚凌的性子,定是已经将楚涯关起来千刀万剐好好折磨一番也是可能。 若是如此,楚涯若想方设法要下毒害楚凌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齐齐噤声,余光只见楚凌的脸色冰冷,自是都不敢吭声。 “幕护法,你是楚涯身边的护卫,你对此事有何看法?”楚旬天不禁皱眉,他自是要袒护楚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袒护,便将目光看向了幕伍。自从楚涯让位后,楚旬天便让楚涯身侧的护卫幕伍加了一护法之位,也可让楚涯知道这青城门内部的要事。 “门主绝对可能做出毒害副门主之事。”幕伍自是单膝跪地恭敬回禀。 “哦?你既是他身边护卫,那便说一说那楚涯今日做了些什么来听听。”七王爷不禁被挑起了些兴趣,他虽然打听到些楚凌的消息,却也不知如今这兄弟到底又是怎般的局势。 楚旬天自是觉得不妥,但没等他发话幕伍却先行开口了。 “属下不敢说。” 众人不禁心头一震,不明白幕伍此话到底是何意,难不成楚涯真有要谋害楚凌的意思。 “你说。”楚凌此时终于开口了,他漆黑的双眸里冰冷得恍若让人窒息。 “近日门主身体不适,顾今日午时才起。门主用完午膳之后想出门散步时见天上有纸鸢,便询问属下是何人在放。属下回复,是副门主从江淮带回来的锦鹃六钗,而后门主顿了一会儿并未说话。” “那他之后说了什么。”楚凌的手轻轻摩挲着木桌上的纹路,淡淡问了出来。 “门主说。”幕伍抬眼,然后停顿了顿,似是刻意换了个嗓音,竟是惟妙惟肖地学着萧阑清冷而又略带嘲讽的语气说话,“呵,这小崽子,小小年纪倒是学了副花天酒地的做派。” 这语调学得入骨入味,让人不由得便记起萧阑冷漠的面容上微微勾起略带嘲讽笑意的神色。 但即便如此众人也不由大惊看向了幕伍,随后都是一脸震惊的神色开始面面相觑。 是不是听错了?门主竟然会叫副门主,小崽子? 就连楚凌也不禁一怔。 “这楚旬天一世武痴,如此这般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在这清静休养,即便在位时也并未在意过这莺莺燕燕的温柔乡,也不知楚凌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幕伍继续模仿着萧阑的语气说着。 “不食人间烟火?”楚旬天双目圆瞪,一时不知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到底是何意思。 “我身为门主之时,石青护法看我身边无女子相伴,便一直送与我美人的画像,只说若我看得中便都能寻得来给我。如今看来,石青护法只怕心里正欣慰。” 石青护法看着众人齐齐袭来的目光,瞬间老脸一红,然后连忙低头不语。 陵岩堂主坐在对侧不由得笑了出来。 “陵岩堂主与石青护法总是一道,他总在我耳边提娶妻生子乃头等大事。如今楚凌身旁诸多美人相伴,陵岩堂主只怕此时心里已经开始思虑着少门主的事情了。” 陵岩堂主的笑声顿时一停,恍若被卡住了一般,他不由得怔怔看向说话幕伍。 这回反倒是石青护法仰头大笑起来。 “那些长老也是,总是花些心思费工夫去办晚宴,寻些名门之女来让我相见。我日后也便厌烦了不愿再去这些晚宴,你可知那帮长老说些什么?” 除了长老之外的人自是都看向了幕伍,心中不免好奇。 “他们竟要与我约法三章,让我许诺日后不会同楚老顽童一样抛下正事,四海玩乐。” “看来长老们也真是被吓怕了。” 长老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聚精会神地望着那酒盅恍若看到了神奇稀有之物一般。而楚旬天在不食人间烟火之后,又不禁开始思索起了楚老顽童这个称号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七王爷,风流之名广为流传,百花丛中百沾身。他与楚凌倒是年龄相仿,府里却早已妻妾成群。楚凌与他私交甚深,指不定便沾染了这沾花惹草的习性。” “不敢不敢。”七王爷立刻笑着摇头,他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又有趣,对这楚涯心中骤然改观却也更是好奇。七王爷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榕玉似是委屈的神色,立刻过去搂住那女子,不知在耳畔轻声说了什么,那女子红着脸却是轻笑了起来。 “还有楚凌在江湖上这般招摇做派,唉,虽是这两年是收敛了些,却还是孩子心性。” 众人不敢去看楚凌神色,只怕楚凌此时大怒。 虽然这楚涯句句并无恶意,但也可认为是都在句句针对楚凌,指他的不是。却未曾料到此时楚凌脸上毫无素日冰冷阴沉的神色,更无恼意反而那黑眸里还多了几分神采,突然间扶额大笑了起来。 众人虽是不解,但也心下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就在当晚,幕伍便向萧阑禀报了楚凌中毒一事。 “他如何?”萧阑惊讶过后自是担忧。 “有陆游神医在,副门主自当无事。”幕伍一脸恭敬而又严肃正经。 萧阑不禁松一口气。 “但当日晚宴,七王爷怀疑下毒之人是门主您。” 萧阑不禁怔了怔,后来才不由得缓过神来,毕竟他这是有前科,怀疑他也倒没什么。 “后来呢。” “楚老门主自当维护门主您,便问属下对此事看法,属下回禀绝不可能是门主所谓。而后,七王爷起了兴趣,便让属下说一说门主您今日的行迹。” “你怎么说?” “门主今日之事,属下原原本本,事无巨细,一概详述。” 萧阑点了点头,回忆着自己今天一天不过就是喝茶看书,闲散人生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但萧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对那详述二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我今日所说之话。” “一字不落,全部复述。” “比如?”萧阑顿了顿,然后迟疑地问了出来。 不卑不亢的幕伍抬起头看向坐在木椅上的萧阑,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模仿起了萧阑今日早时的语调音色,入骨三分,惟妙惟肖,“呵,这小崽子,小小年纪倒是学了副花天酒地的做派。” 萧阑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拿起了茶壶直接用力摔了过去。 “幕伍,滚出去!悬思堂领三十鞭再回来!” 第36章 掏心掏肺 “已经睡下了?”陆云疏看着守在萧阑门口的幕伍。 “是。”幕伍低头回复。 “今日怎的这么早,罢了。”陆云疏还拿着烫人的中药,便想进去让萧阑喝完再睡。但还未走至门口,陆云疏却被幕伍拦下了,陆云疏不禁皱眉,“怎的?是楚涯让你拦住我?” 幕伍不语。 “你若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喊楚涯出来了。”陆云疏心中不明到底何事。 木门在此时缓缓向外面推开。 是用内力将这木门打开的,沉稳而无声,而有这般雄厚的内力之人自然不是楚涯。 陆云疏不由得瞪大眼眸看向那伫立在床边的黑色背影。 那人身穿黑色镶暗金的衣袍,气势宛若天成,那黑色的长发被玉冠束起,那墨黑的背影莫名有一种凌冽的压迫感。透过门隙看去,便能看到那英俊至极的侧脸,屋内昏暗的轮廓映着此人越发的神秘而又深刻,似是神情专注地看着那躺在床榻上之人。 但这人,竟是楚凌! 陆云疏心下大惊,直接闯了进去,生怕楚凌是来杀害楚涯。 楚凌转过头来,蹙眉看着那吱嘎作响的木门,似是不悦。 “楚……”陆云疏才张口一个字便被楚凌点了哑穴无法说话,只能张着口瞪大眼盯着楚凌。 楚凌并未理会陆云疏,转头看向呢喃着什么似是已经惊醒的萧阑,不禁皱眉。 陆云疏看着楚凌,又看着身后默默关上门的幕伍突然间似乎知晓了什么。 这绝不是楚凌第一次来看楚涯! 幕伍是楚涯的暗卫之一陆云疏知道,而还有一个如影随形的暗卫在暗处保护楚涯,陆云疏自然也知道。这两个暗卫必定不会背叛楚涯,但此时这两个暗卫竟是让楚凌进了门,甚至是在帮楚凌守门,不知道楚凌究竟用的是何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必定已与楚凌相识。 楚涯自以为楚凌四年未见他,却不知这夜深无人之时楚凌竟会暗自到他的房里来。 也不知这四年来,楚凌究竟从何时起便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望楚涯。 陆云疏此时才不觉后怕,若是楚凌想要加害于楚涯,只怕楚涯早已不在这世间。 可是楚凌究竟为何要来看楚涯? “云疏,你来了?”萧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听到推门声自是想到陆云疏是送药来了。 楚凌此时解了陆云疏的哑穴,而后也不离开,反倒只是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一处即便萧阑起身也见不到的死角坐着。楚凌神情倨傲,随意拿着茶壶便向一白瓷杯中倒茶,那收放自如的内力竟让这落水声在此时都毫无动静。 “你怎的不说话?”萧阑终于晕沉沉地睁开眼,他眯着眼看着伫立在一旁不动的陆云疏。 陆云疏看着那楚凌傲然喝茶的姿态,一时心中气恼,却又不知自己是否要让楚涯知道。 最后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暂且沉默不语走向了床榻上的萧阑,递出了手中的药。 “把这喝了。” 萧阑面色平常地接过那碗中药。 陆云疏望着那苍白面色,即使唇上也毫无血色,一番孱弱病态的萧阑,终于心下打定主意。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我曾问你这出去寻花问柳怎的易了张如此平凡的面容。” 萧阑才喝了一口药不由得停住了,他抬眼看向陆云疏不知他怎会突然开口说起这件事。 楚凌放下白瓷杯的举动也随之而然顿了顿。 “那时你夜夜易容外出可是去见楚凌?” “楚凌的武功可是你亲自所授?” “那又如何?”萧阑紧蹙眉头,似是不解地望向陆云疏。 这都已经是四年之久的陈年旧事了,今日再提又有何意义。 “那又如何?”陆云疏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他挑眉似是嘲讽地重复了萧阑的话。 坐在一旁的楚凌低垂着眼,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白瓷杯,眼底一片墨色暗沉。 “我倒是记起来了,四年前你在堂厅里曾提起要给楚凌换个干净敞亮的院子。当时众人都以为你想对楚凌下手,倒料想不到你竟是真心。”陆云疏露出了貌似恍然大悟般的神色看着萧阑。 “众人皆道,楚门主你对苏阙宠爱备至,对楚凌不喜至极。但在苏阙毒害楚凌之后,你毫不犹豫一剑杀死了苏阙,却舍身救了楚凌。明眼人难道还看不出,你真正想护着的到底是谁吗?” 楚凌抚着杯壁的举止骤然止住。 萧阑抿了口药,那极致的涩味立刻蔓延味蕾充溢口腔。 “我就算再不喜楚凌,他也是我弟。苏阙居心叵测,用心狠毒。他能毒害楚凌,日后便也能加害于我。终究归底,他不过就是一个小人,我可以宠他,自然可以杀他。”萧阑的神色微冷,轻描淡写地说着,“再者那日也是楚旬天让我救楚凌,父之命怎敢不从,说是舍身也是太过。” “你这套说辞唬唬他人也罢,你以为我会信?”陆云疏眼底有几分愠怒,他当萧阑为知己好友自然觉得萧阑受极了委屈。他心疼萧阑,更气那萧阑一直都将此事闭口不言。陆云疏那眸子似是要看透萧阑般,将萧阑这么多年来掩藏的心思全都要在此时挖出来。 “我犹记得我知你因走火入魔而武功大伤内海被毁那夜,你竟事出无由便罚了苏阙三十四鞭。我只当苏阙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喜,现在想来,只怕你也是为了楚凌出气吧。” “中秋前夕你突然邀我做月饼,当日便清了东厨众人,你说不做多,做四枚玩个新鲜就好。谁知你却不满那成品,我与你在那东厨呆了好几个时辰,少说也做了近百个。最后你倒挑了四个最好看的装盒里,晚宴开席不久便早早离去,你可是将那月饼送与楚凌?” “还有你真当我不知道?在我得知你内海受创之后给了你多少增进内力的灵丹妙药,你以为我诊脉诊不出你根本就未曾服用过吗?你若不是故意藏起不服,便是将我赠你的药都给了楚凌。” 陆云疏这一句句,恍如步步逼问一般,将萧阑尘封掩下的心思一点点揭露出来。 楚凌似是怔住了,他猛地抬眼去看,只能见到萧阑正拿着那药汤的纤瘦修长的手和一角袖袍。 萧阑的手一颤,一时心虚撇开了陆云疏的视线。 “就算没有苏阙这茬,你也早生做好将这青城门门主送给楚凌的准备了吧。” “自然不是。”萧阑此时自然否定。 “不是?”陆云疏冷哼一声,“你传位第一年不乏有拥护你的人找你,你却都闭门不见。即便是如今,这楚凌依旧只是副门主,你仍旧是这青城门做主之人。但你却只缩在这僻静一角不问世事,你这难道还不是将这门主之位拱手相让吗?” “你又不是不知我并非楚旬天亲子,这门主之位本就该属楚凌所有。”萧阑蹙眉回道。 “楚老门主并非如此迂腐之人,他既然能将门主之位传给你又岂会在意这些。更何况楚老门主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心怀愧疚,那人是个痴人,你若是放软几句话说与他听,他必定会要楚凌收手将这青城门给你。”陆云疏即使今日说这话也并非说与萧阑听,他早已摸透了萧阑的心思,此时这一句句不过都是去说给那坐在一旁的楚凌听。 “我如今不过一个废人,病痛缠身也不用再提,若我上位如何服众。再者如今众人都视楚凌为青城门门主,武功也好,谋略也罢,楚凌都比当年身为门主的我高出一筹,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萧阑自是不知楚凌在此,却犹在耐心与陆云疏回话。 “你便是在自讨没趣。”陆云疏应声下来,“你当我不知你一直在帮楚凌?你当日传位众人不服,你却一人便坐落于这偏僻小院拒不见人便是帮了楚凌大忙。这些年来,你虽独居于此,暗卫依旧效忠于你,他们隐匿在各堂中本该为你出谋划策,你却反倒只用来替楚凌扫清障碍。” 陆云疏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瞥眼看向那抹墨色身影。 “而如今啊,这楚凌也不过只是中了个区区小毒而已,便以为是你做的。” “你对他这百般心思,恐不知他却视你豺狼虎豹。” 萧阑心中不由一闷,不愿再理会陆云疏,一口气将那已经放凉的药汤喝下,“真苦。” “倒不知是药苦,还是心苦。”陆云疏接过那空着的瓷碗,“你如今还不准备告诉楚凌吗?” “什么。”萧阑蹙眉,似是有些烦躁。 “你命不久矣之事。”陆云疏轻描淡写地说着。 楚凌面无表情,望向陆云疏的黑瞳霎然冰冷而又凛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般事情难道还要我大张旗鼓地说与楚凌听不成?”萧阑嘲讽地说着。他不知陆云疏今日到底是怎的,他这躯体强撑四年灯尽油枯虽是他们俩心知肚明的事实,但被陆云疏此时这般似是刻薄地说出来,加之句句都提楚凌,萧阑心中自然也恼怒起来。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救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陆云疏说道,“你明知自己受下楚老门主那一掌已是让你心脉俱裂,内腑重伤,夺了你大半条命,却还是硬要去救楚凌。你身无内力,受了那剧毒立刻侵入心肺,一双回蛊更是对习武之人自是无大损伤,但加诸你身自是凶险万分。” “我说舍命二字,自然绝不为过。” “时至至今,我仍疑你当日是否存着自己正好丢了命把门主之位给了楚凌的心思。” 陆云疏的话语恍若字字掷地有声般,重重砸在楚凌和萧阑的心头。 楚凌望着萧阑的一角身影,墨黑的眼瞳里似是有凝聚的风暴翻涌而起。 “你今日怎的,旧事重提,还是来兴师问罪?”萧阑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眉眼里带着愠怒。 “怎敢,我这还不是替你不值。”陆云疏看出萧阑真的发怒了,声音也平缓了下来,他伸出手轻拍了拍萧阑的肩膀,“你若不想提,我日后便不会再提。“萧阑抬眼看着陆云疏恳切的神色,轻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值不值的,终究还是我骗了他。” “楚涯,楚凌究竟有何好,竟让你对他如此掏心掏肺。” 陆云疏终于问了出来,这也是他唯一想问楚涯的一个问题。 夜色寂静,昏黄的烛光下屋内的三人都静了声。 萧阑张了张口,却并未发出声音,他似乎有想说的,兴许是实话兴许又是借口。但在此时沉寂到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羸弱的呼吸与胸腔里空落落跳动的心跳声。即便萧阑心里知道理由,他也无法说出来,因为根本无人会懂。萧阑一时觉得累了,所有的从容淡漠似乎在此时都消散一空了。 他低垂着眼,眼底一尽落寞无力。 这掏心掏肺的人又何止他一人。 何墨将整条命都完完整整地给了他。 萧阑便如同那一朵脆弱幼小的铃兰花,却被何墨用心捧在手心里,甚至是用他的命百般护着。明明这世间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何墨却偏偏要与他走同一道。即便是到最后,何墨也都从未后悔过。在那翩然大火中,恍若第一次般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笑意冉冉,轻笑着却为他走上了一条绝路。 亚尔曼亦是如此。 即便是亚尔曼对萧阑再多的欺骗也罢,萧阑都无法去恨这个人,只因为亚尔曼将萧阑放在心尖上。萧阑曾经时常会想,若当时那一剑并未刺下,无了亚尔曼心尖之血的毁灭之阵是否便会停止。亚尔曼可以视萧阑为神,可以为萧阑创造一个世界,也自然可以为了萧阑不去毁灭世界。即便是亚尔曼堕世界之巅,他却也舍不得去毁灭萧阑。 楚凌对他的好,萧阑又岂会不知。在传位给楚凌第一年,他夜夜梦魇,梦里都是楚凌那彻骨恨意的赤血双眸死死瞪着他,问他为何要骗他。若不是楚凌全然信任他,又怎会如此痛之深恨之切。 萧阑已经受够了这人对他的百般好,甚至已经再受不得他一点好。 他觉得这是笔帐,而他本想好好弥补楚凌,却不知为何怎的越欠越多。 楚凌也好,命定之人也罢,萧阑已经不想再夺取性命之事,他只想楚凌好好的。 昏黄的烛光之下,那病弱苍白之人却是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乐意。” 陆云疏一怔,楚凌的身体同样僵住。 “我乐意这般对他好。”萧阑悠悠地说着,他觉得他此时心里平静得可怕。 这千般思量万种权衡,全遮拦不住不住一句我乐意。 他不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只愿楚凌一生荣华富贵,喜乐平安。 陆云疏看着萧阑那柔和寂静的眉眼,不禁晃了晃神,然后侧头看去。 只见楚凌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昏蒙的烛光中仿佛一座安稳的雕像,但是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凛冽的双眸却是一种不可思议而又炙热似是燃烧涌动的黑色。 楚凌手中的瓷杯化成了砂砾缓缓从手中流泻出来。 第37章 醉生梦死 “这便是那锦鹃六钗?” “是。” 萧阑前几日身体正逢那蛊虫噬血自是又病一场,今日身体似有缓和,有了精神,也便想要出来走动走动。听幕伍说那楚凌领回来的锦鹃六钗正为楚凌明日的生辰排舞,萧阑便起了兴趣,便走远了些过来看看。 看那正在花园里翩翩起舞的六名女子果真都是绝代佳人,萧阑不禁暗叹,楚凌可是有福了。 萧阑本是想来见识下这江淮名舞,如今见了人,他反倒却没了兴致。 当转身想走时,萧阑突然蹙了蹙眉,转过头定睛去望什么。 萧阑最后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那本在排舞的六名美人见着走过来的萧阑不禁有些困惑。 这名男子面色苍白,明明还未至深秋便已披上了纯白裘袍,恍若从一片繁花似锦中素衣而来,那清秀俊美的脸上神情冷漠,似是有一股淡然却无可忽视的气势,自是让人不禁有些晃神。而这名男子身边跟着一名普青长袍的持剑护卫,面容端正,鹰眼剑眉,此时正恭敬地跟随着那素衣男子的步伐。 六人停了舞,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这突然冒出之人究竟何人。 “奴家锦袖,敢问公子何人?”那六人之一走了出来,头戴金粉色步摇,穿着深红色的袍子,彩妆明媚。此时眉眼撩人,勾起唇角,自是美艳动人。 “客人。”萧阑随意答了二字,然后便围着这六名女子转着走了一圈。 “登徒子。”那其中一穿黛青长袍的女子似是年龄略小,望着那萧阑好似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的眼神,不由得低垂着眼有些愠怒,而后小声说了出来。她只当萧阑是贪图她们六人的美色,此时那萧阑的眼神也好似轻薄一般。 “锦黛。”那名为锦袖之人立刻看向那出声的女子,眼神略微责备。瞧这公子就并非等闲之辈,若是为客人,那便是门主请来的贵客,想来身份必定尊贵,她随即低眉善言地望向萧阑,“锦黛少不更事,公子您别放在心上。” “你叫何名。”萧阑站定在一名紫衣女子面前,然后停下。 “奴家锦翎。”那女子似是有几分诧异,像是被萧阑吓到了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回道。 “这人我要了。”萧阑神色淡漠地说着。 众女子顿时大惊,不明了这萧阑此句到底是何用意。 “公子,您既然为门主的贵客,就因知晓我们锦鹃六钗是门主的人,怎可,怎可……”锦袖立刻出声,那双明媚亮眼里自是有些许慌乱。 “若是门主知道了,必定要你好看。”锦黛立刻补了一句,眉头蹙紧自是愠怒。 “我倒要看看楚凌怎的让我好看。”萧阑不由冷声轻笑,那人四年都未来看他,想来都是当他已经死了,萧阑才不觉楚凌会将这后院里莺莺燕燕的一名小女子当回事。即便是锦黛此时也意识到,萧阑竟然唤了门主的真名,不由有些发愣,不知这萧阑到底是何许身份。 “幕伍。”萧阑也不想再多话,转身便走。 “是。”幕伍立刻走到了锦翎身侧,而后躬身恭敬说道,“多有得罪。”幕伍将那妙龄美人竟是直接扛上了身,单手箍着女子的双膝,然后便随着萧阑的背影步伐不缓不慢地跟去。 “姐姐,我们现在该如何?”锦黛此时有些慌了,耳边还能听到锦翎声声呼唤着她们的声音。其余女子也都围在了锦袖的身旁,此时不知到底是该如何。 看那男子便知应该是个贵人,能直呼门主真名,又如此嚣张肆意,能直接就从门主手里夺人想来便不是她们能架得住的人。但难不成就真让锦翎被那男子夺去? “我们是门主带回来的人,自是门主的人。门主性情冷血偏执,怎能容许他人从他手里夺人?”锦袖蹙眉,自是下定主意,“快!去找门主。” 萧阑坐在屋内,看着那怯生生地跪着,漂亮的容颜上却露出一副垂垂欲哭的锦翎。萧阑心中不禁感叹着,果真好一个美人,我见犹怜。 幕伍沏茶而来,屋内瞬间蔓延开来一股沁人的茶香,萧阑几分闲散地悠悠拿起茶杯,淡抿了一口,不觉有些心神宁静下来。他侧头瞄向那桌上的白瓷杯,怎的好似少了一只。 “你可知我为何在那六人里,偏偏挑了你?”萧阑垂眼有几分清冷地看着锦翎。 “奴家不知。”锦翎似是害怕,连连摇头,都不敢抬眼直视萧阑。 “那你可知,上一个毒害楚凌之人,现在何处?”萧阑放下了茶杯,轻轻的杯底触碰木桌的响声似是敲打在女子的心上。那锦翎掩盖不住神情,不觉惊诧仰头看向了萧阑。 毕竟这女子年纪尚青,只是这般试探而已,这番神色自是让萧阑愈发明了。 萧阑这些年来,避不见人,而陆云疏却是日日来此只因他身子实在太过孱弱,总是病痛缠身,卧于榻上。萧阑原本是个爱玩之人,虽然病了后性子稍微沉寂下来,但却也总是想找些事情来做。于是便与那陆云疏学了些医毒之术,这四年过去,萧阑自是也有所小成。 楚凌中的是名为曼罗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无色无味,自是极难让人察觉。但毒素缓缓入侵,久而久之自会掏空人的身体,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这般毒自然是难以发现,但萧阑体内有一双蛊虫。那回蛊本来便是食毒的蛊虫,萧阑遇着那毒药自是能从自己体内感觉到蛊虫的蠢蠢欲动。他见着那六人翩然起舞,便有所感觉,走近至锦翎身侧自是明了这锦翎身上有毒。 若非中毒,便是带毒。 如今这一问之后,自是也不便多想,这向楚凌下毒之人必定就是此女子了。 “那人被我一剑抹颈而死,你想如何死?”萧阑的眼眸冰冷,丝毫不留一些余温。 锦翎颤抖着唇本想为自己狡辩几句,但直视那双漆黑带着杀意的眼眸,她身心顺时恍若陷入了极寒深渊。霎然间竟然心中恐惧得让她嗓子口似是有什么堵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有一枚细箭从外射破窗进来,直直入了墙。 锦翎的身子陡然惊恐地一颤,萧阑的手也颤了颤。 他在这院落里拒不见人,若有人来自然会有他的暗卫在门口拦住。但萧阑曾经也下过命令,若是楚凌来了,那便让他进来,但先以细箭为暗号,至少让他心有准备。 楚凌,竟然来了。 萧阑不觉皱紧眉头,深沉的眼眸落在那瑟瑟而颤的女子身上。 为了一个女人? 萧阑此时心底不禁有些慌了,四年未见,他与楚凌之间恍若隔着一层铜墙铁壁一般。萧阑以为楚凌断然不会再见他,也以为他在这个世界兴许便不会再见到楚凌。明明已经四年过去,萧阑此时却恍惚间觉得竟然如此之快,如此措手不及,他根本未做好准备。 但是到底要做什么准备?萧阑自然也是不知。 萧阑盯着那门,手中起了冷汗,心中也直打鼓,好不慌乱甚至于不安。 门缓缓推开。 那黑袍玉带之人走了进来,面目英俊至极,漆黑的眼眸凌厉而又深邃,一身傲气凌然的气势自是宛若天成,然而那凝聚的冷意也让人不由得便心生畏惧。他目光淡淡落在跪着颤抖的女子和萧阑身上,从那面容之上看不出有何喜怒,却更让人心生忐忑。 这一幕好仿佛定格在了萧阑的眼中。 四年来,楚凌高了,更好看了,也更加冰冷了。若是曾经,萧阑觉得楚凌是那黑夜里一轮明月,纵使黑暗阴冷却依旧怀揣着一丝白茫茫的微光,至少对萧阑来说,柔和而又细腻。但如今,萧阑只觉得楚凌是那映着月色的一片黑压压的水。毫无波澜,冰冷至极,足以让人无声无息地湮没其中,便是死水般让人不敢靠近,余留一片恐惧。 但纵然如此,萧阑却好似依旧离不开视线一般。 四年以来第一次相见,却未料到竟然是以这般的方式。 “门主,门主!”此时锦翎看到楚凌来了,心中顿时意识到楚凌是来带自己走的。她在萧阑手里必死无疑,此时看到楚凌只当是看到了一条活路。锦翎立刻向楚凌跪着爬了过去,抬眼双眼凝泪,满眼委屈恐惧,顷刻声泪俱下,“门主!奴家对您一片痴心,从江淮而来便早已认定即便毫无名分,也只愿在门主您身旁做一个知心人而已,求您莫要将我许了别人!” 萧阑不禁皱眉。 “门主,虽不知这位公子何人,但他一来便看中了奴家,便携奴家来此院落想要轻贱于我。奴家不依,便要以此威胁杀了我!只求门主,念在我对您痴心一片的份上,将奴家带走吧!”锦翎哭得太过真切,那盈盈眼泪止不住地从那张美丽的面庞上落下,楚楚可怜,声声悲戚恳切,若是常人必定早已动了恻隐之心。 “你想要她?”楚凌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萧阑。 萧阑一愣,说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替这名女子做主了? “是又如何。”萧阑心中顿时起了一阵无名火,他明知自己此时早已没了这身份去与楚凌制衡,但却仍旧不免愤怒。楚凌四年未曾记得他,如今倒好,竟是为了一个要毒害他的女人,才来到他的院落里要人来了。 萧阑现在觉得自己昨日便应该多说几句,让幕伍去私宴上好好说给那些人听。 这小崽子,就是越大越混了! “那便给你。”楚凌轻描淡写地说道。 别说是锦翎泪眼震惊,就连萧阑都一时怔住了。 “她可以给你,但我要你应我一件事。”楚凌继续说道。 “你说。”萧阑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楚凌第一次见面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或者说太过平静反而让萧阑有些不安了。但同时萧阑不禁又想,我这是好心好意为楚凌解决了个毒害他的人,怎的反过来我还要答应楚凌一件事。 “明日是我生辰,我要你赴宴。”楚凌的眼瞳墨色深沉,定定落在萧阑脸上。 萧阑蹙眉不解向楚凌看去。 “如此便说好,这人是你的了。” 楚凌未等萧阑回答,便转身离开,未再多看那地上垂泣的女子。 萧阑愣愣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只觉得风风火火,恍恍惚惚。 “楚凌他,刚才是邀我赴他的生辰宴?”萧阑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简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一旁的幕伍。这到底是几种意思?是要在明日有什么门派动乱了?是终于准备对他下手了?还是要让他在生辰宴上传位?亦或是,与他主动修好?萧阑完全不知道四年后的楚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幕伍低头回答,他见着萧阑一脸深思的模样,便出声提醒,“门主,这女子该如何?” 锦翎身子一震,竟是未料想到眼前之人竟然被唤作门主。 “如何?”萧阑回了神缓缓望向了锦翎,清冷的面容之上目光冰冷无情。 “自然不留。” 次日是楚凌的生辰,萧阑虽是心怀慌乱,但还是想看看楚凌要他赴宴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到了酉时,他便被楚凌的人领至一处。 萧阑知晓楚凌这四年来每日生辰宴会都极度铺张肆意,这也是他认为楚凌孩子心性的一点。他原本以为今日他会去楚凌那盛世晚宴上好好瞧瞧,顺便开开眼界。毕竟楚凌如今成了武林盟主,自是会有不少名门望族,江湖高手前来赴宴。但却被未曾料想,他竟然被领到青城门里一小湖泊边。 楚凌站在湖旁,黑袍玉带在风中簌簌飘扬,墨色的发丝也是荡着令人遐思的弧度。 那人纵然形单影只,身骨萧立,也与漫天暗色的天际相应。在漆黑微凉的天空之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之旁,独立展开一幅扣人心弦的波澜的画作。 当萧阑看到楚凌转身,浅浅目光望向他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如潮水般瞬间从身旁退去。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四周静谧无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面前的人,让他忍不住一阵心悸。 这又好似回到了四年前一般,站在月下的楚凌,倾身前来的萧阑。 萧阑慢慢缓过神来,游离开视线似是不敢再看,却见那石桌之上有一盏花灯。 那花灯手工精致至极,竟是用木镂空雕刻而成,莲花为形。瓣瓣花瓣,每片木花瓣又被墨色的线条勾勒寸寸生莲。只是一眼,萧阑便可以完全认定这必然是楚凌的手艺。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生辰花灯上你写了什么。” 楚凌顺着萧阑的目光望去,声音凉薄在这清冷月色下碎开。 “不记得。”萧阑抬眼看向楚凌,自然记得。 楚凌走向了莲花灯旁,点了灯座的烛芯,那澄金的光瞬间亮起,却又好似在楚凌漆黑寂静的眼眸里冉冉燃起。他伸手转了转那莲花灯,只见在那灯座的另一侧的两瓣花瓣上竟然镂空雕刻八字。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楚凌看着那字读了出来。 萧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着,不知是心慌,还是心动。 天上地下,仿佛一世界的明与暗都集中在眼前的一双手一盏花灯之中。 楚凌未去看萧阑的神色,只是转身去湖旁放那莲花灯。 湖碎星光,萧阑见着那精美绝伦的莲花灯在上远去,那八字在那光晕里却是入眼清晰。但最后,那莲花灯却自燃起来,湖泊之上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绚烂至极的火色一般。 萧阑见那火光渐渐熄灭,却恍若在自己的心湖里燃烧起来。 “坐吧。”楚凌转身走来。 萧阑只见那桌上有一酒壶和两酒盅。 “喝些酒可以暖体。”楚凌坐下,为萧阑斟酒。 萧阑也随之坐下,他却是不懂楚凌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伸手去拿酒盅,一口饮下,有种温热的浓厚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来,淡淡的酒味和米香味充溢在鼻息。果真是好酒,他觉得肺腑之下似乎暖了起来,让自己冰冷的身体都温热得有些熏熏然。 “何时去赴你的生辰宴?”又饮了几杯之后,萧阑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里便是。”楚凌淡然回道。 萧阑不由怔住,你那奢华铺张空无虚座的生辰宴呢?那江淮一绝的排舞和绝妙的琴曲双全呢?那足以踩破门槛的江湖高手和名门望族又在哪? 这里不过才两人,一壶酒,和一轮缺月。 “你今日怎么没有差人送长寿面来。”楚凌又为萧阑斟酒一杯,未在意萧阑的震惊与不解。 萧阑一愣,他之前每年楚凌生辰,便就算是意思一下做碗面给楚凌。他今日得知要赴楚凌的生辰宴,哪有这个心思去做面。更何况他知楚凌恨他,而且明面上来说当初楚凌被下毒的事终究也有他的原因,所以他只是差人送去算是尽个心意,并未想过楚凌真的会吃。 “你倒不怕有毒?”萧阑问道。 “你怎的不怕这酒里有毒?”楚凌反问。 萧阑望着那酒盅里透明的酒液不由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楚凌不言,萧阑也不语,看着楚凌斟酒,思绪混乱的萧阑也便一杯杯喝着。 他与他四年未见,即便如今坐在一处,也始终好似隔着一扇看不清的纸窗一般。 多杯下肚之后,萧阑已是醉了,常年惨白无色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萧阑的眼神有些迷醉,他已不再喝酒,反倒却只是抬眼痴痴地望着楚凌。 这酒也谓世间奇酒,单名为醉。 醉生梦死,让人迷醉恍惚间无力反抗地诉出真实,无法掩藏。 “楚涯。”楚凌直至此时才终于开口。 萧阑过了许久,才好似缓缓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在叫自己,然后轻轻点头。 他微蹙眉去看楚凌的眉眼,似是才认出是他,“楚凌?” “是我。”楚凌点头。 楚凌是我两字出口之后,萧阑蹙眉脱口而出。 “你四年不见我,昨日倒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头来找我。” 楚凌也不由得愣了愣,未曾想到萧阑竟是第一句话便是说这个。 “那毒不是我下的,是那个女人下的。”萧阑很认真地盯着楚凌说着。 “我知道。”楚凌点头。 萧阑微眯眼去看楚凌神情,他本就迷醉此时见那楚凌面目都有些迷糊不清。 “你前日唤我小崽子。”楚凌看着萧阑此时眯眼迷糊的神色,黑眸里却是柔和下来。 “我。”萧阑瞬间双目圆瞪,有几分心虚,声音微低,“我也才第一次这般叫你哪想便让你知道。我比你年长,再者四年前你也才不过十五,比我还矮一头,我见你不是小崽子又是什么。” 楚凌听了却是勾唇笑了起来。 见楚凌笑了,萧阑不由得恍若是入了迷般,他会神地注视着楚凌的脸。而后却是突然拽住了楚凌的宽袖,楚凌的身体一僵,然后直直望进了萧阑被月色柔和了的双眼。 “楚凌你不要恨我,我心里难受。” 萧阑的话语很轻,缥缈得似乎刚出口便碎在凉风里,但却字字烙入楚凌心口。 楚凌的黑瞳骤然颤抖着,他从未想过这个人竟然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般话来。或者说,也许无了这杯酒,这人便永远都只会将这般心思掩藏心底,闭口不言。 “你四年前与我说,要助我得门主之位可是真心。”楚凌默了一会儿才出声。 “自然真心。” “若我到时日对你刀剑相向呢。”楚涯低垂着眼去看萧阑抓住自己袖袍的手。 “那便受着。”萧阑轻描淡写地说着,似是毫无迟疑。 楚凌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去看萧阑。 清冷的月色落在萧阑的脸上,让其苍白的肤色近透明,眉眼流转自有一番脱尘绝俗之色。 楚凌觉得有一些阴郁的血液缓缓流过心脏。 他突然记起了初见的时刻,这人说的话—— [到时日你若得了这门主之位,我自有去处,你我不再相见。] 直到此时,楚凌似是终于明白了,这个不再相见四个字也许别有深意。 “为何,到底为何?”楚凌紧抿着唇,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怒极楚涯,厌极楚涯,恨极楚涯,他素来冷血无情,即便是将那楚涯千刀万剐,楚凌也只当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若是加上萧阑二字,楚凌便却又无从下手。 “我喜欢你。” 楚凌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萧阑。 那恨他入骨,亦是他恨之入骨的楚涯,竟说喜欢。 这壶名为醉的酒已经彻底超出了楚凌的估量。纵使楚凌的内心有再多的黑暗和血腥,荆棘和尸体,在此刻似乎都被汹涌而又澄净的清水完全湮没。只余留下一片碧色荡漾,沉淀在心底,而后漾漾洒洒地映照着眼前的人的面容,恍若要完全沉沦进去。 萧阑已经完全无了意识,恍若只是依靠本能一般,浅浅目光一直注视着楚凌。 当他口中说出喜欢的这一刻,眼前这人在他的心中兴许便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喜欢的程度了。 不管是何墨也好,亚尔曼也好,甚至是楚凌也好,他们都从未对萧阑说过喜欢,但是萧阑知道的。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心意,但萧阑却一直装傻不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萧阑更知道的是,在他的心中,已经完全可以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但他绝不可说出这句话。不说出可以代表他不喜欢,甚至是自欺欺人地假装当做自己没发现。 他并非这世界之人,而眼前之人却存在于每个世界。萧阑不知道他的灵魂会带往何处,他最多也只不过十年时间,横亘在他与楚凌面前的是那沉重无果的人生与短暂至极的时间。 所以,他不能喜欢。 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代表萧阑真的万劫不复了。 但此时的萧阑却什么都想不到,他的眼神很纯粹。那样的目光看着楚凌,仿佛将楚凌完整而又柔和地装入了自己坐落在心尖之上的一方净土里。 皎洁的月光在萧阑的眼里氤氲曲折,平静而又柔和,仿佛连时间也就此停滞。 楚凌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在此时却是心下茫然。 萧阑站了起来,他走到了楚凌身侧,伸出了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手指触上楚凌的发梢,而后抚上楚凌的脸,浅浅眸光柔软地注视着楚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冰凉的皮肤,凌厉的眉骨,如山的鼻梁,萧阑的指尖细细地抚着楚凌脸上精致的起伏,仿佛他触碰的不是男子的样貌,而是他在这么多年里暗自沉淀,却又渐渐发酵绵延已久的情感。 萧阑抚摸着楚凌的唇线,然后缓缓俯下身。 看着萧阑的脸缓缓靠近,楚凌觉得自己身体中的血流静止一般,但是他却并未拒绝。他此时坐在这里,看着萧阑,那个牵引着他种种情感的人恍若终于从高处坠落下来,落在他的怀中。 当萧阑微凉的唇覆上的那一刻,楚凌觉得自己体内的血骤然炙热地翻腾涌起。 这个吻很轻,就如同萧阑一般,总是凉薄得好似什么都并不在意,却又深刻在楚凌心里。 萧阑的唇缓缓离开,楚凌突然猛地拽住了萧阑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萧阑怔了怔,迷醉的眼里有些熏然,又有几分孩子气。 “我是萧阑。” 第38章 沐浴梳发 澄金的阳光透过纸窗洋洋洒洒地落入阁内,暖暖的柔色光晕恍若水波一般在房里层层漾开。秋意正浓,阁内却溢着融融暖意,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曾消退的淡淡酒气。 黑夜之后,清晨临至。这虽然是理所应当的景色,但当萧阑睁开眼便看到睡在身侧的人是楚凌之后,这日的清晨便并非理所应当,而是震惊之至了。 同榻而眠,十指相扣。 萧阑的身体僵硬着不敢动弹,心中不明到底他如今到底是何处境,又好似沉溺在一场虚幻的梦境之中。他的头有些疼,思绪还有些恍惚,但是昨晚的记忆依旧还是缓缓浮现在脑海。 楚凌的生辰晚宴,木莲花灯,月下饮酒,而后他好似是醉了。看来不仅醉了,还醉得不轻,萧阑此时竟对醉酒之后所发生之事毫无印象。 楚凌还睡着。 就在身旁,侧着身子面向他。那四年未见之人就这般安静地躺在自己身旁,深刻凌厉的轮廓,寂静如墨的眉眼,精致英俊的五官。萧阑定定注视着,一时竟是觉得自己兴许还醉着,否则怎会这时不想着早些离开,却还留在此处傻傻望着楚凌。 那双墨色深沉的眼缓缓睁开,直直地对上了萧阑的视线。 萧阑被吓了一跳,而后即刻撇开眼去,也将那十指相扣的手赶忙抽出来。 “醒了?”楚凌支起身来,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有些慵懒,视线淡淡落在萧阑脸上。 “恩。”萧阑点头,神情似是有些冷淡,也不去看楚凌。他此时才瞥眼去看四周的布景,想来他现在是在楚凌的阁内,“我怎会在此。” “师兄你昨夜醉酒,我便将你带到我阁内歇息。” 萧阑一怔,他的瞳仁微颤着震惊地看向楚凌,“你刚刚,唤我什么?” “师兄。”听萧阑这么说,楚凌也便又唤了一遍。 萧阑此时的心中岂会不震惊,即使楚凌未曾说过,萧阑也知道这师兄二字对于楚凌来说意义重大。当楚凌得知了他身为楚涯的身份之后,萧阑以为楚凌便再也不会唤自己师兄。 “你既然已知我是你兄长楚涯,就不该再这般叫我。”萧阑觉得昨夜过后楚凌似是有什么变了,明明他们四年后见面的时日才不过两天,萧阑竟是能从这短短数个时辰里发觉变化,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想多。萧阑如今故意说这话,只不过是想看看楚凌的反应。 “你便是我的师兄。”楚凌并未恼怒,那双黑眸里也并无平日里对人那般的冰冷,他望着萧阑说着。那语气淡淡,却又好似无可争论,他在心底认了这师兄那便就是师兄。 萧阑一时茫然,他不懂楚凌这句话到底又有几分深意。 “我要回去。”萧阑心中有些烦乱,他不知自己昨晚是否是说了什么或者干了什么荒唐事,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不对劲了。他与楚凌两人之间那遮掩不清的纸窗,好似过了昨晚被戳破了般,如今萧阑觉得自己的心思都好似暴露在楚凌的眼下。 “好,等会我差人送你。”楚凌并未想要强留萧阑留下,他走下了床,从一旁捧过了新制的一身素锦雪袍和白狐裘,“我帮师兄穿上。” 萧阑一时愣住,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才身着一身里衣。 “我自己来穿就好。”萧阑走下床时才发现这屋内竟已放了暖炉,屋里极是暖和,想来也是楚凌刻意为他准备的。而这新制的华美长袍,萧阑低垂眼,这可不像一天两天赶制出来的衣品。 等萧阑落脚时,楚凌已经展开了雪袍,他走近萧阑身侧伸手去为萧阑侍衣。萧阑的身体微僵,他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望着楚凌此时专注的神色,细致的举止,萧阑一时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套衣物,很是合身。 那便意味着,是专门为他而制的。 萧阑垂眼望着那如丝如缕的雪袍便知这是冰蚕丝所制,自是价值昂贵,精贵万分。不细看只当是一袭白袍,定睛便能见到那绸上好似印着青黛色的云霞,细腻脱俗。而宽袖袖口则绣着几枝嫣红的红梅点缀,针针精细,栩栩如生,为这一身素衣添了几分亮色。 这般华贵的袍子,凭着萧阑的眼力便知必定需数月而制。 萧阑蓦得心神微动。 “很好看。” 萧阑闻声抬眼,只见楚凌的目光柔和,嘴角竟是抿起勾出一抹笑意。 萧阑并非未见楚凌笑过,但现下四年已过,萧阑只以为物是人非,此时见到楚凌的笑意,却突然晃得好似那昨日仍是楚凌十五的生辰。然而那时的楚凌只知我是萧阑,此时他却已知晓我的身份。 我是楚涯。 我是楚凌一开始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之后更是因欺骗而痛苦仇恨万分的楚涯。 但如今为何怎的,却像是楚凌全然忘记了这般事情一样。 “你可要我送你回去。”楚凌为萧阑披上了白狐裘,只见眼前这人依旧是蹙眉还在暗自神游的面容,楚凌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便出声询问。 “不,不用。”萧阑立刻反应过来,自然是赶忙摇头,“你差人就好。” 紧接着,萧阑便坐着车辇从楚凌的阁外离开。不仅坐着如此这般显眼奢华的车辇,还是从青城门里楚凌门主的住处外离开,他这般被迫如此大摇大摆的模样,简直让萧阑心中崩溃万分。 青城门之内的人自是也看到了,一开始他们只当是楚凌出行,但等到定睛一看清那车辇上坐着的人,顿时震惊得双目圆瞪,吓得双膝跪地像是活见鬼了般。 这车辇上坐的竟是楚涯。 四年拒不见人,众人都以为被关押软禁,甚至于已死的楚涯门主。 而如今楚涯这般大张旗鼓地出行,难不成是向众人暗示着他终于要回来夺权了? 青城门的众人即今日起立刻人心惶惶,只觉得今后的青城门要变天了。 等到回了住处,萧阑只觉得自己是飞似的逃进了内阁。此时他在跪拜的众人面前那张高高在上,冰冷至极的面容已经彻底僵硬了,身体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对于清心沉寂了四年的萧阑而言,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他觉得他需要几粒速效救心丸拯救一下。 “影柒。”萧阑坐在木椅之上,微蹙眉唤出了一个人名。 那名为影柒之人即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阁内,他面部被铁盔遮掩只能看到一双瞳仁,此时恭敬地低垂着头单膝跪在在萧阑的床前,此人便是萧阑一直如影随形的暗卫。 “我昨日醉酒后,到底与楚凌说了什么?”萧阑自己记不清,便只好来问影柒。 “门主可要属下复述。”影柒回道。 “你暂且说来听听。”萧阑又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瞬间便想到了幕伍那惊人的模仿能力,这复述俩字着实给了萧阑一定的心理阴影。 “楚凌。”影柒的声音竟然真如萧阑一般,并无二异,隐约还带着一丝醉酒的熏染。 萧阑不由一惊:果然与幕伍同门出来的!这模仿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啊! “你四年不见我,昨日倒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头来找我。”影柒继续说着,一字一句萧阑恍若真的是在当面听昨夜的自己说话一般,就连那轻微的醉意和愠怒都能听出来。 “够了!”萧阑立刻出声,简直不敢再听。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怨气小媳妇在质问自己的丈夫似的,这般听醉酒的自己的醉言醉语心里实在是觉得有几分羞恼。喝酒误事这话果真不假,等等,我的酒量不应该如此差才对啊。 “这些便算了,我可有说什么不该说之话?”萧阑只觉得自己的头是更疼了。 “并无。”影柒立刻回道,都是该说之话。 “那我可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萧阑不由得松一口气,没说什么不对的就好。 “有。”影柒顿了顿,却是给了肯定回答。 “有?”萧阑蹙眉,他不知这个有到底是指何种举动,“我昨日醉酒发怒了?” “并无。” “那我骂楚凌了?”总不会是当面说他是小崽子了吧。 “并无。” “我该不会打他了吧?”萧阑突然不禁小心一颤,总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并非不是没有。 “也无。” “那我究竟做了何事?”萧阑已想不出还有何事算是出格了。 “门主您昨日醉酒后吻了副门主。”影柒不卑不亢,声音低沉沙哑。 萧阑骤然只感觉到大脑里面瞬间的天雷炸地火。 入了夜,泡在药浴里的萧阑仍旧有些精神恍惚,他好似无意间陷入了一个未知的困境之中。这就好比萧阑以为自己终于踏上了一条正道,却只因昨日一晚,这条路就义无反顾地折向了深渊。 此时一枚细箭忽得破窗入了墙。 泡在桶里的萧阑顿时怔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内心愈加崩溃。 楚凌你几时不能来,偏偏挑此刻过来! 推门而入的楚凌耳边听到了碎乱的响声,他好似并未在意只是坐在了木椅上静等着。没过片刻,就见萧阑匆忙地小跑出来,这人慌忙地从药浴里出来,一头青丝披散两肩,还沾染着几分湿润的水气。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穿上一件雪白锦袍,更衬得一张玉颜如琢如磨。 不知是那药浴温烫还是此人太过匆忙,那脸上浮着绯红添了几分血色,耀人眼目。还有丝丝缕缕的药香在空气中随之逸散开来,沁人心脾。 楚凌的手指微颤了颤,瞳仁里似是闪过一抹暗色。 “你怎的出来这么急。”楚凌瞥眼看到挂在一旁的裘袍立刻披到萧阑身上。 萧阑:这还怪我咯? 他这还不是怕楚凌入屋便会寻他,然后又一个被迫的坦诚相待的刺激。 “你来做什么?”萧阑不知这楚凌怎的又来找他了,如今他得知自己昨晚竟然吻了楚凌,心下自然极是别扭。他虽然想解释说昨天那定是个误会,但却一时想不出个理由来。 “我想师兄了。”楚凌的声音淡淡,却恍如昏黄的烛光般在屋里流淌开来。 萧阑顿时一愣。 楚凌现下如此坦然,反倒让萧阑无所适从了。 “昨晚是我醉了,不管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你都莫要放在心上。”萧阑蹙眉说着,此时他也不去思虑什么完整的借口了,只想早早撇清那醉酒后发生的荒唐事。 “好。”楚凌并未反驳萧阑,也只是说一好字。 萧阑抬眼看向楚凌,实在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是何想法。 “师兄的头发乱了。”楚凌这么说着,却是半推着萧阑坐到了铜镜前的木椅上。 萧阑静默地坐着,望着那铜镜内正为他梳发的楚凌,却是不知此时到底该作何言语。 只要这人温柔起来,萧阑便好似永远无法拒绝般。 楚凌望着手中的发丝,眉眼难得这般的柔和,好似那墨色黑夜里流泻的隐隐月光。 “师兄,你四年前与我说,要助我得门主之位可是真心。”楚凌好似忽得想到了什么。 “这门主之位我岂会白白给了人。”萧阑顿了顿,然后心下有了主意,手微微颤抖着然后掩在宽袖下似是紧张地握拳,“我那时走火入魔废了大半武功内力,我身为门主自然心有忧虑。江湖上腥风血雨,你并非不知。青城门由我执掌,长须行走江湖,以我那般功力我自恐会哪日遭遇不测。若到时日青城门必定大乱,父亲又不知所踪,这门主之位与其让了旁人我还不如给了你。但若是我并无不测,那这青城门门主自然也轮不到你上位。” “若我到时日对你刀剑相向呢。”楚凌低垂着眼继续问道。 “我对你自有防备,到时日最多不过是青城门一场腥风血雨罢了。”萧阑淡漠回道,“再说你不过孤身一人,能在这偌大的青城门里掀起什么风浪来。” “若你这般看我,为何要生辰夜里要送我花灯?”楚凌继续问。 “我既瞒了身份要做你师兄,你说生辰我自不好推拒。”萧阑也随之面色如常地回道。 “那为何又要为我亲手做那中秋月饼。”楚凌轻轻梳理着萧阑的长发。 “我不过想服人心,亲手做些月饼给门下之人而已,那四枚月饼也不过随手拿了四个。”萧阑眉眼淡淡地望着那铜镜里模糊不清的人像,心中却好似一直有根弦绷紧般。 “那你又为何要舍身救我。”楚凌面无表情,只是继续淡淡地发问。 “苏阙毒害你,毕竟是我手下我自当也有罪责,再者父之命不可不从。”萧阑亦是冷颜回他。 楚凌此时终于叹了口气,轻轻的叹息却恍若砸在了萧阑心头。 萧阑感觉到楚凌放下了他的长发,然而男子的黑袍宽袖却落入余光,那人竟从身后将他抱住,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那温热似乎即刻便贴上了萧阑的身体,楚凌的脸颊贴在了萧阑的耳侧,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冰冷的嗓音却是透着几分细柔和无奈。 “师兄,我如今才知你竟然这般嘴硬。” 第39章 心结心魔 “师兄,我如今才知你竟然这般嘴硬。” 在听到耳畔楚凌的话语之后,萧阑的身体彻底僵硬了,他低垂着眼感受着楚凌从身后抱住自己的力度,心中却似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楚凌说这话,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或者说,他自己的心思已经全然暴露了。 “楚凌,你今晚来得也巧,我正好有话想与你说。”萧阑过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 “师兄说。”楚凌俊秀至极的面容上难得这般的柔和,似是心情正好。 “我要离开青城门。” 萧阑的话音刚落,整个阁内恍若便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有什么莫然的沉重似乎顷刻膨胀起来。楚凌环住萧阑身体的力度缓缓加重,那双黑眸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漆黑的风暴之中。 “你要去哪。”楚凌的手松开,而后缓缓挺直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萧阑。他的一只手抬起了萧阑的下颚,让男人被迫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 “自然有我该去之处,你又何必过问。”萧阑不喜欢仰头却只看到楚凌这般冰冷的神貌,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恍若压抑着愤怒的黑火般让萧阑不想对视。萧阑便站了起来,然后远离着萧阑向后退了几步靠近了墙边一侧。 “那我随师兄你一起去。”楚凌双手紧紧握拳,而后终究好似压抑住什么淡淡说出口。 “楚凌,你既已成了门主这么多年,难不成还听不懂我说你何必过问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吗?”萧阑的神色微冷地说道,视线却游离着并未去看楚凌。 “师兄,你不要惹我发怒。”楚凌大步而至,一只手死死扼住了萧阑的手腕然后禁锢在墙上,整个人将萧阑威逼至那狭小靠墙的一角,让他根本无处所逃,无力挣脱。萧阑完全推拒不开,他的右手被楚凌紧扼的力度恍若是要将他的手腕硬生生地捏碎一般。 似是有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气袭上了萧阑的背脊,让他的呼吸瞬间冰冷得恍若即将窒息。 萧阑曾经问过幕伍,他对成为青城门门主的楚凌看法是何。 幕伍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嗜杀。 欺他者,杀;伤他者,杀;反他者,杀;碍他者,杀。 楚涯,生性多疑冷漠;而楚凌,生性残暴嗜杀。楚凌在青城门门主之位,一人独断,只要下了决断便无人敢议,无人敢反,说多一言便会死无全尸的前车之鉴早已让众人心生胆怯与臣服,即便是楚旬天也会忌惮楚凌几分。 这便是楚凌,冷血残暴,他的骨子似乎便刻着毁灭。这江湖之上的赫赫名声只不过便是用楚凌手下的血海尸体堆积而成,任一片江湖之上震惊一时的腥风血雨也必定有楚凌推波助澜。若不是有楚旬天坐镇,这青城门恐怕都会被江湖上认定为邪派魔教。 便是这般嗜杀凶残之人,正站在自己身前。 即便知晓楚凌并不会真正伤害自己的萧阑,仍旧感到不寒而栗。他望着楚凌漆黑的双眸里仿佛翻滚着深渊绝域的毁灭和阴狠,要将他完全湮没其中。 “你在害怕?”楚凌的声音很轻却是冰冷至极。楚凌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萧阑的脸,从眼角缓缓下滑,随着脸颊的轮廓落至颈脖,萧阑的身体蓦地一颤。楚凌的手指摩挲在萧阑脖子上的动脉,感受着那脉搏急促的跳动,似乎轻而易举地在下一秒他就能扭断萧阑的脖子一般。 在察觉到萧阑愈发惨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萧阑的双眼里似是茫然的惊恐不安后,楚凌冰冷煞人的气势渐渐掩了下去。即便楚凌冷血残忍,这些年来要杀便杀,恍若是嗜血无心的魔鬼,在面对萧阑的时候,他却依旧会不忍,只得生生压抑住内心的暴虐。 “师兄,不要怕,你留下来,我自会好好对你。”楚凌深吸一口气,然后扼住萧阑的双手缓缓松开,然后将男子轻轻地搂紧怀里,他的脸贴在萧阑的侧脸上,呼吸温热,“我会对你好的。” 如若楚涯是楚凌解不开的心结,那么萧阑便是楚凌除不去的心魔。 楚凌恨极楚涯,那是从心底的狂躁而又阴暗至极的恨意。他也曾被母亲百般疼爱,虽不及楚涯但楚旬天对楚凌也是关怀重视,而楚凌也与他兄弟相待。但当楚旬天云游江湖,楚涯执掌青城门之后,楚凌的境遇便瞬间跌入深渊谷底。 楚凌的母亲,在楚旬天走后才发现自己又怀有三月身孕,然而不到七日,楚凌的母亲便被毒害,一尸两命。楚凌至今记得在那寒冬腊月里,他的母亲痛苦地哀嚎着,身下一片血红,即便这般情景都无人来医。楚凌跑去求楚涯,他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求他的兄长,却只换来了那人冰冷嘲讽的眼神。而后楚凌的母亲便折了在这漆黑的寒冬深夜,一尸两命。 下毒之人并非楚涯,但是楚涯所指示,这般杀母之仇楚凌怎能不恨,而他母亲尚在腹中的幼子也不过化为一滩血水。自那时起,楚凌便恨极了楚涯,他与楚涯针锋相对又如何及得上楚涯的门主地位,最后沦落至了更黑暗冰冷的境地。 关在狭小黑暗的柴房,无人问津,饥饿无助,冰冷无援。 深沉的无力感和怨恨埋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啃食他的内在,愈发腐败溃烂。 楚涯高高在上,而他便低贱在下。同为楚旬天之子,但如今青城门上下唯楚涯之命是从,而楚凌却恍若成了无父无母的丧子。在这偌大的青城门里,人人都不过视只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楚凌又何尝没有争辩反抗过,但那人依旧还要将他碾压在深渊里,狠狠践踏。 楚凌记得楚涯的鞭子,凌厉的鞭子呼啸而来,准确无误地袭中他的胸口。那角度刁钻,动作很辣,他的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狰狞惊心。 而后,楚凌学会了隐忍。 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总有一天,他要让楚涯跪在自己面前,对他百般折磨。他要将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全然还诸其身,亲眼看到楚涯脸上痛苦欲死的神情,然后亲手杀死他! 然后他遇到了萧阑。 那个尽心护他,真心待他,全心助他之人。 楚凌知道萧阑有瞒他之事,但是他依旧信他。 因为信他,所以楚凌可以听他的话,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可以答应他所要的一切。 而这个人是楚涯。 在这世间他可以谁都不信,却信了萧阑,而萧阑却骗了他。 当楚凌看到楚涯手腕上的印记之后,他的心口好似真的被狠狠剐了一刀。即便他中了剧毒身体之内再过翻江倒海的疼痛,也及不上胸口就像万箭穿心般千疮百孔的刺痛。 楚涯和萧阑是同一个人! 那个害他的和护他的,他恨之入骨的和信之如天的,都是同一人! 楚凌的心里有着刻骨的怒火和恨意,与之而来的是彻底的绝望。在他继母亲被楚涯毒害之后,他竟然也轻信了楚涯落入了同样的毒手。所以这么多月以来,他对楚涯来说算是什么?消遣时间,而后可以在心底肆意嘲笑他的愚蠢的玩物?如今毒害他是厌烦了?还是只是想单纯地折磨他,好好欣赏他被撕裂了一切自尊,碾碎了一切傲骨的彻底落败而又绝望的模样? 然而当楚凌醒来之后,他却已然成为了青城门门主。 楚旬天说是苏阙下毒,楚涯并不知情,而这一次楚涯为了救他散尽功力,还因此传位于他。楚旬天对他忏悔,也说会扶楚凌成为门主,只要楚凌不要记恨楚涯,更不要心生报复。 楚凌没有应声。 若是楚涯就在眼前,他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凌虐至死。 他脑海中似乎一直回荡着那血腥残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而后那楚涯痛苦狰狞的脸却变成了萧阑的脸,那张有着一双漂亮的黑眸却相貌平平,平凡无奇的脸。 然后一切血腥黑暗在脑海中却瞬间泯灭了。 他不忍心,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忍心去伤萧阑。 即使他知道萧阑就是楚涯,但事到如今,他在脑海中却仍旧将这人一分为二。 [陆伯,我是不是被下毒了。] [你的毒已经解了。] [我是不是被下蛊了。] [你体内无蛊。] 既然如此,那如今为何我仍然会对那人心存不忍。 [秋娘,我脑里一直想着一人,梦里也一直梦着那人,但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傻孩子,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你若喜欢便告诉秋娘,秋娘给你寻来。] 楚凌那时看着手中的木雕,却发现自己竟然刻出了楚涯的面容。 秋娘说,那是喜欢。 楚凌喜欢上了师兄萧阑,然而那个人是他自小便恨之入骨的兄长楚涯。 在他的梦境里,萧阑穿着一袭暗色长袍在月下舞剑,矫若游龙,剑光闪烁。他缓缓转过头来,清冷月色下缥缈得扣人心弦,他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嘴角是他惯见的温柔的笑意。但是当楚凌走过去时,那笑容却变了,很冷,冷得直刺人心,就连脸孔也扭曲成那样讽刺而又丑陋狠毒的模样。那是楚涯,嘲讽的笑意,冰冷的剑瞬间刺入他的心脏,痛彻心扉。 这般的噩梦,却每天都在持续,而他内心的暴虐一天天愈加堆积。 楚凌似乎每日每夜都陷在矛盾极端的边缘,他仇恨入骨要杀了楚涯,却又不忍去杀。 [楚凌,你心魔太重。如今你是青城门门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有,何必只执着旧日仇恨。] 是啊,他如今才是在这青城门里一手遮天之人,他明明可以拥有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花无用的精力去在意一个如今不过毫无武功权势的废人。他如今不想杀,那便先留着;即便他日后突然想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而已。 唯此一次,楚凌决定饶了楚涯。他将楚涯隔绝在外,不去理会,不去在意,只当世界并无此人。 楚凌比楚旬天有智谋天赋,比楚涯心狠手辣,他在这江湖之上不过几年便已经可以翻手云雨。在这世上,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能夺来,不管是倾城绝色的美人,珍贵连城的宝物,江湖的名声威望,亦或是那众人觊觎的武林盟主之位。楚凌可以肆意铺张,傲慢奢侈,便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嚣张倨傲至极,他便是可以这般易如反掌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然而并不足够。 心中的空虚与烦躁却是日积月累地堆砌而起,仿佛将他的心脏完全禁锢在铜墙铁壁之中。 即便他已然夺得了世间之人毕生都在奢求之物,他也从未感觉到一刻真正的喜悦。 只有楚凌知道,江淮一绝的编舞胜不过那人月下舞剑,盛世生辰晚宴比不过那日河岸花灯,种种奇珍异宝贵不过那四枚中秋月饼,倾城绝代佳人也美不过那双专注凝望着他的眼眸。 我想要他。 梦回水岸,看花灯绽出月圆。那人含笑执笔,在花灯之上写下八字。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我要他。 [万千灯火,独依阑珊。] 即便萧阑便是楚涯,我依旧要他。 “我要你。”楚凌加重了拥抱住萧阑的力度,将他完全地搂在怀中。他感受着萧阑微凉的体温,似是要将自己内心炙热的温度全然传递给萧阑一般,“师兄,我只要你。”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我是萧阑。] 至此明了,萧阑并非楚涯。 “你是萧阑。”楚凌细碎的吻落在了萧阑湿润的青丝之上,声音温柔缱绻,“你是我的萧阑。” 事到如今,楚凌的心结已解,只余留名为萧阑的心魔。 [我乐意。] [我乐意这般对他好。] 在他知道这人从头至尾都对他毫不保留地真心相待之后,他又怎会放手。 萧阑的心神晃动,似乎这么多年的一切隐瞒和掩藏在这一刻已经全然崩塌,就连那以为会永久埋没的误会都烟消云散。甚至于好似他并非楚涯而为萧阑的身份都已解开,而楚凌丝毫没有顾虑欣然接受。但是萧阑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是这四年隐居以来第一次这般的压抑和沉重。 “楚凌,我早有打算等你十八的生辰过后我便离开。”萧阑此时终于开口,但声音却微微沙哑,“但你那时心性浮躁,我不否认我是心存忧虑所以便打算多留一年,但也仅此而已。” “你既然心系于我,为何又不愿和我在一起。”楚凌不明白,为何萧阑仍想离开,“你究竟在顾虑什么?你怕青城门里闲言闲语?你恐你我兄弟之名?还是……” “楚凌,我便实话与你说。”萧阑打断了楚凌的话,“我承认我心系于你,也承认我百般心思对你好。我可以授你武功,给你青城门,甚至于舍命救你,但我做这些并非是要与你在一起。” “我愿意看你后院里千百绝色佳人,让你纵情声色也罢,妻妾成群也好,享尽这世间男子皆尽奢求之福。但我更想看你与一温婉贤淑的女子携手白头,膝下子孙成群,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是,自始至终,我都并非想与你在一起。” “我可以发誓,我刚才所言无一字一句虚假。” 萧阑认真地说着,他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直视着楚凌那双凌冽的黑眸,一字一字在寂静的阁内却格外清晰。萧阑这一次说的是实话,并非欺瞒楚凌,也并非自欺欺人。他本以为他不会有一天在楚凌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四年未见,他当楚凌执念已散,更何况那时楚凌还年少,却未料到竟然会有今日的局面。 “那又如何。”楚凌定定望着萧阑,而后钳制住萧阑的手缓缓放下,宽袖之下却紧紧握拳。楚凌的神情冰冷,却又好似心冷,他淡然地脱口而出。 “师兄,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楚凌转身去坐在木椅之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似是无悲无喜又似是淡漠至极,“你不管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萧阑眉头紧蹙,却也哑口无言。 “若你想离开,也可以,我给你三次机会。”楚凌轻轻抿着茶,低垂着眼看向那茶水里映透出来的一双如同无底深渊的黑瞳,在那里面似乎沉淀着压抑至极的冰冷愤以及煞人暴虐。 “什么?”萧阑不明,什么叫做三次机会。 “第一次找到你,我便杀光你所有暗卫。” “第二次,我便杀了陆氏父子。” “第三次,我便将你带回来,用锁链铐住,永世不得离我身旁半步。” 第40章 又年中秋 “这几日楚凌愈发暴虐无常,整个青城门上下都人心惶惶,别告诉我这事与你无关。”陆云疏望着那半躺在床榻之上淡然看书的萧阑。这人似乎一直都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恍若无论这阁外无论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可不管如何想来都与这人有着莫大的联系。 萧阑转过头来,便看到陆云疏紧盯着他的视线,像是今日定要从他口中得到个答案般。 “楚凌说要我。”萧阑此时也没了心思看书,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扔在了床上。 “那你又是怎的回他?”陆云疏怔了怔,心中却恍惚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说我要离开青城门。”萧阑轻叹了口气。 “你,你当真这么说?”这回是陆云疏彻底震惊了,他不由从头到下细细打量了萧阑一番,“你竟然在楚凌面前说这话都没缺胳膊少腿,可见你在楚凌心底分量果然不轻。” 若是旁人这般违了楚凌的意,只怕已然一命呜呼。 “楚凌定不会让你离开。”陆云疏不用想便知以楚凌的性子又怎会放楚涯走。 “他说,允我逃三次。”萧阑望着陆云疏走下了床,坐在了陆云疏对面的木椅之上。他本想伸手去拿陆云疏的酒壶,却被云疏拍开了手,眼神制止。萧阑也便消了喝酒的心思,他抬眼望着陆云疏却轻笑了起来,“寻到一次杀了我所有暗卫,第二次便杀你和你父亲,第三次再把我锁起来。” 陆云疏霎然被酒给呛到,猛地剧咳起来,喉咙口一阵辛辣,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萧阑。 没想到我对这兄弟俩不仅操碎了心,如今还暗自不知地已经把命给搭进去了。 “楚涯,我事先与你说好,你若真要逃我只帮你第一次。”陆云疏赶忙说着。 萧阑嘲讽地轻笑着,楚凌的话已说到这份上,萧阑又怎的敢逃。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不愧是同一人,楚凌这话说得倒与亚尔曼一模一样。 “即便是我也看出来,楚凌对你有那般心思。既然你同样心系于他,为何你还要这般固执?”陆云疏不明白,如今楚凌和楚涯之间的误会已了,心事也已经说开,为何事到如今仍然会闹得这般僵,“你是恐楚老门主和青城门众人不满?亦或是你这兄长之名……” “云疏。”萧阑淡淡打断了陆云疏的话,“你以为我是拉不下颜面与楚凌在一起吗?” “那又为何?”陆云疏皱眉,对他而言如今已然水到渠成。 “你既然已说我命不久矣,我为何还要拖着这灯尽油枯的身体去拖着楚凌。” 陆云疏骤然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何必如此笃定,一切都并非定数。”陆云疏紧蹙眉头,此时他也便突然明了楚涯的心思。但如若不是那天楚凌在此,他也根本不会在楚涯的面前说出命不久矣这四字,“楚涯,你莫要多想。”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这般身体已是强弩之弓,再撑半年也算是命大了。”萧阑也随着陆云疏学医四年,他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今要我接受楚凌,你这是想让我尽了遗愿吗。” “我既然能为你续命四年,自然能找到其他办法救你,遗愿二字休要再提。”陆云疏的面容也随之严肃凝重起来,听萧阑这话恍若这人已经存着死志一般。 “即便你倾尽医术为我再多续命几年,那又如何?”萧阑虽觉得自己的身体撑不过半年,但心里暗自明了他的寿命不止有半年,因为他知晓他在这世间有十年时间。 只不过,如今已近五年光阴逝去,萧阑至多也不过再有五年而已。 五年之后,萧阑已然三十二,而楚凌不过二十有四,正是风华绝伦的年岁。 “旁人不知楚凌,难道我还不知吗。”萧阑喃喃地说着。 这人虽然偏执至极,但现下他们四年未见之后才相见不过些时日,至少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若楚凌对他执念再深,等他死去之时楚凌必定不管不顾陪他去死。 如今楚凌是青城门门主,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在江湖之上举足轻重,足以翻云覆雨。这世间万千有什么是楚凌得不到的,为何偏偏却要执着于萧阑一人而已? 如若萧阑下了决心要与楚凌在一起,那么便是将楚凌推向了一条绝路。 没有人会比萧阑更了解楚凌的性子,如若他给楚凌一把刀,那人都能笑着自己捅进胸口。 萧阑是心系楚凌,他愿意对楚凌百般好,所以他又怎么舍得? 萧阑舍不得。 他不愿看到在楚凌盛极的二十四岁之时,那人便抛下世间一切繁华,与他一同共赴黄泉。 他想楚凌享尽一切荣华富贵,纵尽满城绝色倾城,看尽万千大好河山。 他想楚凌携手一佳人,与她白头偕老,膝下子女承欢,尽享天伦之乐。 ——他想楚凌长命百岁,一生喜乐安康。 “这世间大得很,楚凌总会遇到个看得上眼的。”萧阑今日拥有的也不过只有五年而已,不过五年而已,他即便是豁出心思给了楚凌五年之后也不过去到下一个世界而已,但是楚凌却会真正死去。亚尔曼不是何墨,楚凌也不是亚尔曼,他们即便是同一人,却是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对于萧阑来说,若是他与楚凌在一起那便是与他之前两个世界做的并无区别,何墨和亚尔曼因他而死,而楚凌也会如此,“他既然可以四年都不见我,便可以再四年不见我,时间长了他也便忘了。” 陆云疏顿了顿,他回忆起了那深夜里伫立在楚涯床榻边目光深沉的黑袍男子。 楚涯你又怎知,他这四年未曾见你呢? 兴许那人早已执念之深,即便心中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却仍旧夜夜暗自守着你安睡的容颜。 “楚涯,如你所说这世间大得很,为何偏偏单有这楚凌入了你的眼。” “你四年未见楚凌一面,但你可有一日淡忘过楚凌这个人。” 陆云疏看着楚涯淡漠的侧脸,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近朱者赤旁观者清,楚涯你可想清了。这世间只有一个楚涯,也只有一个楚凌。” 当陆云疏走后,萧阑却心神浮躁,即使入了深夜他也始终无法入眠。 “门主。”幕伍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萧阑缓缓起身。 “副门主前来,似是醉酒,门下众人跟随副门主至此,却不敢靠近副门主。” 萧阑愣了愣,他知晓今日又是一年中秋。今年的中秋晚宴萧阑并未去,楚凌也并未强求。估摸着是楚凌在晚宴上喝醉了,便一人离了去。这门下知晓楚凌门主近来性情愈发暴虐无常,自然不敢让楚凌一人在青城门内乱走,只怕这人会发酒疯激了嗜杀的本性在门内掀出腥风血雨。若是众人跟随着,集众人之力还能阻拦下楚凌来。 “楚凌进来了?”萧阑不觉皱起眉头来。 “副门主坐在门口。” “我知道了。”萧阑轻叹一口气,起身披了白狐裘,“那便出去看一眼。” “楚凌!你既是喝醉了便回去!在青城门上下面前坐地饮酒,成何体统!” 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然听到了楚旬天粗犷的大嗓门,想来是众人这几天实在被楚凌折磨得神经再也受不了刺激,便把楚旬天也寻过来。众人此时心中都忐忑不安,只怕楚凌醉酒之后真的会大开杀戒,如果有楚老门主在场至少还能有人镇住,众人不得不说心安不少。 “好吵。”楚凌微垂着头,他的神情隐秘在黑暗中,嗓音阴沉而又冰冷至极。 在青城门内早已熟悉楚凌性情的众人都不由得心脏猛地一颤,只觉得下一秒楚凌便会立刻抹了说话之人的脖子,让那人再也说不了一句话,也无法再吵到他。 “楚凌你!”楚旬天自是看不惯自己的儿子竟对他是这般的态度,只见靠墙边坐在地上的楚凌缓缓抬眼。那双黑眸阴冷至极,即便是楚旬天都感觉到了一股血腥和杀意从楚凌身上蔓延开来。 “楚老门主,您,您歇歇。”林川总管已然察觉出楚凌的杀意已起,急忙走过去扶着楚旬天轻声说着。即便他不知若真打起来这门主与楚老门主谁输谁赢,但谁也不想看到父子相斗的场面。更何况如今门主已然醉酒,神志不清,心底的暴虐阴狠似乎也已被那醉人的酒液全然激起,更不知会做出怎般丧心病狂之事来。 “门主,已经夜深了还是回去吧,再且这里还是……楚涯的院落。”林川总管原本想说门主,但想来楚凌自然是不想再听到有人唤楚涯门主。楚凌与楚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如若说兄长楚涯,楚凌也必定大怒。林川脑中不断斟酌着用词,手心却满是冷汗。 楚凌一听眉眼中唰的一沉,只一瞬间落足之处瞬间冷飕飕的,那逼人的锐利瞬间爆发出来。那双本已经很冷酷的双眸,渲染出来的气息,犹如野兽一般,充满了狠厉和暴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他的名字。” 众人心中不知楚凌所想,却都感觉到了楚凌莫名却汹涌的愤怒,那杀气已经无法控制的绽放出来。林川总管心中惊恐至极,甚至已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楚凌的四周就仿佛就如在散发着黑暗的火焰一般,炙热的让人不敢上前,会烧成灰烬。 院落的门缓缓打开,众人的视线不由循声看去。 那一身雪袍裘衣之人长身而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张脸俊美非凡,可那白衣却格外透出一种清冷的味道,举止从容而略显随意,目光恬然而近乎冷漠。这白衣之人眉眼淡淡,扫过众人之后,浅浅目光落在了靠在墙边坐着的男子。 此人,竟是楚涯! “门主。”“门主。”…… 众人不由大惊,即使四年未见,青城门旧人在此时自然都认出了此人便是楚涯门主,纷纷唤着门主而后齐齐跪下。青城门的新人望着其余人等都下跪,心中不由震惊,也都随之下跪。 虽然如此,俯首跪拜的众人心底却是愈发的不安。 在青城门里,谁不知晓楚老门主两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虽然四年前楚凌上位,楚涯闭关之事众人不知缘由,但四年之前楚涯极度不喜楚凌是事实,楚凌在青城门的地位低贱不如下人也是不争的事实,而对楚凌下毒之人都是楚涯门下的苏总管更是众所皆知。 如今楚凌成了青城门门主,冰冷阴狠,暴虐无常,众人也不由猜测是与幼年的黑暗经历有关,想来楚凌门主更是心中恨极楚涯。楚凌心狠手辣却对楚涯迟迟未下手,估摸着是因为对袒护楚涯的楚老门主心怀忌惮。 但如今楚凌醉酒,楚涯出面,不知等会楚凌将会作何反应,众人不由已是一身冷汗沥沥。 “楚,楚涯。”即便是楚旬天,也是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到楚涯。楚旬天对楚涯一直都心怀愧疚,这四年来他只当是楚涯不肯原谅他所以不愿与他相见。如今看到楚涯终于走出了院阁,心中不由得兴涛翻涌,但却不知该对自己这个儿子说什么。 萧阑望了眼楚旬天淡然颔首,而后迈步走到楚凌跟前低头望着他。楚凌单腿屈膝坐在青石地上,右手里还拿着一瓶半满的酒壶,他的玉冠微偏黑丝凌乱,此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绯红。即便是醉酒,但这人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却是分毫未少,反而是更多了几分冰冷而又潜伏的暴虐,让人恐惧不知这人何时会蓦然爆发。 “楚凌,起来。”萧阑看着楚凌这番颓然的模样,微微蹙眉。 众人不禁压低头完全靠在了青石地上,本就是众人不敢靠近楚凌,而楚旬天也劝解无效,如今这与楚凌针锋相对的楚涯发声,众人只觉得已然预料到了接下来会掀起的惊天大浪。 风很凉,夜很静。 紧接着众人的耳边似乎听到了衣袍簌簌的的响声。 众人不由得小心翼翼抬眼去看,却发现楚凌竟靠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 “林总管。”萧阑转头看向了跪在楚凌脚边的林川。 “是!小人在此!”跪在地上的林川迅速向萧阑挪过去,却仍旧不敢抬头。 “你起来。”萧阑回头看向站着的楚凌,他似乎还从未见过楚凌这般狼狈的模样,心底不由得有愠怒又有些复杂,“带楚凌回去,让人把醒酒汤备着,他不喝便灌着他喝下去。” “小人哪有这个胆子啊。”林川此时都不敢抬眼去看楚凌的眼,只得瑟缩着低垂着眼望着地面。在这青城门里最有生命危险的其实还是跟随在楚凌身侧的总管,林川平日里在楚凌身边都大气不敢喘一个,更何况他刚才真以为楚凌是要杀了他。 “石青护法。”萧阑不禁皱眉,脑子里过了一遍门内众人的名字,只得找个胆大的。被萧阑点到名字的石青立刻脸色煞白地抬眼,这要将醒酒汤给楚凌门主灌下去,岂不是要逼死他吗? “醒酒汤。”这时却只见陆游来了,手中端着一瓷碗走来。 众人不由得又一次将头压至地面,生怕被萧阑点到了名字。 “拿来!”楚旬天伸手将醒酒汤夺了过来。 楚凌的神色依旧阴沉,他看着渐渐靠近的楚旬天脸色一片阴霾,似是野兽依靠本能一般的察觉到了危险。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双眸里似是涌出了几分赤红紧紧盯向楚旬天。 众人的身体不禁颤抖,只感觉到了一片阴冷而又狂暴的杀意。 “给我。”楚凌伸手拿过了楚旬天手中的醒酒汤,然后递到楚凌眼前,“喝了。” 楚凌定定看着萧阑,定神地似是认了好长时间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渐渐散去,缓缓伸出左手接过了那醒酒汤,在众人震惊之至的目光下竟是将那一碗醒酒汤一声不吭地喝光了。即便是陆游和楚旬天,此时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既然醉了就回去睡觉。”萧阑伸手将那空碗接过然后转交给了在一旁呆愣着的林总管。 “我想见你。”楚凌说着,而林总管听到这话手一抖,那空碗竟是落在了地上。 这哐当一声瓷器撞地的声音,又好似砸在众人的心头。 “现在见到了,那便走吧。”萧阑并不诧异,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凌也未在开口,反倒是萧阑已经走到门槛时却不由得转过头,只看到众人依旧跪地,而楚凌定定站在那里,目光却专注地望着他的背影。 萧阑不由得记起了四年前那个中秋之夜,这人也是这般伫立在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是那身影却寂寥冷清得让萧阑心疼。 即便是换到了四年之后,萧阑依旧心疼。 尽管如此,萧阑还是转过头去,一脚已经跨过门槛步入院内。 “师兄。”此时楚凌开口了,那嗓音却已然褪去了狠厉与阴冷,“送你的。” 萧阑怔了怔而后缓缓转过头来,却只看到楚凌手中是一个人形木雕。 只是一眼便足以让萧阑心神动摇,难以自已。 四年前楚凌也在中秋送过他一个木人,四年后楚凌竟又送了他一个。萧阑看得出,楚凌手中的木雕还是刻得他,甚至于与四年前送他的那个神态举止无二。但这个木雕已然细腻至极,精致至极,那木雕之上也刻上了萧阑的真容,五官轮廓,眼神情态都在木雕之上显得惟妙惟肖,宛在目前。 楚凌向前走了几步,烫人的指尖轻轻地触碰萧阑的手,而后小心地紧紧握住。他将那木人放在了萧阑的手心,指尖仍旧不忍离去的,淡淡摩挲着萧阑的指骨,眼神缱绻。 “师兄,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清浅的声音在醉人的月色下散开却落在心尖。 萧阑望着楚凌的脸许久,却不由得抿唇苦涩而又无奈笑了起来。 你看这人,无情残忍至极,明明众人都惧他畏他,但是在他面前总是藏得好好的。即便是他再怎么惹怒了楚凌,他都依旧不会伤害他。于萧阑而言,楚凌似乎始终都是温柔到极致的,仿佛这个人的温柔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的错觉,又仿佛刻到他骨子里的是萧阑罢了。 直至此时,他不由得回忆起了陆云疏的那句话。 [这世间只有一个楚涯,也只有一个楚凌。] 能让他这般心软而又喜爱,这般痛苦而又不忍,这般矛盾而又挣扎之人,也只有楚凌一个。 有什么细微却又刺痛的声音在萧阑的内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 ——我已经逃不掉了。 “今晚我会照料楚凌,你们回吧。”萧阑叹息一声,对着门外此时都呆愣地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然后便反手拽过了楚凌的宽袖,将这人拉入了自己的院落内。 “你若困了,便寻个地方自己睡;不困,便就在这儿坐着。”萧阑对着表情有些迷茫的楚凌说着,他将白狐裘脱下。他将那手中的木雕放在一个黑盒之中,那里面正是四年前楚凌送的另一只,此时看起来倒是正好一对。而后萧阑坐到了床榻边,拿起了本书似是随意地翻看着。 “怎么了?”不过会儿,萧阑感觉到一片阴影压下,他抬眼看着已经走到床榻边的楚凌。 “你还是要走。”楚凌注视着萧阑轻轻说着,这人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即便对他再好,却始终都如同过客一般似是哪一天就会突然无声无息地走了,也不留一丝痕迹。不管楚凌说得再多,这人却也从未真正许诺过他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走?” 明明我已经留下了你的心,为何你却依旧要从我身边逃离? “楚凌,你说什么,唔……”萧阑被楚凌这突然的一句有些发怔,随即这人的身体便覆了下来。楚凌嗜咬萧阑的唇,让他吃痛地直想逃,但楚凌立即完全压制住了萧阑的举动。而后萧阑的身体便被这般用力地完全压在了床榻之上,楚凌的身躯完全强制而又发狠地压在了他身上。 当这个吻愈加疯狂起来的时候,萧阑不得不氧气脑袋,无力地接受着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深吻,他甚至觉得楚凌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杀了他。津液无法吞咽,沿着唇角落下,楚凌却仍然无法满足般的在他的口腔里攻城略地。 “别发酒疯了,楚凌,你给我住手!”当萧阑察觉到楚凌已经扼住他的两只手,甚至解开了他衣袍的腰带,而后用腰带紧紧束缚住他的双手之后,萧阑愤怒地大声喊了出来。 “你曾经说过,若我得了门主之位,你我再不相见。如今这青城门门主,依旧是你,为何你还要走?”楚凌恍若听不到一般,他的眼里满是偏执的阴暗紧紧盯着萧阑的脸。然而下一秒,楚凌的吻又落了下来,却如同嗜咬一般落在了萧阑的颈脖间,留下碎碎红痕。他的一只手钳制住萧阑被绑起的双手,另一只手已然轻松解开了萧阑的衣服,在他的躯体之上肆意抚摸。 “你见我时才不过十五,你怎知你真正想要的人是我!”萧阑这时真的慌了,他的双手被束缚,无法反抗。他感觉到自己的躯体上没了衣料的冰凉,却又更加清晰那覆着厚茧的手在自己躯体之上烫人的温度,“我不与你争执这个,楚凌,你快给我解开!” “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所以不知道什么是爱?”楚凌抓住了萧阑被绑住的双手,然后紧紧靠在了他的胸口之上。楚凌似是要让萧阑感觉自己的心跳,感觉他胸口炙热的温度,感觉他心脏里装的人只有萧阑一人而已,“我知道我恨的人是谁,也很清楚我爱的人是谁。” “也许我是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才爱你,但是那又何如?” 楚凌的目光一寸一寸带有侵略性地掠过萧阑的眉眼,那眼瞳里的黑火似是要将萧阑燃尽。 “我很清楚,在这世上,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把眼睛所能看见的手指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都送到我的眼前,不会再有人让我恨之入骨却又埋藏在心底始终舍不得杀也舍不得伤,也不会再有人让我愿意一直注视着甚至于倾注我所有的感情。” “所以,在我身边的人,一定不会是别人,只有可能是师兄你。” “只有你能让我这般护着,只有你能让我贪恋你的一切,也只有你让我真正感到疼痛。” 萧阑的双手颤抖着,他望着楚凌漆黑的眼眸,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地疼痛了起来。 胸腔里好似有什么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在慢慢融化。 楚凌又一次俯了下来,黑丝落在萧阑的脸颊,而后是楚凌的吻。楚凌紧扣住萧阑的后脑,长指探入发间,加重了力道,灵巧地长驱直入,粗暴地攻城略地,热烈而疯狂地翻搅侵略。 在此时萧阑恍若已经丧失了反抗的意识,他望着楚凌眼里的一片墨色深沉,只觉得自己已经溺毙在其中。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游走在自己的身体,摸索着越来越用力,而那炙热的吻也渐渐下滑,在苍白的肌肤之上留下了一个个执念的吻痕。 “师兄,你别走,你留在我身边。” “我只要你一个,师兄。” “我会对你好的,我就对你一个人好。” “师兄。”…… 无数情愫至深的声音在耳畔传来,萧阑觉得自己也好似醉了一般。 在此刻萧阑已经完全失了力气,只想沉沦其中。明明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无力挣扎了,但是到如今这一步,他却有一种似是已经等待许久的错觉,像是早已料到了他终有一日必定会陷入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意乱情迷之际,压抑出声,即便是被进入的时候,萧阑的精神都好似是恍惚的。 五年,只剩下五年的时间。 五年之后,青城门里便再无楚涯,也无楚凌。 不知何时,楚凌换了姿势,他将萧阑从床榻上抚背抱起,那体内骤然的深入让萧阑不由得叫出声来。而此时萧阑的双手仍然被绑住,但却正好紧紧环住了楚凌的后颈,手指无力缠住楚凌的发丝,肌肤贴合得如此紧密,身体也滚烫至极。 “很疼吗?”楚凌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定定看着萧阑。 事实上并不是很疼,但是萧阑不知道楚凌为何这么问。 当楚凌的指尖触碰到萧阑的脸颊时,萧阑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冰冷一片。 他竟是哭了。 “师兄,你就这么不情愿吗?”楚凌的黑瞳里恍若包裹着即将破溢而出的痛苦般。 那人炙热的身躯骤然猛地将他压在身下,那般突然迅猛而又剧烈的撞击让萧阑顿时喘息不过来,似乎每一下都狠狠入侵至底,萧阑只能在口中断续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萧阑的双手无力而又迷茫地紧紧勾住楚凌的脖子,他此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沉沦在过于放肆的炙热里,似乎自己的思绪也都烧尽了一样。 然而却在此时,他却听到那人喘息而又压抑的嗓音在耳边说道—— “我让你走。” 萧阑的大脑瞬间空白,声音沙哑而又颤抖,“你说什么?” “你再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四月之后我亲自送你下东门,此后再不寻你。” “如师兄所愿,你我再不相见。” 第41章 四月之期 “楚涯。” “进来。”萧阑的声音与往日比起来多了几分倦怠和沙哑。 陆云疏原本今日卯时便过来了,却被幕伍拦在门外。他自然也是得知昨晚楚涯留了楚凌过夜的事,心中虽有疑虑但也并不敢擅自冲撞进去,只得叫幕伍等楚涯醒了以后来告知他一声。 等到陆云疏推门而入,虽是房内依旧整洁无疑,但屋内的丝丝不同的气味自然是让陆云疏心底的疑虑也顿时明了起来,但他心中又不由得忐忑起来。 床上之人缓缓掀开床帐,陆云疏望着那人一身青红的吻痕齿印还有指印,不由得惊住了。 “你与楚凌?”陆云疏即便已然猜到,但双眼真正见到仍是心感震惊。 “恩。”萧阑也并想隐瞒,点了点头,他才起身睡醒脑子里还有些晕乎,“我好像有些发热。” 陆云疏听到萧阑说发热自然快步走上去,要诊脉时却见到了萧阑手腕上青紫的痕迹。楚涯的双手都有这青痕,分明就是被绑起来的印记。陆云疏双眼瞪大,不由得心生怒火,“是楚凌强迫你了?他竟然敢这般对你!” “也不算强迫,你就当狼狈为奸吧。”萧阑望着那青紫印,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但其实并不怎的疼。真要说昨晚,其实萧阑并未拒绝,而楚凌的动作虽不轻柔但也不粗暴到萧阑难以承受的地步。楚凌即便是绑起了他,但也并未让萧阑感到过多的痛苦或者难堪,萧阑承认他也有得到快感,只不过萧阑的身体本就经不起折腾而已。而且萧阑如今也未感觉到身体太过不适,身上还有一股很淡的药香,那些痕迹和私处显然都已经被涂抹上了药膏。 “那你,是与楚凌好了?”听萧阑这么说,陆云疏不由挑起了眉。 “他答应我离开了。”萧阑淡淡说着。 “什么?”陆云疏此时是真的震惊了,“楚凌竟然,竟然愿意放你走?” “红楼里不都这样吗,一夜欢好后大家自然两散,各走各路。”萧阑抬眼却是笑了起来,心里虽然沉重着却还有心思开玩笑地挪瑜着自己。分明是自己坚持要走的,怎么现在终于从楚凌那里获得许可证之后,反而却开始矫情起来了。 “楚涯,你怎可把自己比作……”陆云疏蹙眉,他听不了萧阑如此低贱自己的话。 “这倒也是,楚凌走之前也没留些银两打赏我。”萧阑随意地打断了陆云疏的话。 “你怎的现在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陆云疏有些好气,实是不解地看着楚涯,他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你真的确定了?那人真的会放你走?” “兴许是楚凌对我心冷了吧。”萧阑回忆起昨晚的楚凌,即便是抱着他也依旧是阴沉的神情,与平日见到的有所不同,那是一种痛苦,包裹在所有压抑和执念下再也无法掩藏的痛苦。 楚凌掏心掏肺,萧阑不管不顾。 那人满是都是刺,谁都不敢靠近只怕被刺得千疮百孔,但是楚凌遇着他,却总是乖乖把刺收起。若是那刺收不回去,楚凌也会在靠近萧阑之前自己狠心连血带肉地拔掉。而萧阑觉得,自己如今所做的,不过就是冷眼望着楚凌身上的血窟窿,然后仍旧毫不留情地拔剑捅进伤口里。 其实就在昨晚,萧阑真的已经动心了。 如若不是楚凌说要放他离开,他便差点下定决心要和楚凌在一起了。 如今冷静下来,虽然他心底有些落差感,但反倒也有几分松了口气的庆幸。 萧阑不愿意楚凌为了他便二十四岁英年早逝,而且如若萧阑陷进了这个世界的局,那么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界里他依旧会陷入同样的死局里。萧阑无法去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每次出现却都要毁了那个人的所有,他不可以这么自私。 既然楚凌说不再寻他,自然会说话算话,待今后日久年深,楚凌自然会渐渐淡了他。 其实这样对萧阑也好。 他在楚凌的世界里迷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这样下去,他也要忘记回去的路了。 萧阑虽然不知楚凌为何定了四月的期限,但是他也只能这般等着。 这夜过后,萧阑便发烧病了,接下来的四五天便一直躺在床上歇息。楚凌仍旧夜夜都会到他的阁内与他同榻而眠,但是并没有再碰他,也未曾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楚凌甚至将所有的文书和账簿也都搬到了萧阑的小筑内,即便是办公也要见着萧阑在身边似的。 楚旬天对此并未有异议,他只觉得两子终于化解仇恨,兄友弟恭,如此甚好。而青城门众人只觉得自从楚凌与楚涯门主和好之后,暴虐嗜杀的脾性稳定好许,众人心底也不由得安心许多。沉寂许久之后,众人又开始纷纷想方设法讨好楚涯起来,只觉得哄好了楚涯自己在楚凌门主跟前也多了个免死金牌似的。 夜凉如水,寒风袭人,而阁内却是暖意融融,烛光冉冉。 萧阑偷瞄着坐在书案前办公的楚凌,男子低垂着眉眼认真地看着文书,烛光在他眼睑处留下了别样的阴影,也更凸显了他鼻骨的优雅,细腻的轮廓曲线却有着不可忽略的英挺和锐利。这般英俊至极的人安静地沉坐好似隔绝世界,他即便一字未说,一眼未抬,萧阑的目光仍然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你再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四月之后我亲自送你下东门,此后再不寻你。] [如师兄所愿,你我再不相见。] 已然一月过去,萧阑想着还有三月便不再相见,如今再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他心底也会想,该不会楚凌也是这般想着,所以才如此抓紧时间和他现在居一室相处。 “师兄,你来看看这个。”楚凌抬眼对萧阑说。 萧阑知晓楚凌是在处理青城门内务,只当楚凌是有难解的事宜,便走了过去。 他俯身还未看清那文书上的字,便突然视野一乱,他已被楚凌抱住坐在了他腿上。楚凌的唇顿时落在了他的颈间吮吸着,每一次冰凉的肌肤和温柔的舌尖触碰的瞬间,萧阑都觉得有些窒息。 楚凌也会咬,将他的齿痕陷入萧阑白皙的皮肤之上,甚至用舌尖舔红了萧阑颈脖上动脉所在的皮肤,似乎要将萧阑自己的生命都带走。而后楚凌的细吻落在了萧阑的耳垂,轻轻舔舐着,带起萧阑一阵悸动的战栗。 “我一个月没碰你了。”楚凌在萧阑的耳畔说着,嗓音低哑而又勾人。 “你怎的还存着这般心思。”萧阑的耳尖发红,声音微颤似是有些羞恼。 柔软的黑丝散落着,随着萧阑身体的挣扎而无欲地在烛灯下掩掩晃动,诱惑暧昧的气息在此刻慵懒而又肆意地蔓延开来。楚凌轻而易举地钳制住萧阑的动作,一只手将萧阑的长袍缓缓解开。 “楚凌你!”当萧阑又被楚凌绑起手腕之后,他也意识到这一回楚凌是来真的了。他心中虽然明了这一个月以来如若楚凌真的要对他做什么,他也抵抗不了,但如今又被这般绑住双手还坐在楚凌的腿上,萧阑自然还是会恼怒。 “我明早就要走了。”楚凌见着萧阑转头来动怒的眉眼,眼波流转,勾魂夺魄,他觉得好看至极。他只想将这人一辈子都好好绑在身边,让这双波光潋滟的眼眸只能注视着他一人。 “去哪儿?”萧阑顿时愣住了,他并未料想到楚凌竟然会离开。 “东垣。”楚凌凑在萧阑耳旁轻声说着,他的一只手在萧阑衣衫半褪的躯体上肆意抚摸着,另一只手已经探入了萧阑的亵裤里,轻柔地开始抚摸起来,“至少两月,至多三月。” 萧阑感觉到楚凌掌心灼热的温度,呼吸一窒,他不由得扭动起身体想要离开。但楚凌的手劲一下用力,萧阑便疼得自然不敢动了,只能安分地坐在楚凌的腿上,承受着他给予的快感。 呼吸微微急促,脊背微微拱起,萧阑觉得快感袭上脑头,同时却也一片迷茫。东垣,那里已经是接近边塞的地方了,遥远而又危险,流离失所的穷凶极恶之徒也会在东垣驻扎成群,那里青城门还未曾涉足,不知楚凌要去那里作甚。 而且,他与楚凌定下的四月之期,楚凌是要耗费最后的三月去往东垣吗? “我记得我允过师兄之事,我不会违约。”楚凌的左手还在萧阑身躯上兴风点火,右手摩挲着萧阑勃起的力度稍稍加重。萧阑喘息着微微仰起颈脖,楚凌便低头亲吻吮吸他的喉结。 萧阑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被这般刺激身下自然不些许便泄了浊液。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身体微微颤抖,绑起的双手不自觉得握紧所在胸前,这般无力瘫软在楚凌身上的模样自然撩得楚凌心火旺盛。 “师兄,我想抱你。” 萧阑脑中还有些眩晕,稍稍回神便感觉到自己臀部贴着楚凌的炙热。 “我明日就走了,师兄,再让我抱一次。” 楚凌暧昧而又勾人的嗓音在耳边回荡着,萧阑知道楚凌是真的在征求他的许可。想来是上次楚凌醉酒时,只觉得是他强迫了并不情愿的萧阑,他不愿再看到萧阑那么哭。 “师兄,就今晚。”楚凌何时在其他人前用过如此温柔的嗓音,真像是个讨糖要的孩子般在自己的兄长面前撒娇着。他的牙齿轻咬着萧阑的耳垂,呼吸温热暧昧,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师兄。 萧阑的头微微低垂,这人好似总是有办法让他心软,有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如今看来萧阑都已经不知道他能够容忍楚凌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你把我解开,就好。”萧阑此时轻轻应了声。 楚凌的眉眼瞬间亮起,他一手揽背抱起了萧阑,一手将书案上所有的东西一并挥开,就连书案上的烛灯也落到了地上,暗自泯灭。他将萧阑放到了书案台上,勾唇轻笑起来。 楚凌解开了束缚住萧阑双手的长带,然后握住了萧阑的右手,把脸埋进微凉的手心里。他稍微侧头,轻吻着萧阑的指尖,一根接着一根,然后细吻着萧阑手腕上那如墨的未名花的图案。 萧阑的呼吸愈加地急促,他望着那楚凌注视着自己的眼瞳,只觉得自己也已全然堕落进去。 楚凌缓缓俯下身来,唇厮磨在萧阑的唇上,而后舌尖缓缓挺进交缠,随后愈发得不可收拾。萧阑只觉得自己全部的呼吸都要被楚凌夺走,只能张开口无力地让楚凌肆意入侵,而后他的手却也下意识地抚住了楚凌的后脑,缠进他的发丝之间。 当楚凌缓慢进入萧阑体内的时候,黑暗中,他看见身下的人凌乱散落的青丝,半褪的雪袍,白皙的身体,像一朵刚刚伸展开的纯白的花蕾,美丽至极。然而那熏染的脸,和迷醉的眼神又如同一朵蔷薇,旁若无人地绽放出神秘而令人窒息的美艳。 楚凌知道,他愿意为了现在所拥有的这个人,做任何事,即便放弃所有。 隔日醒来之后,楚凌果然已经走了。 萧阑这时才意识到昨晚他竟然忘了问楚凌去做什么,再问他人,竟然门内无人知晓楚凌到底去东垣有何目的。萧阑虽有不解,却也未曾多想,只是想着他与楚凌的四月之期。 然而任谁都没有意料到,入了冬,萧阑便染了风寒,这场大病竟是完全拖垮了萧阑这副油尽灯枯的躯体,萧阑便未再能下得了病榻。他曾经想着自己还有五年的命,如今萧阑却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陆云疏和陆游日日守在他的床榻边,眼下青黑,不眠不休为他续命。 萧阑甚至嗓子里都说不出话来,喉咙口里总是漾着血气,每次咳嗽时黑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似是要将心肺里的血都咳尽一般。原本回蛊只是一月一发作,如今三四天却要受此一遭,每当那回蛊在体内作乱,萧阑只觉得那蛊虫在肆意啃食自己体内早已被剧毒染得漆黑的内脏般,让萧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每一次发作时,他都只想让陆云疏快些毒死自己,或者自己一剑捅死自己,省得这般活受罪。 但是四月未到,楚凌未来,萧阑不敢死。 等到那晚雪日冬夜,大雪纷飞,恍惚间似是有人大步迈向自己走来。 那人冰冷的手贴着他的侧脸,轻声地在他耳边说,“师兄,我回来了。” “是我回来晚了,你不会有事的。”那人的声音在颤抖着,手也颤抖得不像话。 然而此时萧阑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甚至连点头都做不到。 曾经这病榻上的男子,人上居位,月下舞剑,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如今却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如纸,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似是已然无了声息一般。 萧阑眨了眨眼,手指微动。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待到那人归来似是了却萧阑这三月唯一的执念,终于松下了最后那口气。 他的唇轻张了一下,手缓缓抬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了拉那人的衣袖,然后手蓦得垂下。 再也没了动静。 第42章 离开留下 “楚涯,走吧。” 坐在木椅上的白袍狐裘男子的浅浅目光望来,眉头却是微蹙着。 “他,不来送我?” 即便不指名道姓,陆云疏也知萧阑口中的他是说楚凌。 “走便是了,你既然决定要走,又何必在乎楚凌到底是不是来送你。”陆云疏轻叹了口气,眼神里似是无奈似是复杂地看着萧阑。这人即便要走,心里却仍旧还是记挂着楚凌。 “他说要来送我的。”萧阑轻声念叨着,手指轻敲着木桌发出了咚咚的响声,那响声微弱却似是能够扰乱萧阑的心弦思绪一般。他的手不由得停住,却又继而好似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空落落跳动的声音,依旧让他心烦意燥。 直至如今,萧阑仍旧有几分茫然,似是一种处于幻境般的恍惚。 他已然记不清那日雪夜见到楚凌归来的情景,但他那时定然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而此时他却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不仅仅只是双眼睁开这么简单,而是身体完全痊愈。不管是昔日旧伤,亦或是体内剧毒都全然治愈了。即便是体内那一双折磨他数年的回蛊,如今都已荡然无存。 萧阑心底当然震惊,他从不知晓在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续命的奇法。 这已然完全超出了萧阑对于医术的认知,与其说是医术,却更似是神秘的未知之术。 “既然是东垣与世隔绝的天狗一族,为何会为我续命。”萧阑不明,东垣一向是被视为危险至极的荒蛮之地,世人自然鲜少接触踏足。天狗一族萧阑也曾有耳闻,只知非妖非神,却具有非常人之力,隐匿于世。因无人所知,世人皆以为只是神话小传里出现的虚幻人物罢了。哪知竟真被楚凌在东垣给寻了来,还带到青城门内为他续命。但世事皆需代价,想来这违逆天理的医术也必然是天狗一族的秘术,他们又为何会救他。 “但凡活物,必有欲求,楚凌与他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陆云疏回道。 “那楚凌答应了他们什么?”萧阑的眉头不仅蹙得更紧。 “封祁是三年前被流放至东垣的九皇子,天狗一族要楚凌助他上位。”陆云疏也知道如若这事不告诉萧阑,萧阑心底必然不安,一直会存有心结。但陆云疏未曾告诉萧阑的是,那夜萧阑见到楚凌归来之后其实已然断气。这并非续命之术,实则死而复生。 而陆云疏更不敢说的是,那日在已无呼吸的楚涯身旁,双眼赤红,全然疯狂之色的楚凌。 如若楚涯没有醒过来,楚凌会做出什么,陆云疏自己竟然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怎么可能?”萧阑瞪大眼震惊地望着陆云疏,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江湖中人。即便青城门如今江湖做大,独傲一方,但又怎的能够轻易许诺夺嫡的朝政皇权之事。 “那便是楚凌的事了。”陆云疏虽然心中与萧阑所想相同,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只怕对楚凌而言,只要是能够让楚涯活过来,他便什么都能做到。 “如今局势尚未明朗,助九皇子上位也并非不可能。”陆云疏看着萧阑凝重的神色,只得继续宽慰萧阑,“皇帝已然年迈,夺嫡之争也已战了数年之久,皇帝的九个儿子如今已经死得只剩下四个了。太子倨傲奢侈,好大喜功,不得民心,若是来日继位少不得民怨鼎沸。四皇子天性愚钝懦弱,不求皇位,只仰仗着他的母妃庇护一直存活至今。八皇子下肢瘫痪不能人道,自然不能成为君主。而十皇子年岁尚小,也不足为患。” “那七王爷呢?”萧阑自是记得与楚凌私交甚深的七王爷。虽然七王爷贪杯好色,但能文能武,许次体察民间灾情都是七王爷亲自前去,威望与名声都比太子要好太多。 “七王爷已死。”陆云疏开口。 “你说什么?”萧阑不可置信地瞪着陆云疏。 “三日前,七王爷于王府内中毒暴毙而亡。”陆云疏当初知道此事的震惊也不亚于萧阑。 “七王爷身边不是有那名唤为榕玉的医女为妾吗?你也与我提过那医女医术高超,更饲养了一只能闻毒的蓝尾蝶。她一直在七王爷身侧近身伺候,怎会让歹人有可趁之机向七王爷下毒?”萧阑的语速加快不解地询问着,然而大脑中似是有根弦骤然绷紧。萧阑的话顿时止住,有什么渐渐明了起来,他抬眼望向陆云疏迟疑地问道,“榕玉,是楚凌的人?” “不知,但我是这般猜测的。”陆云疏也不知,但他推断下毒之人便是榕玉。 萧阑不再吭声。 楚凌设下的局,也许早在萧阑毫不知情的时候,便已然悄然无息地布下了。 这场局虽因他而起,但他却一无所知,而这个局本身也许比萧阑如今所能想到的还要更为复杂。 “你既然已下定决心要走,那便走吧。你也深知楚凌的武功和谋略,即使败了他也能想方设法全身而退;若是楚凌真的助那人成了大事,他与青城门也必然留名百世,千秋万代,说不准还能被拜相封侯。”陆云疏望着萧阑沉默的神色说道,“再且,即便是你隐居了,想要得知楚凌的消息对你来说又有何难,你何必在此地犹豫驻足。” 萧阑抬眼看了看陆云疏,而后点头。 兴许那人根本就不需他的担忧,一切都只不过是萧阑自寻烦恼罢了。 萧阑此时仍是青城门门主,他即便要走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在众人眼下走。萧阑便与陆云疏二人从青城门密道里离开,当走至通往东门外的密道尽头时,萧阑的步伐却突然停住了。 四年之前,这条暗道的尽头是月下独身而立等他的楚凌。 而如今,他依旧走在青城门的暗道里,却是要离开楚凌。萧阑的心头不禁有些刺痛起来,他望着那尽头之外影影倬倬的雨下马车隐约的轮廓,耳畔却回想起了楚凌的话。 [你再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四月之后我亲自送你下东门,此后再不寻你。] 楚凌许诺过我的,他会亲自送我下东门。 但他为何不来? 愈是到这般临走之时,愈是这就差一步便能彻底脱身之时,愈是已然下定决心离开后便两不相见之时,萧阑却也更加的思绪万千。他禁不住地在脑内心烦意燥地多想起来,楚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若是无事,楚凌是不会不来的。那么楚凌到底怎么了?重病,亦或是重伤? 尽管只是胡思乱想,但萧阑脑中已然浮现出楚凌鲜血淋漓,命悬一线躺在床榻之上的情景。 萧阑的心骤然揪紧,内心动荡不安,莫名的惶恐油然而生。 “我去看楚凌一眼就回。” 萧阑终究下不了决心,匆忙转头向密道里走去。 就一眼而已,待他看到楚凌安然无恙之后便离开。 站在密道里的陆云疏的手指微颤似是要去拽住萧阑的衣袖,然而却是满手空荡。他望着萧阑渐渐融入阴暗的背影,唇瓣有些用力地微抿着,目光挣扎而又无奈,最后叹息了声轻摇头。 陆云疏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出密道,他仰头望着马车上的幕伍轻声说道,“幕伍,回去吧。” “楚涯是不会走了。” 昏暗的密道里尘埃随着步伐漂浮,空气里浮动的幽深而又干燥的气息散入萧阑的感官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青城门里暗道的布置还是与萧阑四年前的记忆是一致。 萧阑走到一处无异的石壁前用力推开,石壁突然发出噶噶的声音,就如一个齿轮一般艰涩。 当石壁推开,那通往门主阁内的密室瞬间落入了萧阑的眼目,令他恍若窒息。 密室里是一排排整齐堆放的红木长桌,而长桌之上尽然是木雕。 萧阑的双腿恍若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成百上千的木雕之上,每个木雕刻的人都是他。 木刻的手艺从粗拙毛躁,到精细无比,栩栩如生,每一个萧阑的木人都惟妙惟肖。 萧阑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冷了下来,他在这个密室之中却如同深陷在了沼泽之中,漆黑如同暗潮一般向他涌来。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又好似有什么炙热的火焰在燃烧着,无法止息。 他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的手指轻抚在长桌边轻轻走过。 站在青石桥上伫立远眺的萧阑,石桌之上莲花灯上提笔落字的萧阑,屈膝坐在乌篷船上饮酒的萧阑,侧躺在床榻之上微眯眼看书的萧阑,策马扬鞭英气盎然的萧阑,身形矫健剑若游龙的萧阑…… 只是这样看着,便可知木雕之人对于萧阑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明明这四年他们未曾在一起,却恍若萧阑从未在楚凌的世界里离开过。 萧阑犹如魔怔般地将近千个刻着自己的木雕一个个看过去,然而有什么疼痛却在身体深处无法压制好似即将便要破体而出。萧阑错了,他直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与楚凌初见时楚凌才十五,相处半年,四年未见。他暗以为楚凌对自己的执念未深,如今离开楚凌日久年深会将他淡忘,但这个人对他的执念,已然完全不是萧阑所能想象的了。 楚凌将自己一分为二。 密室之外,是楚凌对楚涯冰冷至极,狂躁至极的仇恨,与刻意压制的冷漠无视。 而在密室之内,却是楚凌在漫长黑暗中日日积累的刻骨相思,全部都倾注在这一个个木雕之中。 楚凌将自己囚禁在这一小方黑暗之中,让自己的执念在淤泥中生根发芽。他知道这名为师兄的疯狂太过可怕,已然成为了心魔甚至会伤害到他。但是楚凌无法遏制,恍若已经成为活着的本能,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唯一能够安抚他的便只有停留在手中的萧阑的木雕。 萧阑从衣袍内拿出了两个木人来,那是楚凌送他的。 此时他看到这两个木雕,心境已全然不一样了。 萧阑好似看到了在深夜烛光下,楚凌的神情专注,用那刻刀一点点细致地在木头上雕刻着。他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抚摸着木雕的发鬓发丝,精致面容,躯体线条,衣服纹路,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似是有温柔缓缓沉淀在微光中。 楚凌,他心里默默念着,眼眶却红了起来,手指颤抖着而后缓缓攥紧。 萧阑将手中的的木雕放在长桌上,而后走到密道暗门之后,却听到了阁内传来的陆游的声音。 “楚凌,你当真要趟入京城夺嫡的这趟浑水?” “是又如何。” “胡闹!你这!你这简直就是在拿整个青城门去赌!”陆游的嗓音浑厚带着暴怒。 “呵,我既然敢应自然赌得起。”楚凌冷笑一声,语气狂妄不堪。 “你,你简直,猖狂至极!”陆游无法压制地暴怒地吼出来,“楚凌,我早日便说你心魔太重!如今你怎却越陷越深!朝廷夺嫡之事本就腥风血雨,危险至极,稍有不慎整个青城门都可能万劫不复。况且,况且!云疏已然告诉我了,你让天狗一族取你半身去救楚凌一事!” 陆游的最后一句在萧阑脑海中轰然炸响。 “用你五十年寿命,来换楚涯区区五年,楚凌你……”陆游的声音颤抖着,最后却是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之中。事已至此,陆游似是已经不知该对楚凌说什么。 萧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的眼瞳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暗门。 这话无疑就是一把刀刺进了萧阑心里,甚至刺得太狠,来得太措不及防,萧阑只能感觉到乍然胸腔里裂开来的鲜血淋漓。内心升起的彷徨无助与那绵延一片的苦痛让他难以呼吸,萧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 “若是楚涯知道,他断然不会同意的。”陆游深吸一口气,平缓而又沉痛地说着。 “他不会知道的。”楚凌的嗓音低沉而又颓靡。他顿了顿,低哑轻声道,“他走了。” 萧阑胸腔里比那蛊虫还要厉害百倍的什么在腐蚀着他的内心,让他觉得越发得疼痛。 “你的双眼失明又是为何?”陆游不再去提楚涯之事。 “封月本就对我提及死而复生之术的凶险,如今楚涯安好,我也不过才失了一双眼……” 这一刻,萧阑全身的血液都似是冰冷凝结了。 暗门骤然打开,衣袍簌簌的响声传来,陆游瞬间震惊之至地瞪大眼望着突然出现的萧阑。 萧阑径直走到了床榻边。 床榻上的男子一身青袍,发丝凌乱垂落,面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瞳仁此时黯淡无光地抬眼。 “师兄?”楚凌的身体似是猛然一僵,然后迟疑地问了出来。 “你看不见了。”萧阑深吸一口气,却仍旧觉得无法呼吸一般。他望着楚凌那双涣散空洞的眼眸,觉得有一股黑压压的水流,层层叠叠地侵入自己的灵魂。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恍若都被击溃,直至让他全然痛苦崩溃,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这个人为他失去了他的眼,再也看不见这雨水,这青城门,这天地,还有他。 萧阑无法再去看楚凌的脸,这个阁内的空气浅薄到压抑住了他的呼吸般。他的脚步向后退了两步,转头却看到那密室里满是刻着他的木人。他的心绪破碎,悲伤崩裂,疯狂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萧阑无法控制地转过身推开院阁的木门向外冲了出去。 楚凌听到门被冲撞推开的声音,悚然一惊。 “师兄!师兄!”楚凌惊慌失措地立刻冲下了床,然后踉跄地随着声音追了出去。 阁外的倾盆大雨唰唰而下,浇在人身上凉心彻骨。 萧阑的步伐渐渐停了下来,他的身上已然淋透,只听到楚凌在背后一声声焦急得唤着他。 他缓缓转过身,怔怔地望着那在雨中的人影,觉得心口在被蚕食着,疼痛不堪。 “门主!门主!”在门主院内伺候的下人望着步伐急促而又冲撞的楚凌不禁大惊失色。楚凌不可视物,在一院内盆栽旁猛地摔了下来,身上溅了一身泥水,狼狈不堪。下人惶恐至极,纷纷赶忙凑到楚凌身侧要去搀扶他。 “别碰我!”楚凌如同困兽一般,此时似是已被逼入绝境混乱不堪。他的手掌擦过石子地面,掌心鲜红的液体渗透在指缝之间,映衬着那双无神却似是透着赤红狂躁的黑眸,让人不寒而栗。他推开了所有人的搀扶,一向冰冷的面容此时却不安至极。他踉跄着爬了起来,茫然慌张地在黑暗中寻找着萧阑的身影,“师兄,师兄,你在哪!” 萧阑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像是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一般,满世界都被水覆盖,压迫得他无法喘息,只能如同溺水一般听着心跳空荡荡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他的腿动了动,不受控制地要向那疯狂地在雨中乱冲乱撞着寻他的楚凌走去。 楚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萧阑走过来的方向。他的脸极白,此时更是惨白无血色,只有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眸。那双眼此时好似翻滚着自来地域深渊般的,毁灭性的的绝望。然后他向萧阑冲了过去,一把狠狠抱住了萧阑的身体,空气中似是有一股疯狂的气流即将膨胀开来。 狂风急雨将周围的一切都牢牢遮蔽,天地亦被笼罩于模糊之中。 众人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楚凌的手掌用力按着萧阑额后背,他的手臂颤抖着,急促起伏的胸腔,力道却大的几乎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声声下意识换出来祈求心安的名字,“师兄,师兄……” 这个世上,也仅有一个人会这般叫他。 将师兄二字完全温柔地揉碎在唇间,而后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和灵魂深处。 萧阑的眼泪在此时骤然落了下来,泪水,混合着悲伤和痛苦,冷冷地划过了他的脸庞。 他仿佛陷落进了寒潭,浑身冷得心都在发颤,慢慢的坚持消逝在他被流水尽头的眼底。 萧阑并没有动弹,而楚凌的手却渐渐收了回来,然后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楚凌此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身上有泥水,手上有血,他一定弄脏了萧阑的衣袍,但是他却看不到。楚凌茫然无措地瞪大眼,暴虐狂躁的呼吸渐渐平复,一时却毫无举动。 “雨大了,回去吧。”鼻音浓重地说着,此时他已经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楚凌面无表情,深沉以及漠然,但此时却显得脆弱不堪。 “我知道师兄是来与我道别的,我本不想让你看到我如今这般模样。”楚凌迟疑了一会儿,低垂着眼,喉咙干涩嗓音低沉地轻声说着。他的双手颤抖着握紧,指尖嵌入伤口,手心的鲜血不断落下,落在雨水里却又无影无形,“但既然你已见到了,我守诺送你去东门。” 萧阑觉得自己的呼吸在此时彻底窒住。 他明明还未离开,却觉得自己好似失去过楚凌一次一般。事到如今,萧阑落寞地看着眼前那瞳仁涣散无光的楚凌,曾经脑海中与楚凌的回忆一格一幕地在脑海中翩然涌出,却恍若只是虚幻而已。 但是记忆中楚凌好看的眉眼还在,那温柔而神情的话语还在,那双他握住过的手还在。只要他踏前一步伸手去抓,那么这个人依旧是他的。 萧阑觉得此时他的心脏随着这倾盆大雨一样彻底湮没在无尽的潮水的之中,他即将要溺死在这片汪洋之中,然而他觉得他的心脏深处流淌蔓延着如血般嫣红的的沉沦。 “你觉得值得吗?”萧阑看着楚凌此时茫然而又脆弱的表情,只觉得心口那处更痛了。萧阑伸出了手拉起了楚凌的手,他将楚凌握紧的拳头摊开,望着那手心鲜血淋漓的伤痕。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艰难地发出声音,却是晦涩嘶哑。 “是师兄你便值得。”楚凌说着,却是缓缓勾起了一个苦涩而又温柔至极的笑,“如若你即将死去,有人告知我用五十年换你一个时辰,我也愿意。” “在那一个时辰里,你会吻我吗?”萧阑微微哽咽,脸上湿成一片。 楚凌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一般,他反握住萧阑手的力度更加重,鲜血染红了萧阑的手。然而,此时萧阑的温度,终于沉淀在楚凌手心。 萧阑是楚凌心脏的缺口,是蚀骨的毒药,却也是唯一能救楚凌之人。因为有萧阑,所以楚凌的缺口已经合拢,骨与骨交融,血与血相通,但一旦分离,必然血肉模糊,失血而亡。 所以,要么就想方设法了结我,要么你就只能待在我身边。 他不过只用一双眼,换来师兄一世,有何不值。 楚凌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萧阑冰冷的脸颊,小心翼翼向萧阑贴近。 雨凉如冰,唇吻如酒。 一方天水之下,青白两色,发丝交缠,衣袂贴合。 楚凌紧紧抱着萧阑,缓缓睁开眼。 那双漆黑至极却又空洞无神的瞳仁里有决然,偏执,还有深不可见底的温柔。 第43章 浮生流年 “五年了,你还是没告诉他吗?” 陆云疏微蹙眉,望着那一脸冷清沉默的楚凌。 “留了楚涯五年寿命,取的是那天狗一族之人封月的半身,而并非你的。楚涯深信不疑的,用你五十年寿命来换他五年性命,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件事是陆云疏与楚凌的秘密。 萧阑不知的是,陆云疏也曾与楚凌赌过。 他们赌的便是萧阑的离开。 这场赌局自然陆云疏输了,萧阑留下,而陆云疏为楚凌圆谎后守口如瓶。 “师兄只有当我短命之人,才能心无芥蒂与我在一起。”楚凌一身玄袍,眉目清冽,五年过去那张脸愈发高雅俊挺,然而漠然席卷着凛冽的压迫感比起五年前有过之无不及。 陆云疏苦笑。 这人步步为营,私下布好局便无声无息地望着楚涯一步一步走进去。 楚凌实在太可怕了。 果真用锁链将楚涯牢牢锁在自己身边,然而那人却仍旧浑然不知。 骗一个人是错,然而他却能将这个错误一直延续下去,直到这个错误成为真实。 陆云疏伸手将一白瓷瓶放在石桌之上,然后眼神落在了楚凌那双无神的黑眸上,“听说,天狗一族里有一扇隐世之门,以眼为价可以开启掩门,看见自己寻求的真相。楚涯,你看到了什么?” 楚凌伸手拿过那瓷瓶,但笑不语。 萧阑昏昏沉沉醒来,脑内依旧是沉重的睡意,他睁眼望着木窗外在风中翩然零落的红梅。 三月初,成片的红梅如霞,盖满了半山腰。 梅香深远,花朵如云。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梅花纷落,风起时似是扬起一片梅花雪般。 春日阳光从窗户照过来,将阳光分割得有点碎裂,风一吹,那光线也跟着碎碎得跳跃起来。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失着,然后等回过头来时,发现居然已然五年了。 已经五年了吗? 他心里渐渐感到不可思议,回忆着这些年时他的目光深远了起来,有点迷茫地望着窗外悄然落幕的冬色,倾听着过往的风吹拂着红梅,最终落下了一地的落花。 一年愈比一年快。 五年前楚凌双目失明后青城门分权两门主执掌,四年前九皇子东垣归来后皇城内的朝政动荡,两年前楚凌携手萧阑云游江湖走遍大好河山,一年前他们寻了这片世外梅山安居于此。这些情景对于萧阑而言好似仍然历历在目,似是昨日。 弹指一间,时光就在他指缝间匆匆流逝,而有些人始终守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而十年之期已到,他却又将离去。 一刹那,萧阑却又突然好像这么真实地明白到,他已经渐渐开始不再想念自己在原本世界的生活,甚至迫切渴望地想要留下。这样的转变,到底是为什么呢?人总是这样,因为内心有所依托,才会淡忘过往,不畏惧不定的未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而在他胸腔里满满溢溢地眷恋着的人—— “楚凌。” 萧阑望着轻声推门的而入的男子,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五年过去楚凌才不过二十四岁,此时正是男子最好的年龄,清俊如墨,风华正茂,器宇轩昂,只是那一双黑眸却依旧无神。 “师兄,你醒了。”楚凌双手捧了碗药汤走进来,显然已是对这片地方熟得不得了,即便看不见也轻松地走到了萧阑的床榻前。他坐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将碗递给萧阑,“来,当心烫。” 萧阑蹙眉看着那闻着就知道很苦的药,只是轻叹了口气感叹一下自己药罐子的命。虽然明知他只有寿命五年,楚凌仍旧从未放弃过寻找其他续命的法子,即便是无功而返但楚凌仍寻尽世间所有珍贵药材来给萧阑服用。萧阑知晓楚凌的心思,心中无奈却也从未推却过。 即便楚凌不说,萧阑也知他五年寿命将尽。而他的身子也是从这个月起每况愈下,现在却已经沦落到了每天都躺在床榻上的地步了。但是萧阑并未感到痛苦,这般的浑身乏力比起五年前临死前的挣扎苦痛实在是好过太多了。 萧阑一口气喝完,只觉得嘴里一阵苦味。 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脸颊便被人抚住,楚凌的唇骤然覆了上来。双唇被含住了,舌尖火热而又偏执地与萧阑的舌尖交缠着,如火如荼。他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萧阑的脑后,嵌入他的发丝里,将他的脑袋更加用力地带向自己,仿佛这样的接触依旧不够紧密。 萧阑的身体一僵,然后也反应过来,双手缓缓揽上了楚凌的脖子,极力迎合着楚凌如此霸道而又狂热的亲吻。像是察觉到萧阑有些承受不住,楚凌的吻渐渐柔和了下来,婉转而缱绻,然后淡淡的细吻从嘴唇蔓延开来,落到了萧阑的耳垂。 “真苦。”楚凌的唇贴靠在萧阑的耳边,几缕发丝散落在他的脸侧,炙热的气息亲密而又暧昧地轻触他的脸侧,声音平缓却又温柔。 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阑觉得好笑又好气地看着楚凌,但嘴里的苦味却是散去了。 已然申时逼近黄昏,萧阑任由着,也早已习惯了让楚凌为他洗漱更衣。 铜镜前,萧阑安静地注视着为他梳发的楚凌的身影。 分明这五年来,他与这人日夜相对,为何时至今日这人的一眉一眼,他却仍旧似是看不够。 这一刻,梅花纷落,时光悠长,岁月安谧。 萧阑瞥眼望着自己的青丝与楚凌白皙的手,只想在他梳理的一起一落里,花期静止,永不开完。 “带我出去看看吧。”萧阑已经几天都躺在床榻之上,无气力动弹,今日似是精神好了些,但却仿佛更似最后的回光返照般。萧阑这几日昏睡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要长得多,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呼吸羸弱得似是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断了口气似的。 “好。”楚凌自然是答应的,他为萧阑披上了一件厚重暖和的裘皮,然后将萧阑抱出了屋外。 萧阑此时已然毫无气力去反驳楚凌,只得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紧紧搂抱在怀里。 他转过头望着那大片的梅林,他仍记得三月初的点点梅红,漫山遍野徐徐绽放,盛放到极致,芳香四溢,美不胜收。而如今满眼的梅花雪,花开花落,注定要经历韶华胜极后翩然零落的美丽。 萧阑抬眼看着楚凌的侧脸,美好得让人晕眩,没有了冰冷的疏离感,有一种宁静淡泊的感觉。白皙的肌肤折射出斜阳澄金的色泽,眉眼如墨,鼻骨的起伏精致得恰到好处。时光静静从他的眉眼游走而过,却无法留下丝毫痕迹,就是这样的温良缱绻。 这般的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到萧阑的左胸口泛起了死死苦涩和疼痛。 明明早已料想到今日,萧阑的内心仍旧翻涌起一阵无法按捺的悲伤与不舍。 萧阑缓缓仰起头,双手环住楚凌的颈脖,他轻轻地吻上了楚凌的眉心。一个个细碎的吻沿着楚凌的眉眼和鼻梁往下,最后印在了楚凌的唇上,舌尖轻松地撬开了他的牙关。萧阑炙热的气息亲昵地轻触着他的鼻尖,而楚凌也很温柔地与萧阑缠绵悱恻的唇舌交缠。 “云疏今日来过?”萧阑轻喘着,靠在楚凌的肩膀上问道。 “见了你之后便走了。”楚凌轻抚着萧阑柔软的发丝。 “青城门如何?” “都好。只是少门主年岁尚小,门内众人照料时自然有些心力不足。” 萧阑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楚凌用的是什么法子竟让楚旬天又纳了一妾,这般年纪竟还生了个儿子。每每想到楚旬天被抛在青城门里,拉着一个黄毛小儿的手在堂厅里苦大仇深地处理事务时,萧阑都忍俊不禁。 “这般算来,我与那幼弟竟差了三十多岁。”萧阑不禁感叹自己果真是老了,“想我那时见你时,你也才不过十五,呵,小崽子。” 萧阑想起了这个称呼,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明明已是十年之久前的事,但如今萧阑却依旧能清晰地回想起曾经的一格一幕。 初见时楚凌的冷漠深沉,对他总是少言片语,倔强固执地像是一块冰冷的顽石一般。 再后来,月下习武练剑,生辰水岸花灯,中秋月圆月饼,还有那楚凌被夜色柔和的眉眼。 其实这世间本就阴晴圆缺,阡陌纵横。 最圆满也不过十五岁的楚凌身边有着萧阑,而十年之后,他依旧在楚凌身旁。 “我也记得。”楚凌勾起浅浅的笑意,“那夜初春寒冷,我身体不适无始终法入眠。而后我便听到有人解锁的声音,不知是谁深夜竟还会到我这偏僻粗陋的柴房里来。然后,我睁开了眼——” “却熟料,一见师兄,误了终身。” 萧阑的身体微颤着,相知相守,相伴相依。明明才不过五年时光,萧阑却觉得与眼前这人已经相守了一生漫长的岁月。仅仅只是像现在这样相握着手,就恍若已经度过了天长地久。 但他还是觉得不足够,他是真的想要与这个人携手共度,白头偕老。 守的一片素时年锦,厮守一生。 “别哭。”楚凌感觉到萧阑的颤抖,指尖抚上了萧阑的脸却触碰到了温热的眼泪。他空洞的眼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温柔地拭去了萧阑脸上的泪水,“我陪你。” “不管是去哪,我都陪着你。” 萧阑抬眼望着楚凌漆黑的双眸,即便这人眼底见不着任何的光彩,他却恍若要溺毙要载人温柔的眼瞳之中。萧阑点了点头,眼泪愈发不知不觉地夺眶而出,身体轻颤。 “真是,美丽的景色。”萧阑的声音哽咽而又低哑。 斜阳似火,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的,大团大团的彩霞飘在天上,渐变的红晕氤氲着最美的光芒。梅花似乎也被太阳的金红色光芒染得更加娇艳,团团簇簇闪耀着淡淡的金辉,却又在风气之中如雪般肆意翩然纷飞,让人花了眼,又迷了心。 曾经的萧阑希望所有的一切在时间长流里分离淡去,而今日,却在漫天梅雪里尘埃落定。 “那我与师兄明年还在此处赏梅可好?”楚凌的指尖缠绕着萧阑的发丝,丝丝缕缕恍至心尖。 “好。”萧阑低垂着眼,嘴角泛起一个浅淡的笑,“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萧阑左手上的墨色花纹又有一片花瓣悄然零落。 那两个相拥身影就那样安静地停留在那木屋小筑前,望着落日的余晖浸透着落英繁锦。萧阑宛若至宝地被深爱着他的人紧紧搂住,他们似是一起停留在了世界的尽头。 “师兄?”楚凌轻声地问了出来。 凉风起伏,落花翩然,却没有了那人微弱的呼吸声。 楚凌的身体颤了颤,而后伸手从一个白瓷瓶里拿出了一枚药丸咽下。他把头轻轻抵在萧阑的头上,唇角微抿,握紧了他垂下冰凉的手,摩挲着他纤细的指骨。 “你去哪儿,我都陪得。” 他闭上眼柔声地说着,一句话恒古一般绵长,像说了一辈子。 春日的斜阳渐渐落幕,最后的余晖为这相依相偎的两人镀下了不朽的金辉。 融化在黄昏下,那是一路守候的彻骨温柔。 相怜相念倍相亲,拾景拾情倚斜阳。 一生一代一双人,浮生流年,静赏花落。 第四卷:金主大人与三线歌手 第44章 三线歌手 “年诺,这里!” 灯光酒色的伽蓝会所里,穿着一袭低胸黑色长裙的女子向年诺挥了挥手。那女子浓妆艳抹,眉眼花哨,此时手中还持着一只高脚杯,里面微微摇晃的红酒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闪耀出了迷醉的暗红。 “秦姐。”萧阑闻声走了过去。 “你怎么穿着这个就来了。”秦婉如笑着向旁边几位小开模样的男人笑着说了什么,然后向萧阑走了过来。此时她望着萧阑上身格子衬衫,下面也就一条牛仔裤,在这高级奢华的会所里全然格格不入,但却也正是这份学生的青涩气息倒是吸引了几分目光。 萧阑也就腼腆地笑了笑。 用腼腆这两个字形容他现在这个新的身份实在不错,他现在名为年诺。 年诺当真是个实诚孩子,现在也不过才十九岁的年龄,他虽然不是从乡村来的,却是从一个偏远的小镇上来的。他家里处境并不好,父亲出车祸死了,而母亲的双目因为病症高度近视近似失明,家里靠着低保和母亲微薄的工资支撑。 但有一件事转折了年诺的人生,那便是他在高一的时候收到了一户大城市里的家庭的资助金。那户人家算是小康家庭偏上的富裕人家,不仅资助了年诺的母亲医疗费用,还将年诺接到了x市里读高中,目前年诺正是在x市读大学的。 年诺生性内敛温顺,即便来到大城市之后也一直都省吃俭用,简朴至极。 这个身份对于萧阑而言,也还算是不错,但同时的,年诺的身上也有不少的烂摊子。 而最大的烂摊子,那便是年诺身边有一个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的名字叫做陆子轩,资助年诺的人正是陆子轩的父母。年诺白白净净,生得好看,家政料理都是一把好手,因为他知道陆子轩的父母帮了他家里很多,更是处处都照顾着陆子轩。 年诺与陆子轩同住高中宿舍后来也到一所x大,日子久了便好上了。但这个好,只是年诺单方面地觉得好,因为陆子轩本人其实并没有承认什么,他们也仅限于接过吻而已,反而陆子轩身边还女朋友不断。但年诺单纯得总被陆子轩一句两句哄好了,就是死心眼地对陆子轩好。 典型的,逆来顺受的性子。 年诺甚至为了帮陆子轩凑钱买车还参加了歌手选秀的节目,而且竟然还出乎意料地拿了个第五名的成绩。接下来年诺并没有签约什么的,因为年诺本身便不适应这种歌星明星的生活。他捧着赚来的几笔钱便给陆子轩了,也没有再多参加什么活动和节目。 随着选秀的热潮过去,年诺的名声也就慢慢淡了。哪知道陆子轩和一群朋友去其他城市的时候赌博欠了一大笔债,陆子轩不敢去和他的父母说,只能让年诺想办法还钱。 年诺哪里还有钱,他的钱都给陆子轩了。但是陆子轩说,年诺红了就有更多的钱了。 要让一个人红起来有多难,年诺现在人气也完全淡了,圈子里更不认识几个人,根本也没人会给他挣钱的机会。秦姐还是他在选秀节目的时候无意认识的一位艺人,待他不错年诺便记在心上了。于是,年诺便病急乱投医问了秦姐,后来他便被叫到了这来。 萧阑:所以,我现在这是为了钱以身相许吗?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年诺。”秦姐拉着他走到了沙发前,向那里喝酒玩乐得正嗨的少爷们介绍年诺。那些少爷们老早便已打量的眼神远远望着萧阑了,这会儿更是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萧阑让他不由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不是诺诺吗?”其中一个人突然间记了起来,然后猛地笑了起来。他向萧阑挥了挥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是荣久,你叫我荣少就好。” 萧阑顿了顿。 对,年诺,当时他在选秀的时候一直被叫做诺诺,听起来据说是像糯糯一样很呆萌的意思。 他还有些粉丝叫做糯米,但是如今听到诺诺这个昵称,萧阑觉得——有点羞耻啊。 “快去。”秦姐在身后推了年诺一小把。 萧阑回头望了望秦姐,然后木讷地坐了过去。他望了望周围一圈坐着的不止少爷党们,还有几个似是年诺曾经电视上有看过的人,想来也是过来作陪的。萧阑此时的内心反倒是有一种老年人的心态默默地看着小孩子们在一起喝酒耍乐。等萧阑喝了几杯酒,他感觉到荣少的手已经往自己的身上摸了,等那人差点要抱住他时,萧阑猛地站了起来,以尿遁的借口逃了出来。 等到了洗手间的时候,萧阑用冷水扑了一把脸。 一群小崽子们在这里喝酒泡小明星的,萧阑此时作为被泡的人,内心有些沧桑。 他原本来这里,是有着能够侥幸遇到楚凌的预感才过来的,结果楚凌没碰到,他倒是被泡了。 想他在上个世界,别说是碰他了,青城门上下连敢正眼看他的人都没几个。 如若是碰他的话,估计是要被楚凌分分钟剁手的节奏。 “诺诺。” “秦姐。”萧阑走到了走廊上,便看到秦姐从包厢里出来找他。 “不高兴了?”秦姐细细打量着萧阑的神色。 “没有。”萧阑摇了摇头。 “你说这圈子里没后台的人怎么红的起来。”秦婉如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倒是有几分大姐的心思。她本就是在选秀的节目里顺便认识的年诺,这孩子性格实在好的过分,也又心思干净得太傻。在选秀的时候,一口一声秦姐秦姐的,很惹秦婉如喜欢。特别是在她生病发高烧的时候,这小孩焦急得守了她一天,秦婉如一直记在心上。 就因为这样,秦婉如才会稍微分点心思罩着他点。就连她给年诺介绍的人都是在娱乐圈混得开的少爷党们,并不是什么叔叔伯伯辈或者有奇怪癖好的人。 其实年诺长得好看,年纪轻,而且性子好,在这些少爷党里肯定吃得开。 但是秦婉如刚才看着年诺一直木讷着喝酒,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根本就不懂得躲酒,也不会揣摩人心思去陪那些人开心。荣少似乎真的是看上年诺了,但是还没等搂搂抱抱,年诺便委屈得一路低垂着头小跑出去。秦婉如看见了并没觉得多生气,反而萌生了几分无奈的心疼。 这孩子实在太单纯,根本就不适合在这娱乐圈的龙蛇混杂的地方生存。 “诺诺,你跟姐实话说,你是真想红,还是遇到困难缺钱用了?”秦婉如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如若只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你等以后有钱再还我。但是你如果想红的话……” 即便秦婉如没说下去,萧阑自然也懂得了她的意思。 “我缺钱。”萧阑便顺着台阶下去了,微微低头。 “就知道你。”秦婉如看着萧阑一副似是不敢说像是怕被骂的小孩模样,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算了,我先叫车让你回去,等明天我空下来再打电话来跟你说这件事。” “那,那里怎么办?”萧阑抬眼,似是一脸迷茫。 “我会处理好的,你别管了。”秦婉如不由得甩了甩手,那点小事情她还是可以搞定的。 萧阑走向大门的步伐骤然停了下来,他的手腕上有种熟悉而又炙热的疼痛涌了上来。 他呆愣着望着两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男人披着黑色的长大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男人的神情冰冷严肃,优雅的鼻骨,充满力度的侧脸,高挑而又强健的形体似乎每一寸都透着强大的威慑力,不管是那侧脸还是身影都熟悉至极。 萧阑觉得一切的喧嚣似乎在此刻都离自己远去,只感觉到那人每一步都似乎沉稳地踏在了他急促跳动的心脏的节奏点上,让周围的空气都真空般凝结起来。 “哦,那个人啊,叫孟谨。是个大人物,眼界高得很,就连一二线的明星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你知道这一届的影帝付聿怀吗,就是他一手捧出来的。”秦婉如循着萧阑的目光看去,这般大人物她也就只能看看,连接触的机会都找不到。不过秦婉如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而后神秘兮兮地在萧阑耳边轻声说着,“但是,圈子里有传言,据说孟先生不举。” 萧阑这回彻底震惊了,瞪大眼僵硬地转头向秦婉如看去。 秦婉如点头,继续肯定了她说的话。 萧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将孟谨两个字在嘴里默念了好几遍,他疾步向转角口走了过去只看到孟谨已经走出了伽蓝会所的大门。门口停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眼镜小哥的秘书打开后座的车门,孟谨正俯身坐了进去。 萧阑大脑一热,瞬间冲了过去,竟是一把死死抓住了那半开的车门。 眼镜小哥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似是被这突然间冲出来的人给吓到了。 萧阑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但谁知道这一次错过了之后他又要跑到哪里去再来找这个人。但如今他挡着这人的门,孟谨也定定望着他,那不含感情的黑眸让萧阑有点心慌。 “你晚上缺人吗?”萧阑低垂着眼看着孟谨,迟疑地问了出来。 眼镜小哥瞬间又被吓到了:好小子,够直白,够胆量! 想来他与上司混迹沙场多年,也从没遇到这样当场气势汹汹拦下车门求包养的人。 “多少钱。”孟谨的神色并无变化,反而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萧阑一眼,然后淡淡问了出来。 萧阑顿了顿,然后这才意识到,对啊,我现在算是出来卖的。 萧阑:我能不能回去先和秦姐咨询一下,一晚的价钱是多少? “你……看着给?”萧阑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心里都有些囧。这话说出来像是如果晚上表现不好的话,还可以打差评不给钱一样,想想都亏。 再然后,萧阑便坐上了孟谨的车,顺便还和目瞪口呆的秦姐挥了挥手再走。 萧阑的大脑里有些恍恍惚惚。 不是说大人物吗?不是说眼界高得很嘛?不是说一二线的明星都巴结不上吗? 就这样?就这么简单? 萧阑的内心是混乱的,现在是现代社会,萧阑自然不会以为孟谨把他带回去大家看看电影,吃吃爆米花,借宿一晚纯盖棉被睡觉的。但是就这么见了一面,孟谨就能把自己这个陌生的艺人带回家滚床单,是不是太随便了?萧阑心里有些不爽起来。 这种感觉,就跟抓奸似的,然而不巧我还是那个奸。 “你以前有过其他人吗?”孟谨在车上问他。 “只有你。”萧阑一脸诚恳,虽然他觉得他已经被楚凌锻炼成床上的老江湖了。 孟谨点了点头,似是还算比较满意。 萧阑:我可以问问,之前有过多少人扒你的车门吗? 等晚上到了床上的时候—— “你赶场子啊!疼死了!”萧阑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脚将猛地进入的孟谨给踹了出去。 技术太差了简直!哪有就这么直接进来的!就连他第一次和楚凌做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过! 萧阑抬眼,只看到孟谨被踹在一旁脸阴沉如水,而身下挺立怒胀。 孟谨是个目前还深不可测的大人物,并不会是那个会一声声亲昵暧昧地唤着他师兄,完全只听他的话的楚凌,萧阑想到这点不由小心脏颤了下。 萧阑在思考,此时是该装可怜求心软的好,还是该顺从认错安抚他的好。 “过来。”孟谨的双眸如墨,里面恍若凝聚着黑火的愤怒般让萧阑有些心慌。 萧阑默默瑟缩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挪到了孟谨身边过去,只觉得心理落差大真是好烦。之前把我供着当成宝,现在还没吃到嘴里就成了把草。 不过现在萧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就算孟谨技术再差他也会忍着,必要时再给点技术指导。 “很疼?”孟谨将萧阑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双手抚摸着萧阑的大腿,身下在他的股间摩挲。 “恩。”萧阑还是决定采取屡试不爽的装可怜战术,瞪大湿润的双眼点头,“真疼。” 意料之外的,孟谨未再意图不轨地想要进入,反而只是合拢了萧阑的双腿,火热在他的腿间摩擦起来。萧阑望着孟谨隐忍的面容,却不由得愣了愣,心里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孟谨望着身下的这个人,黑色的碎发凌乱地落在深蓝的床单上,白净而又依旧青涩的面庞,精致的五官眉眼,漂亮的身体曲线。明明他见过多的是比这人更夺眼更美丽之人,却偏偏被这人吸引了视线,甚至诡异的在他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便有种奇怪和压抑的感觉。 很好看,不管是这人暧昧轻声的喘息,晕红的脸颊还是瘦削白净躯体,都莫名迷人得让他放不开手。特别是这人温柔的眉眼和专注的视线,纯粹地在眼底映透着他的身影,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这般的兴趣和欲望,然而此时孟谨却发现这人似乎开始有些神游起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不举。”萧阑只觉得自己的大腿根部都被那火热磨得有些疼,果然谣言不可信。 萧阑骤然觉得他的大腿被抓得生疼,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在我家男人的床上上床竟然还说我男人不举。 “你再说一遍。”孟谨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分开了萧阑的腿,强壮精炼的身体瞬然压了下来,手指用力摩挲着萧阑锁骨处的吻痕。似乎只要萧阑再多说一个不顺耳的字便会立刻不管不顾地再进入他的身体,任凭他再喊疼也不会心软。 “我在想你会不会包养我。”萧阑立马转口说道,他此时年龄尚小,说起话来都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般。他伸出双手嵌入孟谨的发丝,躯体向孟谨贴了过去,直截了当地吻了过去。 不要怂,就是吻。 今后来日方长,包养买卖总能变成合法关系。 第45章 成名计划 等萧阑早上醒来的时候,孟谨已经不在家了,大床上就只有他躺在正中央。萧阑意识朦胧地抓了抓头发,而后便进了浴室,他本想冲把澡,等脱下衬衫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躯体不禁咂舌。 尽管他与孟谨昨晚实质上还不能算说做过,但是这紫红的吻痕和齿印却是遍布全身。萧阑此时见着那暧昧的痕迹,不禁身体有些发烫起来,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带着热气的呼吸呼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嘴唇在皮肤上面肆意地舔舐啃咬。 萧阑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真这人还是一样喜欢咬人。 等萧阑从浴室里出来意识也清醒了许多,他换上了房间里放着的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新衣服,还有吃完早餐便走了出去,然后便看到了昨晚遇到的那个眼镜小哥在客厅说要送自己回去。 等坐在了车上,萧阑发现那小哥一直偷偷瞥眼瞄着自己,似是想要努力琢磨出什么来一样。 那眼镜小哥在一个红灯口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之前就认识孟董?” “不认识。”萧阑诚实地摇头。 “那你昨晚就这么冲过来了?”姜林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真的觉得自家老板就是个禁欲主义者。尽管多少人眼巴巴地贴着老板走,但是老板身边却并没有真正有暧昧关系的人。对于圈子里,说老板不举的传言,其实姜林心底也是偷偷赞同着的。 但昨晚发生的事情明显就是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观,这年轻而且脸生的小艺人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扒住车门问老板晚上缺人吗。而且更离奇的是,一向高贵冷艳老板竟然就真的同意了,还直接带回了家要亲密沟通交流一番夜晚缺人这个问题。 姜林昨晚开车的时候,脑子里风风火火地只想插一块[世界奇观]的牌子竖在车顶。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萧阑一脸单纯地说着。 眼镜小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一见钟情,然后呢,难不成还一炮倾心吗? “对了我可以问问,之前有过多少人扒孟先生的车门吗?”萧阑是真的很想问这个问题。 “直接扒车门的就你一个。”姜林不禁汗颜,其他人都偏向于拐弯抹角的方式。 等姜林说完之后,只听到后座传来少年振振有词的声音,“算了,也算是拔得头彩了。” 姜林:我怎么觉得,昨晚被嫖的人反而是老板呢? 等回到家之后,萧阑发现公寓里空无一人。 公寓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年诺是和陆子轩一起租的这个房子,卧室里也只能放两张床和两张课桌,贴墙倒是有一面大的衣柜但都被陆子轩给放满了。但一进房就知道,陆子轩昨晚并没有回来。 萧阑此时才记起来他的手机没电了。 年诺倒是用自己的钱给陆子轩买了部新的手机当做生日礼物,但是年诺本人还是用的很旧的手机,每次手机还剩四分之一的电量的时候,就会突然断电。等萧阑将手机冲了点电能开机之后,发现陆子轩倒是有发短信给年诺,说是他有一个月时间要去父亲的公司里实习,让年诺不担心自己,在家里看家好好照顾自己。 陆子轩短信里说话很温柔还透着关心,但就是这一点一直哄着年诺对陆子轩总是死心塌地的。但其实如果陆子轩真当年诺是男朋友的话,有什么不能带年诺一起去z市实习的。 偏生就是年诺对陆子轩太好了,陆子轩反而觉得年诺这些年来一直贴着自己有些烦人了。即便是暑假里去实习,也懒得带上年诺,只觉得那样会不自在。 而且年诺始终是从偏远小镇上来的人,家境贫困,处处精打细算。富二少的陆子轩总看不惯年诺节俭至极的模样,但陆子轩也不想想,年诺就算节俭省得是自己用的钱,他将自己挣来的钱除了给母亲之外,全部都用在陆子轩身上了。 但这样也好,如若陆子轩真的在家,萧阑恐怕还要现在就开始考虑搬家的事。 手机里还有几个大学朋友的短信,但最多的还是秦婉如发来的短信和未接电话。 “秦姐。”萧阑立刻给秦婉如打电话。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秦姐接得很快,听声音似乎有些焦虑担忧。 “对不起,秦姐,我手机断电了,刚才到家才充了点电。”萧阑连忙说着。 [诺诺,你没事吧?]秦姐听着萧阑的话,觉得听声音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禁缓了缓。她完全不知昨晚发生什么事,只是看到年诺莫名其妙地上了孟谨的车而已。虽然好似是年诺自愿的,但一想到年诺单纯的性子,秦婉如这一晚上她有些惴惴不安的,只怕年诺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我没事。”萧阑不禁觉得年诺这人也算是傻人有傻福,至少身边总有好人会照顾担心年诺。 [你,你,昨晚,和孟先生?]秦婉如迟疑地问了出来。 “恩。”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意味深沉,内涵无限。 [你是想让孟先生捧你吗?]秦婉如如今不明白年诺到底是想要红,还是要借钱了。 “秦姐,我想通了,我要成名。”萧阑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萧阑可以感觉到的,不管到了哪个世界都有一种莫名的推力将自己推向某个方向。 就如同之前,不管他多么想要逃离兰索尔家族公爵的位置,最后却依旧被人一步步推上去。即使是在青城门里,他想要将门主之位传给楚凌然后离开,最后他却仍然是门主的执掌之人。 如今,年诺是三线艺人,孟谨是可以捧红他的金主。 萧阑已经有了一种错觉,那是一种冥冥之中便会如此进行下去的错觉。 但是,萧阑并不排斥。 萧阑虽然至今还不知孟谨的身份,但他知道的是,以他如今的身份留在孟谨身边便会一直被当做被包养的小孩而已。萧阑既然决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便要成名,成为一个足够光明正大地可以站在孟谨身边比肩站立的人。 电话那头蓦得没了声音,而萧阑不由得被秦婉如这般沉默的态度有些忐忑起来。 [孟先生决定捧你了吗?]不知过了多久,秦婉如悠悠的声音传来。 “恩。”萧阑想了想,其实孟谨昨晚还真的没答应自己什么,但是萧阑偏生就自我感觉很好。 [诺诺啊,你还缺经纪人吗?]秦婉如默了默,又问道。 “……恩。”萧阑愣了下,然后嗯了声后又顿了顿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婉如这通电话之后便打定主意要成为年诺的经纪人了,她今年已经有三十四岁了,如今仍然是个不红不火的二三线演员。她年轻时走了太多的弯路,即便现在人脉广有了手段,她已经失去了那段最好的时光,自然比不过现在新出来的容貌美颜年轻的女演员。 虽然秦婉如的演技颇被肯定,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实在没有出路,反而还要被红火起来的新人处处打压。而她与公司的约在这个月之后便解了,她本来就想要另寻出路。 如今年诺可以顺着孟先生可以往上爬,秦婉如自然是知晓孟先生在娱乐圈里的权势和影响。年诺今年才十九岁,孟先生如若真的要捧红年诺的话,完全是可以让年诺在圈内大红大紫的。 秦婉如已经有些厌倦了演员的生活,但她也知道自己最熟悉的莫过于这个娱乐圈了。如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成为年诺的经纪人,她可以让年诺少走很多弯路,而且有孟先生做后台的话,秦婉如显然以后的日子会比演员舒坦些。 萧阑自然乐见其成地便让秦婉如当了自己的经纪人。 可是接下来几天,萧阑便再也没没有任何孟谨的消息,他没有孟谨的联系方式,而孟谨也未曾联系他。萧阑突然有些后怕,该不会说其实孟谨根本就没有看上自己,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孟谨绝对是渣贱到没朋友了! 但是秦婉如近期却忙得不得了,不仅是她在公司解约的事,还有帮年诺安排的事。 “这是孟先生给你介绍的真人秀节目,我已经接下来了。”穿着一身素白的工作套装的秦婉如将一份文件递给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西瓜的年诺。 “接下来了?”萧阑用勺子舀西瓜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难道接工作不该先问他一声吗。 在他差点以为孟谨已经把他遗忘了的时候,这个名字却又突然蹦出来了。 “要不是孟先生给你介绍的,你以为这个金贵位置轮得到你?”秦婉如望着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着细白胳膊的萧阑,这少年就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着西瓜,秦婉如不禁觉得就跟看着可爱的邻家弟弟似的。特别是现在萧阑一脸呆愣的表情,之前也便是在选秀节目上,这蠢萌的表情给他吸了不少粉。 不过现在选秀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年诺一直沉寂无声,当初那些粉丝也都沉下去了。 “哦。”萧阑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那份文件,“等我吃完瓜再看。” 秦婉如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明天的日程表,等你吃完你的瓜也要看完。” 萧阑刚送了一口瓜放嘴里,转头望着那张不知为什么竟然写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不禁瞪大了眼。 “咔嚓。”秦婉如随手一张照片将萧阑现在的傻样给拍了下来。 “秦姐!”萧阑迅速将那口瓜咽了下去蹙眉唤了出来。 秦婉如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机,“明早八点我会在楼下准时接你,还有今晚……” “今晚还有事?”萧阑震惊了,他之前并没想过当艺人竟然会这么麻烦。 “你把你的微博给我开了,不管什么都好给我发点东西出去。”秦婉如走到门口,突然记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了,记得要关注我。” 萧阑:“……知道了,秦姐。” 萧阑一手用小勺子吃着西瓜,一手开始创建微博。 第一条微博要发什么好,萧阑还真的并不知道。等他一口一口吃完了半个瓜,又看完了秦姐给的文件和日程,萧阑也还是没想出来,反而倒是看到自己多了一个关注他的粉丝。 是个叫做[糯米一号]的粉丝,头像还是萌萌的糯米团子。 萧阑不禁乐呵地笑了起来,估计这还是之前喜欢年诺的忠实粉丝吧。 不知道该发什么好,萧阑便开始随意翻看着微博热门,无意间看到了据说转发会有好运的幸运鲤鱼。萧阑顿了顿,随手便转发了。 然后几乎是秒回的,那条微博下[糯米一号]给了评论,发了三个糯米团子的小图像。 过了一会儿,萧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陌生的手机号码。 “喂?……请问你是?”萧阑疑惑地接了电话。 “恩。”那声音低沉却又磁性,足以让萧阑听到的一瞬间便觉得心颤。是孟谨,虽然并没有见不到人,但此刻却能听到声音,实在是让萧阑挠心痒痒。 转发幸运鲤鱼,果然真的会有好运!古人诚不欺我! “出来。”孟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微凉的嗓音沿着萧阑的听觉神经让他不由得心旌荡漾。 萧阑连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然后跑到窗口果真看到门口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萧阑立刻转身随手披了一件外套然后匆匆跑了出去,等他气喘吁吁跑到门口的时候,萧阑却不由得停了脚步。 他远远地望着,那半开的车窗里男人漆黑而又深沉的眼眸,晚风吹拂着男人的碎发,那发丝却似是拂在萧阑心底,然后便再也无法挥去这个人的身影。 萧阑此时才意识到,他想他了。 他愈发能够在这寂静的夜里感觉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绵延着炙热而又无法压抑的情感。 萧阑知道的,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他如此的迷恋。 “过来。”孟谨依旧拿着手机,坐在后座望着那驻足门口的人。 萧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不由得犹豫了下,“可是明早八点秦姐要来接我去声乐培训。” “请假。”孟谨微微蹙眉,然后干净利落地给了两字。 萧阑眼睛一亮,孟老板都发话请假了,谁敢不从。 等隔天中午萧阑又一次满身吻痕地从孟老板的床上醒来之后,满脸憔悴,声音沙哑。 谁再敢说孟谨不举,他拿块板砖见谁砸谁! 第46章 推车夺宝 《音乐速递》是萧阑接下的一档真人秀综艺节目,于六月下旬开始录制,七月初开始播出。被邀请至这个真人秀里的人包含年诺在内共有六位歌手,还有六个从六个城市的拔尖音乐学院里选出来的四人学生团队。 每位歌手都要与一队大学生团队进行组队,在短短八周的时间里,不仅要创作出一首全新的单曲,还要制作出一个代表最终欣赏成果的mv。在第八周的末尾,会举行一场直播的音乐会盛宴,各自团队都会将作品在台上呈现,而六队的mv也会在电视台的官网上让大众欣赏投票。 这个真人秀最大的亮点所在便是这并非是用传统的高端的音乐组合打造明星,而是将前所未有的资源和机会提供给普通的满怀着音乐梦想的大学生,让他们来亲手在电视上打造出自己的音乐梦想,然后呈现在全国的观众眼前。 而且不同于商业模式的单曲和mv制作,这样的真人秀节目给予了创作者更大的想象空间,尝试让更多的在年轻代兴起的流行元素融入其中。而歌手同时自然也会吸引他们的粉丝,来观看这档真人秀,从中他们作为有名气的专业歌手也能在大学生组合里凸显出自身的经验和专业态度。 这个真人秀是acl电视台最新强力推出的暑期档综艺节目。 但显然是第一季,制作方和赞助商业摸不准市场形势,八周的时间也算是一次全新的试验田。 洛屿,周兴骁,闻天,尚书玢,原兮洛。 萧阑在得知其他五位歌手之后,那些名字对于他而言并不怎么耳熟。当他一个个在网页上搜索了过去之后,萧阑觉得自己在这些歌手之间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这些歌手,如若不是是专业音乐学院或者国外进修乐理的专业歌手,便是在选秀和比赛上脱颖而出的冠军亚军,而萧阑作为一个第五名的选秀小透明,此时真的是——战五渣了。 “秦姐,我觉得我些心慌。”在录制之前,萧阑真的有些慌了,心里惴惴不安。 “跟我说要成名的人是谁?”秦婉如挑眉瞥了瞥眼。 “是我。”萧阑抿了抿嘴。 “那就硬着头皮上。”秦婉如拍了拍萧阑的肩膀,“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孟先生给你顶着。” 萧阑:……你说的这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真人秀的开始录制自然是从自我介绍和互相认识开始,因为只有八周时间,所以第一期就要将歌手和团队都速配组队。在主持人开始之后,六组大学生的四人音乐团队一个个进入台中进行短暂介绍,然后落座在舞台左侧的六张长沙发里,接下来便是六位歌手逐一登场上台演唱一首歌。 萧阑是第三个出场的,他演唱的歌正是他在选秀决赛上唱的《雨碎》。这首歌是讲述青涩少年初恋后失恋的歌曲,年诺此时正好十九岁的青春岁月,他的声线温柔清澈,唱这首歌非常合适。萧阑长相清俊,一身简朴的白衬衫与牛仔裤的学生模样,再融入一些忧郁的气息和苦涩的情感,演绎超常发挥,也算是为自己撑足了场面。 萧阑收获众人掌声之后,腼腆地笑了笑,内心默默暗爽。 做得好!不枉费我这几天一直在练这首歌,简直唱得都要吐了! 等萧阑唱完之后,主持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年诺也按照之前秦姐给的答案说了出来。接下来他便坐在了舞台右侧的高脚凳上,看着接下来三位的演唱。当所有歌手和团队都落座,便开始正式详细介绍每一队的大学生音乐团队,并且分别展示出了每一组之前制作的单曲和自制的mv。 萧阑此时才发觉其实这真人秀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紧张,主持人陈城很风趣,一直都能逗得众人笑,氛围始终都营造得很轻松。而且台上人很多,再加上有几个不断抢着发言的人,萧阑根本就分不到多少镜头,对此萧阑不禁心底倒是松了口气。 萧阑下意识转头开始往四周瞄了一圈,想算一下自己分到镜头的几率是多少。 “诺诺,你刚才转过头看来看去,有特别看重哪个团队吗?” 突然被主持人提问的萧阑,当场便愣住了,然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和摄影都对向了自己。 “没有,我只是在数人。”萧阑迟疑地回答了出来。 “那,多少个人?”陈城不禁挑眉,顺着萧阑的话问了下来。 “加上你三十一个。”萧阑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众人不由得都噗嗤笑了起来,这般肯定迅速的回答,年诺还真的是在数人。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陈城似是被逗笑了,头上绑着的黄毛小辫一晃一晃地摆动着。 “人均占地面积不够。”人太多,他能平均分到镜头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 “哈哈哈!”陈城开始经典式的陈式大笑,然后挤眉弄眼地对萧阑说着,“既然诺诺都这么说了,节目组肯定是要满足诺诺的请求的。我们接下来的环节就要到一个巨大的超市里,你肯定不会觉得人均面积不够了。”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要将歌手和学生团队配对在一起,从团队制作的单曲和mv,歌手便已经有了关于每个团队的专长和风格的认知。歌手如若选择与自身相符合或者擅长的曲风,自然是会比较容易之后七周的配合,还有凸显自己一贯的风格。 双方都有选择权,却也要通过游戏方式决定选择的优先权。首先第一个环节里,六位歌手会根据游戏排名来选择团队,他们各自会拿到一张纸。第一名可以在纸上按照心仪程度写下四个团队,第二名写三个,第三名写两个,而剩下的三位歌手都只能写一个。 在之后各自学生团队则反选择歌手,每个团队四人商讨之后统一意见,在纸上写下一名歌手。 最后如若双方纸上默契度高都互相写了对方的,便能成为一个新的组合。 而更多的被余留下来的歌手和团队,便要参与更多的环节。 在超市里的第一个环节首先是针对于歌手的——[推车夺宝]。 三男三女,每位歌手都换上了运动装,他们要在限时三分钟之内,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扫购,并要在时限之内到达收银台。他们的名次会按照,账单从高到低的价钱来排名。 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些购物车里的东西必须要在mv里运用到,都要给出镜头。所以在还未确定mv风格的时候,决定要在购物车里拿什么东西是很难得。如若你拿了五部手机,然后偏偏你们团队后来选择制作的是古风mv,那么最后只能被迫穿越了。 真人秀会给出一部分的剧本,但是为了节目效果,也有大半部分隐藏的剧本并未给出。而这些活动环节是大家所并不知道的,当歌手们推着购物车的时候也只有两分钟的时间思考。 同时,节目组也给在一旁墙壁上的大屏幕上给出了超市的全面示意图。然而家电那些大家所知道的价格贵重的东西,都在离收银台最远的地方,如果要去抢的话还要考虑自己三分钟时间足不足够赶回来的问题。 “五!四!三!二!一!”随着主持人陈城的吹哨,所有的歌手都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余留下来的六组大学生团队和主持人都能从一旁装有六台电视机的墙上看着每位歌手的动静。然而此时众人的视线却都没有去留意那面墙壁,反而都将目光注视着仍伫立在收银台前的少年。 是的,当所有人都推着车风一样地冲出去的时候,萧阑并没有动。 其他的摄影师也都飞奔出去了,而跟拍萧阑的摄影师虽然蓄势待发此时也只能怔在了原地。 众人心中疑惑:这孩子是傻了?还是被吓到了? 镜头的特写里是清秀的少年似是茫然的面容,而这个少年正眉头微蹙专注地望着收银台面。 摄影师不由得将镜头循着少年的视线往收银台上扫去,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年诺的视线。 随即萧阑突然间转头,然后推着购物车猛地推向了第一个收银柜台,摄影师赶忙追上。 萧阑一把将收银台旁摆放的超市现金卡四张套装拿了起来,然后往购物车里扔去。随即少年没有停留,立刻奔向第二个收银台前,用相同的举动将现金卡套装扔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然后一个个收银台紧接着冲了过去。 节目组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年诺刚才停在那里究竟是在收银台上看什么了。他们猛然记起来,超市为了上镜,在收银台旁特意放了十周年纪念的现金卡的四卡套装,分别是一千元、八百元、五百元、一百元的现金卡。 但是那原本是超市为了歌手最后过来结账增加镜头的隐晦打广告方式,却没想到竟然会直接被少年全部统统地都当做商品扔进了购物车里。 摄影师的镜头里只看能到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收银台上的现金卡全部席卷一空。 而后在各个柜台之后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傻愣着的表情,围观的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二十个收银台台上价值两千四百元的现金卡套装,全部都被萧阑扔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 等萧阑做完这一系列事情转头看向电视上的倒计时,发现竟然还剩一分半的时间。 随即,萧阑又冲向了收银台前走廊上的小冰柜,将里面所有的三十元一盒的银爵冰淇淋全部都哐当哐当地倒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然后再利用时间去扫空下一个冰柜。 这个时候尚书玢已经推着购物车小跑回来了,她的车里只装了一车的书。一车书看来价值并不贵,想来是为了考虑mv的效果和时间上的问题才这么早回来。 萧阑扫空了五个冰柜后,看着还剩十秒的时间,原兮洛和闻天也匆匆赶了过来。 “结账。”萧阑深松一口气,把车顺势推到了收银柜台前。 原兮洛是从乐器区带来的几把乐器,而闻天的购物车里搬了两台巨大的彩电过来。 还有的超时过来的周兴骁和洛屿是被节目组给坑了,他们跑了远,一个想去拿名酒,一个想去拿金银首饰。而偏偏冲到那里去之后,发现玻璃柜都是完全锁住的。结果周兴骁推了一车的红酒,而洛屿则在就近堆了一车的玩具冲了过来,却还是都差了些时间。 等收银员在结账购物车里的商品时,众人便可以在一旁稍作休息,算是中场休息。但是既然是真人秀,摄影师依旧是寸步不离地跟拍每个人。 “诺诺,我被你的机智吓到了。”a大学生团队的一位叫做刘贺的人不由得赞叹萧阑。这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的出奇制胜的方法。 “你知道为什么吗?”喝着水的萧阑顿了顿,然后自然地接了话。 “为什么?”同是a大组的沈迪立刻好奇地发问,周围的人也不由得静了声去听。 萧阑一脸认真:“因为我游戏比赛前又转发了一条幸运鲤鱼。” 众人默默撇头:“……” 萧阑从一旁包里偷偷拿出了手机瞄了一眼,他的粉丝和评论这几天多了不少,但是刚才转发的幸运鲤鱼的评论下面第一楼依旧是[糯米一号]的评论。 三个糯米团子眯眼笑着的小图像。 第47章 脚踩两船 “那么,在这个[推车夺宝]的环节里,第一名就是年诺,五万一千元!” 等收银员将所有人的购物车账单都列出之后,萧阑非常稳妥地便稳拿第一。所有人此时都非常配合地用一种无比惊讶的神情望着年诺,掌声四起。 “诺诺,才第一期第一个环节就拿了个头彩,你的感想是什么?”主持人陈城发问了。 普通标准的回答应该是——“我觉得很高兴啊,很有趣的游戏,我没想到我竟然能拿第一。” 好胜心强的回答应该是——“我相信我会一直获得不错的成绩的。” 表现谦虚的回答应该是——“这一次是运气好,前辈们的表现都很棒,我会继续努力的。” 然后萧阑的回答——“我不该拿冰淇淋的。” 众人不禁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年诺即使不拿那一百盒冰淇淋也能稳拿第一。 这孩子说话简直太耿直了。 “诺诺,别失望太早,等今天找到你的团队之后。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给你出如何将一百盒冰淇淋放到mv的金点子的,说不定等到最后一期大家都会大开眼界的。”陈城立刻接话,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了第二个环节[大显神通]。 第二个环节很简单,只要每个歌手在超市里面自己选择商品来展示自己的一项特长就好。 从第一环节排名最后的歌手洛屿开始,而年诺是最后一个展示的所以可以思考的时间最长。 洛屿选择的是吹口琴,显然是学过口琴的人娴熟地吹奏了一曲如今当红的流行歌《岛屿之城》。 接下来是周兴骁的展示,他选择了吃西瓜。其实在六个歌手里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风格,而且针对的粉丝也不同范围。周兴骁今天三十二岁,他对自己如今的歌手定位是萌大叔,一方面受中年妇女的喜爱,一方面又有年轻的少女深受大叔控的诱惑。 周兴骁便是一个很活跃的大叔,当唱歌时能唱出很经典醇厚的声音,但平日里却又一副坏叔叔的模样,这样的反差萌深广大粉丝的萌点。在表演个人技的时候,周大叔竟然是选择了自毁形象的,徒手在两分钟之内吃完一整个西瓜。 当萧阑看到这个周大叔气一声大喝势汹汹地单手劈开西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整个西瓜瞬间啃完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间莫名地好感倍增,这真是一项完美的展示。 “!”一脸西瓜水的周大叔低着镜头竖起了大拇指,眼神自豪嘚瑟。 原本周围的一片目瞪口呆的震惊瞬间变成轰然的笑声。 当主持人乐不可支地陈式大笑时,周大叔还故意过去紧紧拥抱住主持人蹭了他一脸西瓜水。 有了周大叔这个相当自黑又震撼的个人技之后,其他人的展示对于萧阑而言已经没有多少震撼力了。尚书玢将购物车里的书随意翻起一页,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一整夜都用流利的法文翻译出来,文学气质简直彪悍。闻天选择了展示惟妙惟肖的模仿秀,而原兮洛则独奏了完美演绎的小提琴。 萧阑最为一个有最长的时间来思考自己要展示什么特长的人,其实心里真的有点虚。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真的可以拿出手来为自己在节目加分的特长,而且作为一个歌手而言,他完全就是一个半吊子入圈的人,就连一个乐器都没有学过,更别提专业知识。 在原兮洛小提琴独奏的时候,萧阑有些游离的视线望向混迹在工作人员中默默看他的秦婉如。 秦婉如察觉到萧阑的视线,不由得愣了愣:这傻孩子不会一个拿不出手的特长都没有吧? 随即的,秦姐暗搓搓地做出了一个烧菜的姿势,她吃过年诺做的菜,知道这孩子有一手好厨艺。现在这个娱乐圈里面,有一手好厨艺也能当做特长了,特别是对于那些少女心的粉丝而言,这般增强男友力的印象完全是可以为年诺大大加分了。 萧阑一脸的疑惑,他完全不明白秦姐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太极拳? 这两人的思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面。 “好的,最后一个要展示特长的人就是在第一个环节里以出奇制胜的方法获胜的年诺了。诺诺,你这回又会展现什么独特的个人技来吸引我们的六个团队呢?”终于轮到了萧阑的时间。 然而萧阑仍然在迷茫地在思考秦姐的意思,秦姐此时哀伤的表情已经是不忍直视了。 “我……会写毛笔字。”萧阑顿了顿,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了出来。 众人不禁一愣,毕竟会写毛笔字的人还能拿出来当个人技秀的人也是很少了。此时六个团队里面,两个擅长古风的大学团队内心瞬间爆炸,双眼猛地放亮地望着萧阑。 萧阑选择了笔墨砚台。 当他将宣纸平铺在台面上,毛笔蘸墨时,镜头里面这个少年的气势似乎迅速地沉淀下来,眉眼里透着一股沉稳而又清冷的神态。他右手执笔,在宣纸上挥毫落墨,落笔如风。 一笔一划,一神一态,引人注目。 再细看这少年的眉眼如墨,侧脸在逛的阴影下勾出精致的轮廓,静谧而又祥和。少年落笔有力,毫不迟疑,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首诗,然而众人的视线却恍若移不开眼,似是有一种沉稳的华贵从这人的身上缓缓倾泻下来。 “写好了,这个,应该也能算是特长了吧?”等萧阑放下毛笔,仰头说话时刚才的气势又好似消散一空了,依旧是那个单纯而又说话耿直的年轻小歌手。 镜头里面着重特写了萧阑的作品—— [三月东风吹雪消,湖南山色碧如浇。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 萧阑当了十年古人,毛笔字写得极好,笔迹遒劲,笔锋锐利,屈铁断金。 一首诗,竟恍如每一字都是出自于名家之作手中,让人不由得心中赞叹。 这个特长想必在第一期播出之后定能让年诺大大加了观众的印象分与好感,而此时其他歌手心里也对年诺这个最年轻的竞争对手改观了,似乎多了些未知的威胁。 接下来便轮到了第一期第一轮的歌手与团队互选团队。 萧阑因为在[推车夺宝]里得了第一名,可以按心意选四个团队,但是之前秦姐已经跟自己说过。a大由莫白歌领队的团队已经帮他内定好了,在所有团队里面a大是最有潜力的,也是接下来会被当做乐团在娱乐圈里强力出道而又主推的组合。 而想当然的,结果自然是萧阑和a大的大学生团队成为了第一个组合。 第二个组合还是尚书玢和d大,d大之前拍摄的文艺mv显然与尚书玢的文学气质很相符。 其他还有四个组合并没有配对成功,自然是因为歌手和团队双选择的时候默契度并不足够没能选到一起,然后他们便要参加下一个环节。萧阑和尚书玢便可以落座在各自的团队里面,开始默默围观。 等萧阑参加完第一期的录制之后,觉得真的很累,感觉一直都在镜头下面始终精神紧绷着。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秦姐看着一脸疲色的萧阑不禁真心实意夸奖他,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 “真的?”萧阑倒是很高兴的模样。 秦婉如看着对自己眉开眼笑的少年,不禁心下也柔软一片。 “我还不知道你会写毛笔字。”秦婉如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也不要你绞尽脑汁去想发什么微博了,我只要你每天,不,每周,给我定点发一个毛笔字贴就好。” “啊?”萧阑没想到自己就算到了现代还是要写毛笔字。 “啊什么啊,听到没?”秦婉如倒是气势全足。 “听到了。”萧阑点头,“对了秦姐,我,没有工资拿吗?” 有一点萧阑是很纳闷的,他参加了真人秀的录制,而秦婉如也为他安排着接下了也是孟先生介绍的一些杂志海报和广告的拍摄,像是包准萧阑一定会红一样只等帮萧阑最大程度地增大曝光率。 萧阑这些天忙得很,也是又有好几天没见到孟谨了。虽然每天都有免费的工作餐吃还有地方住,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并没有拿到一分钱。 “是有的。”秦婉如此时也愣了愣,“但是,你得问孟先生要。” “他还克扣工资?”萧阑震惊了,无所不能的孟老板竟然将他吃光抹净还不给钱的。 “你也不要在意这些了,孟先生既然打算捧红你,你还怕以后拿不到钱吗?”秦婉如听到萧阑提起孟先生的事,不由又开始烦心另一件事,“对了,孟先生,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技术变好了?”萧阑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变化了。 秦姐: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孟先生的技术怎么样。 对于秦姐来说,年诺在她心里单纯的印象是改变不了了,此时年诺的话简直就是单纯得没羞没臊。不过至少现在秦婉如知道,之前说孟谨不举的传闻是假的了。 录制结束便到了深夜,萧阑被安排在一家酒店住下了。等打开套房之后,秦姐和萧阑走入豪华的房间只看到一个英俊冷漠的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办公。 “孟先生,您好。”秦姐下意识地腰板挺直,精神骤然绷紧,毕恭毕敬地鞠躬。 孟谨点了点头,然后近似冰冷的视线又落在了电脑屏幕和文件上。秦婉如默默转头看了眼年诺,然后拍了拍年诺的肩膀,都不敢大声说话,“秦姐先走了,你,早点睡。” 萧阑:孟老板都来了,我还早睡得起来吗? “那我先去洗个澡。”萧阑看孟谨还在办公也不去打扰,说了声就进了浴室。 等萧阑全身放松地泡入水中享受之后,门却咔嚓一声打开,孟谨就这么走了进来。 “要一起洗吗?”萧阑也没有害羞什么的,早就经历过楚凌重重磨练的他自然不会因为共浴这种事情就矜持地面红耳赤。萧阑也不是不懂情趣的人,其实他觉得他自己如今实在是太了解眼前的人了。即便孟谨不说什么,萧阑也清楚这人到底心里在打什么心思。 孟谨将深灰的西装外套脱下,然后他的左手抬起,食指伸到领结里,指骨挪动着。领带的一端被拉了出来,萧阑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被拉得很长。丝质表面的领带发出的摩擦声让萧阑的神经忽然敏感了起来,他看着孟谨一颗颗地解开衬衫的纽扣露出强健的身体,简直性感得要命。 从一个深吻开始,然后一切便开始如火如荼地一发不可收拾。在雾气朦胧的浴室了做了一次之后,孟谨将全身是水的萧阑裹着浴巾抱到了床上继续。 萧阑感觉到孟谨炙热而又湿润的吻不断流连在他的颈脖和胸膛,孟谨宽大的双手顺着萧阑背部的曲线一点点滑下,然后两根手指落在了还含着润滑液的柔软的穴口进入缓慢捣弄。 这个时候萧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萧阑和孟谨都没有去管。然而等铃声停了之后一会儿却又响了起来,似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一样。 “我去接一下。”萧阑实在觉得这个手机闹得不行。 孟谨微蹙眉,一个深吻吻住了萧阑的唇,很显然是不想让萧阑在这个情况去接电话。 “我去把手机关机好了吧。”萧阑一只手推据着孟谨。 孟谨放开了萧阑。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萧阑转过身趴在床上挪过去点伸手就能把手机拿过来。他原本想着如果是秦姐的电话就接一下,如今看到居然是他的大学同学刘奇的电话,那还是关机吧。 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将手中的手机拿走,萧阑有些惊诧地转头只看到身后的孟谨竟然按了他手机的通话键和免提键,然后随意地扔在了床上。 然而这还不够,接下来孟谨的身体便从身后覆了上来,温热的躯体紧密地贴着萧阑的后背。孟谨手心贴在萧阑的胸口摩挲着,细碎而又有些用力的吻从后颈沿着脊背的曲线一点点下滑。 萧阑的身体瞬间一僵,背部发紧。 我的天,孟老板你是想要玩电话的羞耻play吗? [年诺,是我,刘奇。]手机里已经传来了萧阑大学同学的声音,但是听声音是在很闹的地方。 “你那边很闹,我听不清,你晚点再打来吧!”萧阑的内心有些慌张,虽然孟谨没有进入,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人预谋不轨地在他的股间缓缓滑动。他自然不敢再和刘奇继续通话,伸手想要去把手机按掉,但是手腕却被孟谨紧紧抓住按在了床上。 [不,不!我有事跟你说,你等等我马上出来!]刘奇连忙说着,然后便从手机里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手机里嘈杂的人潮声和音乐声也渐渐远去。 萧阑:但!是!我现在很不方便啊! [你知道我刚才在pub里,看到谁了吗?]刘奇似是找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和萧阑通话。 萧阑的内心涌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刘奇是y市人假期自然回去了,而陆子轩也去y市实习。 [我看到陆子轩了。] 萧阑:果然! 萧阑不禁闷声出声,双手抓紧了床单,只感觉到孟谨突然就已后背位的姿势进入了萧阑的身体。虽然之前已经做过了一次,但是这样突然的侵入让身后强行开拓的感觉还是太过刺激。 [你之前不是还问我借钱说要帮陆子轩还债吗?年诺,我说真的,你别傻了!之前你参加选秀就是为了帮他买车。你说你最近又进圈子了,肯定又是为了帮他还债!你还是快点退了吧,呆久了我怕你在里面被吃得渣滓都不剩。] 萧阑咬紧下唇,他想让孟谨轻点但是此时通话的情况下他根本完全不敢开口。他觉得视线有些恍惚,孟谨进入的力道越发加重,他根本无法反抗。当孟谨松开他的手时候,萧阑忍不住想要推开些,却被孟谨用力抓住了他的腰,之后是一次次炙热而又重力地挺进。 [年诺,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陆子轩,现在还在想方设法帮他还债。他呢,到现在还在酒吧里面玩女人,根本没考虑过你。你想清楚了,陆子轩根本没想要好好跟你在一起。] [你别多想啊,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是,陆子轩真的是个人渣,你别看他平日里戴副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私底下我们都知道他玩得很high,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年诺,你别被陆子轩一直哄骗下去了,还钱的事情我已经直接和陆子轩的父母说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还有,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难过的,你,你别太伤心啊。] 孟谨丝毫没有停顿,只是愈发猛力地彻底贯穿萧阑的身体,黏腻的润滑剂顺着股沟慢慢流到了大腿内侧。萧阑能听到孟谨挺腰在他体内抽动着发出的声音愈发清晰,撞击在体内的硬物并不同以往那样温柔研磨,倒像是故意的惩罚一般用力粗暴得让萧阑难以承受。 萧阑的身体已经完全软了,被火热不留余力侵入的地方被有些疼痛起来。双腿微颤根本就维持不了跪趴的姿势,如果不是孟谨紧扣住自己的腰强力侵入的话,他肯定已经趴倒在了床上。他右手抚上了孟谨紧抓住自己的腰的手,然后转过头去,眼眶泛红地望着孟谨开口。 “轻点。”萧阑的声音很低,但也完全足以让孟谨听到。孟谨的眼神一暗,他俯身完全炙热的躯体完全覆上了萧阑的后背,牙齿用力咬上了萧阑的肩膀,但是在萧阑体内的肆虐却是缓慢了下来。 萧阑感觉到肩口皮肤的疼痛,但是却不禁长松一口气。 [年诺?你在听吗?]刘奇听不到萧阑的回应,疑惑地大声问着。 “我知道了,我,我会想清楚的。”萧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了出来,随即按掉了电话。 紧接着刘奇似乎是怕年诺不相信,还发了年诺许多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面都是陆子轩和其他人在金碧辉煌的酒吧里面喝酒,还有和其他女人的亲密接触甚至于是亲吻。 此时孟谨缓缓从萧阑身体里退了出来,然后让萧阑翻过来抱住正对自己,然后抚着他的后背让他抬起身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又一次缓慢地进入萧阑的身体。 萧阑忍不住弓身,身体有些不住的颤抖着。 孟谨望着微微仰头的萧阑,只见到怀中的人双眼微红浸着水光,孟谨觉得心头似乎是有什么炙热至极的阴郁愈发翻腾起来。即便他已经将这个人完全拥入怀中,他还是觉得不够,他想要将这人不容一点间隙地狠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这个人的眼底永远只能映照着自己。 “你是想自己说清楚,还是我来帮你断了关系。” 耳边传来了孟谨冰冷深沉的声音,萧阑的身体一怔。 他知道孟谨刚才不同于以前的粗暴肯定是生气了,虽然萧阑并未想继续参与陆子轩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年诺是真的喜欢陆子轩的。对于孟谨来说,萧阑是故意隐瞒了陆子轩的事,甚至于可能是为了钱所以才和他上床的。 但是萧阑此时也意识到,孟谨肯定之前查过自己。如今说这话,其实就是想让他表表决心,让他说出口要和陆子轩断了关系,之前隐瞒的事情孟谨就不计较了。 “你不愿意?”孟谨望着不说话的萧阑危险地眯起眼来,只当萧阑还在犹豫。 萧阑连忙摇头。 “不,我,我会和他说清楚。”萧阑连忙说道。 脚踏两条船,萧阑哪敢啊。而且脚踩两条船,也要那两条船差不多才行。陆子轩和孟谨,简直就是让萧阑一脚踩在小木船,另一脚踩在航空母舰上。 “我以后都和你在一起。”萧阑双手环住孟谨的颈脖,认真地一字字说着。 孟谨似乎是怔了怔,然后点头。他的手掌缓缓托住萧阑的后颈,低下头来不断亲吻起陈沐言的眉眼,在萧阑看不见的目光里,孟谨的双眸如同夜月下缓缓荡漾的海面般。 萧阑又被孟谨抱着做了一次,但是这一次孟谨很温柔把萧阑伺候得非常周到,所以萧阑决定原谅孟谨之前那么粗暴的举动了。等萧阑已经完全全身瘫软又被孟谨抱进浴室又抱到床上睡觉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把我的钱都扣下来,该不会是怕我拿了钱之后就摊牌散伙了吧?” 孟谨蹙眉没说话,这跟无言的承认没什么区别。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一分钱都不让我赚?”萧阑震惊了,其他人进圈子是挣钱,他义务劳动这么久了反而却是越活越穷了。这家伙,已经闷骚出新境界了。 孟老板:“你是想睡觉,还是想再来一次。” 萧小阑:“……晚安。” 第48章 工厂鬼屋 《音乐速递》的第一期在周五晚上九点半播出,便在网上掀起了一片热潮。 首先是因为acl电视台为了这一次的真人秀综艺节目倾注了极大的心力来做前期宣传,在还未播出之前便已经噱头满满地受到广大观众的关注。这一次的真人秀题材新颖,有观众熟识的歌手,也有大学生校区对自己城市里的大学生音乐团队的极力支持,更是吸引了众多人收看。而且作为暑期档的黄金时间段,《音乐速递》的第一期便收视率颇高。 在六位歌手里面,最年轻而又最没有人气的年诺也成为了网络瞬间的搜寻热点。 “天哪!年诺竟然上了真人秀,我还以为他参加完音男之后就退圈了!又听到《雨碎》简直太棒了,当初看音男的时候我就超级喜欢这首歌!当然也很喜欢单纯蠢萌的糯糯!” “看完这期,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我是糯米一员了!看我大糯糯,就是可以一分钟呆蠢到萌死人,一分钟机智到吓死人,一分钟认真到迷死人!” “原本是来看我周萌叔的,结果反而被年诺给圈了粉。” “看到年诺将二十个收银台的现金卡抢劫似的全部大扫荡,我的内心简直笑cry了!你们看到那些收银员的表情没,简直就是一张张你特么在逗我的doge脸!” “年诺写毛笔字的时候简直帅哭我!糯糯等我,我今天就去找教练学毛笔字!” “我赌一毛钱!糯糯今晚肯定又会转发幸运鲤鱼!我一定会去围观的!求组队!” “壮哉我大糯米家族!我只是有些害怕糯糯是新人而且性子这么软会被大家欺负得太狠tat。还有还有,糯糯抢现金卡和写毛笔字的那两段视频简直有毒,我已经重复看了十遍!不行,我要去转发一条幸运鲤鱼压压惊!” …… 作为被真人秀里面力捧的新人年诺,自然在播出之后吸了不少的粉丝。年诺虽然是歌手圈里崭新的新人,但是胜在他颜值高,声音好,而且性格单纯乖顺,一派年轻的乖乖孩的邻家男孩模样惹了众多人的少女心和姐姐心起伏荡漾。 而且年诺本人原本就在音男上有粉丝基础,单纯软萌的印象已经在大众印象里面深刻形成了。此时年诺的真正入圈,让他原来的粉丝也开始肆起地宣传糯米家族。再加上音男里面年诺的家庭背景就已经被扒过了,他悲惨的童年背景自然是惹人怜惜。而且年诺本人真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党,音男结束后便很低调地回去读书,也实在没有什么黑点可以曝光。 其他五位歌手都已经是属于混迹歌坛有一定背景的人,他们在真人秀里面的表现自然都可圈可点,但是却比不上大众对于年诺这个新人的好奇和关注。而新声代的年诺在综艺真人秀里面的格外出彩表现,反而让他在第一期的节目里面一炮而红脱颖而出。 然而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年诺纯真的长相和干净的气质是他最强的武器。 同时在《音乐速递》的官博上,也推出了为六位歌手单独宣传的动图。在推年诺的官博中写道,[可深情可呆萌可天才可迷人的糯糯,难道你不要来一枚吗?]紧接着推出的年诺的四张真人秀动图也开始被粉丝疯狂转发。 第一张是年诺站在昏暗的舞台上,一束光落在他的身上,少年白皙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忧郁而又苦涩的神情,正动情地唱歌。节目组银蓝色的字幕随着点点光晕缓缓隐现出来,[你与我的初恋,随着那春夜细雨一同碎去。] 第二张是年诺坐在高脚凳上,他一脸呆萌的模样望着镜头说,“人均占地面积不够。”官方字幕滑进了一行粉红色的幼圆可爱字体,[#论糯糯的世界占地观#这片土地都该是我的!] 第三张是在收银台前年诺神情异常严肃认真地狂风扫落叶般扫荡着现金卡的情景,还有配合着围观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官方字幕组晃动着跳入一行字,[节目组感觉到了满满的智商碾压。] 第四张是萧阑桌前执笔,侧脸清俊,落笔如风在宣纸上写下一首诗,然后周围神情专注的歌手和大学团队都被后期加上了粉红花边,还有小粉红心到处乱撞。节目组的字幕这时候配合地用带有粉红爱心的字体,[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未知的爱河之中。] 与此同时,年诺的微博被关注的粉丝人数每天都以可观的数量在增长。 年诺微博里面只有两种微博,一种是转发的幸运鲤鱼,还有一种是自发的毛笔字帖。 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发出的毛笔字帖便是[年诺]二字,粉丝都纷纷转发。 当年诺的微博瞬间红起来之后,另一个人的微博也莫名其妙地走红了。 那就是——[糯米一号]。 眼尖的粉丝发现年诺每一条微博第一条永远都是[糯米一号]的评论,而且始终都是三个萌萌的糯米团子小头像。当点进这个微博号之后,才发现这个简介为年诺的头号脑缠粉的[糯米一号]在第一期真人秀播出后的第二天发出了关于年诺动画版动图。 在三张动图中,年诺便成了软萌的小粉红糯米团子。 第一张是糯米团子胖胖的圆形躯体被两面墙挤得压扁,双颊通红道,“人均面积不够!好挤!” 第二张是糯米团子头顶一条大红鲤鱼,一脸小傲娇神气,“糯糯我刚才转发了一条幸运鲤鱼!” 第三张是糯米团子咬着毛笔在白纸上挥来挥去,双眉紧紧蹙神态严肃,“看我!就是这么帅!” 尽管很多粉丝开始怀疑这个微博号是年诺的小号,或者会是年诺的营销公关号,但是都并不可否认这些动图都很萌的事实。许多年诺的粉丝都关注转发了[糯米一号],更是还在[糯米一号]的评论下面一个个帮忙年诺,让他也过来看看。 当年诺已经在网络上掀起一片火热之后,萧阑仍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第二期节目的录制。 第一期确定好歌手和团队的搭档之后,第二期便要定下各个组合的mv主题与拍摄地点了。 一个真人秀的播出自然也会随之而然地宣传各种各样的商品和景区。而这一次《音乐速递》主推的景点,是一个将于十月初正式开幕的大型游乐园。 六组人将会被分为三组,在游乐园里的三个不同的景点进行mv的录制。第一处是游乐园最西边的灵泉湖和晓霞山,适合于古风的风格制作。第二处是游乐园中心片区的一个法国小镇和潘多拉花园,偏向于爱情和文艺的现代mv。第三处是游乐园南边的一个巨型废弃工厂主题的鬼屋,适合于偏黑暗诡异风的mv,但是却也给予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萧阑与a大的组合队名为[末年歌],完全是因为a大领队名叫莫白歌,而他的名字叫年诺的缘故。 秦姐对萧阑说过,这次真人秀之后他可以选择单飞或者就以[末年歌]的乐团进入歌坛。莫白歌是领队也是吉他手,之前一直在幕后为人创作歌曲,却曾经被签约的公司摆了一道至今在歌坛并无名气。但是既然如今新的公司准备重推莫白歌,自然会找准时机为他将之前受到的委屈事都曝光出来。 其余三个人都有简单易记的别名,刘贺是石头,是乐团的鼓手。吉他手是沈迪被唤作剪子,而吴嘉文是贝斯手,被唤作阿布。而莫白歌,就直接被叫做莫哥。 四个人都是大学生,但是莫哥年纪最大,因为好像还辍学一年的缘故如今大四已经二十四岁了。因为年诺才只有十九岁的缘故,乐团里的人也都跟大哥一样对年诺很关照。 “莫哥,这一次三个景点我们要做哪一个啊?”其实萧阑心里有些没准,毕竟真人秀里面的隐藏剧本太多,他拿不准自己会不会正好选中了一个乐团最不擅长的风格。 “随便,每个主题我们都有做计划。”莫白歌表示不要有压力,哪个都行。 萧阑:我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大神气息。 第二期的录制就是在游乐园里。 六组人员分别穿着不同颜色的队服然后抽签俩俩pk。 穿着紫色队服的年诺的[末年歌]与绿色队服的周兴骁的[黄昏一枝花]组开始了pk。 每个组的pk内容都不一样,分为三个大组分别到游乐园的一个景区进行pk。年诺和周大叔自然都是每组五人,他们在这次pk中需要各自分为两小组,一组三人,一组两人。 三人组要乘坐疯狂火龙钻的过山车唱歌然后系统评分,而两人组则要在两组唱歌途中外出从无数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的身上找到专属于他们队服颜色的物品,找到一个算一分。 两小组分别都是十分制,共有二十分,哪个团队取得的分高就能有优先选择拍摄地点权。 疯狂火龙钻会有两个人做过山车,因为坐在过山车的人需要帮他们掌握唱歌的节奏,所以另一个人在平台上会看着字幕跟着旋律唱歌。 为了节目效果,或者说本来就是节目计划,歌手是必须要上疯狂火龙钻唱歌的。而[末年歌]的计划也是,年诺和阿布哥做过山车,莫哥在平台上唱歌,剪子和石头出去找紫色物品。 周萌叔自告奋勇地先上了,在众人能看到的固定摄影里面,周萌叔突破天际的发迹线,还有惊天动人的高音嗓,最后竟然是越坐越嗨得在狭小的座位上还手舞足蹈。 尽管如此,在那近似垂直的急坡上,那过山车上两人的尖叫依旧让萧阑小心脏乱颤。 萧阑不禁地回过头去看向那块注意事项的告示板。 “怎么了吗?”莫白歌走到萧阑身边询问。 “我可不可以不要上去?”萧阑望了望镜头,然后压低声音对莫白歌窃窃私语。 “怕了?”莫白歌望着年诺,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是有些胆怯了。莫白歌虽然总是大哥领队范的有些沉默冷淡,但是面对年诺这样十九岁单纯的少年也会不自觉心软。 萧阑顿了顿,莫白歌比他要高上一个头,萧阑此时只能垫了垫脚尖在莫白歌耳边说轻声说话。 “莫哥,我其实有心脏病。” 是的,年诺很少对他人提及的,他有轻微心脏病。 其实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年诺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好在不严重,一直以来到十九岁只是幼年时体质较弱而已。但是萧阑此时深刻怀疑,这个疯狂火龙钻是不是对他的小心脏负荷太重了。 莫白歌神情诧异地望向萧阑,随即眉头微蹙起来。 “阿布,等会我和你去做过山车。”莫白歌立刻转过头来对还在津津有味望着过山车上尽情闹腾的周萌叔和一脸生无可恋的另一人的阿布说话。 “啊,莫哥你不是有恐高症吗?”阿布立刻挑眉震惊地问道。 “我,我还是。”萧阑一怔,得了一个人心脏病,一个人恐高症,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你给我呆着。”莫白歌立刻转过头来不容置疑的态度。 “哦。”萧阑点头。 当[末年歌]一组的过山车过后,下来的阿布毫无影响,而莫白歌是一脸惨白,紧咬着双唇看上去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萧阑连忙送水给莫白歌,回来的其他成员也纷纷都到领队身边去担忧地慰问关照了一番。 尽管如此,最后的比分依旧还是[末年歌]12.9输给了[黄昏一枝花]16.1。 赢出的三组人分别是原兮洛的[九月蝶],洛屿的[秋之岛屿],还有周萌叔的[黄昏一枝花]。 原兮洛选择了废旧工厂的鬼屋,因为她的团队更擅长与3d特效与动画设计,在废旧工厂里面有更多的展示发展空间,而洛屿和周萌叔都选择了依山傍水的古风片区。 这时萧阑突然记起来,第一期里面洛屿拿了一车玩具,周萌叔是一购物车酒,都要放在mv里。 对此,萧阑只想问一句:你们两个选古风片区的人,是要玩穿越吗? 接下来还有两个浪漫文艺现代区和一个废旧工厂鬼屋名额。 萧阑肯定是想要选现代,他觉得自己声线比较适合,而且拍起小清新爱情来也比较养眼。 pk还要继续,剩下三组开始竞技的指压板接力赛。各组里,三个人负责在指压板上各种奔跑越过重重障碍开始送题,一个人负责答题,另一个人负责被答错题之后被弹飞至水中。 而萧阑便光荣地承担了答题这个任务。 [请仔细想一想,你所见到的最大影子是什么?] 萧阑:“……最大的,额,鲸鱼的影子?” [回答错误。] [1元钱一瓶汽水,喝完后两个空瓶换一瓶汽水,问:你有20元钱,最多可以喝到几瓶汽水?] 萧阑:“等等,让我算一会儿,1元钱,两个空瓶一瓶汽水……” [时间到,回答错误。] 萧阑:“……”你特么在逗我。 [请计算出大约再过多少时间,月亮绕地球一周正好是地球上的一天?] 萧阑:“……”你在说什么。 [时间到,回答错误。] 这出题的人到底想不想让人答出来!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萧阑的内心此时已经崩溃了,其他队员都是一边鬼哭狼嚎地一直在气喘吁吁地跑,而莫白歌一直被弹飞到水里去,浑身都是水。对面两组也同样都回答不出问题,但已经开始换人回答了。 萧阑此时转过身看向坐在飞人座位上的莫白歌,“莫哥,我们换一下吧。” “不行,你给我坐着。”莫白歌态度坚决。 “那我去跑步。”萧阑坐在这里真的心慌啊。 “不行。”莫白歌顿了顿,然后走了下来,“我去换个人过来。” 然后莫白歌选择替换了一个人,他负责奔跑,换着落水的人又变成了剪子哥。 剪子一脸视死如归:“来吧,我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萧阑一脸人生无望:“我真的想换人。” 于是又落了几次水之后,尚书玢终于回答出了一题来。 [请说出一部带有颜色的小说名字,以及其作者和第一版出版年份。] 尚书玢:红与黑,法国作家司汤达,1830年。 [回答正确。] 众人:不愧是号称为尚书房的文艺大龄女青年。 文艺女青年选择了现代区,她很喜欢法国小镇的景色。就连队名也叫做[潘多拉宝盒],正好与潘多拉花园相对应,想来一早就下定决心奔着这个目标来的。 而接下来只要闻天和年诺其中一人回答对就行,此时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而这个时候也开始可以占题,只要对方答错那个问题而你知道答案便可以回答赢了这一题。 [情不知所起,后面一句是什么。] 当萧阑抽中这个问题后,[末年歌]的队员都是一脸[卧槽,终于成功了]的表情,而闻天的[天天向下]队也是一副[算了,虽然输了,但是终于可以不跑步]的万幸表情。 但是接下来令人震惊的是——萧阑停顿了。 这一句话好熟,然而后面跟着的半句到底是什么,萧阑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反而是记不清了。 剪子哥在身后一直想要提醒萧阑,然而却被旁队的人给故意捂住了嘴。 [你还有三秒作答。] [三。] [二。] [一。] “而又不知所踪?”萧阑听着那倒计时,只觉得脑子里越发得混乱了。 整个世界似乎在此刻顿时停顿了,然后众人在片刻之后都彻底笑翻了。 “不知所踪,说得好!说得好!” “情不知所起,而又不知所踪,简直是千古名言!” “快点要记下来,诺诺每期都有意料不到的金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闻天缓了缓笑岔的气,然后占题回答了。 萧阑顿时一脸囧,我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只见就连一脸大哥气质的莫白歌都乐开了,过来揉了揉萧阑的头发,[末年歌]的其他成员也都笑得乐不可支地围到萧阑身边。结果闻天自然是选择了最后一个现代区的名额,而[末年歌]的拍摄地点只能定为了废弃工厂主题的鬼屋。 “对不起。”萧阑最为一直拖后腿的人谦虚道歉了。 “没事,玩得虽然累但是挺开心的。”阿布哥拍了拍萧阑的肩膀。 “而且本来我们就打算做鬼屋主题的mv。”剪子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准备最充分的,而且毕竟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视觉系和摇滚乐。” 莫哥也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 萧阑:……既然这样的话,你们早点说啊。 接下来真人秀的录制还有后续活动,但是萧阑已经彻底没了心思恍恍惚惚得一直熬到了录制完。萧阑虽然觉得自己体力上并没啥消耗,但是只觉得整个人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了。 “今天,孟谨说会让姜林哥来接我去他那里去。”当好不容易可以和秦姐走到一路的时候,萧阑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天哪,他都不敢想之后六周录制得是什么样。 “诺诺,付聿怀要从国外回来了。” 萧阑的步伐不禁一顿,他回过头去看着秦婉如。萧阑明白秦姐的意思,付聿怀是孟谨一手捧出来的影帝,就如同孟谨如今捧他一般。萧阑知道,圈子里公认的孟先生喜欢付聿怀,但是付聿怀并不搭理孟先生,就算是被捧成了影帝也并未对孟先生有过表示。 但是萧阑并不相信的。他深爱的人心里藏着另一个人,萧阑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但是萧阑并不知道,付聿怀对于孟谨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诺诺,你不要真喜欢上孟先生,这些贵人只能捧你不能爱你。”秦姐看着萧阑沉默蹙眉的神情,只当做年诺暗自伤心了。孟先生虽然已然过了三十岁,但是英俊非凡,权高位重,多少人眼巴巴望着都倒贴不来。年诺年纪轻,被孟先生宠宠便喜欢上也是平常之事。但怕就怕在年诺太单纯,之后若是孟先生厌了,或是孟先生只是用年诺来气一下付聿怀而已,那年诺岂不是要被伤透了心。 “孟谨真喜欢付聿怀?”萧阑不禁反问,他觉得孟谨挺闷骚内敛的啊,哪里能看出来。 “之前有人亲眼看到孟先生手机屏幕背景是付聿怀的照片。”秦姐回道。 萧阑皱眉:这个绝逼不能忍了!今天回去就检查,必须换掉! 等到萧阑进了姜林的车之后,便开始问这个眼镜小哥关于手机背景的事了。 萧阑:“孟谨的手机屏幕背景是付聿怀的照片?” 姜林:“不!现在已经换了!”祖宗唉!是谁告诉年诺这件事情的! 萧阑:“你手机里有那张屏幕照片吗?” 姜林:“没有。”这种情况肯定要说没有啊。 萧阑:“肯定有,我要看。”三十岁还没到的小崽子还敢在我面前扯谎! 姜林:“真没有。”我要说有了,孟老板知道非得扒了我一层皮。 萧阑:“你信不信我能想办法让你被孟谨开了。”我男人是你顶头上司。 姜林:“……”你赢了。 当萧阑从姜林手机里看到那张照片时,却是顿了顿。 那是一张付聿怀的古装剧照。 黑夜的清冷月光下,白袍翩翩,黑发如丝如墨,是一名男子持剑伫立在湖畔的背影。 萧阑在看到这张照片时瞬间内心动摇不已,胸腔间似乎有什么汹涌的心湖之水翻涌而上。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就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萧阑忍不住地扶额轻笑了出来,“倒是有点像我。” 姜林一脸震惊地望向萧阑,不过是一个背影而已能看出什么!更何况你才是后来的人啊,就算像,也应该是你像付聿怀才对啊!不对,年诺的脑洞绝对有毒! 等萧阑到了安排的住处时,孟谨并不在,姜林说孟先生有事要晚点回来。 萧阑望着从姜林手机上转发给自己的那张图,内心始终都无法平复。 孟谨是不是……还余留着楚凌对他的印象? 萧阑忍不住打通了孟谨电话。 “孟谨。” “恩。” “你在忙吗?”萧阑试探地问道。 “不忙。”孟谨顶着会议室里无数员工震惊的视线,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孟谨说出不忙之后,萧阑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了,他只是突然很想听听孟谨的声音。 孟谨的沉默终究敌不过萧阑的沉默,不禁有些暗藏着担忧地蹙眉问道,“怎么了。” “我想你了。”萧阑嘴唇缓缓勾起,满眼温柔而又缱绻。 萧阑的声音淡淡,简单的四个字却恍若让这个电话两边的空气和时间都骤然止住一般。 其实萧阑想说的也就这么多。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好,萧阑思念着的,眷恋着的,深爱着的,也就只会是他一个人。 孟谨的双眼瞪大,就连握住手机的手都微颤起来。 “好了,我累了要先睡了。不等你回来了,孟老板,晚安。”萧阑说完话感觉一身轻松。 在孟谨的会议室里,众人只看到孟大老板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神色就非常不对劲。男人一直微蹙眉地神游着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手机,大家觉得气氛不太对也都不敢擅自开口。 “孟董?”终于有人撑不住了问道。 “都谈完了?”孟谨此时抬眼,漆黑而又深沉的双眸扫了一遍会议室的所有人。 众人不禁身体抖了抖:不,其实才刚开始。 “那就散会吧。”孟谨猛地站了起来,连外衣都不记得拿,只是拿着手机便匆匆便走了出去。 丢下一会议室被吓傻的人面面相觑。 第49章 海报拍摄 第二期的《音乐速递》播出之后,又迅速在网络上成为了热门话题。 而官博又恶意卖萌地推出了五张莫哥和年诺的动图。 第一张是莫哥临时代替胆怯的年诺去坐疯狂火龙钻,当莫哥被阿布曝光有恐高而年诺诧异准备转口时,莫哥立刻严肃地对年诺说,“你给我呆着。”而后年诺低垂着眼乖巧地哦了一声。节目组的字幕组顺势而上地滑入一行字,[为了惹人疼爱的弟弟,即便是恐高莫哥也选择挺身而出。] 第二张是莫哥一脸惨白地从过山车下来之后,年诺立刻紧张地递了一瓶水过去。莫哥一口气喝了半瓶水似仍是很难受,然后望着年诺淡淡叹一口气,“还好你没上去。”而后年诺乖顺地点了点头,后期不仅在年诺脸上加了两朵红晕,还瞬间在背景打上了粉红色的柔光,爱心字体缓缓闪烁,[莫哥对糯糯满怀着的内敛而又体贴的关爱。] 第三张是指压板比赛的时候,莫哥与年诺的对话。“莫哥,我们换一下吧。”“不行,你给我坐着。”“那我去跑步。”“不行,我去换个过来。”年诺一脸小心翼翼,而莫白歌一路态度坚决。深蓝色的字幕在图像里跳动,[#论末年歌里兄长对幼弟的过分疼爱#] 第四张是当年诺答题失败之后,一脸人生无望的神色。而一向沉稳淡漠的莫白歌却是忍不住乐开了,而后一手揉了揉年诺的头发。节目的荧光字幕跳目地打入,[遇到如此呆蠢的糯糯,高贵冷艳的莫哥也只能笑开了。] 第五张是当夜晚所有人在室内夜谈的时候,年诺未曾发言,只是一脸倦色地呆呆望着桌子上的一盘甜点,似乎是想吃却不敢伸手去拿。结果莫白歌伸手将甜点一个个拿过来,然后递给了年诺让他吃。节目组又一次做上了粉红花边的后期,[糯糯被喂食的幸福时光。] 节目组想要将每个组合里面都寻找出可以戳人眼目的萌点,而对于[末年歌]组合的定位便是要突出莫哥和年诺的双人组合,极力营造出一种严肃哥哥和软萌弟弟的兄弟氛围。 不仅如此,官博还放出了两张莫白歌和年诺的表情包。 #论末年兄弟的相处模式# 一张是莫哥的动图截图拼接在一起,都是一脸认真正经,俨然一副严兄模样。 [不行!你给我呆着!][不行!你给我坐着!][不行!我去换个人来!] 另一张是年诺单纯迷茫不断点头的动图截图,完全是兄管严的呆蠢幼弟模样。 [好的!大哥你说得对!只要大哥说的都对!] 关注于《音乐速递》的观众在网上又开始迅速炸开了。 “果然第二期我大糯糯就被虐了qaq!看我糯糯一直都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就好心疼!不过末年的兄弟cp这个安利我吃了!简直被萌得不要不要的!” “这一期简直闪瞎了我的眼睛![末年歌]的队服不愧是一身的基佬紫!别拦着我,末年cp这个队列我已经站定了!我要去转发一条幸运鲤鱼压压惊!” “看了这一期之后,我只想说,国家欠我一个哥哥!糯糯是你们的!把莫哥给我就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才一期大家就对莫哥的兄长力这么热爱!如果糯糯在我面前能够一脸软萌地望着我,别说是一盘甜点了,就算是一车甜点我也能拉来喂给糯糯吃!” “节目组不公平!明明情不知所起,而又不知所踪才是正确答案好么233!为什么算我大糯糯输!明明我糯糯很喜欢法国小镇和花园的场景,现在却要去鬼屋里面拍摄了!” “糯米家族表示节目组后期实在太调皮,竟然一直发糖!不过我想说,干得好!” “为什么我只不过是看兄弟组合竟然都能一直少女心泛滥[doge脸]?那两张动图简直有毒!” …… 与此同时,年诺微博上除了又转发的幸运鲤鱼之外,又新发了一条新的毛笔字帖—— [情不知所起,而又不知所踪。] 粉丝们纷纷舔屏转发。 “这才是经典名句好么!说一往而深的人肯定都没爱过![蜡烛][蜡烛][蜡烛]!” “我似乎已经感觉到糯糯写这句话时候心底的怨念233!” “卧槽!到底是怎么才能写出这么好看的毛笔字的!我开挖掘机的教练都没糯糯写得好看!” “糯糯的毛笔字真的美哭我了!好想让糯糯把我的名字写下来!”…… 而不负众望的,[糯米一号]在第二期《音乐速递》播放之后又推出三张卡通动图。 第一张是糯米团子望着远处的过山车一脸惊恐,胖软的躯体颤抖,“吓得我馅都要掉出来了!” 第二张是粉红糯米小团子双眼是黑色混乱小圈圈,迷茫地说,“情不知所起,而又不知所踪?” 第三张是糯米团子扁扁地躺在地面上泪眼汪汪,眼前是一盘够不到的甜点,“要饿死糯糯了!” 细心的粉丝们发现长居沙发首位的[糯米一号]现在已经抢不到年诺的沙发了。于是如今年诺微博的评论区出现了很奇怪的矛盾景象,一方面年诺的粉丝都会去故意抢[糯米一号]的沙发然后沾沾自喜出来炫耀,一方面糯米们又会好心地顺手帮[糯米一号]顶上热门评论的首位。 “你可以在微博上发些你和莫白歌的合照。”秦姐是这么提醒年诺的,毕竟现在他们两个的末年组合正在被节目组主推。这个时候年诺发照片,肯定会更加吸引粉丝,炒红人气。 “不行,孟谨看到会吃醋的。”萧阑想当然地回答出来,从第二期出来之后,这家伙就有些阴沉。如果这个时候他还在微博上发莫哥,都不知道再见到孟老板的脸得黑成什么样子。 “孟先生不会去在意你的微博的。”秦姐觉得年诺实在是小题大做了,说实在的,虽然秦姐不忍心直言说,她是真的觉得像孟先生那样的大人物只是将年诺玩玩而已。秦姐实在不能将吃醋两字和还有关心年诺的微博与大名鼎鼎的孟先生联系在一起。 萧阑默不作声:那么你以为那个[糯米一号]是谁? 就孟谨那点小心思,萧阑还能看不出吗? 萧阑已经看了这个人看了三个世界,上个世界里,他从楚凌十四岁看到他二十四岁。虽然整整十年,这家伙是一路义无反顾地黑到底,始终心狠手辣,冰冷偏执,但是萧阑好歹还是眼看着他从一个阴冷闷骚的少年一点点长成了一个情话技能值被点满的青年。 情话技能值满点的楚凌能将萧阑哄得轻而易举拿捏手心,而如今显然情话技能还没点亮,仍然处于暗自闷骚阶段的孟老板,萧阑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如今萧阑还是心有安慰的,至少在这一世孟老板终于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萧阑终于可以不去费尽心思地去思考一些头疼的课题,比如说—— #为什么那孩子天天作死而且总是这么想死# #身为怨灵我该怎么让何墨过好余日每一天# #为什么我总觉得身边这个娃是世界大反派# #亚尔曼要毁灭世界我是该阻止还是当帮凶# #为什么我总觉得楚凌想要成为江湖大魔头# #弟弟看别人的眼神总像是在看死人怎么办# 所以说,萧阑简直是为了这人操碎了心。 这么想着,萧阑叹息了一口气,又随手转发了一条幸运鲤鱼。 《音乐速递》的第三期录制开始也代表着这个真人秀的节目终于进入了单曲和mv的正式创造环节。六组组合开始各自开展自己的工作,节目组暂时在第三期并未再加入其它的娱乐环节,只是专注于对各个团队的创意和萌点的挖掘。 还剩下仅仅六周的时间,肯定是非常紧迫的,特别是对于行程安排排满的歌手而言。但是这档真人秀也是要去展现音乐学校的大学生的团队能力,所以在假期中的的学生团队自然会用好每一天时间去创作单曲和mv,从某种程度而言学生团队才占据这一次真人秀mv创作里面的主导位置。 节目组每一周都会为每个组发布一项作业,而第三期的作业就是每组都要推出一组宣传海报。 摄影师、化妆师、摄影棚、灯光道具等其他种种资源都由节目组提供,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充满梦想的学生团队能够有高端的技术设备在这一次的节目之中去圆满自己的音乐梦想。 在各组安排好时间后,对团队[末年歌]的节目录制也在废弃工厂主题的巨型鬼屋里面开始了。 “诺诺,再往前一小步,好,身子再往左边侧三十度。” “这个时候,缓缓转过头来,慢一点!眼神,眼神看向这里的镜头!” “很好!非常好!我们再来转一次!慢一点,好的,侧脸完美,眼神再茫然一点!” 剪子到这里后拍摄立刻就将专配的摄影师给挤到了一边,声称一定是要自己拍才能拍出团队里面想要的感觉。剪子爱不释手地捧着那贵重的专业照相机许久,看上去完全是为了过一把摸照相机的手瘾一样。但拍照起来的时候,却又显出了几分专业而又极度热情洋溢的模样。 镜头下的少年侧身站在一个绝路的灰暗走廊里,身后是一面有着扇透光的小窗的墙,有一束微光散落在墙边。少年的右脸掩在了阴影下,白净的左脸被光束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五官愈发衬得精致。黑与白的对比在此刻格外的显眼却毫不违和,隐约似乎这个少年整个人散着柔光般。 “走到那个角落坐下,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压下去。” “不要扯头发!头发就那样很好!慢慢抬头,不要抬太高,重要的是一双眼睛露出来就好!” “头稍微歪一点,双手自然点,恩,放松点,像是个误入歧途迷茫的小孩一样的眼神!表现得再软弱一点,再没有安全一点,让人想要保护你!” 穿着白色圆领针线衫的少年蜷缩着坐在墙角,他的双手抱膝,头浅浅仰起。少年的发丝蓬松柔软,有几分凌乱地落在额角,而那一双黑眸干净透彻。在墙角周围的阴影之下,这个少年就像误入黑暗的天使一般,那双引人注目的双眸里好似折射出了懵懂、脆弱、纯净的光芒。 “现在,躺在这里!不要动,没事的,莫哥你们去帮他理一下衣服和羽毛!” “假装刚睡醒一样的感觉,缓缓睁眼,恩!右手,右手放到头侧的位置,很放松的手指微微蜷曲的样子,左手微微握拳放在胸口!来,直视着我!” “你不用笑,表情放松就好,嘴唇不要抿起来。” …… “剪子,你拍太多张了。”石头在一旁忍不住吭声了,他们只是想要拍一组宣传照而已。剪子已经完全是拍得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而且我们不是还打算尝试另一种风格吗?” “哦哦哦。”剪子手中拿着那照相机简直放不下来,他双眼放光而又满足地看了看之前的每张照片。简直不用后期就能直接宣传的海报一样,年诺在每个镜头里面就跟个漂亮至极的完美人偶一样。等年诺愈发进入状态之后,简直整个人都跟个误入人间的迷茫无知的小天使一样。 纯洁到惹人注目,懵懂到让人怜惜,脆弱到引人保护。 “诺诺,你试试看,能不能表现出一种,额,比较邪恶的感觉。”阿布递了一把仿真手枪给年诺,“就是与现在的形象完全反着来,有种黑暗残忍的那种意味。” 萧阑接过了手枪,望着阿布疑惑地眨了眨眼。 阿布:现在连眨眼的神情都单纯炸了,这另一种风格真的有望拍出吗? [末年歌]想要利用年诺的气质和容貌来推出干净和单纯的形象,但同时视觉系的mv需要足够的震撼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年诺的气场反转,与如今的形象形成一个彻底的反差来震撼人心。 但并不是想要这种暗黑的风格便能轻而易举地让年诺体现出来的,所以[末年歌]的成员目前也只是想要尝试一下年诺到底能不能够做出这种极度反差的转变。 从干净到晦涩,从迷茫到阴冷,从单纯到堕落。 然而看着这个少年即使拿着枪都跟一个似是好奇有趣地玩着枪的小孩,成员不禁有些苦恼了。 “诺诺,要有点气势,忘记之前的那些小天使的感觉!你现在是一个恶魔!你是恶魔你知道吗!你现在是一个有枪的大魔头!要散发出恶气!” “眼神要凌厉,要冷!你的眼神还是太软了!” “不是眼睛瞪大点就有气势的,诺诺,不,不能叫你诺诺了,越这么喊你你越来越糯了。年诺!不是面无表情就可以的,要冰冷!足够的让人看了就冷知道吗!” …… 在折腾了一会儿时间后,萧阑的手缓缓放下,头也低了下去。 “剪子,过会儿再拍吧。”阿布觉得剪子逼的太极了,毕竟年诺一向是那样软软的性格,要让剪子拍出他想要的完全反转的感觉自然是难。更何况只不过是尝试而已,如果不行的话,他们也有其余的多套方案去做这次的海报和mv。 “你看你把诺诺逼成啥样了。”石头看到年诺站在那里低头的模样,只当是年诺因为拍了这么长时间都无所进展所以暗自伤心了。唉,本来就好好一个孩子,何必去逼黑化呢。 莫哥莫不说话,脑子里已经默默地将这一款风格的计划扔进垃圾桶里,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哥错了,诺诺来抱一个!好端端的天使为什么要成魔呢!”剪子也意识到了,他怕年诺真伤心了,连忙伸开了双手要去给年诺一个大大的拥抱。 此时那个少年的左手缓缓抬起,然后扶额将额前的发丝抚了抚。这时少年侧过头来看了过来,剪子的步伐顿时停住了,就连这时周围的人不禁都怔住了,只是因为少年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 那张精致的侧脸上在灯光下形成悱恻的阴影,对方的神情冰冷得恍若不可攀附,那双黑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暗淡深沉,恍若是无机质的木偶般空有一双漂亮的眼眸一样。 整个气氛顿时压抑下来,沉寂得让人有一种整个世界瞬间都被那个少年隔绝在外的错觉。 那原本温柔干净的眼眸中倒映着灯光,像是添了一层冰冷晦涩的薄雾。没有人见过这个少年露出这般冷漠的神情,就像是全然的不在意。所有的情绪顷刻消失,似乎没有人可以从这双眼眸里窥探到任何内心的缝隙,如同无底深渊一般让人失神,而少年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望了过来。 有光的地方必定有阴影,有纯白的地方必定有黑暗。 一身纯白的少年站在光下,却又好像被决绝隔断地陷入一片黑暗的冰冷之中,矛盾而又堕落。 那是一种极致而又阴沉的冷意,从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对上这双眼睛的人都不由得屏息,随着少年握着枪的右手缓缓抬起的举动。众人突然意识到,这是看着死人般冰冷漠然的眼神,有什么浓重的暗色在那双瞳仁眼底翻涌,令人心生恐惧。 此时少年的右手中握着的枪稳稳地对准了呆愣着的剪子。 “bang。”少年扣响了扳机,轻声说着。 剪子的身体一震,瞳仁微颤,甚至于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少年眨了眨眼,他的嘴唇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surprise。”少年的语调上扬,却有一种颤栗的错觉渗入众人的听觉神经。 此刻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色彩,微眯起眼嘴角扬起,像是一个纯粹而又极度邪恶的孩子。 “你刚才有在拍吗?”石头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拍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剪子。 “我,我被吓到了,忘记拍了!”剪子顿时反应过来,然后立刻凄惨的鬼哭狼嚎。即便他之前还觉得自己拍了很多张惊世之作,现在才发觉比起刚才的素材之前拍的完全都不算是什么。他连忙望向了一旁也愣住的拿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刚才的!你录下来了吗!” “录,录了。”摄影师一时竟忘记了不能出声的规定,显然自己也被刚才年诺的表现吓到了。 莫哥顿了顿,莫不说话,脑子里又默默地将脑内垃圾桶里的计划捡回来,必须要做这个方案! “秦姐?” 当剪子一定要让摄像师去将刚才的镜头回放再看一遍时,秦婉如拿了一瓶水和一些零嘴过来让萧阑吃,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其实孟先生还推了一个电视剧角色给你,虽然机会真的非常好,但你是个新星歌手,年纪轻也没演技,我本来是想帮你拒掉的,但是……刚才看到你的表现之后,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秦姐:“诺诺,你想要演戏吗?” 萧阑:“……哈?” 另一边—— 在办公室里的孟老板仍在看姜林专门制作的《音乐速递》第二期的年诺镜头剪辑版。 “诺诺,你的毛笔字写得那么好看,是从小就有在学吗?”主持人陈城发问萧阑。 “也算是吧。”被夸奖的少年腼腆地笑了笑。 “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一直学下去吗?”陈城继续问道。 “也不算是喜欢,但是就当做一种习惯吧。”成为古人的萧阑怎么可能不会毛笔字呢? “那诺诺你喜欢什么呢?”陈城挑眉去问,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脸调侃的表情,“你也可以顺便告诉我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哦,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镜头在这里,我可以发誓。” “我喜欢木雕。”镜头下的少年顿了顿然后说了出来,众人都有几分诧异。少年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不会,但是我很喜欢。” 萧阑的毛笔字写得再好,也敌不过楚凌木雕工艺的一分一毫。 那才是这世间精雕细琢而又独一无二的美,也是独属于萧阑的刻骨的温柔和痴爱。 年诺的二十岁生日将近,于是在萧阑不知道的情况下,孟老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学一下木雕。 当孟谨在木雕师傅目瞪口呆的眼神下,用木刻刀第一次便成功刻出了一朵莲花来之后。 在各商各业翻云覆雨叱咤多年的孟大老板,直到此时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第50章 梦中之人 《音乐速递》的第三期播放前一晚八点,官博上放出了六个团队的单张海报宣传图。 期待一周已久的观众们自然都接受了官博的这份安利,蠢蠢欲动的心已经按捺不住地要从海报中挖掘出第三期即将要播出的节目里的亮点。其实从每个组的宣传海报里已经完全可以看出每个组即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发展的单曲和mv的风格。 两个现代组的尚书玢的[潘多拉宝盒]和闻天的[天天向下]的海报风格相似,都很完美地将潘多拉花园和法国小镇的美景融合在了海报之中。尚书玢的海报偏向于颜色的搭配,潘多拉花园颜色缤纷而又浪漫的景色,搭配与尚书玢本人文学气质,自然更有一种别样优雅而迷人的韵味。 闻天的海报更偏于唯美,他的场景置于夜晚中,法国小镇晚景的灯光绚烂至极,如同童话世界一般。而闻天就如同那少女们倾心喜爱的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他站在耀光之下眉眼弯弯地向你伸手。从海报里就能看出,闻天的这一次单曲和mv应该与恋爱的主题有关。 令《音乐速递》的粉丝们议论纷纷的两组海报便是古风区的两组——洛屿的[秋之岛屿]和周兴骁的[黄昏一枝花]。因为是古风区的缘故,所以当观众们看到小家碧玉的洛屿和豪放不羁的侠客的周兴骁都是意料之中之事。但是意料之外的是,这两组队伍的海报风格已经不能说是相似了,而是完全的匹配,就像是系列之作一般。 洛屿在湖中亭抚琴,晴日柔和,身后波光潋滟,在那水色粼粼的湖上能望见远处漂着一叶无人小舟。那绵延的山谷也恍若透着暖柔的光晕一般,绿意粲然。而一翩翩红衫女子在便在这湖中亭里淡然抚琴,长袖飘飘,说不尽的秀雅绝俗。 而周兴骁成为了一介大叔侠客,一身暗色青衫半躺在一叶小舟之上,斗笠与剑落在一旁随波逐流地泛舟湖上。豪放不羁的中年侠客留着胡子,却透着一种迷人的成熟与沧桑感。正是细雨之时,但男子毫不介意地在雨下单腿屈膝,右手执酒,仰头饮酒。任达不拘,恍若天大地大任由他漂浮江湖。朦胧的远山在细雨中恍若笼着一层轻纱,而在这山湖水色的远处有一座无人的湖中亭。 晴日与雨空,红衫与青衣,两幅海报中辉映的一叶扁舟与湖中小亭。 于是看到这样的两幅海报,有观众在评论区里洞悉真相了—— “我已然看到了jq,我不信我是一个人。” “你绝对不是一个人!这种海报情侣即视感!我见过联文的,现在这两个古风组是不是要联曲的意思!第三期里面是不是[黄昏一枝花]和[秋之岛屿]这两队要合二为一了!”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我已经完全看透了你们俩组的海报的伎俩!你们是要组团了吗!周萌叔的和洛小公举的cp,我天,画面太美,我为何不敢想象!” “大叔与萝莉?节目组给我们打开了新的大门!”…… 在鬼屋架空区的原兮洛[九月蝶]的海报偏向于动画设计,在鬼屋的走廊里穿着花哨的蓬蓬公主裙,彩妆夸张的原兮洛似是惊讶的表情站定着,而周围是用电脑制作出来的奇幻卡通图像。原兮洛便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一般,陷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而[末年歌]的海报也是最引热议之一的话题。 海报里有两个年诺。 一个年诺躺在雪白散落的白色羽毛之上,黑色柔软的头发卷曲而又散落着,少年的五官精致如同人偶,那双黑眸迷茫而又脆弱地望着,恍若刚落入凡尘之后才睁眼的天使般。他的面容并无神情,却就是透着一种干净和纯洁,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与向往。 白色的圆领真线衫露出了少年颈脖的线条与精致的锁骨,他的右手放在胸口,左手自然地放在脸侧。还有一个镶钻的小王冠松松垮垮斜戴在了少年头上,又好似一个单纯至极的小王子般。 另一个年诺如同镜面一般倒躺着,他躺在一片乌黑的羽毛之上,与纯白的羽毛形成了鲜明的白与黑,光与暗的交界线。少年的身上依旧是那一身雪白的针线衫,但是脸上却被一个黑白菱形的礼帽被随意地遮掩住了左眼和一小半的脸,少年的右手捏着那帽檐一角。 少年的右眼下有一个黑色五角星的图案,格外的引人注目。而少年的唇角上扬,右眼微微眯起,透着一种顽劣而又邪恶的气息。在那只单露的右眼里好似有什么阴郁而又冰冷的目光,好似在洞悉和蔑视着另一个世界,而另一个世界的人却又完全无法窥探其中。 明明海报上是同一个人,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美丽白净却又沉溺于黑暗里的躯体,柔和的目光转变为冰冷与阴郁,而少年嘴角勾起的唇角丝毫觉察不到温度,只是那样上扬的弧度却透着戏谑与邪恶。 同样的脸蛋,一上一下,一颠一倒,恍若天使与恶魔的对比一般。 这样完全的单人的反差,特别是年诺单纯干净形象的颠覆,在网络上的热议立刻炸开了锅。 “大声告诉我!这是年诺吗!我傻白甜的糯糯怎么会变得这么酷炫狂拽!但是我还是爱怎么办,这小眼神,还要那嘴角的小弧度,简直了!” “我想知道,莫哥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逼出我家糯糯突破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办,我更加好奇了!到底[末年歌]到底会出怎样的mv,六组之内我最想看也最看好的就是年诺这组了!特别是这个海报,我觉得诺诺在mv里肯定也会超级反差的!” “帅帅帅炸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本来想说我就是喜欢年诺一点都不坏的样子。但是看看这张海报,感觉就和诺诺黑化了一样。坏坏的年诺我更爱了怎么办!我要给诺诺生小团子!” “给诺诺生糯米小团子的等等我!我要去买下这张海报,贴在我床边上,天天晚上先和我天使诺诺老公亲个,然后再和我恶魔诺诺老公滚个床单,世界顿时圆满!”…… 在周五《音乐速递》第三期的播出之后,年诺的真人秀部分也立刻不负众望地继续掀起了热议。 “别拦我!我要把奥斯卡奖给我大糯糯,诺诺不去演戏简直是演艺圈最大的损失了!” “我真的被吓到了,诺诺开枪的那一刻,我的小心脏唉。为什么诺诺竟然可以一秒转换出这么黑化的状态,简直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到了好嘛[doge]脸!” “噗233!这一期看[末年歌]的部分简直笑cry了!所有人都被诺诺给吓到了,那个角色转换真的是太厉害了。特别是诺诺低音说surprise的时候,简直太坏又太让我心动了。” “感觉看每一期都能发现诺诺的一个崭新的亮点,我如今已经是糯米天团坚定的一员了!” “从第三期里面就能看到剪子给诺诺拍了好多好棒的照片,为什么官博只放出一张!为什么只有一张!怎么可以就放一张![掀桌]我全部都要啊!”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一期里面……莫哥和糯糯竟然没有一次两人同框出镜过吗?” “为什么这一期官方突然不发糖了!说好的末年cp呢!说好的王道呢!” “那又怎样,我依旧主战末年cp的,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莫哥的视线永远都是看着糯糯的吗?” …… 在官方不放糖的情况下,站定莫哥和诺诺cp的人又开始放了一系列节目剪辑图片。每张图片里,都是年诺在认真地拍照,而莫白歌的眼神一直都是望向年诺的。特别是年诺在被剪子折磨了许久要如何黑化的时候,莫白歌紧蹙眉头地望着年诺,一脸苦大仇深。而年诺成功黑化拍图时,莫哥舒展开表情,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远远望着年诺。 嗯嗯嗯,这眼神绝对有戏啊! 粉丝们,完全可以从眼神里就看透一切。即便官方不主动发糖,她们也能自给自足地找到糖。 而在这一期过后,年诺的[末年歌]组合的mv以一种新的趋势受人期待。因为观众至今都不知道[末年歌]准备制作的mv主题到底是什么,而其他组合已经初具雏形,或者本来就可以猜测。 而且在第三期里构造出来的年诺崭新的黑化形象,也更加受到了广大粉丝们的推崇。所有人似乎已经可以预测在mv中年诺会以两种形象出现,这样完美体现的反差颠覆,自然是更加抱以期待。 萧阑其实在刷微博的时候,也会随意去刷一些关于自己的热点话题,看着他和莫哥的末年cp被炒得这么火热也是觉得有些好笑。萧阑习惯地会去看[糯米一号]发的动画动图,这次放了六张动图,三张天使糯米团子和三张恶魔糯米团子的动图,评论和转发的人也是很多。 每次[糯米一号]发了动图,萧阑就会收到很多人自己去看[糯米一号]。其实萧阑更想知道的是,这些动图到底是孟谨是自己做的呢?还是找职员帮忙做的呢? 如果是孟谨自己做的话,萧阑一想到孟老板的一张冰山脸,躲在办公室里暗搓搓地做着糯米团子的动画,而且肯定还是一脸严肃的办公样,萧阑就笑得乐不可支。 “真奇怪,节目组怎么这一次都没让你和莫白歌同框出镜过?”秦婉如看了这期节目之后却是有些诧异,之前将末年兄弟的口号打得这么火热。不过,这一期莫白歌倒是一直主动离年诺远远的,并没有太近的接触,秦姐有些担心起来了,“你和莫哥闹矛盾了?” “没有啊。”萧阑自然地否定了,“肯定是孟谨看了上期吃醋了,所以,嗯哼,你懂得。” 秦姐:不,我不懂,我一点都不懂。 在秦婉如心里,年诺这孩子越发没救了,已经彻底迷上孟老板了。孟老板,已经三十四岁了。他的地位权势都非常人能及,本人更是雷厉风行,冰冷手腕。这般的大人物哪里会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彻底迷住,顶多就是有点喜欢而已。吃醋这两个词,秦婉如简直不敢往孟老板身上套。 而且只是因为节目组主推末年兄弟就因此对节目组施压让他们放弃热推计划,还要施压给莫白歌让他与年诺保持距离,这种幼稚得毫无利益的事情孟老板怎么可能去做?简直有病好嘛! 萧阑望着秦姐一脸[傻孩子,你少想点,你傻缺但是孟老板没那么傻缺的]表情担忧而又怜悯地望着自己,萧阑心里默默想着:其实这家伙有些程度上,是真的有病得惊人。 萧阑叹了口气,唉,怎么就是没人相信孟老板是真喜欢我呢? 不过,估计孟谨自己心里都不知道吧。 毕竟年诺如今才十九,孟谨已然三十四岁,比他大了一圈还多。他这个小屁孩只不过是为了包养突如其来地闯进孟谨的生命里的人,只怕孟谨如今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的存在?兴许,要让孟大老板心里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一个十九岁的小孩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有陆子轩和付聿怀这样的人在挡路。 但是萧阑并不着急。 他的心并不大,只能精心编织一张网。 如今,孟谨已经落入了他的网中,萧阑只会静静地等待着孟谨越陷越深而已。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是啊,这句话萧阑要原句奉还。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是其他人。但是孟谨只能是孟谨,而他,也只能落在他的网中而已。 如今萧阑还需要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就是秦婉如和他提及的演戏,因为孟老板的缘故有一个剧本优先试镜的机会给了他。其实不管怎么看,这个角色都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为什么呢?因为这部戏其实已经杀青了。但是一个男三的角色因为吸毒被抓了,而这部片子里男三的演员的镜头也都不能再出现。但是这部片子的播放日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就等播出了,却发生了这档子事。 虽然剧组有想过直接将男三的戏全部都删掉,但是毕竟是男三号,这个角色在这部戏的上部分还是不可或缺的,占据一定地位的一个男配角色。所以剧组决定立马临时找演员代替,但同时也会适当再删减掉一些男三的戏份。 临时找演员,不是找临时演员。因为剧组很急,所以想要最快的时间内将男三的戏份重新拍摄,自然要找有演技的人,而不是年诺这样,毫无演技还是新兴歌手的艺人。 但是,奈何年诺有后台。 导演秦川并不看好年诺,即便有孟先生撑腰他也不想录用一个新人歌手在自己的剧里。他对自己这一次的古装剧要求颇高,男女主角都是如今演艺圈的当家花旦小生,就连配角都经过试镜挑选来的。这让一个才十九岁的演技屁都不懂的小孩进来演戏,不是直接毁剧吗? 但是有人给导演秦川看了年诺在《音乐速递》里写毛笔字的视频——咦,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又有人给秦川提前看了第三期年诺突然黑化吓坏众人的视频——咦,这小孩好像真的有点意思。 算了,试个镜而已,我就过来看看吧。 这部古装剧的名字叫做《巾帼王妃》,其实一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讲一个传奇女子的故事,而其中自然有不少的男人都倾心于这个女子。而年诺要试镜的角色就是男三号,名为叶无伤的男子,是女主角桃玖的师兄。 因为《巾帼王妃》的剧内时间跨度很长,所以叶无伤出现的剧情主要是在前期,而他连中期都没支撑到,因为叶无伤在中途就死了。而这个电视剧本来就是以小说为原本改编的,所以众多读者也已经心里对人物有了偏好。男一号是英俊潇洒,霸气淋漓的四皇子,男二号是温柔至极,却又腹黑计谋颇深的云宗山庄庄主,还有一个后期一直跟着女主的冰冷沉稳的男四侍卫,始终忠诚一心,屡次都舍命相护,也收获了不少读者的喜爱。 但是叶无伤这个角色,有亮点,并不出彩。 师傅仙游后,叶无伤成为药谷谷主,而桃玖一直都是在他眼皮底下看着长大。桃玖很怕叶无伤,因为她觉得师兄很凶,对她很严厉,甚至比之前的师傅还要严厉。桃玖常常觉得自己的师兄恍若没有感情一般,所以常常会想方设法去逗自己师兄高兴,但是心底其实还是怕师兄。 顺应言情小说的剧本,叶无伤对自己的师妹日久深情。他喜欢师妹但是他的爱是内敛的,但是他心底也有一种控制欲,他想要师妹永远留在谷中留在他身边,但是桃玖始终想要出谷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叶无伤甚至屡次都因为这件事和桃玖冷脸,甚至将桃玖关起来,但是最后顺应剧情的桃玖还是逃出了谷,紧接着叶无伤的戏份也就断了,直到后来救治中毒的女主。 叶无伤的人气并不高,因为他霸道豪情不如皇子,温柔腹黑不抵庄主,冰冷忠诚不似侍卫,自然黯然缺色。而且叶无伤始终都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他甚至一句都没有说过喜欢就妄图去控制女主的人生。在后来,即使她知道女主已经有爱的人,依旧强行要求女主角留下,纠缠不放,甚至利用女主角的怜悯之心要与她成亲。 所以叶无伤这个角色还真的有些寒颤,对于萧阑来说,就是个有性格障碍的痴人而已。 其实也亏就是叶无伤这个角色才能让萧阑占了空子,毕竟不是人气旺的受广大读者喜爱的人物。对于叶无伤这个男三,读者们始终颇有微词,因为这个人至始至终只是自私地要留下桃玖,却从未真正想过要怎样让桃玖幸福。 有读者说:“当小说里男一男二男四都以自己的办法去哄桃玖开心让她动心的时候,请问,叶无伤做了什么?叶无伤什么都没做过,他只是一心想要控制桃玖的人生而已,却什么都没有表示过。他从头至尾都不知道怎么爱人,甚至在知道阿玖心里深爱燕侨的时候还要强迫与她成亲。我最讨厌这样纠缠不清的男人,即便最后叶无伤终于洒脱点放手了,但我在心里还是无法对他有加分。” 不管叶无伤这个角色在读者眼里如何,以萧阑现在的身份如果能加入这部已然被宣传许久而且众多粉丝等候的暑期档电视剧里凑个男三肯定是不亏的。 试镜的一幕是导演秦川挑选的,当叶无伤坐在屋内看书,看到窗外梅园里的桃玖正在放纸鸢的情景。整个镜头并没有一句台词,只能光靠萧阑的演技。 然而萧阑却愣住了,他转头看了看秦婉如,你给我的台词剧本里面可没有这一幕啊! 秦婉如一脸你给我厚着脸皮也得硬顶着试镜完的坚决神色。 秦川挑眉:“有问题吗?” 萧阑摇头:“没问题。” 当萧阑换好古装并化好妆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不由得讶异住了。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古装的,但是也有人天生就适合古装,比如萧阑。只见那人一袍白衣,玄纹云袖,面容俊美。他的黑丝长发落在肩上,但却丝毫不给人一丝女气,反而那古韵而又沉稳的气息自然沉淀下来。即便是那一起一落的步伐,都如同古人般有着一种出尘的气质。 男子他不言不笑时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而当那人眉眼微抬,目光淡淡扫过时,触及到那人的视线的人却有些心生畏惧惶恐,真如同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清冷淡漠的药谷谷主一般。 秦姐忍不住掏出手机照了张相,然后发给了自己男票。 秦姐:[你看诺诺的古装,再多看几眼我要精神出轨了。] 男票:[如如,你把照片发给我,是想我让精神出柜?_(:3ゝ∠)_] 秦姐默默地撤回了那张照片,果然年诺老少通吃,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给自己男票了。 “!” 坐在木椅上的叶无伤白衣黑发,头发散落着不扎不束落在肩上,与那清冷如墨的面容辉映多了几分绝尘脱俗之色。他低垂着眼正在看书,眉眼淡淡,修长的手指一页页摩挲着纸页翻过,一种沉稳而又华贵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落下来。 随着女子轻灵的笑声,叶无伤的手指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去。 透过那敞开的窗外,叶无伤看到了桃玖在梅园里与其他师门之人正一齐放着纸鸢。当叶无伤看到与桃玖一同玩闹的其余师门之人不禁蹙眉,再望到桃玖的笑颜却不由轻叹了口气。 叶无伤低头继续看书,并未再去理会窗外之景之事之人。 男子看了眼前的一页书页很长时间却并未翻页,似是出了神一般无法再读下去,随后便将手中的书轻轻阖上。他起身站起,在桌案上熟练而又自然地铺开了纸绢,毛笔蘸墨,在绢上寥寥几笔便将桃玖的身影勾勒出来。 叶无伤抬眼看向窗外巧言笑兮的女子,又缓缓转过头来,眉眼似是柔和下来了一般,在绢上又将那女子的身影绘得愈发细腻,将那深刻的倩影完整地落于自己的画笔之下纸绢之上。男子的笔顿了顿,又在女子的身旁寥寥画了一株桃树,墨色桃花点点盛开。 随后他望了望窗外已然空无的景色,那人儿随着纸鸢奔跑散去,笑声远去。叶无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神色却渐渐阴沉下来,眉头微蹙,黑眸里透着不可思议的压抑与冰冷。 这般骇人的静默沉寂许久,这男子缓缓抬起头来转头望了过来。 “抱歉,导演,我真演不下去了。”萧阑觉得这已经是自己极限了。 导演秦川顿了顿,然后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秦川其实很满意年诺的颜值,毕竟好看的人在片子里就算演技多差都有人爱。但是更令秦川惊讶的是年诺的演技,虽然比起他遇见的好演员演技自然要差,但是一个新人而言能做到这一步,甚至于能如此自然地让在座的人体会到角色本人的复杂的情感已是难得。即便是在演技上有些瑕疵,但也完全可以被年诺本人的颜值和毛笔字画的才艺所完全弥补。 “你,这是第一次演戏?”秦川心中是有些震撼的,如若一个新人的演技就已经如此,今后如若在演艺圈好好发展,还有孟先生铺路,自然前途不可估量。 “理论上是。”萧阑点头,但也只能说理论上,谁又不能说,萧阑其实也在扮演年诺的角色呢? “你的眼神很有戏,这点我承认,你为什么想要在阿玖离开前后做出眼神的转换?”导演秦川并没有想过年诺会这样演戏,将叶无伤的眼神从柔和到冰冷只是望向窗外的一刹那的转变而已。 “我看了许多读者对叶无伤这个人物的评价,总结的话就是这个人是个很矛盾的人。”萧阑想了想,“叶无伤喜欢阿玖尽力保护她,却又对她非常严厉苛刻。他也想要给阿玖她想要的自由,却又固执地想要将阿玖留在身边。” “阿玖如同那纸鸢想要飞向茫茫江湖,我却只能给她一个狭小的药谷。” “阿玖想要灼灼其华的桃花烂漫,但我的梅园里只有已然零落的梅花。” “阿玖要的,我始终都无法给她。” “但我,便是要她。” 这最后一句的六字,萧阑一字一字缓缓说出,配着那清冷的神情却是更添了不容置疑的气韵。 叶无伤是被自己的师傅从谷外捡回来的,之前在江湖上受了不少的苦,至此厌恶凡尘世事。 他无法许诺阿玖她所想要的。 但是如若阿玖留下,这人世间的风霜苦痛叶无伤都会替她挡下,保阿玖一生喜乐平安。 但想来寡言冷清的叶无伤并不会亲口说出这些话,他只会沉稳放在心底。而桃玖一直不知师兄的心思,心底里总是对谷主的叶无伤有敬重和畏惧。而且叶无伤对桃玖的太多拘束,也让桃玖对自己的师兄总是无法理解。当她终于知晓自己师兄心思的时候,桃玖已经爱上了四皇子燕侨了。 奈何,叶无伤就是个大大的悲剧,桃玖身边还有另三个更加出彩的男人。 秦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望着眼前古装美男子年诺,甩了甩手。 “试镜先这样,我再考虑一下,你回去再等通知吧。” 尽管这么说着,导演心里已经一锤定音。就这小子了,颜值高,演技也够,毛笔技能点好还不用替身,而且顶上位之后还能从孟先生那里蹭些好处。 秦婉如已经默默地看透了导演的调调,一边思考着自己对年诺的行程安排表今天就要重新计划。 “秦姐,我能把这假发,衣服,全部都穿回去吗?”站在化妆间门口的萧阑突然想到。 “可以是可以。”本来就是专门为萧阑定制的,秦姐疑惑,“但你穿回去做什么?” 萧阑抿嘴一笑:“制服诱惑。” 秦姐一脸骇然:“……”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和孟老板之间那些情趣事! 当孟谨在深夜打开门回房时,看到窗边藤编躺椅上躺着一人。 白袍翩翩,长发如墨。 如霜月色倾洒一地,男子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姿绰影,又恍若笼着一层碎玉的柔光。 孟谨的步伐骤然止住。 有一种熟悉的感知措不及防地侵入神经,他恍如又溺入了梦境中。不知从多少年前起便有的梦,他在一片漆黑的甬道里一直无法寻到出路,直到看到一扇门。 透过那扇门,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墨发长袍,月下长身而立。 忽近忽远,若分若离,多少年来孟谨从未真正看清那个身影,只是却一次次烙入脑中,无法抹平。在那漫长黑暗中夜夜滋生的执念,在这些年岁里仿佛一点一点侵入灵魂深处。 孟谨的一步步向藤椅走去,他有些不知自己此时是否依旧在那个梦境之中,然而这却是他离这背影最清晰也是最近的一次。直至他走到了那背影身侧,指尖撩开了那人微凉的青丝,那男子熟悉而又清俊的五官落入眼中,孟谨的指尖却不由得微颤起来。 他恍若从未如此用尽心力去感受什么,他的指尖划过对方的眉眼,脸颊,与唇间。美好而又宁静地帮他抚平心中的焦躁,内心里的灼热却是愈发汹涌炽烈,他甚至左胸口涌起一阵顿顿的疼痛。 男子的睫毛微动着,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当孟谨的视线对入萧阑那一刻,孟谨觉得自己的世界骤然颠倒进这个人的目光里,有去无回。 而他胸口的疼痛却不知为何竟然连成一片。 “孟谨。” 那人的嗓音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孟谨的心神动摇,难以抑制地低垂着眼俯身吻了下去。细碎的吻从额角滑落,至眉眼,至鼻梁,至嘴唇,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却又细水长流而又炽热汹涌的感情在孟谨的胸腔里肆意冲胀开来。 那份感情甚至如此鲜明执着,几乎要从孟谨一向冰冷的漆黑瞳仁中蔓溢出来。他的手甚至于似是控制不住地扯开了身下人的腰带,然后将那人的双手紧紧绑起来,就那样固执地让他将双臂环在他颈间。皮肤紧贴的亲密,暧昧至极的唇舌相缠,身体温度肆意火热起来伴随着心尖的发烫。 很多人都说,孟谨喜欢付聿怀。 只有孟谨知道,他并非喜欢这个人,只是爱上了那场戏里的一个背影。 而如今那场戏恍若终于可以在孟谨的生命里落幕。 因为—— 千般绪念,万种情思,他都从内向外地被这人给牢牢困住了。 真正的戏中人与梦中人,此时就在孟谨的怀抱中,再也无法再挣脱开。 第51章 日常居家 当萧阑醒来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人占了一张偌大的床。 昨天,孟大老板似乎很兴奋,将他折腾得不要不要的。但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不知踪影了,萧阑醒来之后内心还是觉得有几分怨念。 萧阑知道孟谨很忙,而且不是一般忙得地步。而且现在萧阑也渐渐开始忙了起来,甚至于秦姐似乎越来越致力于将他的空余时间剥削干净。这对于萧阑而言,秦姐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似的急着推销自己,或者说,估计秦姐也存着让萧阑少和孟谨接触的心思。 所以,总而言之,萧阑和孟谨真正几天来才能见一次面。而每一次见面都是在约炮,萧阑觉得自己和孟谨真的已经成为炮友关系的存在。 虽然萧阑的确是不急,想要和孟谨慢慢发展关系,但是这种每次见面都直接上床。上完床,把自己折腾得一倒就睡,醒来后那人就不见踪影是不是也太揪心了。 萧阑轻叹一口气,然后从一旁床头柜上拿过了手机,果不其然秦姐发了许多短信过来,已经在手机里炸开了锅。今天早上其实和莫哥他们有约节目时间要开始单曲的制作,结果昨晚却被孟谨折腾成那样。他一直觉得孟谨还算比较节制的,但是昨晚好像是真的脱缰了似的。 果然制服诱惑这种事情,有风险,尝试要小心。 而且,用带子绑人手腕这种事情,孟谨还真是和楚凌一样做得得心应手啊。 早上又困又累得爬不起来是一回事,就算起来了颈脖上都是吻痕齿印,双手上还有绑痕,恐怕去了都会不小心暴露什么,特别还是要被录制,被观众不小心发现的话更是一堆热议纷纷。 不过也是孟谨清早在自己耳边说已经和秦婉如说好了,萧阑才能安稳得一直睡到正中午才起来。一看手机里都是秦姐发的短信,念叨着什么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啦,别人会认为你耍大牌的,这样子对你的形象不好啊,让莫哥他们等你他们心里可能也会什么什么的。 萧阑在手机里下载了一个糯米团子表情图包,然后发了一个[可爱的团子已醒!]的团子从被窝里跳出元气爆满的表情给秦姐。 秦姐不到两分钟,立马回了一个[把头伸过来,看我不砸你!]的糯米团子一块块扔板砖的表情。 然后秦姐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在电话里又和萧阑好好沟通交流了二十分钟。 挂下电话的那一刻,萧阑觉得秦姐对自己是真是操碎了大姐心。 当萧阑真正走下床的时候,脚都是发软的,心里不禁暗骂一声孟谨,衣冠禽兽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真是一点不错。但是孟谨对某些事情却也特别细心,比如每次萧阑起来的时候,都会在藤编躺椅旁的小木桌上看到一套新的衣服,显然是为萧阑专门定做的,孟谨似乎很执着于送衣服这件事。 萧阑反正不急着出去,就松松垮垮穿着孟谨的一件衬衫在房间里乱转。 在一个放置书柜边的大青瓷瓶里,萧阑看到了几幅卷起的如同字画般的宣纸,难不成孟谨也有收集名人字画的爱好?毕竟富人总喜欢收藏之类的,萧阑觉得这也很正常。 萧阑随意抽了一卷出来展开一看,那宣纸里的是[年诺]两个字,是他在微博上第一次发出的毛笔字帖。萧阑的手不禁一颤,然后将这宣纸卷起放回去,再拿出其他去看。 [三月东风吹雪消,湖南山色碧如浇。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 这是在《音乐速递》的第一期里萧阑当场写的一首诗。 [情不知所起,而又不知所踪。] 这是萧阑在第二周的时候,在微博里放的毛笔字帖。 [末年歌。] 这是萧阑应秦姐的要求,在前几日写了也发在微博里为了宣传末年歌组合的。 还有一幅竟然是昨天萧阑在试镜的时候,当场临时寥寥数笔做的那幅画。 萧阑忍不住扶额笑了出来,孟谨真是有些小心思实在太可爱,还要暗搓搓地专门收集他写的字画。还有秦姐也是,虽然一边和自己说要和孟先生保持关系,但这些字画也肯定是秦姐交给孟谨的。 房里的书桌上竟然也多了笔墨纸砚,光是用眼看就知道孟谨肯定是花得大钱买的珍品,就连张张宣纸都是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萧阑忍不住铺开了一张宣纸,笔墨调匀。 萧阑顿了顿,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在纸上随手勾勒出了孟谨的身影。恩,眉眼是这样的,眼神要冷冷的,高挺的鼻梁,嘴唇抿着,发型要帅,不对,孟老板本来就很帅。 轻而易举的,孟谨的脸就在宣纸上跃然纸上,神态神似。那勾勒的五官即便萧阑不看孟谨都能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落笔纸上。 然后萧阑故意地,在孟谨的脸下面画了一个短小的身体,短手短腿。矮胖的衣服上面还画了一个糯米团子,糯米团子外面还特意勾勒一个爱心框子,就和糯米后援团的队服似的,手里还拿了两根糯米团子的发光棒。果真是违和感十足,但是萧阑还是忍不住被自己脑里构想出来的画面想得乐开了,而后大笔一挥,在这大头孟谨娃娃旁边写了[孟小渣]三个字。 咔嚓一声,门突然被打开,萧阑立刻被吓了一跳,抬眼便对上了站在门口的孟谨的双眼。 “你,你……”你原来没走啊。萧阑有些震惊,随即突然想到自己手下的画,顿时大脑一懵。糟糕,做坏事了,他赶忙想要将自己的画收起来藏好。 “你在做什么。”孟谨眯了眯眼,他望着萧阑有些小慌的表情也知道这人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他的事情了。从他的视角来看,似乎是在写毛笔字,所以到底是写了什么? “没什么。”萧阑一脸正直地随意抽了一本书盖在了宣纸上面。 果真是掩耳盗铃之式。 孟谨微挑了挑眉,走了过去,随意地将那本书拿起。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那幅画,然后落在了那[孟小渣]三个字上面。 当他再抬眼时,就看到眼前的青年笑得一脸毫不吝啬的灿烂地望着自己。 “渣?”孟谨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字。 萧阑忙不迭地摇头,“不,是我笔误,笔误。” 孟谨望了萧阑一眼,也不再去深究这件事。 “穿条裤子,屋里开的冷气会冷。”孟谨看着萧阑依旧穿着自己的衬衫,微大的衬衫露出萧阑精致的锁骨还有大片自己昨晚制造的吻痕。而在衬衫的下摆,萧阑依旧只穿了一条黑色平角小短裤就在这里晃荡,孟谨不禁眸色一暗。 “哦。”萧阑点头,然后便去拿上了茶几上的裤子自己穿上。穿裤子的时候,萧阑忍不住心里在想怎么今天孟谨还呆在家里。孟谨一直都忙的不可开交,他想当然地以为孟谨外出办公了。 “餐厅桌上有一锅粥。”孟谨看着萧阑穿好长裤,走了过来摸了摸萧阑腰间的裤边,尺寸正好。 “你煮的?”萧阑不禁诧异去问,他知道孟谨家里不喜欢有外人在,而且孟谨忙自然不会在家里吃饭,更不会去请人做饭。虽然之前萧阑在孟谨床上醒来的时候,有几次吃过孟谨定的中式和西式的早餐,但是一锅粥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自己专门下厨做的一样。 “恩。”孟谨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他顺手又摸了摸萧阑的腰身,似乎最近瘦了些,孟谨不禁蹙眉,是因为近来行程太忙吗? 而此刻萧阑的内心是受宠若惊的。 孟大老板竟然亲自为他下厨,简直了,萧阑都还没有逮着机会为孟谨大秀厨艺过呢。 “那我去吃了哦。”萧阑偷偷瞄了眼桌上的[孟小渣]之图。这人估摸着为了自己放弃了公务时间还特意为他下厨煮粥,自己还写他渣,求问孟老板的心理阴影面积。 “恩。”孟谨点头,伸手帮萧阑把有些褶皱凌乱的衬衫整理了下。 萧阑抬眼望着孟谨的脸,总觉得,这人对自己的态度经过昨晚后有些转变。 “亲一下。”萧阑决定试探一下,他伸手点了点唇角。 以前萧阑为了促进孟谨的关系,也经常会做些故意暧昧的举动,但是孟谨通常都会比较冷淡地假装置之不理的模样。只有真正在床上动情的时候,萧阑说的那些话,孟谨才会都跟着做。 孟谨一手抬起,指尖从萧阑的眉眼落在他的唇间。 他凝视着萧阑,而萧阑也在回望着他,孟谨的面容冷漠心底却一片炙热。 当孟谨缓缓低头的瞬间,萧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窒住。 孟谨亲上萧阑的嘴唇,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他的指尖摩挲着萧阑的柔软的发丝,温热的呼吸侵入,缠绵悱恻的唇舌交缠,并不激烈反而很温柔的一个吮吻。 “够了吗?”孟谨缓缓退开,他的唇亲贴在萧阑的耳侧。 “恩。”萧阑低垂着眼,他的胸腔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不管和这人之前上多少次床,都及不上刚才一个吻,如此的珍惜和温柔。他心潮翻涌,恍若体内完全被孟谨占据了一般。 萧阑能够感觉到的,孟谨对他,有什么变了。 而这正是萧阑想要的,原本萧阑觉得孟谨还在萧阑的网旁观望着是不是要走进来,如今孟谨恍若已经直接坠了进来,主动被完全缠进了名为萧阑的网里。 “那我去喝粥了。”萧阑微微平复心底的起伏。 孟谨点头。 萧阑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孟谨没打算自己一起去,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那幅画。 ……算了,还是去喝粥吧。 孟谨看着萧阑离开房间,然后走到了书桌上定睛去看那幅画。 看了许久,孟谨的手轻轻落在了画中自己神似的眉眼之上,嘴角却是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孟谨唇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他将萧阑的画小心翼翼地卷起,然后也一同放在了青花瓷瓶里。 萧阑在餐桌上喝粥,虽然说孟谨的粥做得很普通,但也足够让萧阑内心喜滋滋的了。赫赫有名的孟大老板亲自下厨为他做的粥,说出来估计谁都不敢信。 才尝了几口,萧阑的手机响了。 是莫白歌。 “莫哥。”萧阑接了电话。 [诺诺,你身体没事吧?]莫白歌他们本来定好的今天的录制,听到秦姐说萧阑身体不舒服要暂时推迟,莫白歌他们自然不会生气,反而担忧萧阑的身体。 “恩,没什么大事。”如果莫哥他们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的真实情况,不知得做何表情。 [你的病……]莫白歌一直在担心萧阑的病,所以即便是录制节目也很照顾萧阑。 “真的没有大碍的。”虽然萧阑知道自己有轻微心脏病,但事实上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这个病对自己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莫哥,你别太担心,录制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我的。” 至今萧阑都记得第二期录制的时候,莫白歌一口一个不行,硬是让他动弹不得似的。 [今天我还会和剪子他们好好商量单曲的事,你也不要对这个节目有太大压力了。]莫白歌觉得萧阑年轻,录制综艺节目肯定会有压力,特别是萧阑作为主推的新人。 萧阑又与莫白歌说了几句,当挂了电话后发现又有个电话打进来。 这才醒来没多久,怎么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 当看到屏幕备注时,萧阑却是一怔,心里想到终于来了。 是陆子轩。 [你在哪?] 才刚接电话,电话那头就扑头盖脸地问他在哪里。其实陆子轩昨晚有发一条简短的短信给萧阑,说今早会回来,但那时萧阑睡着了晚上又被孟谨折腾,自然没有看到。 如今陆子轩回了家,却发现年诺竟然不在家里等自己,心里没一阵好气。 “我在外面。”萧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 [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我不是跟你说我今天回来吗?]陆子轩质问着,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口气。平时年诺在家里万事都顺着陆子轩的步调走,陆子轩如今自然想当然地认为年诺就应该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来才对,哪知道回来后却发现房子里空得没人。 “陆子轩,我们,在交往吗?”萧阑也不想委婉,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电话那头突然间一阵沉默。 [诺诺,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心虚的缘故,陆子轩的语气倒是有些放缓下来。在陆子轩心里,年诺肯定还是占着一定地位的,但是这个地位还不足够让陆子轩光明正大地承认他会去当年诺男朋友。 陆子轩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年诺的喜欢,却又当年诺如同从小把玩专属的玩具一般。在他眼里年诺也有许多毛病,像是太节俭,太啰嗦,太懦弱,太单纯。比起他身边跟着的夺目亮眼的莺莺燕燕,年诺实在不够看,但是陆子轩又不想丢了年诺。 即便知道年诺喜欢自己,陆子轩的态度也故意的模棱两口,但是陆子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和年诺在一起。年诺是个男人,陆子轩想着自己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么想着心里有了合理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有了年诺的心却还不断招惹其他女人。 “如果你觉得我们在交往的话,那我们就结束。”如果可以的话,萧阑都不像再去见陆子轩了。这个人他实在看了没有好感,将年诺把玩在手心自己却仍然洋洋得意地在外面拈花惹草,“如果你不觉得我们在交往的话,那,我们也结束。” 这个孟谨从房门走出来,看着在接电话的萧阑。 [年诺,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子轩不禁吼了出来,他至今都没和年诺提出结束的事情,这个人竟然敢提出来!陆子轩从来没想过,那个跟着自己死心塌地这么多年的年诺竟然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结束二字,[你让刘奇将我欠钱的事情告诉我爸妈我都没有怪你!你现在竟然和我说结束?] 即便是孟谨都听到了手机里吼出的声音,他的眉头不禁一蹙。 “陆子轩,刘奇给我发了你在酒吧里的照片。”萧阑一手接电话,一手帮孟谨盛粥。 [我那是喝醉了,诺诺。你知道的,公司里实习的团康我不能不去啊,我真的喝醉不记得了。]陆子轩意识到年诺估计这回是真的吃醋生气了,像往日里哄几句便好。 “我不是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照片了。”年诺有种很奇怪的体质可以让身边总有善良的人帮他,比如说秦姐,刘奇,还有一些大学同学都挺照顾年诺。不少人知道年诺和陆子轩的关系,一直提醒年诺陆子轩不值得喜欢,不止一人发过陆子轩和其他女孩子的亲昵照片,但年诺就一直闷声不提。年诺一直心里就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对陆子轩的喜欢是一种负担,而且他是真的喜欢陆子轩,怕说破了陆子轩会让他走,就一直不敢说。 “陆子轩,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别再和我拖泥带水了。”萧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和陆子轩再有一丝一毫暧昧了。 [年诺,你现在有名了,翅膀硬了所以想着从我身边离开了?]陆子轩却是气得用嘲讽的语气说了出来,[有钱了?有名了?所以现在觉得我没什么好的,要结束了?你口口声声对我说的喜欢,也就才这样?呵,果然出名了就有本事了。] 萧阑一顿,实在要被陆子轩给气笑了。 “陆子轩,你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我在花钱?你是大少爷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没有,我打工赚来的钱全部都花在你身上。”陆子轩从小被父母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包办打理,就算上了大学也是这样的调子。年诺照顾了陆子轩的一切,陆子轩心安理得,年诺也不想去问陆子轩要钱,只是自己去打工赚钱,“陆子轩,我没靠过你什么,更不欠你什么。” 萧阑是真的为年诺感到悲哀和愤怒。 这份喜欢对于陆子轩和年诺两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永远只有年诺单方面地付出而已。 孟谨的脸愈发的阴沉,他伸手将萧阑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直接扔进了一锅粥里。 “……”萧阑不知道是该哀悼那锅粥还是自己的手机。 “有必要说这么多吗。”孟谨嗓音微冷。 “哦,我喝粥。”萧阑点了点头,便继续喝粥。 孟谨今天没有去公司,只是下午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萧阑想看着孟谨,孟谨也不在意会议内容被萧阑听到,萧阑便坐在沙发上望着孟大老板气势凌人地开会。 我家男人认真起来就是帅。 萧阑花痴了一会儿后又困了,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的时候了,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而孟谨已经开完会了,但还是在书桌前办公,萧阑心里有几分愉悦,感觉还是第一次与孟谨单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晚上我做菜给你吃好不好?”萧阑问孟谨。 “好。”孟谨抬眼说好。 “可是家里好像没有食材吧。”萧阑记得冰箱里只有一瓶瓶纯净水。 孟谨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全职秘书姜林。 不到半小时姜林便神奇地拎了几大包菜到了孟谨家,当他看到开门的人是萧阑的时候,内心虽然已经意料到,但还是有无法压制的震惊。他是真的没想过孟老板竟然会对这个小艺人这么上心,就算他当了孟老板秘书这么多年,能够呆在孟老板家里的时间也不超过半小时而已。 但是年诺竟然可以随意出入孟老板家里,而且还一呆就是这么长时间。今天孟老板竟然还在家里办公,开视频会议,显然是为了抽时间陪年诺。 更恐怖的是,孟老板竟然让他买菜! 姜林对孟老板的敬佩之情滔滔不绝,他实在无法将买菜做饭这种类型的词和高高在上,简直不食人间平凡的孟老板扯上一点关系。 “你准备做菜?”姜林问萧阑。 “是啊。”萧阑看了看姜林带过来的菜,挺全面的,似乎将能想到的好做的菜都买回来了。 姜林不禁松一口气,果然不是冷面老板下厨。 “毕竟礼尚往来嘛。”萧阑瞄了眼姜林的神色,故意挑眉多说了一句话。 礼尚往来的意思得有往有来,那就是说…… 姜林的脑袋里已经脑补出了酷拽到天际的孟大老板穿着围裙做菜的情景了,随即脑容量不足得顿时涂满了马赛克,简直画面太美不敢想象。他一直觉得孟老板喜欢付聿怀,但如今他觉得相比于此时对年诺的用心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年诺的影响已经不可估量了,对于姜林来说,这个人已然将孟老板拉入凡尘了。 萧阑在姜林走后便开始下厨做饭,终于有了可以大显厨艺的时候。萧阑做得很开心,孟谨吃得心情也不错,等两人吃完后还来个小情调得倒了两杯红酒。 随意挑了一部科幻片看,萧阑抿了口红酒然后微微瞥眼看向孟谨,发现这人也正在看他。萧阑喝了一口酒凑上前去,一吻吻住对方,将口中酒液尽然渡入对方的口中。 萧阑将孟谨压在沙发上,口中溢满了浓烈的酒味,萧阑觉得自己已经有几分醉了。他们唇舌相交,泊泊而酒红的液体自两人贴合的唇角滴漏下来,将衣襟也染湿了一小片。薄晕染上了萧阑的脸颊,眼中流转着漫不经心似的水色。 孟谨一手搂着青年的腰,一手压住了萧阑的后颈,让两人之间愈发亲密无缝般,温热的呼吸交融,空气红都散着一张迷醉的气息。他的手撩起了萧阑的衬衫,然后炙热的手心在青年光滑洁白的脊背上抚摸着,而唇间的微微用力的亲吻也蔓延到了萧阑的颈脖间。 “不行。”萧阑微微喘息着,年轻漂亮的脸蛋晕红,尽管已经被孟谨撩拨起来了,他也极力按捺住,“明天我真的有很多行程安排,今天不能再做了。” “真的不行。”孟谨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抚着他背部线条的手已经解开了裤子,手顺势伸了进去。然后已然不轻不重地开始摩挲起萧阑已经半硬的勃起,萧阑伸手去抓孟谨的手腕,“老板,你饶了我吧,我明天再不上工真的要被秦姐给拆了。” “一次,就一次。”孟谨褪去冰冷的嗓音在萧阑耳边混着温热的呼吸说着。 萧阑无法拒绝,轻声支吾了一声。 下一秒他与孟谨的姿势便全然颠倒,他躺在了沙发上,孟谨压在他的身上。萧阑的眼神有些迷离,孟谨随意解开了自己的衬衫,那强健完美的身躯简直让萧阑离不开眼,而孟谨平日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十分凌乱,衬得他本就俊美无铸的脸越发狂野性感。 这个人是我的。 他曾经不懂这个人对他的占有欲,但是如今萧阑已然懂了。 孟谨的所有,他都想要占有。手心炙热的温度,唇齿间的温柔,或冷然或温柔的话语,倾注爱意的眼神,不管是什么,那已经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萧阑都想要,完全占有这个人的一分一毫。 当孟谨猛力进入他的时候,萧阑只想要这个人再完全一点侵占他的所有。 他愿意一直这样为这个人意乱情迷,无法自拔。 也许很久的曾经,萧阑期待过爱情。少男少女,青春花季,两个人有了感情之后会恋爱结婚,但是萧阑的心里却总是带着不确定。只要一想到,他会与一个二十年都未曾谋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还要几十年来都互相看着对方同一张脸,就觉得是一件有些可怕的事。 但是现在,萧阑不觉得可怕了。 因为他是如此爱他,所以他会用他生命余留的每分每秒都去爱这个人。 如果我就是年诺多好,我今年才只有十九岁,我有几十年的时间用我的余生去爱这个男人。我会看着孟谨一天天变老,看着他头上长出花白的头发,看着他脸上布满难看的皱纹,看着他的身材发福走样,看着那张我深爱的面孔变成糟兮兮的老头脸。 但是我愿意,我还是会爱他,我的内心一点都不会感到彷徨。 我满怀期待着想要与这个人厮守一生,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不管多久我都愿意。 我愿与他,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而后,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第52章 相见争执 虽然行程安排推迟了一天,但是萧阑看着自己颈脖上越发明显的吻痕和双手上淤青的绑痕,还是不禁有些苦恼。萧阑叹了口气,穿上了木桌上放着的高领的黑色汗衫,柔软细腻的领子正好遮掩住了颈脖的吻痕,而黑白条纹的袖子微长地拖到手心,露出了修长白净的手指。 呵,还真是早有准备,贴心得都要让萧阑忘记孟谨这两天是怎么使劲折腾他的了。 萧阑望了望窗外的大太阳,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正是暑假最热的时候,闷着一身的黑色,萧阑真是看着自己都觉得热。 等萧阑到了节目组给末年歌安排的临时会议室里的时候,末年歌其他成员已经先到了。 万幸这里有空调的存在,感觉到凉意的萧阑心里暗松一口气。 “还在生病吗?”莫白歌看着走进门的萧阑不禁眉头微蹙,萧阑皮肤白,穿着一身黑色显得愈发白。而且黑色汗衫有些过大,少年整个人似乎都被裹着,有种病弱的感觉。特别是在大夏天的时候,还穿得这么厚重,更让人觉得少年身体很不舒服。 其他末年歌的成员显然也与莫哥想到一处去了,但是这是节目录制,年诺每周的录制虽然时间可以有所偏差,但是自然是不可能有一期缺席的。虽然是节目组一直在推末年兄弟的组合,但其实末年歌里人对年诺一直都很好,说是将十九岁的年诺当做弟弟一样也不为过。 “没有,挺好的。”萧阑摇头,就是有点热。 “有些发热。”莫白歌只觉得年诺是故意宽慰他们才这么说,他伸手去摸年诺的额头和脸颊。 “……”我这是热的,而且你们一直呆在空调房里,我刚从外面进来,你当然觉得我脸烫。 “把空调关掉。”莫哥蹙眉转头对其他人说,石头立刻去关空调。 “不,不用了吧。”萧阑一怔。 “发烧的人别吹空调,开窗通风透气就好。”莫哥对于这件事展现了相当坚定的决断。 已然被闷得一身汗的萧阑内心是崩溃的。 等开会的时候,萧阑其实也就是在听莫哥他们说话而已。 其实萧阑真的是占了这个真人秀的空子,真人秀的主推是让大学生音乐团队实现梦想。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萧阑作为辅助的一方,并非一定要求要在其中展现太多的音乐素养和专业天赋。 再加上,萧阑的个人信息已经在音男的节目里曝光的差不多,大众对年诺的期望值并不同于其他的歌手。因为粉丝们都知道年诺并非是专业的音乐人或者歌手,所以萧阑在这个节目中只需要跟着末年歌的安排走就好。而萧阑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当一个看着有点技术含量的花瓶。 萧阑并没有参与进莫哥他们的单曲编曲填词的创作里面,因为他实在不是音乐这块的料,何必去给他们添堵。其实这样末年歌的成员反而觉得松一口气,他们之前一直有担心怕歌手和他们之间会有意见分歧。虽然这个节目表面上说是以大学生团队为主,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意见分歧的时候,肯定会按照有名气的歌手的想法来改曲。 单曲主要操刀的人是莫白歌,旁人不知道,成员知道莫白歌在创作的时候很独断。成员与队长莫哥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度,可以合作融洽地创造作品。但如若真是遇上其他有些名气的歌手,要凸显自身专业而去故意改莫哥的曲子和mv计划,指不定就闹出什么不可估量的矛盾来了。 剪子曾经就这么形容莫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倔起来他妈真的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萧阑此时是真的热,天气这么闷热,就算身上的衣服料子再好再贵,他也还是很热。他觉得的衣袖捂得手心都是汗了,恨不得赶快撩起袖子,但是手腕的绑痕……以后绝对不能穿古装扑倒孟谨了,这用带子绑手的习惯到底是怎么来的。 但对于旁人而言,年诺此时完全是病恹恹的模样,根本提不起神来。 莫哥照顾年诺的身体,开会并没有开很长时间。其实这个会议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节目组的剪辑自然也只会给几分钟的镜头而已。私底下莫哥和剪子他们已经每天都耗在这个单曲的会议里了,而录制完全是为了给观众看的,还有就是必须要有的年诺的镜头。 等会还要去录音棚,莫白歌蹙眉,不知道年诺身体还撑不撑得住。 “饿吗?”莫白歌突然想到快十一点了,就问萧阑。 听到莫哥这么问,萧阑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叫外卖吗?我知道有一家快餐特别好,十二元一份,绝对管饱,绝对超值!”剪子立刻掏出了手机,从外卖软件里熟练地找到了一家快餐外卖店铺。剪子的视线是看着年诺的,因为在学校的时候点外卖的事都是交给剪子的,其他人一般都没有什么意见,所以他完全是在问年诺的意见。 年诺看起来倒是愣住的样子,剪子和其他人虽然知道年诺也是个大学生,但年诺已经火了,如今说是人气明星也不为过。他不太确定年诺会不会要吃十二块一份的便当,所以有些迟疑。而且此时年诺的反应,好像也是有些为难地不想吃的样子。 “算了吧,你说的那家外卖越做越难吃了,我都吃腻了,也就你每次都点一样的。”石头也看出年诺的不情愿,所以立刻出声接过话去,“诺诺,你想吃什么?” “是啊,不仅油腻,而且没营养。现在诺诺生病了,当然要吃清淡点的。”阿布点头附和着。 “来来来,诺诺你自己看想吃什么?哥请客,别客气。”有石头和阿布给的台阶,剪子自然顺着下来了。他立刻坐到了萧阑身边,将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给萧阑看,笑得一脸暴发户的豪气。 “剪子哥,我要说什么广告词吗?”年诺看了看手机,然后迟疑着轻声凑到剪子耳边问了出来。 剪子愣了愣,然后转头看着年诺一本正经的脸猛地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众人没听到年诺说的话,只看到剪子突然间就爆笑起来。 “不,不,不!我们,啊哈哈,我们这不是在打广告,诺诺你,别多想了,没有广告词要说。”剪子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说为什么年诺当初愣住了。原来不是嫌弃十二元一份的便当,是以为这是节目里的广告植入。阿布和石头听到剪子的话也意识到刚才年诺在想什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莫白歌都抿起了嘴。 萧阑真的以为这是在打广告,毕竟这个节目里面到处在打广告,其实他刚才还想说这广告打得挺无缝接入的。但刚才萧阑那句话也是为了节目效果,所以特地问出来的。 “那就叫那个十二元一份,绝对管饱,绝对超值的快餐好了。”萧阑看了看众人在笑,也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有些腼腆地轻笑起来。 “好像听起来还真的挺像广告词的。”剪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打广告了。 “这期节目播完之后,你就可以去收广告代言费了。”石头也不禁打趣着说道。 最后还是没点那个快餐,莫白歌说病人要吃得清淡点,于是点了一家粥店。 “诺诺,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剪子问着喝粥的萧阑。 “没我做的好吃。”萧阑有意无意地将秦姐再三提醒的要将自己会做饭的特长抖了出来。 “诺诺你还会做饭?”阿布倒是惊讶了,不过随即想起年诺的家庭背景,父亲车祸而死,母亲近乎失明,一直靠资助才得以上学的年诺,的确会做饭不是稀奇事,但是这么想都觉得有些心酸。 “会啊。”萧阑点头,然后抬眼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且做得很棒哦。” “那在mv录制之后一定要请我们吃一次大餐!”剪子眼神放亮,立马吼了出来。 “不要。”萧阑意料之外地摇头。 “哎?”剪子被泼了冷水愣了愣,其余人也有些疑惑不解了。 “我只给一个人做饭吃。”萧阑低头继续喝粥,随口回了一句。 “……”等等!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诺诺你这算不算突然间爆了一个猛料! 众人一下子陷入了迷之沉默,就连摄像师的手都抖了抖。 其他成员连忙用小眼神看向莫哥: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接话? 莫哥:……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门突然敲响,众人不禁齐齐看去。打开门的人是秦姐,而秦姐身后站着一个脸生的年轻人。 “诺诺,他说是来找你的。” 秦婉如此时表情有些不爽,这个名叫陆子轩的人态度太差,她本来想将这个人挡在外面的,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已经要不管不顾冲进来了。秦婉如怕生事,也就带着这个人来找年诺。 萧阑愣了愣,他没想到,陆子轩竟然会直接冲到了这里。 眉头微蹙,萧阑瞥向了一旁的摄像师,那摄像师不禁下意识地将摄像关闭。直到放下摄像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刚才萧阑的眼神有些不寒而栗。 陆子轩一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年诺。 清瘦的身材裹在一身黑色下,皮肤显得格外的白皙,那明明熟悉到极致的五官在此时却有些陌生起来,让陆子轩移不开眼。年诺柔软有些卷曲的发丝在夏日的光晕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眉眼,让陆子轩不禁有些心跳加速起来。 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发现年诺长得这么好看? 萧阑真的不知道陆子轩到底和他有什么好谈的,他觉得能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之前分明是陆子轩一直觉得是年诺死缠烂打跟着他,怎么现在又冲过来反过来要找他。 萧阑瞥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是孟谨安排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将今天的事说了出去。至于末年歌的其他成员的话,也自然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有害的事。 “那,我先去和我同学谈一会儿。”萧阑站了起来,对其他成员微微勾唇笑了笑。 等萧阑将陆子轩带到了一个空着的化妆间,他随意坐在了椅子上抬眼去看陆子轩,“陆子轩,你想谈什么?话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而且你问我要的钱我一分不少都已经全部打到你卡里去了,你还想要什么。” 听到年诺提到钱,陆子轩不禁心下一软。 当他知道刘奇将自己欠债的事情告诉他父母时,他是很生气的,而且这件事肯定是年诺说出去的。但是陆子轩的父母将陆子轩骂醒了些,年诺这些年对他的百般好,陆子轩自己感觉不到,但是其他人都看在眼里。陆子轩听了父母的骂,心里也有些愧疚起来。 后来当周围的人跟自己提起的时候,陆子轩才突然意识到年诺火了。 陆子轩也去看了节目《音乐速递》,他熟悉的年诺就在屏幕上,依旧是那样单纯那样傻傻的模样。好几次陆子轩都因为年诺的神情笑了出来,平日里他觉得乏味愚蠢的表情都觉得生动起来。 而且,还有更多的陆子轩并未见到的神采,当年诺唱歌时温柔而又让人心感苦涩的神情,当年诺伸手执笔时那般专注而又引人注目的神情,当年诺拍海报时邪恶而又恶劣得让人心颤的神情。 陆子轩的心中有些茫然起来,就像是自己未曾真正了解过年诺般。 他看着官博发的年诺动图,又翻阅着那些糯米粉丝留下的评论,又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糯糯的毛笔字真的美哭我!好想让糯糯把我的名字写下来!] 诺诺就在家里等我,等我回去,让他用毛笔写无数次我的名字都可以。 [我傻白甜的诺诺怎么会变得这么酷炫狂拽!但是我还是爱怎么办,这小眼神,还有那嘴角的小弧度,简直了!] 那样意料之外的冰冷而又黑暗的年诺,却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美丽而又罪恶。 [看完我大糯糯,就是可以一分钟呆蠢到萌死人,一分钟机智到吓死人,一分钟认真到迷死人!] 恩,我也这么觉得。 陆子轩忍不住想,这个人是年诺,这是死心塌地喜欢着他的年诺。 所以当陆子轩回去的时候,他特意给年诺发了短信还准备了礼物,只等回去的时候就给年诺一个惊喜。但是年诺并不在家里,甚至于家里冷清得恍若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那个人并没有如同自己意料之中地做好饭菜,满脸灿烂的笑意地等自己回家。 陆子轩的一头热瞬间被扑灭,而后涌起的是怒火,一个电话拉起来就打给了年诺。 然后年诺说结束。 结束? 陆子轩从没想过年诺会说结束,他都从未对年诺说过结束,但是年诺竟然敢这么对他说。陆子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年诺,而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年诺竟然在电话里和他呛声,一字一句都斩钉截铁地毫不犹豫。 一通电话被年诺自行挂断之后,陆子轩是气得发疯的。 结束就结束,怎么,难道我还得扒着他不成? 越是不想去想,反而脑子里想得越多。陆子轩呆在这个和年诺一直同居的房子里,竟然满脑子里都是年诺的身影。曾经不去在意好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却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面格外清晰地放映在脑海中。他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恐慌起来,身边都是恶毒的空白,而那些空白都是年诺的名字。 [陆子轩,刘奇给我发了你在酒吧的照片。] [我不是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照片了。] [陆子轩,你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我在花钱?你是大少爷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没有,我打工转来的钱都花在你身上!] 陆子轩的脑袋里一直回绕着年诺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他心里反而觉得越发的压抑。 真的是我错了吗? 陆子轩突然想起了去实习的前几天,年诺看着自己的时候依旧是那样温柔灿烂的笑意。衣柜里是摆放得一丝不苟的衣服,桌上是精心准备的三餐,茶几上是切好的水果,房间里不管他堆得再乱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总是整理得干干净净。当他唤出年诺的名字的时候,那个人总是眼神发亮得应声连忙过来,不管他说什么都会立刻答应。 哪知道他一回来,一切就变样了。 “诺诺,我知道错了。”陆子轩第一次在年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 萧阑不禁挑眉,内心也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个大少爷从来不知道道歉是什么意思。 “诺诺,你搬回来住吧,我真的错了。”陆子轩抿了抿唇,他知道年诺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因为诺诺是为了他才一次又一次地进娱乐圈赚钱。曾经的几十万年诺想都不敢想,但因为陆子轩的欠债还是咬牙说会想办法,如今真的一下子全部都捧到了陆子轩眼前。 陆子轩觉得,这是年诺把自己的心捧到他眼前似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去看年诺的节目,却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在脑内越发得深刻。是啊,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会离开?年诺这么喜欢他,那天电话里说的都只是些气话而已。 如今那屏幕里眉眼生动,光彩夺目的年诺正坐在自己的眼前。 他就是他的诺诺。 “诺诺,我跟你道歉,你别和我闹脾气了。”陆子轩的嗓音温柔。 “陆子轩,我没和你在闹脾气,我是认真的。”萧阑心底无奈,他到底该怎么说这人才明白。 “诺诺,你想我怎样?我知道我又惹你伤心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我不再去夜店了,也不会再和那些女人有暧昧,我和你好好交往好不好?”陆子轩什么时候在年诺面前这么温柔过后,他看着年诺有些淡漠的神色,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底气趾高气昂起来。他觉得年诺是这次真的被他伤心了,只想先将年诺哄回家再说,他走到年诺身边想去抱年诺。 当他低头看着年诺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陆子轩的瞳仁微颤,伸手去抓萧阑的高领。居高临下很容易能够看到萧阑颈脖有印子,是一个个红印子,像是……吻痕。 “陆子轩,我有爱的人了。”萧阑本来想阻挡,但脑子里转了个弯还是任由陆子轩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那醒目的的红印落入陆子轩眼中,“不管你怎么想都好,我们没有可能了。” 看着完全怔住的陆子轩,萧阑没有再理会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后,才发现走廊不远处莫白歌正站在那里,似乎是担心他所以站在那里等他。 “没事吧?”莫哥看着出门的年诺不禁松口气,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年诺口中的同学有点奇怪。 萧阑摇了摇头,就算有事,陆子轩也动不了他。 陆子轩从门内一冲出来就看到站在一起的莫白歌和年诺,他突然也记起来,在节目里莫白歌和年诺之间亲昵的举动。陆子轩咬牙切齿地走了过来怒瞪着莫白歌,一手猛地拽住了年诺的手腕,“就是他?你就是跟这个人在一起了?” 莫白歌皱眉,一时没明白这个人说得什么意思,但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陆子轩拽住年诺的手,嗓音微冷,“你松手。” “现在你成名了,所以就可以不把我当回事了?之前每天都巴不得贴我身边,现在倒是一眼都懒得看我,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你以为搬出去住,把手机号码换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吗?”陆子轩看着莫白歌此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自然越发怒火熊熊,他满眼愤怒地瞪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年诺,“我跟你同居这么长时间,晚上碰碰你就吓得躲开了,我还以为你多胆小单纯呢。我这才走一个月,你倒就扑到别人床上去了。” “你说话干净点。”莫白歌的眼神愈发得冷,握住陆子轩手臂的力度愈发加重。 “干净?到不知道是谁不干净?其他人都和我说音男前十名都是有后台的,你什么都没有就上去随便混混就得了个第五名。我当时都说别人在瞎想,现在想来,呵。”陆子轩虽然手臂吃痛着但仍然不服输,他一声冷笑瞪着萧阑,影射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阑不禁蹙眉,而莫白歌的左手紧紧握拳。 “你现在这么红,参加这个节目不会也是卖来的吧?”陆子轩嘲讽地笑着。 莫白歌没再说话,直接伸手一拳就向陆子轩脸上揍去。陆子轩立马还手,但却完全不是莫白歌的对手。莫白歌全身都是一股狠劲,将陆子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跟你说!年诺高一的时候就跟着我,他爱的人是我!四年他一直跟在我身边团团直转,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心塌地地喜欢我!”陆子轩即使挨打也依旧不服气地大声嚷嚷着,“如果不是我要钱的话,年诺根本不会进娱乐圈。他参加音男是为了我!参加这个节目都是为了我!……” 陆子轩越说,莫白歌的怒气越甚,一声不吭地要将陆子轩揍得直到说不出话来才好。 这般的闹剧,萧阑看着,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周围有人听到打斗的声音立刻冲了过来,然后极力将莫白歌和陆子轩分开。 莫白歌气得浑身颤抖着,仍旧是一副凶狠的模样,剪子他们三个人合力才将莫白歌给拖开。他们之前也见过莫白歌这副模样,只知道是有人真的惹莫哥生气了。曾经莫哥休学两年也是因为斗殴事件,莫哥平日里冷漠的老大哥样,但凶狠起来的时候真的不是人,他们看着都害怕。 陆子轩看着人多了,也不再开口,他还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 “诺诺,你没事吧?”秦姐赶忙走到年诺身边轻拍着年诺的肩膀,满眼担忧,她就知道这个叫陆子轩的人进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莫白歌听到秦姐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年诺。年诺低着头没有吭声,只觉得这个人好似孤立无援地在惶恐不安,但却只能站在一角无法做什么。他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病逝的弟弟,曾经他也是这般的模样,莫白歌不禁心下一痛,他不能让人欺负他。 莫白歌猛地挣脱开剪子他们的束缚,然后走到了年诺身边,“你别怕。” 萧阑眼里的冰冷散去,然后抬眼看着莫白歌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陆子轩看着莫白歌和年诺之间的互动,心里的猜想越发确认,怒火冲天然后一甩手便离开了。 “莫哥,你没事吧?”萧阑细看莫白歌,平日里都没发觉,这人竟然这么能打。 “我没事。”莫白歌摇头,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蹙得更甚。 “你要不要和孟先生说一声?”秦姐轻声对萧阑说,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让孟先生知道一下比较好。如果之后那人再来惹事,孟先生肯定分分钟就能解决了。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个熊孩子来闹事。”萧阑当时的确是有些生气,现在也就想开了。陆子轩说到底就是个孩子,自己玩具不见了也容不得给了别人。 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萧阑哥哥不介意教他怎么做人。 “说的好像你不是个孩子一样。”秦姐挑眉瞪了眼年诺。 当年诺进录音棚的时候,秦姐看到手机通知里年诺的微博刚又转发了一条幸运鲤鱼。 秦姐看了看被年诺随意扔在台子上的手机:“……” 这孩子心到底有多宽,不,他对幸运鲤鱼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她将年诺的手机从桌上拿起来准备放年诺包里,却看到了屏幕亮起,是微博的特别关注的评论提示——[微博1分钟前孟小渣回复您:[糯米团][糯米团][糯米团]]秦姐的手吓得一抖,然后连忙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去看。 一分钟之前,[糯米一号]传统地回复了三个糯米团子的表情,她没有看到什么孟小渣。 只有可能是年诺自己加的备注。 她的手颤抖着打开了[糯米一号]的主页,魔怔般地盯着那些每周更新的糯米团子动画图包。 [糯米一号]=[孟小渣]=孟大老板 这个惊人大事实让秦婉如的内心惊天霹雳轰然响。 秦姐默默地给自己男票发了个短信:我觉得这个世界突然间玄幻了。 男票立刻回复:如如宝贝,需要来双修咩?(☆▽☆) 秦姐:滚。 第53章 巾帼王妃 随着《音乐速递》的第四期播出,这档有着超高收视率的真人秀也正式过了一半的进程了。 在网络上最受看好的是尚书玢的单曲,毕竟尚书玢的文学和音乐功底都放在那儿,观众和粉丝的期待值也都成正比。广受期待的是周萌叔和洛屿的联曲,这两个古风区的团队已经完全不管竞争的规则,简直已经合并成一个超级大组了。这一对大叔和萝莉组合的古风曲,就是故意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让观众不禁去猜想这两组到底是想闹哪样。 然而如今在这档节目中人气最高的却是身为新人却意外脱颖而出的年诺。不管是嗓音、颜值、气质都深受观众喜爱,特别是在每期真人秀里面都有不同的亮点展示出来更是人气攀升。 原本莫哥的音乐团队就已经积攒了一定的名气,加上其在节目中展现的制作单曲和mv的能力,还有年诺震惊众人的反转演技,更是让[末年歌]的期待值拉上新的一层高度。 一个真人秀里面自然也会有黑子出现,比如说最近在网络上黑得比较惨的原兮洛。原兮洛身为和萧阑同一主题的另一队,在网路上被观众们喷得很多,比如说公主病,清高自傲等等。 原本为实现大学生音乐团队的节目,原兮洛在组里全权掌控,与当组的人总是出现重重意见不合的矛盾和分歧。原兮洛也在节目里的专访说过,她是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团队不断提高要求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他们实现梦想,力求完美而又不留遗憾。结果这一番言论出来,网络上更是喷子不断。 “她根本就不是完美主义者好吗?简直就是按照自己心思做曲子,完全没听其他人意见!” “我看着领队都要哭了好吗?每次都好憋屈地被压着的样子,原兮洛不愧被叫做小公举,简直是有公主病。本来就是团队合作的节目,原兮洛一直都是明星压人一等的样子看得好难受。” “难道只有我觉得,领队创作的第一个原曲计划比较好听吗?原兮洛更改的新版本好难听,简直就跟恐怖片一样,我吓得都不敢听了好嘛?[暴走脸]”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都觉得冤魂索命了,好怕怕![大哭]”…… 当原兮洛在网络上被黑惨的同时,与他同一组备受瞩目的年诺也开始被黑了。 而且,被黑得还很有道理很有针对性。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长微博,来抨击年诺靠女人上位,成名耍大牌。 第一条是年诺身为一个普通艺人,成名速度太快,身后定有黑幕。而这个黑幕便是年诺依靠女人上位,一个是年诺的经纪人秦婉如,秦婉如虽然不是一线明星,但演过不少片子在观众眼里也是有深刻的印象。这般演员放着自己演艺生涯不要,跑来当一个小透明的经纪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网络上贴出了不少秦婉如和年诺的照片,即使是在真人秀的节目里,秦婉如也会一直跟在节目组里不离开。而另外扒出的照片时年诺和当红花旦蒋离莉的照片,本不该搭在一起的两人却流出了相形相随的照片,更是有言论说年诺抛弃秦婉如与蒋离莉开始交往。 但[姐弟恋]和[靠女人上位]这俩个标签已经完全打上年诺的头顶了。 萧阑:我只是觉得孟大老板头上有点绿而已。 第二条是年诺的服饰,网络上扒出了年诺每一期穿着的衣服,每一套都是价格不菲得让人咋目结舌。年诺的背景观众都知道,说是贫困资助生也不为过,但是如今却穿得奢华不及,让人不禁去猜想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自己赚的,那么年诺便是将参加节目的钱全部都浪费在了衣物上,奢华无度;如果是别人给的,那又不禁怀疑是捧红年诺的背后的女人花的钱。 萧阑:……原来这些衣服这么贵,我也是才知道。 第三条是年诺在节目组耍大牌,根据节目组内部人员爆料,年诺作为一个行程时间表最空的人,却在剧组里会滥用权力而推迟剧组拍摄时间。而且,参加[末年歌]会议时每次都耍大牌迟到,让末年歌其余人都心怀不满。 于是更多的爆料说,其实[末年歌]内部不如节目里看到的那么和睦,因为年诺并不参与完全只想坐享其成[末年歌]的成果,诸人对年诺其实都暗自不满。最好的证明是,从第二期开始制作单曲后莫哥就很少主动靠近年诺,特别是第四期里面,莫哥在录音棚里后期的脸色一直都是黑的。 萧阑:莫哥揍了陆子轩后还是不开心,怪我咯? 第四条,第五条,等等…… 网络上年诺莫名其妙地就上了头条板块,黑子和粉丝的口水战不断。尽管有大批的粉丝都在支持年诺,但不得不说这几条都有理有据的,如若不是年诺自己解释的话,粉丝还真的被道德言论压得死死的。还有一片粉转黑的,路人转黑的,开始跟风抨击年诺。 [末年歌]的众人一个个都纷纷打电话来和年诺进行良好的心里慰问,让他不要担心不要有心理压力。就连节目组里的不少人也都来和年诺思想沟通,这个人红是非多,你要明白。不要太伤心了,诺诺,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突然间一边倒的恶性抨击,如若真的只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恐怕心理压力真的不清。 但换做是萧阑的话——好像看起来还挺有趣的呢? 黑子是不可避免的,人越红黑得也越多,这个道理萧阑也明白。萧阑并不太在意这些不知所云的爆料,对他来说这些爆料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就推翻的,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就先当做炒作爆爆料好了,之后晚些时间再找时间推翻这些论点。不仅打了那些黑子的脸,而且还能被观众当做受委屈了,轻描淡写地反击也是简单之事。 内部报料啊。 不知道是不是萧阑想多了,但是他总觉得原兮洛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轻蔑和敌意。这让萧阑有些匪夷所思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一个根本就没谈过几句话的小丫头给记恨上了。 “诺诺,这些报道你别放心上。”秦婉如又来日常关爱幼弟了。 “我知道。”萧阑点头,光这句话他今天就已经听到了不下五次了。他哪里像爆料说的行程表最空,这些天来他简直就是忙疯了。不仅要去《音乐速递》的节目录制,还有《巾帼王妃》紧锣密鼓的紧急拍摄,加上其他秦姐接下的活动,顺带着他还要去影视学校学习一些演艺课程。 萧阑至今还记得,当他去学习威亚课程和武术动作课程时,指导员一脸震惊地看着上手很快而且格外熟练的萧阑,“好小子,不出两年,你一定能成为最专业的替身演员的!” 萧阑:……我不去当主角,跑来你这当替身演员吗? 如今他们就在剧组里面,滑雪场圈了一大块地给了剧组来拍摄雪景。此时饰演叶无伤的萧阑,和饰演桃玖的蒋离莉,都穿得不多,在雪地里各自微颤着默默发冷。 《巾帼王妃》的这场戏里是一场与女主角的对手感情戏,也是叶无伤最能体现对桃玖感情的一场戏。桃玖身重剧毒被送回药谷,叶无伤换血过毒,保了桃玖一命但自身也性命不保。桃玖得知后,内心愧疚而又沉痛,于是答应留下与叶无伤成亲。 但是之后,桃玖被他的男四侍卫追来找到,要一齐去营救被困在战乱城中而且身中剧毒的四皇子,所以桃玖决定偷偷离开。叶无伤此时追来,最后他终于选择放走桃玖,让她离开。 “你该走了。”白袍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然后将马的缰绳递到女子手中。 女扮男装的桃玖点了点头,她抬眼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我会回来的。” 白袍男子顿了顿,随后微抿着唇点头,“好。” 秦导立刻喊了咔,这已经不是萧阑第一次被咔了,他还是第一次在一场戏里被导演咔了这么多次。秦导皱着眉拿着扬声喇叭向萧阑大声吼道,“年诺,你之前感情戏的演技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这是你最关键的一场对手戏知道吗!是你在这个剧里观众看到的最后一幕!” 年诺演技不错,这是众人皆认同的,一投手一投足都让人感觉到古人的神韵。清冷的神情和内敛的温柔,再加上俊美的白袍装束,即便是静静伫立在那里都引人瞩目,冰冷而又沉稳的气势如同雪中梅般,真如同从书中走出来的药谷谷主一般。 尽管如此,秦导却觉得感情戏是年诺的硬伤。一开始拍觉得不错,毕竟叶无伤的感情是内敛的。但他的感情线不可能一直这样掩盖下去,从开拍到现在年诺对女主角的眼里一直都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逼近于爆发点的感情,反而一直只是很淡地跟看邻家小妹妹似的。 “年诺,桃玖是你最爱的人!你从小看到大,悉心保护着喜欢这的小丫头片子!” “她要走了!你快死了!你自己心里知道的,她一走,你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是最后一面知道吗?你觉得你就这种温柔到麻木的的眼神去看桃玖可以吗?” “投入感情知道吗?她不是你喜欢的一幅字画,也不是你养着的一个盆栽!” “阿玖是人,你最爱的人!你在这一刻感情需要彻底爆发知道吗!” 萧阑皱眉,他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挺投入的了,一遍一遍地拍他每次都觉得自己很努力地去投入感情了。果然这就是三流艺人和正派演员间无法逾越的差距吗? “秦导的话,你别放心上,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蒋离莉伸手拍了拍萧阑的手臂笑着安慰他,她身为女主角这些天来一直和年诺演对手戏已经熟识了。蒋离莉虽然觉得年诺的确在感情戏上演技有所欠缺,但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新人,秦导的要求未免也稍微高了一些。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窃窃私语,毕竟他们卡在这一场戏已经很久了。其实,他们也觉得拍得不错了,不知道秦导究竟在意什么。但是秦导有些时候特别吹毛求疵,所以众人也已经了解到秦导的古怪性子,只能说年诺不小心撞到枪口上了。 “诺诺,我觉得你已经演得很好了。”帮萧阑补妆的化妆师在年诺身边轻声说着。 “谢谢。”萧阑腼腆地笑了笑。 “冷吗?”秦婉如将一件羽绒服套在萧阑身上,毕竟是冰天雪地的说不冷是不可能的,秦姐立刻递了热水壶去,“秦导怎么回事啊,他今天是不是故意针对你?” 萧阑喝了口热水,秦导与他并没有矛盾,他是真的看的出来秦导是对他的演技不满意。 “所以,秦姐,我该怎么才能体现出我对阿玖的爱呢?”萧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能不能过这场戏,目前只能向资深演员的秦姐好好取取经了。 “其实我也有些这么觉得,你对桃玖演得像是兄妹之情,始终不似男女之情。”但是秦婉如觉得这不是大问题,毕竟叶无伤和桃玖本来就是师兄妹。而且在原著里面,桃玖一直没有察觉到叶无伤对自己的爱,也证明了叶无伤的感情太过内敛,年诺这般的演绎虽是欠缺但也可以理解。但毕竟是叶无伤的最后一幕,所以秦导才会这么严格吧,如果这场戏里再体现不出叶无伤对桃玖的爱,那么就实在没有机会了。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入戏吧,你不是喜欢孟先生吗?你就把那个女人当做孟先生不就行了吗?”秦婉如在年诺面前也打趣地轻声开起了玩笑。 萧阑愣了愣,他酷炫狂拽的孟大老板怎么是一个区区桃玖可以比得上的,更何况,“孟谨才不会离开我呢。” “但是,这场戏里,离开的人其实不是桃玖,而是叶无伤。”秦婉如想了想说道。 萧阑双手抱着热水壶喝水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这时驶来,众人不禁齐齐望去。只见一位眼镜小哥开门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从车上走下来。他的眉宇深刻,眼眸深沉如海,全身裹在冰冷的气流里,沉默时如砥石,整个人散发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的气质。 “孟先生?”秦姐愣住了,然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年诺。 孟先生名气大,众人看着孟谨来了都不禁窃窃私语,只当赞助人过来查岗了。 而秦导轻哼一声,得,这人是来给年诺撑场子了。 秦导也让人给孟先生个位置,一起坐在导演位上。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年诺似乎彻底呆住的傻样,算了,之前有几幕拍得也算不错,再拍一次就过了吧。 “来吧来吧!演员站位了,都准备好了,争取这次一次过就可以收工了!”秦导吼了几嗓子。 萧阑坐上马车遥遥望着孟谨的脸,脑海中有什么如同这雪花般纷纷落地。 当马车的帘子放下的那一刻,他与孟谨的视线隔开,胸腔里,有一股痛苦的炙热骤然翻涌而上。 “!” 呼吸融化在冬月的空气里,带走了热意,如烟雾般雪白。飘在天空的雪花好似灰色的尘埃一般,密密麻麻布织着天罗地网,遮盖了大地的颜色。 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男人的五官出现在眼前,眉飞入鬓,如最好的画师不经意勾勒的一笔。深如浓墨的眉眼,五官多一分过浓,少一分寡淡,不多不少的如同徐徐展开的画卷,古色扑面而来,好看得令人失神,眉眼间的凉意却让人想上前触摸。 男人缓缓走下马车,飘逸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他的神态冷凝,眉目清冽,衣袂飘飘。 “师兄。”那男扮女装的女子下了马,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她的脸上有些慌张有些不安,双手不住地做着小动作。 叶无伤的眼神微微瞥过桃玖手上的小动作,这般的举动他已经见了许多次。他缓缓抬眼落在了眼前的桃玖脸上,这女子的容颜,神态,话语,举止,都已全然深刻在他的脑内,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他也已经完全了然阿玖的心思。 也许他很早就知道他留不住桃玖,就如同再美的冬雪也永远等不到桃花的盛放。 “你若要走,我怎能不来送你一程?”叶无伤漫步走到女人跟前,没有不解没有责怪,就如同他一直所做的,只是这般淡漠地守护而已。他手里牵过女子的缰绳,而桃玖身边的侍卫低头缓缓退至一边默不吭声。 叶无伤和桃玖就在雪地上走着,女子惴惴不安地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瞥着叶无伤的神色。叶无伤一脸清冷也未说话,白雪渐渐将两人的头发都落了一片雪色。 “阿玖。”叶无伤的步伐顿住,轻声唤出了桃玖的名字。 那声音带着凉意,却又在一片寂静的白雪里回荡起来,骤然席卷了一切的空气。 “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一起白头?”叶无伤缥缈的声音在风中轻扬。 还没等桃玖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师兄这般的话语。她的瞳仁微颤,而后有些震惊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叶无伤。叶无伤感受到了桃玖的目光,然而他没有转过头,只是继续看着眼前皑皑白雪,那视线深处似乎望到了他的视线不可远及之处,那里是桃玖将要远去的地方。 这句话便好似在说,你可知,我想与你白头偕老? “师兄。”桃玖的声音颤颤,只见叶无伤终于缓缓转过头来。她的目光撞上了叶无伤被雪色柔和了的眉目,他便好像这一片莹白的雪光,清冷却温柔的。 “你该走了。”叶无伤微低头伸手将缰绳递到桃玖手中,微冷的手指淡淡划过桃玖的手心。 “我会回来的。”桃玖咬唇手中握紧了缰绳,一字一字坚定地说着。 叶无伤缓缓抬眼,那双眼里面是一片墨色深沉,让桃玖在瞬间就失了神,就这么呆愣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的心有些疼,越看着那双眼她越发得觉得疼痛。桃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一直认为无伤无悲的师兄在这一刻也是疼着的,那般的疼痛凝聚那如墨的眉如同破碎的镜面一般。 “好。”叶无伤缓缓点了点头,那一声好字很淡很轻,却似乎融入了千万思绪万种情愫。 桃玖的身体顿时一颤,她从未见过这个人这般的眼神,那种悲伤与欣然,压抑与爱慕而又涌动出来的目光,淡淡一字而已却惹红了少女的眼眶。 叶无伤抬起手,宽大的袖口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腕。男人的手指划过桃玖鬓角的一缕发丝。在这一刻眉眼里恍若纵尽了最繁华的万般光景,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柔情刻骨。 “走吧。”叶无伤拍了拍桃玖的肩膀,桃玖红着眼点头而后牵着马走去。 走了几步,桃玖也没有上马,她仍旧控制不住地转过头来想要再看看叶无伤的身影。 那男子如玉,穿着一身白色皮裘,站立在漫天雪色里,默默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阿玖。” 当他在雪中第二次轻声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女子的呼吸仿佛一窒,有什么在心底骤然翻涌,再也无法自抑。阿玖,阿玖,阿玖,一声声阿玖在脑海中闪过,是师兄,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守护在她的身边。桃玖知道的,这世界上谁都也可能伤害她,唯独师兄不会。 “我等你回来,等你以身相许。” 叶无伤低声说着,直视着桃玖的目光深沉而又缱绻。你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般的眼神,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那样纯粹的目光,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 这句话刚落,便似一句响钟,穿过胸膛直击到心底最深处。 桃玖的眼泪无知无觉地从红着的眼眶落下。 当叶无伤转身的那一刻,桃玖的身体颤抖着,她的眼里是遮掩不住地慌乱和悲哀,手中的缰绳滑落。明明要离开的人是她,在此刻她却第一次觉得她要被师兄抛下了。 “师兄,师兄!”桃玖无法按捺住地大声唤了出来,桃玖哭了,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叶无伤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停留,孤独而又淡漠地一步步向马车走去。 所有的话都静止在风雪中,只剩下叶无伤浸透在雪里的一抹白色身影。 叶无伤踏上了马车,当帘子拉开的那一刻男人的身体一僵。 只看到——那马车的一角平整放置着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披。 “谷主。”身旁的男人不由得开口,话语却被叶无伤的一挥手而止住。 “走吧。”男人轻声说着,嗓音沙哑而又低沉,垂眼走进了马车。 明明是桃玖的离开,而如今桃玖泪流满面地伫立在原地,望着叶无伤的马车渐行渐远。 终于离开了桃玖的世界。 在场的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甚至眼睛都不敢眨已经完全投入在了这场戏中。直到导演一声咔,整个剧组才终于意识过来。有几个姑娘都已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来,叶无伤和桃玖的这场戏,两个人都简直演活了般。而后不知从哪里起了掌声,而后掌声此起彼伏。 “很好,很好,好……”导演都只能说这么说了。 他觉得年诺可以将叶无伤这个角色演绎得更好,才会施加压力,但是如此好也是完全出乎意料。那一眉一眼简直满满得都是戏,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秦导忍不住转头去看孟谨,妈的,这好好的嫩草就栽这人手上了。 “年诺呢,怎么还不出来。”等了一会儿,秦导还没见到年诺从马车里出来。 饰演药谷属下的人微皱着眉,指了指马车里的位置,似乎有些为难的模样。 孟谨微蹙眉向马车走去,其他人自然不敢跟上都站在一旁望着。当孟谨拉开马车帘子之后,只看到一袭白袍的萧阑此时双眼通红,手正紧紧地捂住胸口的位置似乎心脏发疼。 萧阑无神的双眼缓缓望向孟谨,愈发痛苦的悲从心来,刹那间止都止不住。 [这场戏里,离开的人其实不是桃玖,而是叶无伤。] 只有他知道,当他真正入戏去说那些台词的时候,每字每句似乎都像是用剑刺入心脏般疼痛。 我的眼前是我最爱的人,我原以为是我目送着他离开,却是我先行离开抛下了他。 [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一起白头?]他看着桃玖,却好似看着楚凌。 他一直都知道的,楚凌想要与他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他做不到也给不了。 [我等你回来,等你以身相许。]这是一句开口了也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就如同曾经他应了楚凌那一句明年还在此处赏梅的许诺一般。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一切都是虚谈。 萧阑许下的承诺,不能当真;他许下的岁月,不能长久;就连他许下的感情,都不能永恒。那个人终究未曾离开,而萧阑却一次又一次地走开他的时光之外。 孟谨的脸映入视线,就像是沙漏缺了口般,那般汹涌而又深刻的记忆铺天盖地般地在大脑里肆意翻腾起来,他的胸腔里似乎已经无法承受住那份压抑苦痛不堪的情感。 [师兄,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 他记得,那年中秋圆月初升,如霜月色倾泻一地。醉酒的楚凌颓然坐在他院落门口,旁人皆是畏惧恐慌,而楚凌却亲手将第二个木雕送至他的手心,嘴角轻抿,眼神醉人。 [在我身边的人,一定不会是别人,只有可能是师兄你。] 他记得,楚凌眼里满溢的暴虐和痛苦。楚凌用力地将他的双手紧紧压在他的胸口,似乎要掏出自己的一颗心让他看清楚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就连血液都只为他而炙热地流动般。 [如若你即将死去,有人告知我用五十年换你一个时辰,我也愿意。] 他记得,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的寒冷。楚凌狼狈不堪地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无神空洞,表情茫然脆弱。但是当他握住楚凌的手时,那时楚凌的神情却又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 [我睁开了眼,却熟料,一见师兄,误了终身。] 他记得,春日温热的阳光洒落在楚凌的脸上,风华绝伦的楚凌的侧脸淡泊而又美好。他抱着他坐在他膝上,五指相嵌,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一字一顿,恍若世间最美的情话。 [我陪你,不管是去哪,我都陪着你。] 他记得,楚凌漆黑的双眸,明明对旁人都是冷血残酷,对着他永远都是说不尽道不明的温良缱绻,却又仿佛能够将他燃烧殆尽。楚凌的声音里是不管不顾的深情,任凭碧落黄泉,携手相随。 曾经的过去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的心口控制不住地疼痛着,声音发涩。 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的胸腔里有一种茫然的痛苦,他红着眼微张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仿佛觉得胸口被贯穿了一个洞爆出巨大的血花,他的心脏疼痛得让他难以自已,鲜血淋漓。 他本想与这人共走一段路,却没想到陪他走完一生又一生。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 一直以来不断离开的人是他,不管他有多爱这个人,他都无法给他一个想要的结局。 愿许一人以偏爱,尽此生之慷慨。 只怕此生仅十年,只怕最初不相识,只怕最终不相认。 第54章 入住医院 “这期录制暂时推迟,年诺有事不能来。” 本来还在休息室里随便聊天顺带等着年诺的末年歌成员不禁都愣住了,而后面面相觑。几个人下意识地都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并没有年诺发来的什么讯息之类的,所以是因为什么事才会推迟节目录制呢。毕竟上一次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而推迟录制,莫哥不由开始担心年诺是不是又生病了。毕竟年诺有心脏病体弱,也有可能是最近的黑子舆论让年诺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出了什么问题。对了,还有那个名叫陆子轩的人,也有可能会找年诺麻烦…… 莫白歌脑子里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堆了起来,他不禁蹙眉有些焦躁起来。其他人也和莫白歌的想法有五六分相似,倒都没有生气年诺第二次放他们鸽子,而是开始担忧年诺起来。 以年诺的个性肯定不会无故缺席,但如若有什么事年诺也会通知他们才是,这样没有音讯的,反而让人更担心年诺是不是出什么不好的意外了。 “编导您知道是什么事吗?”剪子赶忙开口问了,身为编导总该有什么第一手信息之类的吧。 “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事。”编导的脸色有些差,想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连放节目组两次鸽子。毕竟这是仅仅八周的录制,时间规划都紧凑得不得了。而年诺一推时间,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节目组都在等他,整个计划行程表又得重新安排。 编导面色不善地说完话随后就走了,石头立刻在手机上拨通了年诺的电话号码。 “通了,但是没人接电话。”石头耸了耸肩和四周注视着他的三个人说。 “啊,这孩子真是,要请假要翘课也要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啊。”剪子不由得话唠起来,“这一声不吭地人就不来了,多让人担心啊。”剪子不由得偷瞄了脸色阴沉的莫白歌一眼,特别是现在应该将莫哥的神情拍下来以后让年诺看看,简直就跟入了更年期的物业委员会老大妈似的。 “人又没来?”此时录音棚里录制完的原兮洛也进了休息室,她是一个人进来的还锁上了休息室的门。原兮洛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倒是有几分高傲而又嘲讽的意味,目光着重落在了莫白歌的身上,“倒是人还没出名,耍大牌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吗?”剪子倒是冷哼一声,对原兮洛丝毫没有对待当红明星的样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反嘲讽的意味,或者说又像是熟识了一般的奚落。 即便剪子这么说,其他人也没有吭声,就连莫白歌也没抬眼去搭理原兮洛,更别说为原兮洛说句话了。原兮洛越看莫白歌,心底越是愠怒起来,直到如今这人似乎都没正眼看她一次。每次节目的时候,莫哥只是一门心思地看着年诺,就连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跟着年诺乱转。 原本原兮洛是打算和莫哥他们成为一组,不仅仅是对莫哥团队的才能的肯定,也想要借此机会重归就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闻所未闻的小新人给占了空子。原兮洛越看莫哥团队组合操刀的广受期待和追捧的海报、单曲和mv制作,心里落差反而越大。她觉得无论是人气知名度和音乐素养,还是默契配合度都应该是她和莫哥他们组队才是最佳的,不该是现在这样。 “你们倒还真把年诺当成个宝弟弟了?”原兮洛冷声而笑,她就是看不惯年诺整个人,更看不惯末年歌对年诺宝贝的态度。这些都是她原本有的,也是她应得的,此时却全被一个外来者给抢了去,“干净?纯真?呵,你们是没看过年诺眼巴巴地在荣少边上陪酒的模样,少爷党们被他哄得倒是挺开心的。” 末年歌众人身体都不禁一僵,齐齐向原兮洛看去。 原兮洛露出了胜利者般趾高气昂的模样,随便找了个椅子便翘着腿坐了下来,“潜规则那一套他干得顺溜着呢,指不定现在还在谁家的床上躺着起不来呢,你们还在这里白操心。” “你说什么呢!”剪子立刻沉不住从座椅上猛地站了起来,他紧蹙眉没好气地吼道,“别以为你是莫哥前女友就可以在这里瞎逼逼。” “大家都长着眼睛呢,看人总分得出好坏优劣来。”石头拉了拉剪子的手腕,让他别冲动。他们已经和年诺在一起组合了很长时间了,他们知道年诺是什么样的人,也相信诺诺本人所以才会将他当弟弟一般。原兮洛真当他们是傻子吗,难不成还真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对年诺本人起了偏见和隔阂吗? 好坏优劣?原兮洛怒瞪着石头,那么所有的坏和劣就是指她了?原兮洛觉得眼前这帮人简直不可理喻,她说的分明就是有根有据的实话,而这些人却都摆明不信她,反而还来讽刺她。想想年诺现在这么快走红都是靠陪睡捧出来的,这些人却还真当年诺什么纯洁善良的小天使。 “诺诺有没有去找荣少我不知道。”原兮洛刚开口想要说话就被莫白歌一句话给淡然打断了,莫白歌此时终于抬眼对上了原兮洛的目光,“但你找了谁,找了多少人,我都知道。” 原兮洛的脸霎然一白,咬了咬唇然后撇过头去不敢去看莫白歌的眼睛。 “针对诺诺的舆论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阿布突然想到了什么去问原兮洛,其他人听了都不禁眉头蹙起,似乎也可以将这件事联系起来了。不管怎么说,针对年诺的报道一看都是节目组内部的人爆料的,而且还具有这么明显而又恶劣的针对性。原兮洛老早就对这些娱乐圈的套套熟门熟路,干出这些事情也轻而易举。 “我哪有这个本事。”原兮洛挑眉,将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但也要他做得出,才能被人挖出来。如果这些报道不实的话,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为自己申辩一下呢?” “有事才能被爆料吗?原兮洛,你倒是有不少事我都知道。”莫白歌神色冰冷地站起来,向原兮洛一步步靠近,而原兮洛的身体不自主地僵硬起来,有些倔强有些心虚却仍旧假装毫不动摇地坐着竭尽全力地直视着莫白歌的双眸。 “你这算什么,是在威胁我吗?”原兮洛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拳,心中对年诺的恨意却是更甚,她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莫白歌会为了一个外来人而这样去威胁她。 莫白歌定定地站在原兮洛的跟前,居高临下而又漠然地看着她。他还记得此时原兮洛的神情就和小时候一样,死不认错的时候倔强却又心虚地固执望着他。他那时可以容忍她的蛮不讲理,甚至是喜欢,但此时,眼前的人已经完全变了。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而此时的原兮洛已经变得让莫白歌认不出她了,更加不想去重新认识。 “诺诺他很好。”莫白歌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年诺是被谁捧红的怎么捧红的,莫白歌他们并不关心。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要说出来,他们认识的是年诺这个人,喜欢的也是年诺平日里待人的样子,真诚是真的,活力是真的,努力是真的,就算是这一份真意也比如今的原兮洛表现出来的各种虚伪高傲要好太多。 “原兮洛,你别再针对诺诺,这对你而言不会是件好事。” 对于莫白歌而言,这是一句忠告,他已经隐约知道是谁在力捧年诺所以才会这么对原兮洛说。那个人,原兮洛根本就惹不起,如果事情恶化下去被毁掉的人只可能是原兮洛而已。 而对原兮洛而言,这句话只不过是莫白歌变相地威胁而已。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瞪红了眼注视着莫白歌,曾经是为了他的短命鬼弟弟莫伊一次次争吵最后闹到分手,等莫伊终于死了,却又多了一个新的弟弟年诺缠上了莫白歌。而莫白歌始终向着的人,却都不是她。 “莫白歌,你到底是有多缺弟弟,死了一个还要自己再找一个!”看着莫白歌和其他人正准备走出休息室,原兮洛无法按捺住,红着眼眶站起来大声喊道。 “你他妈少说句话会死吗!”剪子愤怒地转头吼出来。 这女人到底是有什么病!莫哥和他们从不欠她什么,当初要分手要离开的人也是原兮洛而已,一门心思要进娱乐圈的人也是原兮洛,就连她声称自己编词作曲火起来的歌都是当初莫哥写了送她的,这个女人此时又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这么叫嚷着! 他们都不敢在莫白歌面前提他弟弟的事,这完全是莫哥的心理阴影。当年莫伊死的时候,原兮洛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那个时候他们只怕莫哥会崩溃。而如今原兮洛竟然就这样恶劣而又理直气壮地提出来,剪子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会好意思这么吼出来。 “莫白歌,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你,但是你给我什么了?”原兮洛冲到了莫白歌面前,冲动而又愤怒地质问着,“钱都给你弟弟的医药费,时间你全部用来守着你弟弟,感情上你都从没对我说过一次喜欢却可以对莫伊那么温柔。我的好你有看到过吗?我的梦想你有在意过吗?弟弟,弟弟,你眼里就只有弟弟,你真的有把我放在你心里吗!” “现在没有了。”莫白歌目光冷然淡漠地望着原兮洛。 原兮洛的话顿时止住,像是突然卡住了一般,有些迷茫有些震惊地望着莫白歌。 当莫白歌转身和其他人走出休息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原兮洛傻呆呆地转过头遥遥望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然后压抑不住地跪在地上失声哭了出来。 等莫白歌和另三个人坐到了阿布的车上,车里依旧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阿布从上方的车内后视镜盯着后边坐着的俩人→你们俩也倒是说句话啊! 剪子将身侧假装看风景的石头一把给拽了回来→是啊,你快说点什么! 石头挑眉→你不是平日里话最多吗。 剪子撇嘴→你得开个头,我才能接话啊。 石头继续挑眉→我平日里都光习惯听你瞎嚎了。 剪子继续撇嘴→你不是社会公认的捧场小能手吗? “我们要不要再打个电话问问秦姐?”阿布实在是不想再去理会后面两人打情骂俏似的眼神交流了,于是将话题立刻成功转移到了消失的诺诺身上。 “对啊对啊!”石头立刻捧场,“秦姐肯定是和诺诺在一起的。” 阿布点了点头,然后在手机通信录里找到了秦婉如的手机号码。手机通讯是和汽车的音响接着的,当拨通手机号码的时候相当于巨声的免提版。 [喂,你好,是末年歌的阿布是吧?]音响里传来了一个男声。 阿布愣了愣,其余人也瞬间傻住了,阿布立刻拿出了手机看着屏幕。在看到自己打的电话的确是给秦姐的时候,又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恩,请问你是?” [我是如如老公。] 末年歌众人都瞬间爆炸:简直惊天大爆料!简直了!简直了! “哦。”开车的阿布大脑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在意秦婉如居然已经结婚的独家大爆料,还是该在意年诺此时到底在哪里,“秦姐呢?” [她把东西都丢我这里就跑走了。] “那年诺在吗?”阿布继续问。 [就是因为年诺的事。] “诺诺出什么事了?”剪子立刻从后座上往前扒上来急忙问道。 [啊,你们都在听啊。] “他到底怎么了啊!你别说话只说一半啊!”剪子真想扒开电话把那人拖出来好好问问,这个时候还在意什么几个人听电话啊!赶紧说正经的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都在医院里。] 车上瞬间一片震惊的静默。 “在哪家医院!” *** “你们这么急跑来做什么?”秦婉如看着急匆匆跑来,满脸忧心的莫哥和其他人。现在正是暑假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都气喘吁吁地一身热汗。秦婉如一方面觉得年诺有这些人疼也算是件好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进医院的事情就不该这么张扬出去,特别还是没跟她说一声就给说出去了。秦婉如没好气地瞪了眼身旁的刘君,真是个话多的。 “你当时都吓得边哭边打电话给我的。”站在秦姐身旁穿着一身黑灰休闲服的男人凑在秦婉如耳边说着,那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被末年歌的四个人听到,“我可是被你吓得家里锅子都没煮好,直接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秦婉如听了立刻黑脸,毫不客气地用高跟鞋底狠狠碾了刘君一脚,只听到男人一声惨烈的哀嚎。 她那时在片场,只看到孟老板脸色严肃阴沉地将年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当时震惊到无可复加的众人,在看到孟谨怀里面色惨白蜷缩着似乎喘不过气来的年诺时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等孟谨抱着年诺上车时,秦婉如也没思想再去顾忌什么孟老板直接冲到了车上的前座坐下。 一路上车飞奔去医院,当秦婉如知道年诺是心脏病发的时候简直就快急疯了。这傻孩子一直都没跟她说过这个,她怎么会知道年诺有病。秦婉如见着一向活力的年诺却面如纸色地捂着胸口疼痛地蜷缩在孟老板身上,真是吓得直接哭出来了,脑子里一片懵,生怕年诺真出了什么事。 “诺诺他人呢,现在没事吧?”莫哥的脸色和其余几人一样都焦虑起来,能够让秦姐边哭边打电话的地步,想来都不会是什么轻巧的事情。 “他没事,在病房里,但是……”还没等秦婉如说完,莫白歌已经开门冲了进去。 病房很大,少年穿着一身病号服,整个人盘腿坐在病床上,领口半开,衣襟口出露出一片白皙华润的皮肤。他床上的小木桌上是一饭盒的粥,右手正拿着勺子喝粥,听闻开门的声音,年诺的发梢伴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轻晃,一双黑眸向门口望了过来。 而坐在他身旁的人,却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他的面容有种棱角分明的冷峻,眉眼如墨却是俊美如铸。此时眼神淡淡地扫过来,却让众人进门的举动不由得停了下来,有一种冷凝傲然的强势让人望而却步。这世上便是有种人天生就是让人觉得理应高人一等,硬生生地可以光用眼神就压别人一头,盛气逼人。 “你们怎么都来了?”萧阑望着直冲进来的末年歌众人有些意外。 众人的视线在孟谨身上游离并没有吭声,就连秦姐都把刘君推出门去看门,然后面色讪讪关上门站着看着屋里的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孟谨,你还没见过他们吧?”萧阑也知道孟谨这家伙没事情就老是用自己的气势去吓唬小孩子,立马出声缓和下气氛,向孟谨先介绍一下,“这是莫哥,阿布哥,剪子哥,还有石头哥,他们在平日里都很照顾我。” 孟谨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这样说大家也都意识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年诺才十九岁,所以为了礼貌向来称呼大家时都会叫哥或者姐。但此时,他却直接称呼身边这个人是孟谨。 孟谨这个名字,就算旁人没听过,莫白歌却是听过的。莫白歌眉头一蹙,果然就是他想的那样吗,如今莫白歌已经可以在心底肯定了是孟先生在力捧年诺的想法。 “那这位是?”剪子还没等到萧阑介绍孟谨。 “孟谨,就是我说我只给他做饭的那个人。”萧阑轻巧地介绍着。 众人都是一个愣住,就连秦姐都给懵在了那里。秦姐还以为萧阑会随便找个关系说介绍,就算说是资助他上学的人也好,没想到萧阑竟然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在上一次录制时,年诺说他只会给一个人做饭,显然这意思已经明显到一定境地了,网上纷纷流传年诺此时交往的人是秦婉如或者蒋离莉。而此时年诺说他只做饭给孟先生吃,这已经太直白了。 秦婉如还一门心思地帮年诺遮着掩着,没想到年诺这么快就招供了。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被人包养的事情公之于众吗,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萧阑看了看神色麻木沧桑的众人:感觉我好像把这帮孩子给吓得更严重了? 萧阑实在觉得自己没必要将自己和孟谨的关系遮遮掩掩的,弄得跟地下情似的。在媒体里曝光的时机可能还不成熟,但是在这些熟人面前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去遮掩了。反正这段关系总有一天会曝光的,末年歌的众人也不是多嘴的人。 而且,特别还是在孟大老板面前。如果硬是想方设法找理由拉关系的话,指不定闷骚的老板心里又暗自生气了,要哄孟大老板开心可是一件难事。 “诺诺,你身体没事吧?”莫白歌脑子有些混乱,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年诺的身体才是。 “我没事的,小意外而已。”萧阑也没想到自己的那场戏竟然情感波动会那么大。 “小意外你都闹到住医院了?”石头自然是不信的,只觉得年诺故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啊是啊,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在车上听到你在医院的时候真的是急死了,我跟你说,这一路飚过来我就从没见过阿布开车居然能开这么快过。你是不知道,阿布每次开车都跟个蜗牛似的,抖抖索索,小心翼翼。麻蛋,在高速上蜗牛都比阿布开得快。”剪子立刻附和着,不由自主地就自己给拐了话题,“这一次真是飚速一路在飞过来的,简直是比女司机还女司机!” “你他妈才女司机!”阿布一巴掌往剪子头上扇去,也不知道这个人话唠嘴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大家都在关心诺诺,你倒自顾自关心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心脏病犯了而已。”萧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看这情况莫白歌没把这件事跟别人提。也是,当初萧阑自己和莫哥说请他保密的,没想到就连末年歌内部莫哥也并没说。 除了莫白歌之外的末年歌三人又是被吓到了。 “并不是什么大事,医生也说没什么。你们下次别这么着急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萧阑宽慰着末年歌几人说道。 “你的手机不通。”莫哥回了一句。 “啊,不应该啊?我的手机不就在……”萧阑望向秦婉如,秦婉如的视线小心翼翼瞥向孟谨,然后萧阑便了然地看向孟谨,“我手机呢?” 孟谨默不吭声。 “你又给扔了?”萧阑已经完全练就了看孟谨表情猜含义的技能,他简直不知道孟谨到底跟自己的手机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给你换新的。”孟谨回话。 “上周你也这么说。”萧阑拽拽地瞪了孟谨一眼,真是有钱任性。 萧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勺子戳戳粥底,还好孟谨没有丧心病狂到再把手机扔进粥里去。 “我还有事,你今晚就在这里呆着。”孟谨站起身,在说完话后俯身右手抚着萧阑的颈脖在他的唇角映下一吻。而萧阑也配合地仰起头,微眯起眼,似是已然很习惯这样亲昵的暧昧。 两个人的动作都自然到了极点,但旁观者却都惊震住了。 秦姐望着已经彻底傻了的末年歌众人,只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忍直视外加生无可恋了。 秀恩爱也就算了!在家里秀,在网上秀,在我面前秀,现在都已经到大家眼皮子底下秀了! 诺诺也就算了,怎么孟先生也这么胡闹! “人呢。” 坐上车的孟谨拿出了一部手机,微冷的嗓音低沉响起。 “已经带到了。”坐在前座开车的姜林答话,态度恭敬而又内敛。 孟谨的手点开了手机上的最新信息,眼神透着几分冷酷暴戾地看着发件人的名字。 ——陆子轩。 男人漆黑幽深的瞳仁在黄昏落日折射在车窗的映照下隐约泛起暗红的光,嘴角缓缓勾起。 第55章 我的萧阑 头疼得要命,大脑里浑浑噩噩得似乎依旧沉在梦中般。 恍惚地睁开眼睛,冷白的灯光刺眼而又苍凉。忍不住想要伸手遮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无法动弹。浑身瞬间泛起一阵寒战,身体下意识猛地想要奋力动弹起来。 然而,他此时却完全动弹不得。不仅是双手和双脚,还有腹部和颈脖都被黑带绑住,而他此时竟然完全被束缚在坚硬而又冰冷的桌面之上。 冰冷的恐惧从脊背蔓延然后直直漫涌进胸腔。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是谁把我绑起来,是绑架吗?还是…… 尽管耳畔一片寂静,但是太过安静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幻听到了诡异声音的感觉。 空气停滞包裹绳索的声音,灯光洒落灰尘的声音,细碎得小刀刻木的声音,而这些声音最后都被愈发加快的心跳声所淹没。 陆子轩惶恐地咽了口唾沫,挣扎着缓缓转过头去看那余光里阴影。 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惨白的灯光有些刺眼让陆子轩的眼眸酸涩似是不太能看清。那个男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单人皮沙发上,神情似是专注,手上正用木刻刀刻着一个木人,那木人的容貌陆子轩并看不清。 而男人身前的桌上有一个白色的纸袋,陆子轩的瞳仁骤然收紧身体奋力地动弹,然而这样只能感觉到身体上的束缚越来越紧。特别是颈脖处只觉得扼住咽喉,呼吸越发稀薄。 男人似乎才意识到陆子轩清醒过来,手上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 陆子轩望进那双漆黑得恍若死水一般的双眼,只觉得身体恍若莫名地置身于冰窖般。 “你,你是孟谨?”混沌不堪的大脑里终于回忆起了这个名字。 在自己昏迷前的记忆里,他打过一个电话给年诺—— “诺诺,是我。” “我,我发那些照片给你不是想要威胁你,你别生气,我是真的想要和你道歉。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都很难再让你相信我,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伤心。” “这些天,我在家里想了很多。我很想你,真的,我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有好几年了。我想明白了,是我不好,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对我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忽略了你的想法。我以前并没有觉得这些,但真的当你离开后,我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你还在。厨房里,沙发上,餐桌前,阳台上……家里的每个地方我都觉得你应该在那里,只要随意看着一处,就能想起你之前在这里做过什么,对我是怎么笑的,又对我说了什么。” “诺诺,我离不开你,真的。” “莫白歌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误会你的。我现在明白了,当我误会你和莫白歌的时候我就已经那么生气。当你知道,知道,我那些混账事的时候,对我有多伤心愤怒。我明白,是我一直在剥削你的好,现在你想要离开我身边,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都是因为我强迫你才会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我知道你最讨厌去人多吵闹的地方,做引人注目的事情,却还是为了我去参加音男和综艺节目。卡上的钱我也都看到了,这些钱还是你的,诺诺,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做每一期你的节目我都有好好看。上一期,你说你做饭只给一个人吃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我,我也想你做的饭了。等这档的综艺节目结束之后,你就回来好不好?” “父母那边的话,我会好好交代的。他们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在家里等你,你会回来的吧。” “诺诺?” [我是孟谨。] “你,你是谁?” “你怎么会有年诺的手机!” [很快,就会见面了。] 当时的陆子轩还不知道很快见面的意思是什么,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措手不及地就被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人并不好惹,陆子轩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概念,却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自己现在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处境。 “你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这是犯罪,我可以告你的!”陆子轩硬是撑了些底气吼道。 孟谨将手中的木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戴上了桌上的一副黑色手套而后拿起白色的纸袋。在陆子轩紧张的眼神里打开,然后纸袋里的照片散落在桌上。里面都是年诺的照片,一半是年诺和陆子轩的合照,一边是年诺的照片,但多数都是在年诺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拍的。 陆子轩曾经帮年诺拍了不少照片,因为年诺的确很上镜。也有一些时候会拉年诺拍一些亲密的照片,就像是不会给外人看的情侣照一样。即便后来陆子轩和年诺处的日子长了,开始有些厌烦嫌弃年诺了,这些以前的照片都没有删掉。 而这一次不仅发给了年诺的手机,还影印出来。 如果年诺不回来的话,这些照片是想要威胁年诺,还是曝光媒体,陆子轩自己心里也不知道。 “你碰过他了?”孟谨的左手从桌上捏起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年诺的半身照,却是赤裸地睡在凌乱的被子里。视线昏暗,年诺的发丝凌乱地散着,身材的线条美好而又纤细,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镜头,脸上有着迷醉的酡红。 这样的照片,一看便引人遐想。 陆子轩也在看,他此时也意识到了孟谨一定和年诺有关系。他其实有听到消息说年诺被包养了,但是他假装不相信,或者想着这样就这样吧,如果年诺原谅他,他也就原谅年诺一次。一比一平,谁也别说谁,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 “是啊!一起同吃同住同睡一张床好几年,诺诺一心喜欢我,我也不拒绝。”陆子轩心头的怒火愤然涌起,他已经可以九成认定眼前的人就是包养年诺的人了。陆子轩嘲讽的眼神望着孟谨,就是这个老男人,从他身边抢走了年诺,“你觉得我说没发生什么,可能吗?怎么,你也迷上他的身体了吗?” “啊啊啊!”随即是一身尖锐的惨叫瞬间响彻房间。 陆子轩只看到孟谨手中的刻刀猛地刺入了自己左手掌心,鲜血顿时迸溅,骇人的剧痛。 “你碰过他了?”孟谨的声调依旧没有起伏,他仍是冰冷的神色淡淡望着面容狰狞的陆子轩。 还没等陆子轩说话,孟谨的刻刀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从陆子轩的掌心抽出。 冰冷嗜血的气息蔓延,瞬间将陆子轩眼底的世界用血色和疼痛侵染地支离破碎。 “没,没有!我,我没有碰过他!”陆子轩觉得自己鼻腔里浸透着冰冷的血腥气,他艰难地粗喘着气,通红的眼眶望着孟谨,凄厉地哀嚎声里断断续续地喊了出来,“照片是年诺被我带去酒吧喝醉了,所以我才偷拍下来的!我们没做过什么!真的,我真的没碰过他!” 孟谨慢条斯理地将刻刀从陆子轩手掌的血肉里抽出。 “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企图伤害他来威胁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先将那个人全身的骨头一根根敲碎,然后——”孟谨的嗓音沉稳而又阴冷,冰冷的刻刀摩挲着陆子轩的颈脖的皮肤,而后刀缓缓下滑,“从后颈下刀,沿着背脊割开,将皮肉向两侧撕开。我用刀慢慢分开皮肤和肌肉,但是剥皮还是不完美,因为骨头已经碎在皮肉里了。” “我很有耐心做这样的细致活,特别是折磨一些碍眼的人。” 孟谨对着陆子轩扬起一个诡异而又阴冷的笑。 似乎是在挑衅,又似乎是在嘲笑,蔓延着的冰冷的杀意沿着陆子轩的后脊背涌了上来。 真的!是真的!他会杀了他! 陆子轩吓得完全不敢说话,满眼都是孟谨陷入阴暗里的冰冷神情。 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疼痛在此刻竟然麻痹得被恐惧所完全压制,濒临窒息。 孟谨将此时却转身将手上的刻刀放回了桌上,陆子轩深吸一口气。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陆子轩望着孟谨拿出的一张照片,震惊地瞪大眼。这不是他拍的照片,照片里是个女人,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他也没有意料到自己会有孩子,但是意外也是有的。他原来已经打算好了,那个女人只要一笔钱就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给他。 等有了孩子,陆子轩就可以告诉父母让他们帮自己瞒着,也可以让父母接受年诺。年诺那边就什么都不要提,只说领养了一个孩子,年诺肯定会相信的。 但此时陆子轩看到这个女人的照片在孟谨的手心,恍若自己的心脏也被孟谨抓在手心一般。 “我,和她有发生过关系。”陆子轩的声音发颤,根本不敢撒谎。 “还有呢。”孟谨的尾音轻轻上调。 “她怀孕了。”陆子轩心脏疯了似的跳动,他恍若从没一刻如此紧张恐惧般。 “你想让他帮你带孩子?”孟谨的视线淡淡落在陆子轩脸上,冷酷的嗓音恍若刺入陆子轩的血肉,一道一道割裂他的心脏,战栗的错觉渗入每一个细胞。 “不,不。”陆子轩不敢说话,也不敢不说话,“我,我会让她立刻把孩子打掉的!” 孟谨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笑,但并未说话,眼眸中的洗练与漠然席卷着凛冽的压迫感。 他掏出了一个银质打火机,火在照片边角燃烧起来。 当陆子轩意识到孟谨在向自己靠近时,疯狂地想要挣脱开束缚,“放开我!滚!离我远点!” 恐惧。 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全身。 燃烧的照片点燃了陆子轩的衣服,还未等到陆子轩感受到灼烧的痛苦就被死死扼住了了下颚,被迫张开口。那燃烧正烈的照片被狠狠地强塞入他的口中,无从反抗。 鲜血从手上源源不断涌出,猩红沿着桌壁蔓延。陆子轩嘴里炙热而又疼痛,也浸满了血液铁锈般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是这种疼痛却填不满心中愈发恐惧的黑洞。 孟谨松开了手,然后将照片一张一张扔在崩溃地想要逃离全身火焰蔓延开来的陆子轩身上。孟谨定定看着那些照片在火焰里一点点燃为灰烬,伴随着焦灼的身体表皮。 “要水吗?” 孟谨的手从桌子上拿起那瓶透明的广口玻璃瓶,陆子轩口中咬着火燃尽的照片不住地点头。痛苦而又狰狞的面孔之上是极度渴求的眼神,恍若将那玻璃瓶里的水当做拯救生命的希望一般。 孟谨将玻璃瓶上的木塞拔掉,他在陆子轩炙热而又极度痛苦的视线里慢条斯理地将玻璃瓶缓缓倾斜,里面透明的液体顺着空气的直线刷得落下。落在陆子轩的身体上时,火焰却腾地扑起,越发灼热而又旺盛的火焰燃烧起来。 陆子轩忍不住地大声哀嚎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铺天盖地似乎要彻底杀死他。 酒精,是酒精! 在陆子轩欲瞪破裂的眼眸里看到那个如同恶鬼的男人将手中整整一瓶酒精往他的躯体上倒了下来。灼热而又烧焦的气味在空中蔓延,陆子轩止不住地扑腾在无法挣脱的束缚下,生不如死。 红色的液体沿着桌角漫涌着坠落,冷白的灯光折射出了扭曲的人类身体。 在孟谨眼中是猩红而又阴冷猖狂的杀意。 [楚凌,真不知道如果我不好好看着你的话,你会做出什么来。] 那个人曾经便这么说过。 孟谨自己也不知道他可以疯狂到哪种地步,所以他需要萧阑好好看着他,一直注视着他。 偏执是本性,暴虐是本性,残忍是本性。 那么,完全毁灭有威胁的人,难道不是本能吗? “碍眼的人,还是彻底消失比较好。” 这个男人恍若站在尸横遍野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峦之巅,蔓延在他的脚下是一条条血泊之路。 孟谨将手套脱掉,然后将那刻着萧阑的木人拿起,眉眼在火焰的映射下却是柔和起来。 “处理干净。”孟谨走出门。 “是。”姜林低垂着眼不含情绪地应道。 <<<<<< 在医院的病床上,床头灯透射着昏黄的灯光,轻喘而又暧昧的气息蔓延。 两个人的躯体之间亲密无间,萧阑的口鼻中似乎满溢着属于孟谨的气息,而他们贴近的胸口恍若能让萧阑清晰地感受到孟谨无与伦比的热度和心跳声。他的双手即使没有被绳子束缚住,也被孟谨一只单手紧紧箍住扣在上方,而另一只手迅速地撕扯开他身上单薄的病号服。 “等等,我还是病患!”萧阑的气有些粗喘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孟谨怎么一进门就这么急躁粗暴。至少萧阑还是知道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不敢那么嚣张放肆。但尽管这样萧阑知道自己也已经硬了,简直了,不知道是身体太年轻气盛经不起撩拨,还是光是孟谨本人就给萧阑的诱惑实在太大。 “真想把你锁起来。” 萧阑听到耳边孟谨低沉的声音不由得身体一僵,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不敢说什么。他知道孟谨说这句话肯定是认真的,甚至于这个人如果哪一天真的这么做了,萧阑也不会太震惊。但是,萧阑自然不会想真的被锁起来关在孟谨的笼子里,那实在太变态了。 孟谨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用力地舔舐着萧阑的唇齿,手力有些重地在萧阑已然裸露光洁的躯体上煽风点火。但是不够,他始终觉得不够,即使他紧拥着亲吻着这个人,他依旧觉得他还未彻底占有着他。 心底的执念,心魔,以及恶鬼越发肆虐。他想要遮住他的双眼,盖住他的双耳,抱住他的身体,夺走他的呼吸。这个人的所有,看到的,听到的,触碰的,感受的,孟谨都想要完全占有。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夺走这个人的一分一毫。 “孟谨,你怎么了?”萧阑粗喘着气轻声问道。 灼热的吻紧接着连绵不断地落入颈脖间,而后继续往似乎沁着血印般地咬着萧阑的皮肤。萧阑的身体不自主地有些吃痛得微微颤抖着,手指下意识地嵌入孟谨的发丝。 “疼,你轻点。”萧阑微蹙眉,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孟谨在自己身体上如此粗暴的暧昧举止。孟谨实在不太正常,萧阑想到孟谨拿走他的手机离开,只觉得今天一定发生了除了他心脏病发之外的其他事,“你去见陆子轩了?” 嘭得一声孟谨将萧阑的双手狠压在了床头,男人压在萧阑的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暗藏着黑暗冰冷的风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恍若深陷其中便会粉身碎骨。 萧阑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但也只是微蹙眉并没有吭声。 “陆子轩?” 他的躯体被别人看过,他的皮肤被别人抚过,他的视线被别人夺走过,他的感情被别人占有过。 只要是这么想,孟谨觉得自己的心绪里充满了阴暗的愤怒与杀意,始终无法平复。 “你如果再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我就——” 孟谨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里满是偏执。 “干死你。” 萧阑的呼吸一窒,心脏跳动恍若骤然加速。 疯了,真的是疯了。 萧阑觉得胸腔里恍若涌起了无与伦比的热度,他甚至于热切而又喜欢看到孟谨如此完全沉迷疯狂于他的模样。全身发热,任由孟谨予给予求。在孟谨的身下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敏感得不像话,只要是被孟谨触碰过的皮肤,每一寸都炙热得不像话,胸腔里满溢的都是颤栗和兴奋。 当孟谨猛力进入的那一刻,萧阑闷声了一声,双手紧紧勾住了孟谨的颈脖。 灯光昏黄暧昧,身上的男人闷喘着气并没有平日里的克制。那双幽深的眼眸退却了冷酷和漠然,此时的孟谨火热得不像话,萧阑觉得自己完全坠落在这双深渊般的黑瞳中,无法自拔。 萧阑觉得快感一波波汹涌袭来,伴随着身体被侵入的越发炙热摩擦的痛感,但更多的恍若是心里涌上的快感。天知道他多喜欢看到孟谨此时的神情,再多占有再多侵入我一点也没事,完完全全地占有他。 萧阑的唇主动而又迫切贴了上去,孟谨立刻猛烈地回应过去,缠绵激烈。那舌尖强硬地在口腔中撩拨吮吸,身下愈发猛烈地挺入,他此时拥着他挚爱之人,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犹如浪涛般席卷而来的快感一波波主宰了他的神智。 他的整个人都被孟谨狠压在了床里,任由孟谨的分身在他的体内尽情地肆虐。当最后的时刻来临的时候,萧阑觉得他的意识都是完全恍惚的,全然陷入了一片会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炙热里,发软发麻的身体里恍若每个细胞都在震颤。 “师兄。”男子的嗓音暗哑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萧阑的身体瞬间僵硬,声音沙哑而又颤抖着。他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去望孟谨,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太过意乱情迷所以才产生了这般的幻觉。 孟谨并没有从萧阑的身体里退出,只是伸手在萧阑微颤的手心里写字。他用的力道很轻,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指尖若即若离地从掌心划过,一笔一划得很是认真,而每一下都仿佛在了萧阑的心尖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的,手心里是萧阑两个字。 萧阑的胸腔里霎然间有无数的情感似乎拼命地翻涌起来,让他不由得红了眼眶。 “萧阑。” 孟谨轻轻握住萧阑的手,而后稍稍侧头亲吻男人的手心,眼神深邃却又温柔得不可见底。 “你是我的萧阑。” 第56章 真心冒险 《音乐速递》的录制已经逼近尾声。 年诺在真人节目中一炮而红,随着微博的粉丝量每天成万的增长,也有层出不穷的黑子在网络上制造对于年诺的负面舆论。而曾经对于年诺耍大牌和靠女人上位的报道,年诺和年诺的经济公司都未发表申明或者作出回应。这样的作法被黑子理解为不否认,而年诺和秦姐以及蒋离莉的姐弟恋在网络上广为关注。更因为年诺在节目中似乎有隐晦地表明自己有喜欢的人,疑似曝光恋情。 虽然有黑子说年诺是在故意炒作,但是年诺的恋情仍然是上了微博热搜。 随即末年歌成员针对于年诺近来的负面舆论,发起了一个话题#谁在说我末年歌老幺的坏话# 网络上瞬间纷争一片——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要黑糯糯,还说末年歌内部不和?现在不就是打脸了吗?脸疼不疼!到底是哪里不和了!明明各位哥哥都很爱护幼弟好吗![愤怒脸]” “我真的是被末年歌兄弟给甜哭了好吗?你们去看看剪子留的长微博好吗?剪子就是话多,但是说的话很实诚啊!整个长微博里面将末年歌组合的一开始到如今都很细致地写了,那些说故意洗白的人好好看看好嘛?如果不是真心的话,怎么能够将这些事情这么清楚认真地写出来去维护诺诺?[再见]我不想理会那些黑子,我只想说,末年歌一生推![爱心]” “话说到这里,我就只是想问问,诺诺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是秦姐吗?还是蒋离莉?不管是谁,其实我都觉得……姐姐辈的人会好好照顾诺诺,还,挺不错的?每次看到诺诺的镜头就好想好好疼爱他,我这是操得哪份大姐心啊_(:3ゝ∠)_” “只有我觉得不管是谁都好幸福吗!诺诺颜值高,人品好,身娇体弱易推倒[脸红]。厅堂会下厨做饭,书房会蘸墨提笔,家里会撒娇卖萌!不说了,我想静静,政府欠我一个糯米团子。” “是啊,而且诺诺直接就说他只会给一个人做饭好吗?我男票都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好吗。” “糯米家族的就只放一句话:糯糯单身,喜欢一个!糯糯有票,喜欢一双!” …… 即使网络上各种状况留言都如火如荼,但当事者却恍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秦姐原本还对年诺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表示不满,自从这一次心脏病发的意外事件后,秦姐骤然觉得,这样的态度非常好,就是要这样。千万不要受网络舆论的影响,你自暴自弃的态度我很欣赏,一定要好好保持。 另外一件令秦姐烦心的事情就是,孟谨又给秦姐送了一个人,美名被称作经纪人助理。但是秦姐自己知道,这个人哪里是她的助理,分明就是孟谨塞进来给她抢工作的。如若不是年诺亲近她的话,估计她老早就被孟大老板给炒了工作。 秦姐:我被抢工作了怎么办? 男票:宝贝,我养你啊(づ ̄3 ̄)づ╭~ 秦姐:我是认真的,别油腔滑调。 男票:我每天也都觉得我老婆被一个叫做糯糯的美男子给抢了该怎么办? 男票:我也是认真的。 男票:你看我都没打颜表情。 男票:我们从某种角度来看,是不是同病相怜?如如,有没有觉得心里有所慰藉?生活还是很美好?换一个思路来看,这个世界其实非常光彩动人,奇妙缤纷。怎么样,你发觉了人生的闪光了吗?突然顿悟了人生需要及时行乐的真谛了吗?是不是突然想要结婚了呢? 秦姐:( ̄e(# ̄)☆╰╮( ̄_ ̄/) 在《音乐速递》的节目里,一个隐藏任务也在这一期的录制里揭晓了。那就是每一组都会邀请一位特邀嘉宾助阵,这样的确噱头十足,吸引了不少粉丝的注意力和猜测。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一次帮助成员还愿的机会。 比如说,周兴骁的黄昏一枝花里有一位成员是影帝付聿怀的超级粉丝。这一次,周兴骁便不负众望地将付聿怀给邀请到节目组。尽管付聿怀只是作为一个在mv里的古装配角,但是光凭付聿怀作为影帝和古装美男子的称号就足以吸引大众的注意力了。而那个在黄昏一枝花的大学生成员在看到付聿怀的时候,更是激动得哭了出来。 周兴骁在节目里自打趣说,付聿怀一来,他的人气就都被抢光了。为了圆他的成员的与偶像合作的梦想,他实在是牺牲太大了。 而本来是展现歌手人脉的嘉宾,到了末年歌这一组找人的工作就交给莫哥了。毕竟年诺就是个半路进圈的,他的人脉圈子本来就仅限于大学里的朋友而已。而莫哥也没有邀请什么出名的明星,反而是邀请了一位在国内享有名望的交响乐的首席小提琴手。 对此萧阑只想表示,似乎本来以小提琴为特长在mv里想要尽情展现的原兮洛内心会有点方。 怎么说呢,感觉那姑娘好像打得脸有点疼? 这一次的节目有一段于晚间录制,而各组成员都被聚集起来,好不容易会面地举行了了一次大聚会。聚会是在游乐园里最高的观景台里举行,夜间里五光十色而又美轮美奂的景象尽收眼底,如同电影里的童话小镇一般,灯光营造出了一个梦幻而又唯美的神秘黑夜世界。 在各个组都分享了一下各组进程,然后互相寒暄了一下之后。节目组进行了一个非常传统的节目,真心话大冒险,而很通俗的玩法就是以转酒瓶的形式。 “那可以问一下真心话和大冒险是谁提出来呢?”洛屿提问了。 “那当然是——”主持人陈城一脸肯定而又得意的模样,当所有人都以为陈城会说都是由他决定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慢慢下降,投影仪在幕布上六个超级大的,红色字体——真心话大冒险。周围还飘着粉红的爱心,少女心的动态效果十足,“由电脑题库随即抽题。” “诺诺肯定觉得人均面积又不够了。”这个时候陈城还不忘调侃年诺一句,镜头瞬间都转向年诺略带迷茫的脸上,“一共三十一个人又挤在一起,只盯着一个酒瓶子看。” 然而话刚说完,转着的酒瓶就缓缓停下来指着年诺的方向。 “三十一分之一的几率都被我抓到了。”萧阑有些怔然,“我突然觉得人太少了。” “那你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陈城似乎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给逗乐了,笑着问道。 “我选真心话。”萧阑顿了顿,如果是大冒险的话总觉得会提什么很离奇的要求。 “那么要先用上这个。”陈城端上台面一个仪器,眉飞色舞地望着萧阑说道,“这个是测谎仪,是的,任何谎言都会被这个仪器戳穿。所以,诺诺,呵,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啊。而且如果被测出谎话的话,可是会被电到的哦。” “我怎么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萧阑面露紧张地轻笑了下,莫哥拍了拍萧阑的肩膀,而其他人也纷纷起哄,末年歌几个人更是带头鼓掌还吹了几个口哨。 “诺诺,你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都会为你的丰功伟绩而感到钦佩的!”周萌叔也一旁很有综艺性地跳起来为萧阑呐喊助威。 “那么等这期节目后,我就变成了蟹黄糯米团子了。”萧阑随口便回了个冷笑话,然后将手放在了测谎仪上。话说他真的有些好奇,这个测谎仪真的可以准确测谎吗? 大白幕上开始有颜色在滚动,然后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音响里响起。 [选择——真心话,现在开始第一题。] 咦?等等,选真心话还要回答不止一题? [你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才第一题而已,整个场面就已经瞬间爆炸了。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瞬间瞪大眼张开嘴,然后看着同样愣住了的年诺。这个问题可是绝对百分之百地切入正题啊!简直了! “有。”萧阑顿了顿,然后点头。 周围的人更加爆炸了!都是纷纷用震惊而又瞬间发现惊天大爆料的眼神看向年诺。大部分明星谈恋爱的时候不都躲躲藏藏的,就连新生代的新人也很少会爆出恋情,哪有像年诺这样这么快就坦率曝光自己的。众人只觉得这一期节目播出之后,网上的粉丝们肯定又是一堆强轰滥炸。 [第二题,在这段关系里,你是身为主动的一方吗?] 这个问题一出,萧阑有些怔住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个人越带越弯,越领越黑,到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是?”萧阑给了否定的问题。 然后,萧阑被电了。 测谎仪上面闪现了表示谎话的红色亮灯。萧阑下意识地甩开了手,然后周围一片哦哦哦,我懂了的声音。你什么都不用直说,大家了解的。 特别是主持人陈城,一脸坏笑的望着萧阑,“看来诺诺,是一个很主动的人啊。” 萧阑有点懵,我这也能算是身为主动的一方?明明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床上,他都被孟谨压得死死的才是。虽然,他成为年诺后好像的确挺主动的,感觉心态也青春期化地老是蹭着孟谨撒娇卖傻。还有第一次见面就扒车扑床的,现在想想,的确已经主动得不正常了。 [第三题,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可以让你在你的ta和在座各位任何一人里做出选择的话,你会选择谁?] 在座的人?有大学生的团队,但是估计不会列入考虑范围之内。 五位当红歌手,当然各自都有不少粉丝群众和媒体影响力,不少人都愿意为这些歌手生猴子。 还有,观众里最迷的末年cp的莫白歌的存在。 这个问题,真是噱头十足。 但其实众人还是有些暗搓搓地将眼光在尚书玢的身上游离,毕竟尚书玢的年龄是姐姐辈的,韵味十足而又才华横溢。对于绯闻里一直传姐弟恋的年诺,最适合的对象似乎就是尚书玢了。 “看我,看我!”周兴骁轻声地指了指自己,像是极力在向年诺自荐似的。 坐在周兴骁身边的洛屿挑眉拧了男人胳膊一把,低声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还会选他。”萧阑笑着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必要思考。 测谎仪也在众人有些在意的眼光下成功通过了,陈城也不禁打趣到幸好测谎仪没响,否则就要有情感危机存在了。萧阑心里也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测谎仪响了的话,孟谨的心里阴影面积估计都能遮盖太阳了。 三个问题结束,真心话也结束了,开始下一轮。 由萧阑转酒瓶,然后酒瓶转到了洛屿。 “我选大冒险吧,诺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那我就当第一个吃龙虾的。” 白幕的男声继续响起。 [选择:大冒险。看着你右边的人帮他脱掉上衣,娇柔细语地说一句,“哥哥,你好强壮。”] 众人:卧槽! 众人:真的不觉得很污吗? 众人:等等,这个真的是随机题库? 洛屿也被吓到了,她有些迷茫地眼神看着正巧坐在她身边的周兴骁,已经完全可以感觉到节目组的恶意了。而周兴骁一脸坦荡地望着洛屿,“!baby!” “我可以选择弃权吗?有惩罚措施吗?”洛屿白了周兴骁一眼,然后看向陈城。 “有,但是惩罚是蹦极。”陈城指了指窗外的两根发亮的高耸入云的柱子,蹦极绳与柱子和一个载人球体联接在一起。但只是用双眼看着这样惊悚的高度,就能知道这个蹦极设施绝对是相当的恐怖,就连有点胆子的人都不敢尝试。 “哥的身材还是不错的,你要不,就看看?”周兴骁从窗外望了望那蹦极设施也不禁咂舌,这玩意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才敢玩,转眼便看向了微皱着眉的洛屿。 “不,我选择蹦极。”洛屿望了望白幕上的字,又望了望坐在右侧的周兴骁,眼神非常肯定地说着。众人不禁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洛屿说这句话的口气就跟我选择死亡似的,这里面到底暗藏着一种多么嫌弃的口吻。 “等,等等,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你是做不到帮我脱上衣,还是做不到娇柔细语,还是做不到承认我很强壮?”周兴骁不屈不挠地得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又被洛屿给嫌弃上了。 “我是做不到看着右边的人。”洛屿轻描淡写地回道,眼神直视前方。 “……”周兴骁完全被堵住了话。 洛屿的蹦极惩罚暂时押后,她继续转酒瓶,而酒瓶的方向指向闻天。 “我也选大冒险。”闻天开口。 [选择:大冒险。壁咚你左侧第四位,两人深情对视三十秒。] 其实这个看起来也不难,只是关键是,要看闻天左侧第四位到底是谁。 “啊哈哈,没想到竟然我也要参与进来了!”主持人陈城的经典陈式大笑瞬间响彻空间,他猛地站起来将身上的墨绿西装给甩了出去。原本以为里面配的只是浅粉衬衫,这下一看才意识到陈城穿了一件布满了粉红色爱心的衬衫,让人不由得觉得,啊,眼睛好像有点疼。 众人:其实你已经老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吧? “闻天,来吧,我已经准备好被壁咚了。”陈城瞬间背靠在了墙边,一脸腼腆娇羞的模样。 闻天皮笑肉不笑,迈向陈城的步伐有些沉重。 他的手沿着陈城的耳侧划过而后靠在墙上,距离贴近,眼神努力地情意绵绵地看向陈城。 而陈城更加热切地回望着闻天,不断地眨着无辜纯洁的双眼,绝对地含情脉脉地注视。 本来电视剧上最为养眼的壁咚,此时却恍若陷入了人生的黑洞中。 这个三十秒的场面真是有些触目惊心。 等三十秒过后,闻天就以我要去洗洗眼的理由走了,临走前甩了酒瓶一下,又落在了年诺面前。 “看来今天诺诺很幸运啊。”陈城不禁挑眉望向萧阑。 “你确定不是霉运吗?”萧阑反问,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好吗? “那你选择什么呢?大冒险吗?也许会有一些很有趣的冒险!”陈城开始推销大冒险了。 “不,我还是选择真心话。”你以为在我看到了你和闻天那么情深意切的壁咚之后还会作死吗。 [选择:真心话。第一题,为什么歌手年诺总是喜欢在微博上转发鲤鱼,你怎么看?] 萧阑:这问题分明就是针对我的好吗?我绝对不信这是随机题库! “我转发鲤鱼的时候,其实——”萧阑顿了顿,“我就是想他了。” 实话,测谎仪通过。 众人:这小子,好直白! 众人:感觉又被措不及防地虐了一脸。 众人:于是年诺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到底是秦姐还是蒋离莉? [第二题:你支持早恋吗?]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毕竟大家都觉得萧阑年纪小,说是年诺早恋其实根本就是妥妥的。 “支持。”萧阑估摸自己即使说不支持都没人信。 [第三题,你喜欢这两种类型中的哪一个?] 白色幕布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是秦婉如,一张是蒋离莉。 众人:我都要被节目组的机智所折服了。 萧阑犹豫了一下,“秦姐。”二选一的话,他肯定会选秦婉如。 在节目组的拍摄团队里打酱油的秦婉如默默感觉到了四面八方袭来的炙热的眼光,她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我觉得,我男票头上真的有点绿。 等这一轮结束之后,真心话大冒险又玩了几轮,然后继续晚间的茶座会谈的活动,每个团队都安排了一个简单的表演分享给大家看。等一切结束之后,萧阑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个邀请。 是来自于付聿怀的。 正巧付聿怀今天在这里帮忙录制周萌叔的mv,一直呆在现在还没有走。萧阑其实一直以来还真的挺想见一下这个人的,毕竟是曾经能当做孟谨手机屏幕的人。 “你可以拒绝的。”秦姐自然是不放心,他总觉得付聿怀和孟老板之间的关系不浅。而且,付聿怀毕竟已经成为演艺圈一流演员,自然是年诺这个新人不能比的,她只怕年诺会受欺负。她之前老怕付聿怀回来以后,年诺会被孟大老板抛弃。但现在虽然觉得已经不需要有这样的忧虑,但是秦姐又在担心会不会付聿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年诺一个心动神摇地又发病怎么样。 “见见呗,也算认识个名人呢。”萧阑不会主动去找付聿怀,但如果那人找来了,萧阑也不会拒绝。他其实也想知道,付聿怀见他又是为了什么。既然他已经这般打定了注意,秦姐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但也少不得去付聿怀休息室的时候一路上都在念叨着。 “你的眉眼倒真的有几分像我。” 萧阑愣了愣,他没想到在见到付聿怀之后,付聿怀盯着自己就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算什么意思?主动提出来,让他心里膈应?以为自己在孟谨面前当了付聿怀的替身? “孟谨待你怎样?”付聿怀的神情有些冷漠倨傲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淡然地望着手中的剧本,都没有多看年诺一眼,有一种无形的隔阂似乎瞬间隔开了年诺的存在。 萧阑顿了顿,心里有一阵好笑。这种先入为主的发问来提孟谨,是想要对他证明什么吗? “很好。”萧阑便给了付聿怀一个回答。 “他有跟你提过我吗?”付聿怀没有抬头,继续问道。 “没有。”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理解我离开他的选择。”付聿怀轻叹了口气,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冷然勾起唇角,“孟谨很好,对于你来说自然是这样,攀附着他的财富权势自然可以一路水涨船高。” 萧阑挑眉,所以你的潜台词就是,你不屑财富,不屑权势,不屑孟谨咯? “我当初也觉得他对我很好,他并未强迫我做过任何事,却不断地给我机会,但是我也觉得我时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管我取得什么成就,似乎都是依靠他得来的,而不是我自身取得的。但是我明白我有这个能力,我不想当个站在他低处的人一直仰望他,而是一个足以有能力站到最闪耀的高处让他可以看到的人。”付聿怀勾唇,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望向年诺,“他并没有阻止我离开,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一种默契。他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所以他会理解我,会等我。结果,却是找了个二十岁不到的小艺人。” “我也不想多说一些委婉隐晦的废话。” “我离开这几年是与孟谨生疏了,但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让我和他的关系继续这样下去。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付聿怀将手中的剧本缓缓放下,双手微扣地覆在膝盖上。 “不,我不明白。”萧阑轻笑了笑。 “这是孟谨之前送我的礼物,还有很多其他的。”付聿怀抚了抚手腕名贵的手表,“他的手机屏幕是我的剧照,即使是个大忙人却仍旧会抽时间约我吃饭,更会毫不吝啬地投资我演的电视剧和电影,为我扫清障碍。在他的身边,我是第一个也是你之前唯一一个呆在孟谨身边的人。” “你的确有几分像我,但你并不是我。你如果不想以后太难堪的话,现在就该见好就收。” 萧阑看着眼前自说自话的付聿怀,有几分好气但更多的是好笑。 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对他说这样的话?替身这个梗,到底是谁替身谁还说不清呢,再说孟谨曾经手机屏幕的桌面也就一个背影而已,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咚咚。”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是付聿怀的经纪人进来了。 “你说吧。”付聿怀看着经纪人望着年诺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便先说了一句。 “孟先生的助理说孟先生的日程表已经排满了,最近没有时间安排会面。” “他还是这么忙。”付聿怀微蹙眉,自从他回国之后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见孟谨。 “我回来了,孟谨总会想要见我的。” 这种熟稔亲密的语气让萧阑直了眼,尽管他知道从如今身份角度上来讲眼前的人比他大了近十岁。但是他总觉得,眼前这人跟个争风吃醋却还要故意不动声色的小孩子似的。 不过,这个角色应该更加适合他才对。 于是萧阑不负己望地拨通了[孟小渣]的手机号,还手滑地按了免提键。 “孟谨。”在付聿怀震惊的神色,萧阑对着手机平稳地唤出了孟谨的名字。 [恩。]孟谨应声。 付聿怀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瞪大双眼看着正在他面前和理应忙得不可开交的孟谨通话的萧阑。 “我录完节目了,好饿,想吃宵夜。” [好,我来接你。] 付聿怀简直不敢置信地瞪着萧阑,是孟谨的声音,很熟悉的。但是却不是他熟悉的冰冷,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淡漠却又夹杂着温柔的嗓音,这是孟谨从未给他过的。 行程安排满到无法见他的人,现在却能亲自来接人去吃宵夜吗? 付聿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握拳。 “可是,我不想吃外面的宵夜。”萧阑看着付聿怀微微发白的脸色,脑子里转了一个念头。 [那想吃什么?]电话里的嗓音似乎随之低沉地笑了笑。 “家里冰箱还有菜,你做宵夜给我吃。”萧阑格外着重家中两个字。 [好。]男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好。 不仅是付聿怀,就连付聿怀的经纪人都目瞪口呆。他当付聿怀经纪人这么多年,他也早就知道孟董的事情。但是孟董的私人手机号码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得知,只能通过助理姜林来联系,就连付聿怀都不知道。而且,更别说是孟董的住址了。 但是眼前这个刚走红的小艺人,不仅可以直接拨通孟董的电话,还提到了回家甚至直白地让孟董做宵夜,特别是孟董在电话里对他这般别样的语气。 “那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萧阑挂断电话挑眉,像个得意洋洋的孩子一样,对付聿怀露出了一个单纯而又顽劣至极的笑容。 “孟谨来了,你想要见见他吗?” 第57章 音乐盛典 “不要紧张,诺诺,记住了啊。你,你千万不要紧张!” 萧阑看着才一刻钟而已,这句话就已经颠来覆去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的剪子觉得很好笑。分明说不要紧张的人是他,此时看起来最紧张的人反而倒是剪子了。整个人都似乎多动症似的,一直在化妆间里乱窜,就连口中的话都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我还好,倒是剪子哥你看起来快炸了。”萧阑觉得自己是有些紧张,但是比起剪子的情况是好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好歹算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了,毕竟他连世界毁灭都见过,这种演唱会的场面他应该还是可以hold住的。 “你就不能坐下来消停会儿吗?要跳你等会去台上跳。”石头看着一直在化妆间里来回乱走的剪子就愈发心烦,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谁不紧张。 “不行,我根本就坐不下来。”本来听了石头话的剪子已经坐了下来,还没坐到半分钟就又跳了起来。然后从一旁背起了自己的吉他,对着镜子摆好一个冷酷的姿势,“石头,你帮我看看呢,等会儿我上场的时候到底哪种姿势比较帅?” 在石头和剪子商讨着上场姿势时候,莫白歌走到了年诺跟前。 “真没事?”莫白歌此时也是担心的,虽然看年诺的表情似乎并不是特别紧张,但是毕竟年诺有心脏病。大家真的不敢疏忽,只担心在登台演出的时候,年诺会发生意外。 “真的没事。”萧阑轻笑着,他看着已经化妆完毕的末年歌几人。他们都穿了款式各异的黑色皮衣,此时看上去都是酷炫至极的模样。而与这四个人形成鲜明强烈对比的,萧阑如同之前推出的mv海报里的服饰,只是很简单朴素的一件圆领纯白针线衫,和白色长裤。 黑与白的强烈色差。 但正是这样,在台上年诺的形象才会被全然凸显出来。 今晚,就是《音乐速递》最后一期的音乐盛典。 场外,人潮正在缓缓涌入,四周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保安。即便离开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已然人声鼎沸,各种亮光的声援牌都已经被粉丝们高高举起,等待着期待的偶像上台。 想来八周时间也真是短,感觉才不过晃了晃神而已就已经到了尾声了。萧阑其实心里也有几分恍惚,不禁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明明前几天才觉得自己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快点将这个真人秀节目快点录制完。现在真到了这个时刻,萧阑反而到觉得有些结束得太快了。 在这场音乐盛典里依旧六个团队会分为三组,俩俩pk的形式来进行。 根据上一期最后的抽签,末年歌是最后一组最后一队出场和原兮洛的九月蝶对垒。 “都安排好了?”萧阑抬眼看向了新上任为经纪人助理的温文。 “是,都安排好了。”温文微眯了眯眼,点头。 萧阑低垂着眼勾起唇角,手指摩挲着手机微凉的外壳,又在微博上转发了一条幸运鲤鱼。 等原兮洛出场后,就轮到了最后一组,也就是末年歌的登场了。 “上台后可别被吓坏了。”原兮洛望着等待的年诺嘲讽而又轻蔑地说了一句,而后擦肩而过。 萧阑转过头望着原兮洛的背影,脸上扬起了一个微冷的笑意,“你才是。” “末年歌。”还是很老套的,成员们都围在一起,莫白歌伸出手。 大家纷纷都将手覆了上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难掩的激动兴奋的神色,大声喊道—— “永年永歌!” 当从后台登上台的那一刻,台上一片漆黑,但是台下却是萤火如虹。整片如同夜幕星罗密布的星光全部都坠落到了地面上,又好似浩瀚汪洋中凝聚着星辰虹光。耳边能清晰地听到粉丝的尖叫和呐喊声,他们都在高呼着末年歌的名字,无数写着末年歌的荧光板在熠熠生辉。 此刻,这里就是末年歌的舞台!是末年歌的夜晚!是属于末年歌的最终盛宴! 万众瞩目的音乐盛宴,正式开始! 随着鼓点的第一声敲响,激昂的电吉他和贝斯碰撞交汇的声音恍如引燃的烈火。 在舞台正中央沉寂的同步放映mv巨屏开始闪现出在漆黑里不断飘落的银白卡片,歌名在卡片上如同电流刺啦作响般沿着一条细线突然闪现,却只是一刹那然后就突然消失。 黑与白的颜色骤然颠倒,在纯黑的卡片中的纯白字体醒目地映入眼底。 略微低哑的男声此时切入,声音瞬间席卷空气,台下的尖叫声似乎也随之顿然停滞般。 “前行已经没有退路的故事, 而持续只身彷徨, 就在这已经看不清楚的新世界里。” “lyjustbegun。 现在于你我眼中的,是一个结束的开始。” 随着男声尾句瞬间高亢,台上的灯光瞬间点亮,五个黑色皮衣的人各自站在台上的角落,乐器交奏的声响恍若震耳欲聋。而舞台正中间,一身白衣站在话筒前的年诺骤然成为视线的焦点。 放映mv的巨幕里缓缓映入了年诺的侧脸,随着歌词最后一句高音地落下,荧幕里年诺的眼眸睁开,从那双黝黑的瞳仁里缓缓倒映出了一个全新的场景。 “。 it’leathatlifeiskillordie. fight!” 小段节奏分明而又轻重明确的rap,伴随着越发激烈的贝斯的鸣奏加上电子音的配合,灯光或明或暗地打在舞台上,越发热烈而又张狂的气氛在台上炸裂开来。 “为了接受即将迎来的那些惨状, 而持续牺牲的所有未来。 在这条生命逝去之前, 我会持续破坏这些被嘲笑的一切。” mv荧幕中的年诺孤身坐在昏暗尘埃的水泥地上,他的胸口一个带有闪烁光辉的[k]字的牌坠项链。下个镜头里,年诺的手里从地上的黑包中拿出一张纸。 像是精美的邀请函一般,黑白底纹上却是华丽的猩红字体——[killordie,52]。 一双脚出现在镜头内,一步步,然后打开了一扇门,门内正是缓缓转身的年诺。光线从门外投进,淡淡地落在少年的身上,那双干净的眼眸里映照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荧幕里瞬间跳跃的另一个视角的年诺,从那双脚镜头晃得拉上,只看见一个人伸手拿着刀向年诺猛地扑了过去。而后画面骤然陷入黑暗,随即有血色在跳跃。 “打破这一切! ! 去寻找那独一无二的答案。” 昏暗的背景里画面一直在不断地跳跃着,而一个背影在一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灰色楼道里越发清晰。而后定格在那个少年缓缓转过头来的特写,柔软的发丝垂落,黑瞳定定望了过来,光明而又美好,从光线里可以看到的左手里是一张印着数字[46]的卡片。 “渴望接近极限的竞争, 知晓机会只有一次, 而你我将会超越我们所背负的命运。” 呼吸的喘息,手臂的摆动,奔跑的步伐,迅速消逝的背景。一声枪响,子弹扣入墙壁,少年的身体一震而后缓缓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手抖着举枪正对准他的人。 少女的口中一直喃喃地恍若在说什么,双眼通红,不断颤抖地双手紧紧握住枪。年诺的步伐一点点向墙壁退去,如同木偶般精致的面容上是迷茫的神色。 随后一声巨响在音乐里响起,恍若瞬间爆炸一般,鼓声,贝斯声,吉他声,越发得轰鸣摇滚。 “前行着走到尽头的故事, 而只身彷徨, 就在这已经不正常的新世界里。” 带有血迹的地面上是一张写有[23]卡片,旁边是一串串被鲜血浸透的银质扑克牌坠项链。镜头缓缓抬起,看到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全身是血少年蜷缩着似乎睡去,脆弱不堪。 一把清亮的长刀,冷光闪烁过镜头,拖长的黑色倒影一步一步走向角落的人,长刀在昏暗的光线下的黑影里缓缓抬起。角落里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然后血色迸溅。 舞台上年诺的高音再次上扬,而后贝斯,吉他,和鼓声渐渐弱化,小提琴高昂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滑入乐章。一小段独奏的小提琴,摇滚的电子音配合着节奏发出鼓点和电流般的响声。 mv的巨幕上红色渐渐退却,[k]字的牌坠项链上也是一片血色。 镜头缓缓拉远只看到少年微垂着头,神色晦涩不明。 镜头继续拉远,地上血泊里躺着一个拿着长剑的人,踩在地面上的年诺手中拿着手枪。 少年的头缓缓抬起,嘴角是一个冰冷而又残忍的笑容,瞳仁里是失控的血色。 “lyjustbegun.” 随着舞台上年诺一句轻声,整个mv的屏幕就像是坏掉了一般画面花屏。而后图像像是被迫倒带一般,重重卡卡回到了mv的第一幕,年诺睁开了眼。 “lyouvered, ? woulyourheart? orwouldyouratherbreakthefallandtakedefeat?” “stepouta!” 随着旋律的愈发高昂,贝斯,吉他,和电子鼓重新加入了摇滚之中,而小提琴丝毫没有减缓地越发快速的旋律配合其间。乐曲越发得震撼人心,而男声的力度也深入心底,恍若在台下重重人群里翻起了属于音乐,属于末年歌的疯狂风暴。 mv巨幕中的年诺回到了拿出[killordie52]的卡片的一幕,镜头却缓缓旋转,聚焦从年诺白皙修长的手指到了年诺的下半脸。只见到在年诺的嘴唇微动后,嘴角缓缓勾起,恍若拉开了一个张扬而又恶劣至极的笑意。 画面再次跳转到年诺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的手中是一柄染血的刀和和一个[j]字牌坠项链。而未掩的门里是一具染血的尸体,年诺的步伐似乎在昏暗的楼道里拖长,当他转过头来,清冷的光落在那张脸上,像是添了一层冰冷的白金。 黑与白,光与影,而画面中少年的神情可怕得只剩冷漠。 “将自己的身影倒映在这个世界里, 渴望一场永不停止的追逐, 跨越仅有一次的, 你我将会超越这已经扭曲的命运。” 画面持续跳转到年诺被逼至墙角,而眼前是准备向他扣动扳机的少女。少年望着少女却轻轻笑了,拥有着干净而又漂亮黑眸的白衣少年,此刻他的眼神里透出邪恶的异光。 他转身扑向楼梯口扑了下去,而随之而然的是连番的轰隆炸响而又火色蔓延的爆炸在刚才的楼道里轰然炸裂。巨幕中的年诺嘴唇微动露出了[bang]的唇语,嘴角缓缓勾起,他的眼中闪现着那蔓延的火光,却像是一个在烈火中带来血色和罪恶的恶魔般。 而同步的,在舞台上的年诺也同样的与mv里的人一般,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台下的粉丝们瞬间喊叫和颤栗到了狂潮,疯狂地站起来奋力地挥舞着荧光棒尖叫。 “拥抱穷途末路的景象, 毫无理由的持续战斗, 就在深陷于混沌的虚假世界。” mv里画面不断地跳转着,少年的衣服从白色到血色,一天一天周而复始。惨叫,奔跑,恐惧,黑暗,廊道,镜头,鲜血,死亡,一幅幅动态而又瞬间定格的画面汇聚在画面里,然后如同玻璃碎裂一般瞬间破碎。破碎之后却又变成了一条条染着血迹牌坠项链在一片漆黑之中摇荡着,然后继续碎裂,黑白的荧幕中出现的是年诺的身影。 依旧是纯白到极致的白衣,他躺在一片雪白的羽毛之中,干净、脆弱、而又恍若圣洁到极致。 “lyjustbegun.” 巨幕里当年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而又冰冷的视线望着血色的尸体在黑水里一点点被吞没。年诺伸手将一张[2]的卡片拿出,然后眼睛微微眯起,将纸片一撕两半,一同扔在黑水中。 而这时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碰上了年诺的后背,年诺从高楼坠落,他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惊诧的情绪,在沉入黑水之前极力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黑影正站在高处。 “今天就是一个结束的开始。 在现实与虚假的夹缝间, 请容许我重来过一次, 而我相信虚假不过只是逆转的真实。” mv里穿着校服的年诺骤然醒来,教室里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神色看着突然站起来,讲台上的老师也停下了板书回过头来愣住望着年诺。年诺的神色冷漠而又迷茫地四周望着,然后又缓缓坐下,暗淡的眼眸,微动的嘴唇,[是梦吗。] 年诺的右手抬起摸向了自己的颈脖口,却恍得摸到了什么,他从校服衬衫的领口缓缓拉出了一条[k]字的牌坠项链。他的头缓缓转向窗口,只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口走过,整个班级里只有年诺转过头来看见了这个人的存在。 “今天,就是一个结束的开始。 在现实和虚假的夹缝间, 请容许我重新来过一次。” mv里年诺的身体微颤着,眉眼里的光芒却是越发炙热而又失控。 那全身被黑袍裹住的人,黑色手套掏出同样一根牌坠项链,特写的镜头上是[joker]。 “现在于你我眼中的,就是一个结束的开始。” 巨幕里第三次出现了年诺睁开了眼,在同样的地点,拿出了同样的卡片,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然后他走出了门,踏出了新的一轮游戏。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骤然暗调,只能听到持续越发响彻切入的小提琴。 mv的最后,那纯白的身影变为了黑色的身影。黑袍在光影里摇曳,然后那人的步伐缓缓停顿。 镜头在此时旋转,转到了那人被阴暗遮掩的脸上。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又再次亮起,这个黑色长袍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舞台之上。 mv和舞台恍如同步一般的,虚假和真实在眼前展现——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缓缓拉上了帽檐露出年诺的脸,眼角下是一枚五角星的黑色印记。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冰冷而又邪恶的弧度,眉眼顽劣地眯起。 “lyjustbegun.” 歌曲结束,然而所有的心似乎还沉静在刚才疯狂而又震撼人心的音乐和mv中。 在此刻,台下的尖叫声已经恍若响彻天际,每个人都站了起来,疯狂地呐喊着末年歌的名字。 末年歌的众人在看到这一刻的时刻,眼眶都是泛红的,胸腔里的情感似乎瞬间满溢叫嚣着要喷涌出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听他们歌唱,都在为他们呐喊,他们的声音恍若被整个世界听到。 “末年歌!”莫白歌将贝斯从身上拿下,然后一把向天空举了上去。 “永年永歌!”所有成员都大声喊道。 耀眼的灯光似乎此时完全洒落在台上的六人身上,这一刻的荣耀与光辉永不陨落。 第58章 意料之外 “简直太爽了!”刚下台的剪子就乐不可支地一把跳到了石头的背上,双手死死勒住了石头的颈脖,“我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感觉跟全世界都在叫我们名字一样!爽爆了!” “你下来,我他妈背都要断了!”石头被剪子猛地扑上来,小女生就算了,剪子一个大男人猛地冲到背上,石头整个人都差点往后翻去,却还是堪堪极力支撑住剪子。 “剪子,你在台上我可看见了,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就不能疯得帅一点吗?”阿布看着闹腾的石头和剪子开怀笑出来。他在台上看着剪子跟抽羊癫疯似的弹电吉他,就一直在拼命忍笑,这家伙真的是拼足了。不仅是到了忘我的境地,而且还疯得不可自拔。 “你不懂吗?这是热情,这是激动,这是狂野!不行了,我觉得我现在大脑还是疯的,啊!妈的!我真是太高兴了!”剪子已经高兴地语无伦次了,满脸通红,浑身都是一身热汗。即便是说话似乎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由衷的激动,只能尽情吼几声。 “还好吗?”莫白歌看到成员这么激动的模样,他自己的内心也是如此的,胸口中满溢的喜悦,自豪与成就无法抑制地膨胀开来。他转过头看向年诺,只见少年清俊的脸上也是微红,那双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令人移不开眼来。 “超棒!”萧阑也忍不住这么说,在台上的那五分钟真的是从未体验过的。不管是耀眼璀璨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疯狂尖叫的呐喊,蔓延一片的荧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对震撼而又激动万分的时刻。他站在舞台中央,好像站在世界的中心一般。 莫白歌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萧阑的头发。 看着萧阑的笑脸,他的眼中似乎浮现起另一张同样年轻而又有着灿烂笑容的脸。 在这一刻,他和他弟弟的梦想,似乎也一同达成,毫无遗憾了。 当末年歌暂时在后台休息的时候,第一组pk的潘多拉宝盒和天天向下被请上台。 这一次的pk胜利是针对于观众的投票来决定,而因为音乐盛典是同步在电视上直播放映。不仅是现场的观众,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可以同样用手机发送数字去支持自己喜爱的音乐团队。 第一组尚书玢的以毫无悬念的投票数压倒了闻天的《素夜》。 尚书玢现代浪漫风的mv可圈可点,而最令人难以把持住的是尚书玢本人略微沙哑而又带着一种慵懒风情的歌喉。的曲子将尚书玢的歌喉特色充分展现,特别是本身的谱曲填词就已经奠定了歌曲非常悦耳动听的基础,再加上尚书玢本人独有的歌喉和气质,更使这首曲子的演绎趋于完美,深受观众们的喜爱。 第二组取得胜利的是周萌叔的《江湖渡》。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周兴骁的《江湖渡》和洛屿的《红颜情》如同先前广大观众的预测一样,讲的是江湖侠客和小家碧玉的恋情。出彩的是两首曲子分别以侠客和红颜的视角作词,两个mv里出现了相同的景色,相同的人物,然而却给人以不同的感受。 驰骋江湖半生渡,难抵柔然红颜情。 mv的结局里是红颜为了侠客中箭而死,然后侠客殉情而死,本来差不多都要哭出来的观众们在看到后续时却又忍俊不禁笑起来。最后披露侠客和红颜两个人都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但是从来都没有和对方说过,心甘情愿为对方留下,最后两个人又都穿越回来又继续在一起了。 在主持人问道结尾这个创意是怎么想出来的时候,周兴骁说这个创意是没法子才想出来的。本来是想做纯古风的mv,但是他在第一期的推车夺宝里抢了一车红酒,洛屿抢了一车玩具都得用进mv里,为了不违和只能再穿越回来了。 这样诚恳的回答配上周萌叔的颜艺,全场又是一片哄然大笑。 为了让赛制的胜负显得不是仅有竞争性,节目组在上台前就让各组写了如果赢了想要的奖励。 周萌叔写的奖励揭晓:[让洛屿娇柔细语地对我说,“兴骁哥哥,你好强壮。”] 此板子一出全场台上台下的人都开怀大笑,只有洛屿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脸。 来这里的都是《音乐速递》的粉丝,自然知道在节目组里周萌叔总是粘着洛屿,但是洛屿却总是嫌弃周萌叔。而在之前一期的时候,洛屿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中却坚持放弃了这个冒险,那一句[我选择去蹦极]立刻成为了新型热门网络用语。 这样一对大叔和萝莉的配对不管是节目炒作还是真有其事,都足以吸引了不少支持,甚至有粉丝团将这个组合称为骤雨夫妇,贴吧和微博上声援的人不少。 “我可以选择再蹦极一次吗?” 当洛屿说出这句话后,全场又是一阵爆笑,两队人都笑得乐不可支。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周萌叔接着怂恿全场的观众齐声喊着洛屿的名字,让她必须接受这个要求。结果洛屿还来讨价还价,说如果你要我答应这个也可以,你必须也答应我写在板子上的内容。 周萌叔和他的队友们商讨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想来在这个节目上洛屿也不会写什么太刁难的内容。而且周萌叔之前也说了,他们两组本来就是一组,取得的胜利也是两个组的,缺一不可。洛屿提出胜利要求,他们也应该同样答应才是。 “兴骁哥哥,你好强壮。人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呢!” 在洛屿非常可爱娇气地贴着周萌叔,柔声发嗲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洛屿的板子也被揭露了内容:[将黄昏一枝花的队名,改成黄昏老干妈。] 一行黄昏老干妈:我的内心真是日了哈士奇的。 第三组出场的就是原兮洛的九月蝶,和年诺的末年歌。 当两队一上场后,台下的粉丝们瞬间都激动地站起来,呐喊高呼着末年歌的名字。 原兮洛的笑脸一僵,却还是极力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九月蝶成员的情绪也不是太高。 在照例的主持人陈城的寒暄和暖场的环节后,陈城发言道,“在这里,我想给大家放一段视频。不,准确来说,我是专门想给年诺看一段视频。” 萧阑不明所以。 “这段视频,是你的末年四兄长给你制作的,希望能在台上放给你看。” 萧阑望向了莫哥他们,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台下的观众也同样期待着。 [大家好,这里是末年四兄长!]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向镜头打招呼。 剪子:[我都猜到了,这个时候诺诺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肯定一脸傻样。] 这个时候台上的摄像机特写了此时年诺看视频的表情,果然形象的傻样,台下又是一片大笑。 石头:[我们这个视频其实主要是来道谢的。我们当然感谢这个节目给了我们实现梦想的平台,也感谢越来越多的人认识我们支持我们,而我们更感谢,在这里我们认识了年诺。] 阿布:[我们一开始其实就很喜欢诺诺,因为,你们懂得,长得好看,嗓音好,乖宝宝样就是一看就喜欢的那种。特别是第一期的时候,看到那个气势汹汹地抢现金卡的时候,真的都笑疯了。] 剪子:[还有,还有!诺诺写毛笔字的时候,真的是气场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字漂亮,真的漂亮!我看着那一手毛笔字,自己心里都痒痒地去买了毛笔回去练,结果石头非说我在鬼画符镇宅!] 石头:[你就老是自顾自扯话题吧。] 剪子:[好,我不扯不扯。我知道现在肯定会有很多观众再看,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特意秀一下诺诺送给我们的毛笔字。] 在巨幕里,末年歌的四人都拿出了之前萧阑送给他们写着各自名字的毛笔字帖。 阿布:[八周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是到这里《音乐速递》录制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短。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就算节目结束,年诺也永远都是末年兄弟疼爱的老幺。] 石头:[从节目开播以来,每一期的录制观众能够看到我们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几分钟,但是我们相处的时间要比那个久得多。在这最后两周的时候,我们似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了。而且为了mv的最终呈现效果,每个人都做了很大的努力,特别是诺诺。] 剪子:[我真的觉得诺诺做演员也绝对有饭吃,等观众们看到mv之后就能明白,诺诺简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天使起来不是人,恶魔起来更不是人。等等,说到这里,我一定要给你们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剪子说着,立刻拿出了手机然后凑到镜头前,屏幕里打开了一个手机录像。 手机录像里年诺累得趴在沙发上面似乎很累地睡着了,身上还穿着那身拍摄mv的服饰。当莫白歌过去叫他起来的时候,年诺扭了扭身体,还是没有醒过来。然后当莫哥扔给年诺一个面包让他啃啃饱肚子的时候,青年闭着眼直接就一口咬上去,连包装都没有拆,一口一口啃着塑料袋子。 录像放到这里,台上台下都开始捧腹大笑起来,就连视频里的人都在抖肩狂笑。 站在台上的萧阑忍不住捂住了脸。 剪子收回了手机录像,巨幕的影像里莫白歌开始发话。 莫哥:[八周录制,如果说一开始完全没有担心的话,肯定是假的。但是,随着末年歌的一步步成长,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年诺就是我们的选择,没有其他人可以再替代他的位置。甚至于,我会说是诺诺带给了我们一个真正达成梦想的机会。我们最终呈现出来的mv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知道完美这个词不能轻易去用。但是,我还是会说,这就是末年歌完美的作品。] 剪子:[难得听到莫哥说这么长的话。] 石头:[训人的时候,话也很多。] 阿布:[我同意石头的话。] 视频里莫哥冷眼瞥了过去,一片噤声。 莫哥:[我们知道在节目开播以来就有针对于诺诺的各种不实的报道。] 剪子:[对对对!还有说末年歌内部不和的,你哔——简直在逗我!] 石头:[别说脏话。] 剪子:[哦,你视频里帮我哔掉就行了。] 石头:[我们也看了那些报道,我们很生气,因为这些报道里写的都不是我们认识的诺诺。] 剪子:[这哔——根本就是恶意中伤!特别是说莫哥不满诺诺的,麻烦说这句话的人到我们这里来一日游好吗?分明莫哥最宝贝的人就是诺诺了,哔——,我们眼红着呢!] 阿布:[我们不想要看到诺诺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恶性舆论而受到指责,我们希望抹黑诺诺的人能够更理性的去看待这件事。作为哥哥,我们当然更加希望有更多人喜欢,疼爱诺诺。] 视频的结尾,末年歌四人都站了起来对镜头说—— [在这里预祝我们末年歌登台演出完美成功!] [另外,谁敢再说我们老幺坏话的,哥哥不介意请你上思想教育课哦。] 视频结束,台下一片经久不息的鼓掌声。 “年诺,你有什么话对你的弟控的四位哥哥说的吗?”陈城此时向年诺问话。 “我,不,我有些激动,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阑笑了,真的没想好该说什么好,这个惊喜,实在有些太突然了,“我应该说声谢谢是吧?” 这么中肯的回复让众人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也有一张照片,是节目组想要放出来给大家看的,这是第一期选团队的时候年诺写下的。”陈城继续说道,此时荧屏上放出了一张照片。在第一期的时候,年诺有选择权,可以在纸上写下三个想要合作的大学生音乐团队。 年诺的纸上写了三行:莫白歌,莫白歌,莫白歌。 此时台下粉丝们惊喜的惊叫声顿时四起,然后齐齐呐喊起来—— “末年!末年!末年!末年!末年!” 这对于网上人气颇高的末年cp而言,简直是现场放糖了!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一下,是时候该公布我们第三组的胜者是谁了!”陈城适时的掌控住局面,而后大屏幕上是九月蝶和末年歌,代表投票数的柱形还没有展现出来。 “那么,到底是谁更加受到广大观众们的喜爱呢!” “到底是九月蝶的《鬼屋奇幻夜》,还是末年歌的?” 尽管这么说着,已经被炒起气氛来的粉丝们已经大声吼着末年歌的队名。 胜利已经毋庸置疑地属于末年歌。 这并不止是关于人气的问题,而是身为现场的观众不管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还是去感受整个演出的气氛和火热,九月蝶的音乐,画面,还有震撼力都是远远不及末年歌的。 甚至于,观众甚至可以说,末年歌将会是《音乐速递》的总冠军。 相对于完全被冷落,面色尴尬的九月蝶那一片,末年歌这边的全员脸上都带上了笑容。剪子忍不住地勾住了石头的脖子,忍耐不住地等待即将胜利要发出的欢呼声,而其他人也都跃跃欲试。 “结果,就在大屏幕上!” “胜利者,是九月蝶的,鬼屋奇幻夜!” 随着主持人陈城的话音落下,粉丝们的尖叫声瞬间不知为何突然止住,而后台下一片愕然。九月蝶的成员也不禁怔住,而末年歌的成员也是一脸迷茫的。大家纷纷转过头去看向屏幕,发现九月蝶的投票数果然比末年歌多了一截,这场决赛胜负的人是九月蝶。 “为什么?”剪子摇头,瞪着屏幕,“为什么赢得不是我们?” 剪子没有用麦克风,这个问题自然传不到观众们的耳中的,但是他们有着同样的疑问。 只要眼睛没瞎,耳朵没聋的,都会觉得这场分明就是末年歌毫无悬念的胜利。甚至于全场欢呼呐喊的名字都是末年歌,但是最后赢的组合却是九月蝶?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有黑幕? 此时,恍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原兮洛这个时候笑着和她的队友们相拥,但是队友们的表情却又几分尴尬。他们也是亲眼见证了所有组的演出的,已经在彩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抱取胜的希望了。甚至于,他们根本觉得自己的制作与末年歌相差一大截。此时取胜,他们的心里自然觉得不对劲。 “原兮洛,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对支持你的观众和粉丝们说的呢?”陈城对原兮洛说道。 “我很激动能够看到大家承认了我们团队的努力。”原兮洛笑着举麦说着,“这八周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在音乐和mv的制作,所有人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虽然我们在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的矛盾和意料之外的困难,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最后都齐心协力,一步步克服了。” “我想对我的队友,我的朋友说,对不起和谢谢。之前对可能对你们有些苛刻了,但是你们一直都宽容我。我正相信就是因为我们能不断互相监督,不断包容,才能精益求精,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胜利。”原兮洛站在台上,如同一个落落大方的胜利者,“当然这个胜利自然不是仅仅属于我们的。虽然我们的投票数要比末年歌多一点,但是他们的成功,大家都有目共睹。” 她转过头来,轻笑着看着末年歌,这样的笑容对于末年歌的成员而言如同显而易见的讽刺般。 “今晚,我们所有人都是最璀璨的胜利者!” 这样一席话,让原本心中有些闷屈的观众们开始鼓掌,大家都是胜利者。 “那么,年诺,你想说些什么吗?”陈城又将发话权给年诺。 荧幕里年诺的脸上的神色有些勉强,台下粉丝和观众们的心又开始难受了。 “我,我说我不想赢肯定是假的。” 年诺双手紧紧握着麦克风,微低头,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我们最后的音乐盛典。我自然希望我们,末年歌,可以一路走到最后的胜利。但是,我们……”他似乎说不下去了,莫白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他手中把麦克风拿去。 而其他末年歌的成员也都神色暗淡,特别是剪子,双手紧紧握拳,红着眼快要哭出来,他躲在石头身后没有探出头来。这并不是输不起的问题,而是他们觉得他们应该是胜者,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和荣誉。 台下的观众看着屏幕心都好似揪了起来。 不,你们就是胜利的!我是投票给末年歌的啊!在我心里末年歌就是胜利的! “诺诺!你是最棒的!” “我爱你!诺诺!末年歌,你们是冠军!” “末年歌!我爱你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台下声嘶力竭地叫出来,然后无法止住的,所有人都纷纷地大喊道。 一声声呐喊声如同浪潮一般,一声更比一声高,完全响彻了这片夜幕穹天。粉丝们的心中似乎与台上未能获得胜利的末年歌成员们一样难受,红着眼眶大声喊着,甚至有不少感性的女粉丝和忠实的末年歌粉丝都哭了起来,尽管泪流满面却依旧嘶哑着声音大声吼道。 “末年歌是最棒的!”萧阑夺回了麦克风,大声吼道,“末年歌,永年永歌!” “末年歌,永年永歌!末年歌,永年永歌!末年歌,永年永歌!” 台下观众们纷纷高呼着末年歌的口号,不少人都边哭边嚎叫着。 他们希望能将他们的心声,最大的最真的最热切地传递给末年歌的人心中。 九月蝶的众人面色依旧尴尬,而陈城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收不住的场景也有些下不来台。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原兮洛写的胜利板子呢!”陈城连忙找到机会发话。 [让末年歌做一次过山车。] “原兮洛,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当剪子看到板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忍耐内心的愤怒,双手握紧拳头就要向原兮洛冲过去,“你赢都赢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场面上的情势突然间变得不可控。 其余人纷纷拽住剪子让他冷静,而台下的人也隐约能够听到剪子的怒吼声。观众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剪子因为可能的黑幕愤怒,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观众不得而知。 但是现场的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在网络上面已经炸翻天了。同步直播的《音乐速递》,广大的观众都在观看着这场音乐盛典,收视率惊人,而最受人气的组合末年歌的最终演出也不负众望,的震撼力和冲击力首当其中。 贴吧上,帖主发帖,让贴友们同样来为三组mv投票。如同节目组最终宣布的胜利一般,尚书玢的,周兴骁的《江湖渡》在帖子里有更多的人支持。虽然都不是压倒性的优势,但是观众们还是都买节目组的账的。 “第三组还要投票吗?绝对是末年歌好吗,这一看就知道差了不止几个档次。” “不是末年歌赢的话,我直播吃翔。” “九月蝶的歌已经被原兮洛改得都不知道是什么风格了,真的是糟蹋了领队的心血。” “天哪!音乐太震撼了!诺诺太美腻了!我真的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带感的mv,心脏都觉得快要炸了,就算让我看一年我都不会腻!” “绝对末年歌赢!最棒的mv没有之一!”…… 然而,当九月蝶宣布获胜的那一刻,《音乐速递》的官网和贴吧已经完全被刷屏了,所有粉丝们都彻底震惊了。黑幕之说立刻遍布网络,年诺和末年歌的粉丝都气炸了。 而在现场,原兮洛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不就做个过山车而已吗?她原先没想好应该写什么,还是她新换的经纪人温文这么提意见的。正好之前末年歌有坐过山车那一期,而且本来这次的场地就正好建在过山车旁边。况且还不是前一期的那个巨型过山车,只是个小过山车,太简单了。 但是对于末年歌其他人而言,这分明是针对年诺设计的惩罚。 “剪子哥,你别生气,大家都在看着呢。”萧阑连忙去劝住剪子,不仅是现场的观众,电视也在同步播出,此时他们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得到。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管是输是赢,所有人都希望这场千万人期待的《音乐速递》能够圆满结束。 这个过山车不高,而且还是儿童都能玩的小型过山车。 萧阑再三和末年歌的成员们小声申明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后,众人还是心事重重上了车。 这个过山车并不是特别刺激,中间只不过有几个急转的弯道和起伏。观众们之前本来因为末年歌投票不及九月蝶,心情就不好。此时看着他们坐过山车,虽然都在盯着看,但是也没能笑出来。 观众只看到全程年诺都闭着双眼,似是不敢睁眼一样。 而其余的人都恍若心事重重地紧盯着年诺的脸看。 网络上又炸开了—— “凭什么让末年歌去坐过山车!我不服!赢的人分明就是末年歌!” “妈的!我都心疼死了好吗?之前莫哥帮诺诺做过山车肯定就是因为诺诺有恐高啊!现在还故意让他们都上过山车,绝对就是针对性的好吗!” “诺诺脸都吓白了,虽然这种过山车我妹妹都不怕,但是诺诺好像真的很害怕啊。谁能把原兮洛从电视里踢走,我真的不想看到这个女人了,太恶心了!”…… 原本看着艺人做过山车总是笑得乐不可支的观众,在此时却真的心疼起来。 当过山车停下的时候之后,只看见屏幕里年诺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浅笑,似乎轻声对身旁的几个人说了什么话,其他人也不由得脸色好了些。 “好了,欢迎我们的王者归来!”陈城在此时大声喊道。 台下的观众们也齐齐鼓掌,将这个小型过山车之旅似是当做很了不起的挑战似的。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视线里,只看到屏幕里迈出几步的年诺身体缓缓倒下。 粉丝骤然一片哗然。 莫白歌的脸都立刻吓白了,其余的末年歌成员也纷纷焦急至极地唤着年诺的名字,却只看到少年紧闭的双眼。莫白歌立刻横抱起年诺冲了出去,跟随着的是整个舞台下方千万粉丝们的暴动。 这场节目,以一种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结束。 然而后续,绝对仅仅不止如此。 此时众人都被这个意外的景象吓到了,还没等到莫白歌焦急万分地抱着年诺冲到车里,就有一个辆黑车突然间急转弯飞驰到末年歌众人面前。从车上下来的人以一种完全不可抗拒的气势将人抱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转身回了车里,车立刻迅速开走。 “睁眼。” 简单的两个字响起,男人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 原本萧阑是想要笑一下的,但是看着孟谨一脸阴沉的模样,萧阑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吓到了?” 萧阑有多了解孟谨,孟谨也就有多了解萧阑,更何况他已经有了部分楚凌的记忆。尽管这个人已经看出他是在演戏,但是孟谨的神色依旧紧张冰冷,身体僵硬绷紧,甚至于抱住他的力度都紧得不得了。孟谨无法忍受看到萧阑的虚弱,即使是假装的,也不想看到。 “你知道的,我没事。”萧阑伸手揽住了孟谨的颈脖,脸贴上了男人的脸颊,“那个女人,冷嘲热讽我,我可以不管;舆论抨击我,我可以不管;就连她去找陆子轩要我的照片,我也可以不管。” 萧阑的眼神渐渐变冷,“但是她竟然跟我提到了你。” 孟谨就是萧阑的底线。 这个世界上,萧阑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只有孟谨,谁都不准触碰。 在听到孟谨的名字从原兮洛的口中说出的时候,萧阑的心中那一刻真的萌生出了杀意,他觉得自己灵魂深处有一处已然彻底浸透了黑暗。孟谨是唯一可以用来威胁他的事,但是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 “我会毁了她。”萧阑的呼吸贴着孟谨的耳侧,“一点一点,她会知道的。” 九月蝶赢,是黑幕;让九月蝶赢,是黑幕中的黑幕。 原兮洛想要赢,那么萧阑就让他赢。 有的时候,赢能够毁了一个人,而输却能成就一个人。 萧阑觉得自己的内心冰冷,他早就知道的,他已经被眼前这个人染脏了。 但是他乐意。 “我这回,大概可以休假很久,你要怎么奖励我?”萧阑轻笑着,指尖嵌入孟谨的发丝。 “你想要什么。”孟谨深邃的黑眸里全然倒映着萧阑的脸。 萧阑勾起唇角,一只手捏住孟谨的领带,嘴轻轻咬着领带的另一端,然后缓缓抽出。 呼吸的温热蔓延在孟谨的颈脖处,男人的喉结发紧,眼眸微暗。 萧阑抬眼,挑眉笑起,“以身相许,怎么样?” 命中,注定。 让我的生命来到你这里,初心始终,许执念,许痴爱。 孟谨微垂眼伸手抚摸着萧阑的脸庞,近身轻吻着他,温热的呼吸倾吐在他唇角。 “然后呢。” “然后,余生指教。” 第59章 年诺归来 同步直播的《音乐速递》在临近尾声的时候,意料之外的年诺在做完过山车之后晕倒离台的消息立刻在网络上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各种关于《音乐速递》的话题,#末年歌黑幕落败九月蝶##剪子现场发飙##年诺现场晕厥#等等都立刻推上了热门话题。 直播现场一片混乱,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的观众们也震惊万分。所有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在网络上不断探寻争论不断的时候,莫白歌在此时发了微博。 [我代表末年歌发布这条微博。 我和剪子、石头和阿布现在都在医院,年诺,当然也在。在这里我们感谢所有聆听我们的音乐,支持热爱我们末年歌的每个人。但我们郑重抱歉今天现场发生的意外,也申明末年歌会退出接下来的《音乐速递》的后续活动,多谢你们的谅解。 年诺有心脏病,但是他不希望将自己的病公之于众。他曾经说过他的病并不严重,能跑能跳,不愿意让其他人因为他的病情而将他真的当个糯米团子。 但是今天直播现场发生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节目组的确有两次录制推迟,但是诺诺的推迟理由,不言而喻。诺诺如今还在急救室里,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为了诺诺来到医院,但我们也不知道这已经是多少次诺诺躺在病床上。 对于针对于诺诺的恶性舆论抨击,我代表末年歌,再次严肃地,全盘否认。 愿,诺诺早日康复。 末年歌,等你回来。] 此微博一发,成千上万人瞬间转发评论。 “我是今天在现场的糯米一员,现在的我是哭着看完这条微博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一想到,前一秒还在舞台上最耀眼璀璨的诺诺,现在却在医院里情况不明,我的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诺诺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所有人都等着诺诺回来!” “之前说年诺输不起的人把地址寄给我,老娘可以把你揍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这根本就不是输不输得起的问题!胜利分明就是属于末年歌的!这一看就是黑幕好吗?年诺才十九岁,没有后台的新人,欺负成这样现在还住院……我只想说,黑子都有点良心好吗!原兮洛滚出娱乐圈!” “我知道我肯定不是唯一一个哭的人,诺诺太委屈了。从诺诺火起来之后恶性舆论一直没有少过,今天不仅因为黑幕落败了最差的九月蝶,还被迫坐过山车发病入院。今晚原本应该是他最璀璨的夜晚,现在却,我是边哭边写下这段话的。诺诺一生推,我永远都是诺诺最忠实的粉丝。” “末年歌是最棒的,末年歌是冠军!求莫哥了,告诉我是哪家医院,我要去守着诺诺!所有的糯米们都站起来,我们要让诺诺看到所有人都支持他,爱他,等他康复!”…… 莫白歌这条微博的转发数瞬间上万,评论成千的增长,无数人关心着年诺的现状。而相对比的,原兮洛的微博下网友们也全部驻扎起来,狂轰滥炸,让原兮洛滚出娱乐圈的评论比比皆是,更甚者甚至放出了威胁和恶毒的话语。尽管原兮洛在节目后立刻发出了公开道歉,但是没有人买原兮洛的账,恶言恶语充斥网络。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艺人,简直污了所有人的眼睛。黑幕成这样也是没说,看到她在台上得意地笑着说投票比末年歌多的时候,我恨不得立刻冲上台把她踹下来!” “难道没人报警吗?这根本就是蓄意谋害好吗?为什么其他什么都不写,偏偏要让末年歌坐过山车!原兮洛,滚出娱乐圈!这样肮脏的人根本不配被粉丝们喜欢!” “我以前一直都是原兮洛的粉丝,今天彻底转黑。滚出娱乐圈,不想再看到。” “道歉?他妈道歉有用吗?道歉你能让末年歌今晚的盛典圆满落幕吗?道歉你能让诺诺从医院里出来领奖吗?道歉你能弥补诺诺受到的伤害吗?人至贱则无敌,就连做出这种肮脏的事也说的冠冕堂皇的。滚!滚!滚!”…… 网络上立刻自行重新发出了投票统计,网友质疑官方投票然后让《音乐速递》的观众们重新进行投票。投票结果一边倒地完全支持末年歌,根本就不如同电视直播里九月蝶比末年歌票数多出一截的结果。 所有观众们都愤怒至极,要求《音乐速递》节目组和acl电视台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不仅要给末年歌和所有观众们公开道歉,更要将胜利重新给予末年歌,而且封杀原兮洛。 网络的狂潮在此刻翻涌,所有媒体争相报道年诺的相关新闻。 在被媒体披露出来的年诺所在的医院门口,无数的粉丝都站定在大楼底下。她们也不呐喊,也不硬闯,就只是拉着巨大的[愿早日康复,我们都等你回来]的横幅站在那里。有的时候,还会有各种写有字的气球飞上空中,只希望年诺能够看到。在住院楼一层的门口,无数的信件和礼物堆积成山,所有粉丝都希望将最好的祝福都给予年诺。 紧接着,年诺的经纪人秦婉如发出了新的微博,申明年诺将推掉一切工作,出国进行手术。 粉丝们纷纷评论,祝愿诺诺手术成功,所有人都在等你。 当原兮洛的经纪公司以为随着年诺的暂时淡出,这一次的风波会渐渐淡去的时候,粉丝们突然发现了电视上播出的年诺代言的广告,和年诺拍摄的时尚杂志。 然后细心的粉丝们扒出了年诺之前被称作为奢侈花钱而买下的各种名牌衣服。你们他妈都过来看看!这哪里是年诺奢侈无度花钱买衣服,根本就是品牌代言赞助的好吗!诺诺穿他代言的时尚品牌的衣服有错吗!黑子们,打脸打得爽吗! 紧接着,更加令所有年诺粉丝惊喜的事情来了。 随着《巾帼王妃》第一集的播出,叶无伤原角色缺席后新的男配角人选一直都是剧组故意掩藏的谜题。然后在这一天终于揭露,叶无伤的扮演者竟然是年诺! 网络上瞬间炸开了,#叶无伤年诺#的话题瞬间上了头条。 《巾帼王妃》官博发出了一条微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然后下面配上了一张年诺饰演叶无伤的剧照。 男子鬓角如云,青丝如墨,脸庞线条刚中带柔,柔中藏着一丝无形无色的冰冷。他白衣胜雪,气韵无双,衣袍翩翩,伫立在一株梅树边,眉眼如墨,清冷的目光望向指间一枝折梅。 此剧照一出,立刻被广大网友封为了人间绝色,出尘无双的美男子。 无数关于叶无伤的剧照、截图、以及视频截图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转发。名为年诺的热潮再一次疯狂翻涌着,即使年诺的动向一直沉寂着,但他好似从未在观众和媒体的视线里沉寂过一天。 年诺的粉丝们又开始抨击之前质疑年诺的恶性舆论。是谁说年诺靠女人上位的,蒋离莉分明就是女主角,所以才和年诺有相处而已!演戏没交流可能吗!可能吗!而且说年诺时间表最空的,你自己来算算好吗!广告,杂志,录歌,电视剧,真人秀,诺诺分明作为新人已经被公司剥削得累惨了好嘛!而且我们诺诺,还有心脏病! 于是此时众人的矛头又开始指向了年诺的经纪人秦婉如—— “你这个经纪人做的太不称职了好嘛!根本就没有好好保护年诺,出了恶性舆论你们不辩驳申明,反而置之不理,而且竟然还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苛待艺人!” “答应我,等诺诺回来,给他少安排点工作好吗!” “秦姐,求你了,好好爱护诺诺好吗!不管你是当年诺的经纪人还是恋人,都请你一定要对诺诺好一点!就算你们在一起,我们也会祝福的,只要诺诺好好的就行!” “我也不指责你了,我就只问一句,诺诺现在怎么样!”…… 秦姐:怪我咯?如今这个恶人的角色倒让我来当了。 男票:宝贝,别方,我可以用心灵和身体安慰你!(づ ̄3 ̄)づ╭秦姐:结婚吗? 男票:咦!!Σ(°△°|||) 男票:你说真的? 男票:等等,不该是你答应我的求婚才对吗! 男票:不,机会来之不易! 男票:结结结!必须结! 随着《巾帼王妃》的好评和收视率节节攀升,年诺的人气疯涨得被一发不可收拾,而原兮洛始终被雪藏。又有上万粉丝因为这部电视剧成为了年诺的忠实粉丝,在得知《音乐速递》的黑幕和年诺如今的新一波热潮在网络上继续不断抨击原兮洛。 紧接着,有记者爆料了原兮洛的艳照,扒出了她的被包养历史。另外原先放出恶性舆论抨击年诺的人,也发出了公开道歉,声称一切皆为不实谣言,其中的内部爆料皆为y姓女明星爆出。至此,原兮洛的娱乐圈生涯彻底结束,再无翻身的可能。 今晚终于迎来了作为叶无伤戏份杀青的最后一幕,也就是叶无伤送走桃玖的一幕。 无数观众们已经完全爱上了叶无伤的角色,虽然心中不忍但却又无比期待地等待今晚的两集。 这两集在《巾帼王妃》的电视剧里让这部剧到达收视率顶峰。 无数网友们称叶无伤和桃玖诀别这一幕为古装剧里年度最虐心,纷纷潸然泪下。 “别告诉我你们没哭,当我看到师兄说,我等你回来以身相许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觉得难过得要死了。阿玖怎么可以不留下!她怎么可以不留下啊!” “史上最虐心,没有之一。年诺绝对把叶无伤的戏演活了,我不信!我不信桃玖不爱他!换做是任何一个女人被师兄这么看着,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的!不说了,我还要再哭会儿。” “谁敢再说诺诺冰山脸没演技的,我今晚就寄刀片!那眼神,那神情,那笑容,真的是一眉一眼,举手投足里完全都是戏好吗?我已经哭得快要疯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留下!就算师兄把我锁起来,关我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特么这辈子睡不到师兄还有什么意义!” “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叶无伤的段落我总是想要让这个人快点走。特别是阿玖离开去找燕侨的时候,我想终于可以摆脱掉师兄了。但是看着电视剧,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阿玖,冲上去,你快点冲上去!别傻站着,别叫师兄,求你了,快冲上去吧!马车里还有叶无伤为你准备的大红嫁衣凤冠霞披,快留下来,快嫁给他!”…… 随着这两集的放映之后,电视台意外地发现收视率下降,竟然有不少追剧的观众都弃剧了。 理由自然是因为叶无伤的戏份结束了。 在年诺的百度贴吧里,底图被换做了年诺饰演叶无伤的剧照,上面落着一行毛笔字——[纵使他一生无喜无悲,也愿守他一世无伤无痛。] 越来越多的粉丝们每天都到年诺的微博和贴吧里签到,祝愿年诺早日康复。粉丝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年诺的动向,但是却无从可知,只能默默等待。 而后让所有年诺的粉丝们惊讶的事情来了。 秦婉如宣布即将结婚,然后,新郎不是年诺! 微博里,秦婉如和他圈外男友的婚纱照发上了网络,然后还附注了一句话—— [我要和君君宝宝结婚了。] 网络上瞬间炸开了锅,秦姐要结婚了!君君宝宝是谁,那么诺诺宝宝怎么办! 随即秦婉如发出了第二条微博,微博里是一个短视频。是在《音乐速递》第一期的时候,秦姐在剧组工作人员里看着录制,年诺在超市里要准备展现个人技的时候。 视频里,年诺不知道该展现什么特长,一脸迷茫地看着秦婉如似乎在寻求帮助。然后秦姐一脸无奈地暗搓搓做出了炒菜的动作,结果年诺的神色越发的疑惑。后期里无数问号在年诺头上冒出,然后秦姐的表情越发哀伤,等主持人叫到年诺时,已然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节目组的花絮,当时并未放出,此时被秦婉如在微博上发了出来。 [至于诺诺宝宝的话,他是我弟弟,也会是我的伴郎。] 这第二条微博发出来之后,无数粉丝们都瞬间爆炸。诺诺已经可以做伴郎去参加婚礼了吗!手术一定成功了是不是!婚礼在哪里,我一定要去看!求婚礼上多发点诺诺的照片好不好!诺诺什么时候回来,你稍微透露一下好不好! 惊喜还没结束,当晚《巾帼王妃》的官博里放出了一条最新录制的年诺的视频。 视频里年诺穿着蓝色衬衫站在白墙前,眉眼弯弯地向挥手道好。 [大家好,我是年诺。] [已经这么久了,我希望大家还能记得我。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我一声不吭地失踪了很久。但是我也看到了很多人对我的关心和支持,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弃过,所以我真的很感动。在这里我想要谢谢你们每个人,特别是我的糯米大军们,还有那些一直以来都在帮助我的人,比如秦姐,比如我的四位哥哥,还有幸运鲤鱼君之类的人。] [今晚我会在《巾帼王妃》最新一集亮相一幕,欢迎各位观看。] [最后——] 视频里的青年,眉眼如墨,浅浅勾起唇角抿笑,嗓音温柔。 [我回来了。] 至此,所有年诺的粉丝们疯狂了! 一条条[欢迎回来]的评论在微博下面每秒成千地增长着。 可以预想到的,《巾帼王妃》今晚的收视率一定会冲上又一个顶峰。 萧阑的确做了手术,他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是他明白的,孟谨想要让他做手术。他不能忍受萧阑的身体受到心脏病的威胁,孟谨想要让他活得更健康,更长久,与他携手共老。 “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不就好了吗?”萧阑打了个哈欠,他此时坐在地毯上,而孟谨从身后将他抱住,似是完全将他搂在怀里一样。他们身上披着一条毯子,孟谨的怀抱也很温暖,让萧阑真的有些困了。孟谨想拉着他看今晚的《巾帼王妃》的最新两集,但是萧阑并没有兴趣,而且自己看自己演戏真的有一种很微妙的奇怪的感觉啊。 然而孟大老板还是很执着地要看电视剧,于是萧阑也只能耷拉着眼睛等着看。 电视里桃玖和四皇子燕侨站在城墙上,他们成功守城直到援兵赶来。此时城门打开,四皇子燕侨领兵出城英勇杀敌,援兵也从后方气势汹汹地进阵,敌军背腹受敌,溃散大败。万千将士凯旋怒吼,胜利的号角吹响,桃玖从城门冲了出来,与一身铠甲的四皇子紧紧相拥。 而下一秒,胜利欢呼的鼓点和号角渐渐退去,缓缓淌入了悠扬的古琴声。 “阿玖回来了吗?” 一袭白衣的叶无伤静静地坐在藤椅上,而身后跪着一地的药谷众人。 “回谷主,没有。” “是吗。”叶无伤缓缓仰头,那双黑眸恍若透着清冷的夜色般,却又好似映着黑幕下柔软莹白的雪色。他的面容惨白,神情却又是那般恬淡,白色雪袍衬得他缥缈出尘。 院落里白雪飘飘,雪梅沁着风雪,明致秀丽却又没由来得让人感到悲伤。 “别回来了,阿玖。”叶无伤轻轻念着,那阿玖的名字都恍若轻碎在了男子清哑的声音里。男子眉眼终是温和下来,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浅笑。他的视线遥遥望向远方,似乎看尽了这个世间的尽头去追随着他心上的人,经久不散的温柔和情愫融入了那双如玉的眉眼。 他的手缓缓张开,手心是一朵白色折纸的桃花,是曾经阿玖教他折的。 院落里,雪梅纷纷,却留不下一抹樱色的桃花。 白雪碎着梅花仍旧在簌簌而落,只看到男人坐在藤椅上出尘的背影。 伴着绵延而又悠长的古琴声的歌曲此时淡淡地切入,正是叶无伤的声音。 [花开无言,叶落无声。] [风过无影,水过无痕。] 镜头一点点拉远,缓慢地拉远,直至那朵纸花从男子修长的指尖划过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叶殇已至,你可愿随我归去?] 在桃玖的那端,一切在漫天血雾里,壮然落幕;在这里,一切在暮色梅雪里,止于寂静。 等桃玖归来那一日,她被拦在了药谷之外,叶无伤近身的人给了她一枚纸花。 女子缓缓拆开了那一朵纸桃花。 里面写了一行字——[我只愿,陪你看尽云谷的每一场雪,晨曦落日,年年岁岁。] 女子的双手轻轻颤抖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字上。 看到这一幕,孟谨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萧阑已经靠在他的肩口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像是一场哪怕紧拥在怀里,也仍旧会不安着惧怕消失的梦。但是萧阑此时就在他的怀里,余生岁月也会一尽如此。 孟谨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颔首亲吻,唇抚过了青年的眉眼。 新的清晨,细碎的曙光沿着窗户照进屋内。躺在柔软的床上,脑子里是沉沉的睡意,身体仍旧被人霸道地抱住,洋洋洒洒的暖意让萧阑根本不想起来。当他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谨,他已然醒了正定定注视着他,男人原本冷漠的双眸似乎也在晨光下溢满柔情。 萧阑眨着眼,朦胧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现在想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着什么初见的美好,甚至他们二人之间发生的事也总是跌宕起伏,事与愿违。但是时日至今一切安好,他们能在晨曦中一起醒来,恍若得之不易的美好般。 有些铭刻在心中的话语会渐渐地烙入灵魂中,无法泯灭的温暖和执着也总会缠绵着时光氤氲在最美好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生命里一定会存在着对方。 萧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笑,声音清糜而又慵懒。 “早上好。” 孟谨沉声嗯了一下,伸手抚着萧阑的后颈,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萧阑低垂着眼,伸手握住了孟谨的手。 他只希望岁月继续静好,他与身旁这人就如此这般静谧地窥探这世间微小而又绵延的幸福。 晨曦落日,年年岁岁。 第60章 命中注定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见证,本届金焰影帝——” 此时在大堂的巨幕里面放出了《无言的世界》的节选片段,鼓掌声骤然响起,尖叫声肆起,台下的观众开始纷纷激动而又热情地大喊在影片中扮演主角的演员的名字。 “年诺!年诺!年诺!年诺!” “恭喜!在《无言的世界》中扮演吴言的年诺,获得第四十六届金焰最佳男主角奖!他将成为金焰奖的最年轻的影帝得主!” 欢呼声在大堂里瞬间炸起,摄像头聚焦到穿着一身白色笔挺西装的年诺身上。 五官俊美的男子似是有些发愣,而后他嘴角抿起笑了起来。他的气质温柔而又优雅,原本如玉的谦和在此刻如炬的灯光下恍若骤然熠熠生辉,有种让人离不开视线的魅力。 年诺,在短短五年里便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五年前,年诺以音乐选秀的节目出道,凭《音乐速递》的真人综艺节目和作为《巾帼王妃》叶无伤的扮演者而脱颖而出,红遍大陆。 当年,年诺因病手术的事牵动了千万粉丝的心,年诺的回归更是成为了当时绝对的热潮。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年诺回归之时他却选择踏入了演艺圈,这让无数期待着希望末年歌能一直作为音乐团队走下去的粉丝们都心碎了许久,甚至许多人都质疑年诺的选择。 而今天,年诺作为最年轻的影帝得主,毋庸置疑地告诉了所有人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萧阑与身边的《无言的世界》的导演和秦婉如相拥,秦婉如本就红着的眼在此刻立刻哭了出来。她如此激动万分地看着自己带着的如同弟弟般的年诺,终于一步步走上了演艺圈最辉煌的位置。在轻声安慰了秦姐几句后,萧阑起身和其他人邻座的人握手,然后走上台领奖。 “等等,在你领奖之前我们有个问题要问你,回答了才能领奖。” 颁奖人这句话一出,全场都笑了,还没见过这么任性的颁奖人。 “其实我上台的时候一看到陈城的脸,我心里就有些慌了。”萧阑也笑了,台上金焰奖影帝的颁奖人正是五年前《音乐速递》的主持人陈城。 了解的众人,也都想到了当年综艺节目里陈城和年诺的互动,不禁都又乐开了。 “我这是代表年诺的糯米大军,来问年诺一个这些年来大家都想问的问题!”陈城一脸认真严肃,假装一本正经地腔调说着。其实话这么一出,大家也都知道陈城到底要问什么了。 从五年前刚开始上《音乐速递》的节目起,年诺就很坦白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没有否认过,但是所有粉丝们都不知道年诺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其实最大可能的还是秦姐了,因为秦姐一直以来都是年诺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是……人家婚都结了!娃都有了!而且秦姐的老公还是公认的晒妻和晒娃狂魔,粉丝们还能瞎想什么? 这时荧幕上突然放出了一段视频,那是在两年前年诺参演的电视剧《一级界限》时参加的一次综艺节目,节目里有个主持人这么发问过。 [那么年诺,你准备什么时候献上你的荧幕初吻呢?] 这些年来,年诺参演电视剧和电影,已经跻身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一线演员。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不知是有意无意,年诺从未在荧幕上演过亲热戏,最多也就是牵手,连吻戏都没有过一次。 [等我,准备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年诺想了想这么认真说道。 然后从那句话到现在,年诺果真还是没有一次在电视剧和电影里面有过吻戏。 所有人都在等着,年诺到底准备什么时候上演荧幕初吻。年诺的粉丝们这些年都等得着急了,其他艺人总是撇清自己没男女朋友,你倒好,你老是说你有喜欢的人,我们从一开始变成你粉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既然这么多年了,你就别藏着捏着了!放出来给我们瞧瞧啊!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 “那么,两年后,我们再来问一下诺诺,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献上你的荧幕初吻呢?” 萧阑看着屏幕中的自己有些发愣,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压压一片的众人。他似乎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在众多人中找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你把奖给我,我就告诉你。”萧阑笑着转头对陈城说。 “大家都听好了啊,诺诺说要给官方回答了。所有人都是证人,给了奖之后,年诺可不准耍赖啊!”陈城一脸夸张地挑眉弄眼说道,然后把金焰奖递给了萧阑。 当众人都屏息等着年诺的回答时,只见这人捧着奖杯突然从台上疾步走了下来。 摄像机跟着萧阑移动,屏幕上的影像跟随着萧阑的步伐到了台下。 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里,萧阑站定到了一个座位前。 在孟谨的眼眸里,那个站在高处最闪耀的人牵引着他心中最炙热最绵延的感情坠落至他的眼前。孟谨的手指微动,有一种麻痹的火热在胸口在燃烧。他想要将这人锁在狭小的角落里,让他的眼中只能有他的存在;但他又想要让这个人站在世界的顶端,享受他所能给予他的所有的闪耀。 尽管璀璨而又耀眼至极,但是这个人依然是属于他的,完整的,独占的。 “我拿影帝了。”萧阑望着孟谨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像个孩子一样炫耀着自己手中的奖杯。 “我看到了。”孟谨也笑了。 正如他所说的,孟谨的视线深处永远只会有萧阑的存在,他漆黑的瞳仁也同样地完全锁住了萧阑的目光。而在现在,即使周围人声鼎沸,喧哗四起,但是他们的眼中恍若也只有彼此一样。 萧阑觉得胸腔里的感情已经完全充斥了,像是急需要什么发泄口完全倾泻出来一样。 炙热而又滚烫。 萧阑缓缓俯身,耀眼至极的闪光灯,一格一格的画面,仿佛连时间也就此停滞。 在一瞬间屏息的哑然之后,尖叫声骤然间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屏幕上俯身亲吻孟谨的萧阑。孟谨低垂的眼里恍若满溢了漆黑的火焰,伸手抚住了萧阑的后颈回吻了过去。 震撼至极,而又前所未闻的荧幕初吻。 在当晚,年诺最年轻影帝,年诺公开出柜,年诺荧幕初吻,年诺公布恋情等等的消息立刻在网络上掀起一片热潮,完全霸屏了所有的热搜。 有人开始想要深扒年诺的被包养史,和影帝的黑幕,但这样的言论立刻被年诺的广大粉丝们立刻抨击过去。这一届金焰奖影帝分明就是年诺众望所归,年诺是凭借自己的演技和实力,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和认可的!更何况,什么叫做被包养!从五年前诺诺就说有喜欢的人,现在只是终于公开!出柜!而已! 于当天年诺的微博里,放出了一副意义不明的鲤鱼跳龙门的水墨画。 一直想要知道恋情但此时还是失恋了的粉丝们开始纷纷留言—— “突然想到了一个梗:我不喜欢男人,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而已;我不喜欢被包养,只是我喜欢的人正好是总裁而已。哼,我能怎样?[傲娇脸]” “真的是要么不公开,要么公开得惊天动地。我真的被吓到了![哭]” “不愧是我糯糯,荧幕初吻直接就现场强吻上了。但是,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谁来给我八一下年诺和孟谨的情史好嘛!这两个人怎么会勾搭在一块的![惊恐脸]” “失恋了,即使这是注定的。虽然我不看好这一对,但是吧,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诺诺找个会疼他的人。如今看来……诺诺找了个绝对会在床上欺负他的,糟糕,我瞬间污了!麻蛋,突然觉得好萌怎么办!就这个梗,我能写个几十万的小说出来_(:3ゝ∠)_” “糯米家族还是那句话:诺诺单身,喜欢一个;诺诺有票,不论男女,喜欢一双!”…… 在眼花缭乱,成千上万的评论中,除了[糯米一号]的糯米团子评论一如既往被大众习惯性地顶上热门之外,另一条评论也渐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里面。 “有没有人发现,诺诺这些年一直转发的都是锦鲤?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锦鲤的锦,和孟谨的谨,好像是同音?” 于是,这条被顶上热门的评论让粉丝们立刻暴动了。 “对!对!对!五年前诺诺在《音乐速递》的节目里说过,他转发锦鲤的时候就是在想那个人!现在想想,其实就是在想孟谨啊!卧槽,简直是细思极恐!” “锦鲤跳龙门,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锦门,反过来,孟谨。别说诺诺没曝光恋情,只是他秀了五年恩爱,但是硬是没人发现[哭晕了]。” “我的天,我竟然不知不觉就被虐了五年狗还不自知?Σ(°△°|||)”…… 年诺的微博一直处于爆炸状态,所有粉丝都在狂轰滥炸地探讨着年诺和孟谨的恋情。 不知道是谁竟然扒出了,[糯米一号]其实是孟谨的微博号。 这个发现更让所有人都吓瘫在了屏幕前。 那个从年诺刚开微博时就一直抢占沙发支持的[糯米一号],在这五年来诺诺每一条微博都评论,虽然每次评论都只是三个糯米团子的表情,每一条评论也都被顶上热门评论。 这个只关注年诺一个人的微博号里面,依旧是每周都会发年诺的动画表情图包,五年来没有一周缺欠过。至于微博里面其他的微博,也都是转发的年诺微博里的东西。 所以说,那个赫赫有名的寰楚集团总裁,就是这个疯狂粉丝[糯米一号]? 尽管年诺和孟谨都没有承认,但广大粉丝渐渐接受了这个设定,细细想来,还真是萌到爆。 广大的粉丝们纷纷跑去[糯米一号]从年诺微博里转发的鲤鱼跃龙门的那一条下面留言—— “我已经看透你们光明正大秀恩爱的伎俩了!虽然如此,我还是被蒙骗了五年![哭晕]” “孟总裁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发一条微博?等等,别告诉我你们下一条微博就是结婚照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裁的痴汉属性已经完全爆表了。我就再多说一句,诺诺身体不好,请你晚上少欺负点他好不好!” “答应我!请你一定要好好对他,我喜欢了诺诺整整五年,不比你少!”…… 与此同时,年诺的经纪人秦婉如发出了一个《浮生五年》的视频。 在这个视屏里记载了五年里年诺成名的点点滴滴,五年里每天一张年诺的照片。从第一张年诺穿着黑色背心鼓着嘴啃西瓜的照片,到最后一张他穿着白色西装站在光下领奖的照片。 几千多张照片,时间真的如同流水一般就在短短的视频里面一点一滴地逝去。从一开始不知名的三流小歌手,到如今炙手可热的影帝,年诺的历程就在众人眼中呈现着,真实的,励志的,而又令人感动的。五年间有几十张是年诺和孟谨的合照,大多都是偷拍的角度。 有照片里,是孟谨坐在片场里,专注地望着扮演叶无伤的年诺在雪地上演戏;有照片里,是年诺坐在病床上对镜头露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孟谨握着年诺另一只手睡在床边;有照片里,是在休息室里孟谨手中在看文件,而年诺已经靠在他的腿上睡着了,身上还披着孟谨的黑色西装;有照片里是年诺在做便当,便当上还故意用番茄酱写上了孟小渣三个字…… 年诺被包养的黑幕评论渐渐止息,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视频都很难再取否定年诺的努力和成功,更无法去评论说年诺和孟谨之间只有单纯的包养关系。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无法否认。既然无法否认,那就给他们应有的祝福。”在记者会上,秦姐这么认真地说道,“如同你们现在许多人的质疑一样,我一开始其实也并不看好他们。” “你们都知道的,从五年前诺诺就声称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个时候,我觉得年诺还小。十九岁,那段时光正是肆意青春的年代,有着不管不顾的冲动,总要用一腔热血去爱,也许我们都曾有过这样一段时间。第一年的时候,我等着他们之间的结束;第二年的时候,我害怕他们之间会结束;第三年的时候,滚他的,如果他们俩结束的话,我和我娃都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年诺说的喜欢不一样,他说了喜欢,那便是一辈子的喜欢。他用了五年来表达着句话,也会用接下来的许多年来酝酿这句话背后所倾尽的他的温柔和喜欢。” “对于那些反对和批判的人,我只想再说一句。” “时间,会证明一切。” 记者会的当晚,年诺和[糯米一号]的微博同时发了一张照片—— 相握的手,一对白金对戒。 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年诺却好似缓缓地隐退在了观众的视线。不同于前五年的出演的电视剧和电影的高产,年诺接手的剧本越来越少。他大多数都是去串场一个配角,突然就发行了一首单曲,跑到综艺节目上溜达几圈,但即使这样年诺的人气一直都居高不下。 年诺的存在,如同票房炸药一般的存在,只要是他参演的电影都会吸引大量的观众去看。但同时的,他也成为了电影剧本的保证,在他参演的电影在上映后都获得了不少的好评。 年诺和孟谨的恋情成了粉丝们常年热衷的话题,年诺和[糯米一号]还是一样,总喜欢在微博上低调地秀恩爱。又是个五年过去,两人都未曾出过其他什么绯闻,就如同秦姐当初所说的,时间会证明一切。不少年诺的粉丝都跑到秦婉如的微博底下留言,求你了,别晒娃了,晒晒年诺和他家老攻吧!你的偷拍大业呢,我们都还等着呢!我就想看他们秀恩爱! 在这一年年初,年诺就发了一条微博宣布末年歌的十年企划案的开始。 这消息一出,年诺的死忠粉全部都震惊了。末年歌在十年前的《音乐速递》之后就解散,莫哥、剪子、阿布和石头重新组建了一个乐队tantrum。虽然这些年都曾经加入过新的主唱,但最后这个乐队还是变成了最开始的四人组,却也成为国内享有名气乐队。 尽管粉丝们知道年诺和他们依然还有联系,但是依然怀念着曾经名为末年歌的乐队。 末年歌这个队名的意义,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大家从末年歌真正认识了年诺,从末年歌认识了莫哥和剪子石头布;从末年歌抵达了《音乐速递》的盛宴,从末年歌沁入了她们的狂热和喜爱;从末年歌开启了年岁的青春,从末年歌结束了青春的十年。在这十年来临之际,末年歌将会重出歌坛,将一首全新的mv呈现在观众眼中。 然而始料未及的,mv还未推出的时刻年诺的死讯传来。 在家中死于心脏病突发。 一开始所有人都只以为是媒体误传或者被假死,但当秦姐发出了正式申明之后,所有粉丝们都无法再将这个突发得看起来像是整蛊一般的新闻当做假的。 年诺的粉丝们无法接受年诺的死讯,年诺才三十岁都还不到,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死了?寰楚集团和年诺都这么有钱,怎么可能会让心脏病的病情如此威胁到性命?为什么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无症状的,就在家里面死了? 众多各种各样的猜疑迅速铺天盖地地涌上网络,关于年诺抑郁症,因情自杀的报道迅速在网络上大片传开。有关于孟谨移情别恋,与年诺分手而促使年诺自杀的报道立刻激起了所有年诺粉丝们的愤慨,他们在[糯米一号]的微博下面怒骂着呵斥着,举着你是杀人犯的标语在寰楚集团总公司下面大哭地嚎叫着。所有人都像是拼命地,将自己的满腔愤怒去声讨孟谨般,甚至于这样的恶性舆论在网络上愈演愈烈。 然而孟谨本人,和其集团公司都未发出任何声明和回应。 直到末年歌十年企划案的mv《命定》正式发出的那一天,末年歌官博发出了一条微博—— [对于诺诺的离开,我们每个人都承受了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悲伤。我们从未想过,现在我们手上的作品,就会这样突然地变成了他最后的遗作。 这个十年企划案是诺诺提出的,我们知道,这个企划案其实是他送给那位的礼物。很可惜诺诺不能将这份礼物亲手交给那位,但是我们依然会将这个mv代交到那位的手中,也会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之间的命定,他们之间的十年。 我们希望所有人能用理智和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年诺的离开,这个时候最痛苦的人不是你们,不是我,应该是他。作为年诺的哥哥们,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诺诺的人是那位。如果你们真的爱诺诺,就不应该去伤害他最爱的人,更不该去伤害这个世上最爱诺诺的人。 这首mv,献给我们最疼爱的末年歌老幺—— 愿你天堂安好,来世平安。] mv的开头是突然拉开的窗帘。 春日的暖阳破窗而入,澄净的光碎着柔和的钢琴曲里散落在房间里。 拉开窗帘的人站在落地窗边,一身干净洁白而衬衫,背影高挑而又美好。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俊美的脸上是温柔的浅笑,那双黑眸恍若融进了最美的阳光般。 他走到了床边,右手撑在空无一人的床上,然后缓缓俯身。男人微闭了下眼,似是对枕头上方的空气亲吻了一下,然后他嘴角缓缓勾起,轻声问好,[早上好]。 [春日的雨,在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早已停歇。 在这个世界的边角,我祈祷着能停止这缓慢流动的时间。] 此时,温柔的男声切入了进了缓缓流淌的钢琴曲,这一刻落地窗的白纱窗帘飞扬起来。 [于我心底绽放的那朵玫红花儿, 已经连季节也淡忘。] 男人在厨房里做早饭,在桌上的是一本打开的自制菜谱日记,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男人转过头去,眉眼弯弯地看着半开的房门,恍若那里有谁正从房门里出来一般。 [无论是遥远城市的稀疏灯光,还是近在咫尺的繁华盛景,也都在那抹灰暗中模糊。 但即便如此,在渐渐逝去的岁月里, 像是空气一样,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心念。] 男人坐在餐桌前,桌上放了两份简单的早餐。男人右手撑着下颚,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他的嘴唇微动似是在问好吃吗,过了小会儿,男人的眉眼微眯起,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神情。 就如同空气的心念一般,在男人的动作里你觉得一定有另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对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是透明的。你看不到听不到,但是却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 [发丝、手指、声音与眼神,还有体温。 这一切,都一直留存在我身边。] 穿好深灰色大衣的男人走向打开的门,他抬眼望了望门旁,恍若那里有谁站在那里开门一样。他抬高了手,指尖似乎是触碰了那个人鬓角的发梢,然后手在空气中轻轻捏着什么,似是在帮那个人整理着领带,随后将衣角平整地顺手下拉。 [于我眼底绽放的那朵铃兰花儿, 五月的幸福已重临。] 小提琴的乐声倾入,家里的门缓缓关上,窗口的铃兰花迎光盛放。 [无论是长桥之上的零零作响,还是清夜月下的湖畔花灯,也都在那轮光芒中深远。 但即便如此,在即将来临的岁月里, 像是空气一样,命途里无法隐匿的踪迹。] [接触的脸颊,与抚摸脸颊的手心,还有你的声音。 这一切,都一直留存在于我心中。] 男人和那个看不见的人在街上走着,雨后的天空格外得清澈而又湛蓝。 他们走过了一座挂满五彩斑斓的锁的长桥。 男人却拿了两个铜色铃铛,缠绕着挂在了那座长桥之上。 他们走过了小雪覆盖的红梅花散落的山坡。 安静地坐在一块巨石上,静赏着繁花落尽下的黄昏晨色。 [河流潺潺的呓语,穿越过午夜的序曲。黑影寂静的延伸,任凭流年一尽远去。] [喧嚣与寂静并行,炙热与温凉融和。你浮游在空气里,我看时光正老去。] 他们走过了红灯笼沿岸的夜月色岸边湖畔。 望着手心的那座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缓缓飘向夜晚的尽头。 他们走过了那片五光十色繁华盛景的街道。 在走至家门口,地面上看到在灯光下拖长的亲吻的影子。 [暖光融融的吟声,流淌过内心的终章。黎明晨色的等待,任凭浮光缓缓而来。] [心跳与脉搏交奏,眼神与目光交汇。你停留在时光里,我看黑夜正远去。] 男人站在墙柜边,专注地望着那一排排一个个精细至极,入目入骨地刻着他的木雕。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个木人的面容,嘴角勾起的笑容温柔得有些悲伤。 灯光骤然暗淡,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迷茫,而后在看到餐桌上一根根亮起烛光的蛋糕又不禁笑了起来。他坐在了拉开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蛋糕上被点亮的十根蜡烛。 [晚安,直到我们的清晨来临的时刻。] 深夜,男人侧躺在床上,俊秀的容貌似乎美好得氤氲在了昏黄的灯光中。身侧是一片空荡,但是他的视线深处似乎有一个已然烙入灵魂的人影,他微动着嘴,[晚安]。 [愿就此将歌憩息在你瞳孔里,留一首十年封尘没入空气。] 纯白的窗帘再次拉起,钢琴的声音渐渐淡去,小提琴的音色越发凸显。 男人站在大片光碎的落地窗前转过头来。 他缓缓踏着脚步,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容。 男人的眉眼温柔,低垂着眼吻上了那人的额头。 小提琴未曾停歇,男人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他推开门,是一个有着一架纯白钢琴的房间,纯白铃兰花在窗边摇曳盛开。 男人坐在钢琴前,双手抚上琴键,于指尖倾泻出的钢琴完美地融入了小提琴的乐章。他的微垂着眼帘还沉浸在其中,眉目间流露出静谧的美感。 [待你我老去,再为你斟满回忆。] [我顺着岁月觅你眼底笑意。] [此生注定。] 小提琴越发清浅,只余留钢琴蔓延而又缠绵的乐律。 [愿就此将歌憩息在你瞳孔里,留一首十年封尘没入空气。] [你是我的命定。] 当最后一个音符浅浅落下,男人含笑站了起来。 他起身向门走去,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却停顿了,继而回头。 “我想说,就算有那么多的如果,结局繁复莫测,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的目光里任由岁月的微光潺潺流淌。 “我还是会爱上你。” 他的脸上挂着眷恋的笑容,目光就像河底的细沙般柔软。 “我对你的爱,十年如一如沉淀。” 男人带着浅笑从门出去,就恍如走出了一个世界般。 落地窗边铃兰摇曳,窗纱四起,在钢琴上的乐谱缓缓合上,落在了封面上华丽的花体。 [。] 因为,你会让它成为命中注定。 电视里的屏幕暗了下去,孟谨低垂着眼,他怀中紧紧拥抱着已然冰冷的萧阑。他细碎的吻从男人的眉眼吻至了毫无呼吸的唇角,阴冷的刀光映射着孟谨冷漠至极的眉眼。 如同情人般缠绵的暧昧,又如同死敌般彻骨的仇恨,他凑近冰冷的尸体耳侧,“骗子。” 这首mv在当晚播出时,所有观看的人都无法控制地痛哭流涕。粉丝们的心恍若都在压抑着心口的剧痛和悲伤,特别是当看到年诺的身影从那扇门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瞬间泪流满面得不能自已。 [糯米一号]的微博转发了年诺十年前第一条的幸运锦鲤,粉丝们知道,这是孟谨在说他想他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依旧不是爱与不爱,而是生死的沟壑。 这首歌,就是年诺的遗嘱;而这个人,就是年诺的遗物。 在接下来进行的年诺的葬礼时,穿着一身黑色的秦婉如满脸憔悴地站在台上。灵堂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上万粉丝们都手捧鲜花,红着眼眶静候着,不少人已经哭了出来。 “今天其实,是两个人的追悼会。” “一个,是年诺,另一个人,是孟谨。” 全场一片愕然,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泪水顿时止不住的往外涌。 “我曾经说过,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是没想到,他们却一起抛下了时间。” 在说完这句话后,秦婉如就在台上已然哭得泣不成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均是眼眶通红或者泪流满面,更甚者早已嚎啕大哭得不能自抑。 十年如一日沉淀。 而下一个十年,便再没有了年诺和孟谨。 在年诺和孟谨的最后的微博里,复杂凌乱的评论最后都渐渐变成了一句话—— [愿来世相见,岁月可回首,深情共白头。] 第五卷:异能队长与末世怪物 第61章 末世相遇 痛。好痛。 全身似乎都被尖刀刺穿一般,一丝一毫地残忍折磨般,他疼痛得濒临崩溃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的视野里是刺眼到极致的白光,耳畔里是不停歇而又混乱的说话声,他的思想完全被疼痛击垮而溃散着。他歇斯底里地想要从他的躯壳里硬生生、血淋淋地剥离出来才好,然而他却仍旧置身于混沌的炼狱中,无法逃脱,也不知时间的流逝。 萧阑只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中经历了无数次死亡的过程一般。 “哈……咳咳!”他从冰冷的地面上猛地抽吸而起,腐烂而又腥臭的空气吸入心肺。随后是猛烈的咳嗽,恍若想要将自胸腔的压抑的剧痛和恶心全部都吐出来才好。 终于清醒过来了。 萧阑的身体颤抖着,然后缓缓抬起头,神色极度疲惫而又迷茫地看向四周。 一片废墟。 与其说是废墟,不如说更像是一座摧毁的城市一般。 地面上是鲜血凝固后形成的狰狞痕迹,狼藉一片的车辆将整条路似乎都堵死了。就连街道都好似经历了战争一般摧毁得面目全非,地上还有数不清的残肢尸体,血腥味混杂着作呕的腐烂的味道让萧阑一时无法接受。 萧阑,并没有记忆。 不,他拥有之前的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没有他现在这个世界的记忆。 很奇怪的,这不应该才对。 萧阑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不正常,感觉很奇怪。他喘息着看向自己的手,却不由得震惊。这根本不像是普通人类的手,他的指甲尖锐是青黑的颜色,有黑色的脉络的细纹遍布在自己干瘪纤细的手上。萧阑踉跄地从地上站起,在车辆破碎的车镜上看着自己的脸。 这还是他的脸。 但是确实就连萧阑自己也无法认出是自己的脸。 皮肤青紫,坑坑洼洼恍若整张脸都被硫酸侵蚀过的脸,他的面容恐怖而又骇人,已经不像是人类的脸一般。萧阑的呼吸缓缓加重,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脸颊,这一切就恍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一般。 从车镜里,他看到自己的身后有人在游走。 萧阑缓缓转头去看,那人和他一样,也不像是人。唇齿间充满了血污,脸色蜡黄,那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已经肚破肠流。空洞而又浑浊的双眼翻翻上翻,眼白对着强光,无意识地走动着。 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此刻似乎越发明了。 萧阑的感官顿时发散开来,不止眼前的这一个,还有更多的分散在这里的四周。 不是人,是丧尸。 萧阑心里已经有了这样隐约的概念,所以,我也变成丧尸了吗? 只是又多看了几眼,萧阑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如今长得比丧尸还要丑陋。但如若他现在不是丧尸的话,为什么眼前的丧尸却不向他扑过来。他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一点原本的记忆都没有?现在这个地方又是怎么回事,他此时应该要去哪里?还有,他真的要以这样的容貌去见孟谨吗?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步入了一个未知的轨道。 “嘭!”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萧阑所有混乱的思路,随后阵阵枪声怦然作响。有枪响代表有活人在,萧阑赶忙转身循着枪声的地方跑了过去。萧阑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恍若已经在平地上飞起来了一般。他甚至于身体灵敏地,潜意识地就跳上了一辆车,然后从车顶部跳跃直冲进了一座楼的二楼的窗户里,动作连贯迅捷得匪夷所思。 萧阑踩在玻璃碎片里,然后闻着那血腥味最浓的门口走去。 他拉开门的那一刻,一具男人的尸体便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男人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浑身遍体鳞伤,鲜血浸满了地面,他的瞳孔涣散,周围躺着的也都是僵硬不动的丧尸的尸体。男人的伤都是致命的,然而最致命的却是太阳穴上的一枪。 这人在奋力杀了周围的丧尸之后,最后一枪自杀。 萧阑弯腰拿起了男人血肉模糊的左手里攥着的照片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随即转过身去。他觉得此时他所能感受到的越发明显,呼吸声,心跳声,还有血液的味道。 这个房间的门是锁的,但是萧阑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锁着的门用蛮力拧开推进去。他打开衣橱,果然看到在衣柜里一个小男孩正蜷缩着躲在一角,他的身体突然停止了颤抖,然后猛地仰起头。 在看到萧阑的脸之后,已经泪流满面的男孩猛地用右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低下头,身体颤抖着,恐惧地拼命想要把自己掩埋在黑暗里。 果然这个孩子是那个男人用性命保护的儿子。 “我们要离开这里。”话语说出口的时候,萧阑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喉咙被烙印过一般。萧阑已经可以听到有另一波丧尸的步伐在楼道里游晃了,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里。他将手中的照片塞进孩子手中,然后将孩子抱了起来。 男孩瞪着通红的眼转头就望见了躺在血泊中不成人形的父亲的尸体,他张开嘴啊啊的大叫着,双手双脚都在挣扎。萧阑伸手捂住了男孩的双眼,没再说话,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用,只能将这个孩子带走先到个安全的地方再理清思路。 萧阑并没有什么撬开车门然后就能发动车子的技能,也只能光靠双腿。然而萧阑却也越发确定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他可以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而且丝毫不觉得累,而且他的感官里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丧尸的所在,从而判断出哪一条是最安全的道路。 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到哪里,只是循着无人的地方走直到入夜的时候进了一家小杂货铺,而怀里的孩子也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饿吗?吃点什么吧。”萧阑将杂货铺里凌乱一片的零食挑了一些出来堆到孩子眼前。 那孩子依旧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面,手中还紧紧攥着染血的照片。萧阑伸手想让那孩子抬起头来,那孩子似乎浑身吓得颤抖得躲开了。 也是,我现在长得比丧尸卖相还差。萧阑忍不住自嘲起来,心底是巨大的落差。他看了看杂货铺里卖的商品,拿了一个漆黑的口罩戴起来,头上还顶着了一个带小鹿角的帽子,手上也戴上了手套,希望将自己丑陋的皮肤都遮掩起来。 他现在不仅长得丑吓人,声音难听吓人,这孩子能支撑到现在都没大喊大叫就已经不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萧阑还是出声了,他随手拆了一包薯片塞进嘴里却如同嚼蜡。 男孩没有吭声。 “你的爸爸,是警察吗?”萧阑扔掉了薯片,换了一个问题。 男孩抬眼,然后摇头。 不是吗?萧阑看到枪,下意识地就以为那个男人是警察。 [我,我是易江峰,这是我的儿子易南。] 萧阑的身体一震,意料之外地望着男孩手中正在放音频的手机。录音里,男人的声音在颤抖着,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声音忽大忽小。 [不管是谁听到这段录音也好,我求求你,带我的儿子走,去安全的地方!是我,是爸爸的错,他妈的就是一个怂蛋,没出息胆小,错过了第一批逃生去市的队伍,之后更加不敢出去。他妈的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我们只能一直躲在屋子里等待救援。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男人的声音此时在录音里听到了哽咽的声音,还有丧尸的撞门声和嘶吼声。 [小南很乖的,他,他不会说话,所以不会大吵大闹的。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请你把小南带走,求你!我,你不用好好照顾他,只要让他活着,活着就好了……求求你,带这个孩子一起走,到安全的基地去!我,我死了之后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让,让他活下去就好……] 透过录音,听到的是一个男人最后绝望的嘶吼声和痛哭声。 [小南,乖乖听话知道吗?不要闹,爸爸不在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东西就吃不要挑食,能睡觉就睡不要累着。爸爸爱你,小南!你听到了吗!爸爸爱你!爸爸爱你……] 音频的结尾是男人泣不成声的话语,然后录音截止。 萧阑怔然地站在原地,他好似从一个录音里面看到了一个穷途末路的男人悲戚而又痛苦地走向人生末路的尽头。而他最宝贝的孩子,此时在眼前抓着手机和照片哭得泪流满面。 “我会带你走的,听你爸爸的话,吃吧。”萧阑叹了口气,他此时真的心力憔悴,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崩坏的世界里。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还要去寻找那个人。他拆了一包面包,递了一个小面包给孩子。 易南接过了面包,却把手机给了萧阑,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萧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过了手机。手机的屏幕依旧是男人和易南的照片,已经完全没有讯号了,电量却还剩下不少。萧阑浏览了下手机里面,有用的讯息是在记事本里。男人在曾经的广播里面记录下来的几个安全基地的具体位置还有照片里已经划出路线的底图。但是高速已经完全瘫痪了,即便是高速也需要开车四小时,更何况不走高速。 在这样丧尸病毒爆发的地方,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逃生,估计男人也觉得他们根本就活不到赶到基地。甚至根本就出不了这座活死人的城市,就选择停留在家里,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隔日里,萧阑还是找了一辆车。一部染血的空车,门敞开着,钥匙还留在车里。只怕是车主也变成丧尸,去哪里游荡去了。接下来的几天,萧阑便带着易南按照地图上标注的几条路线走。 好几条道路都完全瘫痪,无法通行,但是汽车马达的声音好似吸引丧尸的利器一般,总是会有一大群的丧尸不知从哪里涌出来汹涌地扑上来。他用车子撞死几只是几只,但是先被摧毁的永远都是车子。每到这个时候,萧阑便让孩子缩在后座,然后拿着一把之前在乡野拿到的镰刀走出车门。 萧阑当了年诺十年,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为楚涯的时候该如何杀人。但是就在这短短几天里,他却好似迅速变成了杀人狂魔一般。挥着镰刀的手一抬一落,他静静地看着那些丧尸的人头落地,心中却毫无一丝起伏,他甚至没有恐惧,没有惊慌,胸腔里余留冰冷。 他甚至不在意被僵尸抓伤,就像是潜意识里的认知知道自己不会被感染一样,然后望着自己身体上黑红的伤口一点点愈合成枯树一般狰狞的皮肤。 我这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萧阑自己也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萧阑的内心中却有着一种极度不安的暴躁。每天的恍若定点的有一段时间,他的身体都疼痛不堪得濒临崩溃。他觉得好像有人硬生生地剖开自己的身体,然后用刀刃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肆意翻搅一般,痛不欲生。 他将易南锁在车里,自己在外面剧痛难忍地翻滚着嚎叫着。即便是引来了丧尸,他也会神志不清地徒手将那些丧尸撕开,即便自己身上一身伤口,他也觉得比不上自己思想里疼痛的分毫。 感觉,好像坏掉了一样。 好可怕。 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每一次,都痛苦得想要立刻自杀死去,结束这一切的苦痛。 但是,不可以。 这已经是——最后的十年了。 明明这都已经是最后的十年了!为什么我还要浪费时间这里!为什么我还要这么痛苦!为什么我见不到他,找不到他!我想要见他!我要到他的身边去! “咚咚……” 思绪慢慢回转,萧阑看着坐在后座的孩子哭得满脸泪水,双手不断敲着车窗看着他。 萧阑的心下瞬间一软,他如此庆幸地他救下了孩子。当他快要被自己给逼疯的时候,却能看到一个孩子如此干净而又纯粹的双眸。真是一个糟糕的大人,不仅让孩子看到这么血腥残忍的情景,还让他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 “别碰我,到右边坐着。”萧阑打开了车门,易南伸手就要去抓萧阑,萧阑立刻退开一步。他的身上时僵尸和自己混杂的血,他不想让孩子碰到,更怕会感染。 易南点了点头,红着眼乖巧地坐在一旁。 萧阑将浸血的口罩和帽子都摘了下来,他从镜里看着如同怪物般丑陋的自己的脸,嘴角习惯的笑怎么也拉扯不起来。镜子里折射出孩子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神,萧阑发现这孩子越发不怕自己了。 “哥哥可怕吗?” 易南摇了摇头,然后急忙做出了手语。 “别打手语了,我看不懂。” 小孩的手势一顿,有些失落的模样,过了会儿给萧阑竖了一个大拇指。 萧阑终于被逗笑了。 等开车到了y市,萧阑第一件事就去了一家服装店。将一身恶臭的血衣换了下来,他穿着一身新的运动衫,带上帽子口罩。如果不是近看的话,应该还是像个正常人的模样。 腿边小孩扑了过来,他扒拉着自己的裤腿抬眼。他指了指萧阑,然后双手五指伸开,指尖相对,向前上方抱了一下,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即便看不懂手语,萧阑也知道孩子是要他抱了。 萧阑将易南抱了起来,小南的小胳膊立刻环上了萧阑的颈脖。 等入了夜,萧阑便带着易南进了一个小仓库窝着。这里离市已经很近了,而且萧阑可以感知到这里的活人还并不少,但是相同的丧尸更不少。应该有不少的组队的人到了这里,准备出发一起去市的基地。而且当萧阑定神去听的时候,他似乎能听到很远的声音。有情报说,市基地的军方会派人到y市来救援,将人安全地带往基地。 萧阑并不想加入这些小队,他现在的情形只会让人惶恐不安,对于普通人而言也许他就是个变异的丧尸一样。而且萧阑私心里,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怪物的模样,和每日定点的时候疼痛狰狞得歇斯底里的情景。 他此时怀里抱着易南,小孩正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里的单机游戏《模拟人生》。这么多天来,庆幸在一辆车上找到汽车充电线,才让手机一直都没断电。 那个模拟小家里面,有着爸爸易江峰,也有着儿子易南。 小南特别喜欢种番茄,然后爸爸和儿子一起等着番茄一点点长大,再全部都收割掉。 耳畔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和机关枪连发巨响的声音。 是市军区的人来救援了吗? 不止一架直升机的声音,有一架逼近自己所在的一栋楼。萧阑站了起来,他听到了有滴滴的响声,有人落地的声音,而后是沉稳的步伐声一步一步袭来。 萧阑的左手上暗色花纹恍若燃烧起来,疼痛却又炙热。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开了小仓库的铁门,那个熟悉的而又陌生的,修长挺拔的身影静立在视野里。萧阑贪婪而又专注地望着,只见那人黑色的发丝无欲地摆动,黑眸里的洗练与漠然席卷着凛冽的压迫感沿着萧阑的视觉侵入大脑深处,产生疼痛的错觉。 那个人一步步走来,萧阑觉得自己冰冷的胸腔里终于寻回了热度。 然而也只有一瞬而已。 萧阑看到了,眼前男人的眼底是汹涌滔天的仇恨和恶意。 未等萧阑反应过来,只看到那距离自己十米远的人瞬间移动到了自己跟前,而他的手直直地捅入了他的胸口。萧阑的口腔里血腥味蔓延,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人。他见识过这个人极致的残忍无情,却终究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这样伤害他。 此前的种种身体剧痛和精神崩溃,都比不上此刻眼前这人冰冷而又充满杀意的眼神更为伤人,一瞬间就恍若可以把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切割成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 易南啊啊的叫着,却说不出字来,跑过来拼命要推开男人,最后毫无办法地用力咬着男人的腿。 “这是你的新玩具?”男人低垂着眼望着那孩子,而后嘲讽的笑意看着萧阑。 萧阑想要说话,但是看着男人嗜血的双眸,他沁血的喉咙口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 “既然你逃出来了,那么我会用尽办法一遍遍杀死你。”男人的双眼泛着猩红而又愤怒的目光,浑身弥漫着一股阴森又致列的杀气,一字一句缓缓开口,“直到你彻底死干净。” 萧阑哑然,他混沌的目光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心脏在那个人手中噗嗤一声捏碎炸裂开来。 鲜血迸溅,血肉模糊。 世界,崩塌。 第62章 雷霆队长 梦,那都是梦。 当萧阑清醒的那一刻,他的手紧紧捂住胸口。彻骨入肺的剧痛和心脏剥离躯体的惨烈都让萧阑觉得自己仍旧陷入一场噩梦中。萧阑不断催眠着自己,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境,或者只是自己这些天神经崩溃而产生的幻觉。他顾不得溢满口腔的血腥味,粗喘着气坐了起来。 他的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一个血淋淋的洞。 尽管如此,他的衣服却是破损的,这分明昭示着他的胸口受到致命伤的事实。 萧阑的身体颤抖着,倒吸一口凉气。 噩梦,还要继续。 似乎记忆里的昨天,他还被孟谨的双臂紧紧拥入怀中安然入睡。而睁眼之后,萧阑却亲眼看到那个人将自己的心脏握在手中,残忍地捏碎破裂。而现在,他却完好无损地躺在平地上,感受着心脏的起伏跳动,这已经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了。 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就坐在自己附近不远的位置,但却保持着一种安全的距离远望着。萧阑的感官里能够清晰感觉到,他口腔里的血液和那个人身上散发的血液的味道是一样的。萧阑缓缓转头看去,当对上那个人的目光时,身体不禁一震。 眉眼、面容、身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萧阑说不出话来,当他变成如今这副丑陋的模样,却看到了与原本的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你还好吗?”那个人先动了,他走向了萧阑,神情里似是有些不安和局促。 萧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与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人靠近了自己。他怔怔地凝视着这个人的脸,却只能从那双熟悉的眼里看到自己怪物般狰狞的面孔。 “你是谁。”沙哑的声音恍若从毁坏的声带里牵强地摩擦发出。 “我,我叫时靖绥,是z市的大学生。”时靖绥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摩挲着,几分规矩几分正经地介绍。他不敢直视萧阑,只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萧阑。 “你认识我吗。”萧阑对于时靖绥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他对这个世界都一点认知都没有。不过如果是z市的话,代表他们是从同一个城市到这里y市的。 “不。”时靖绥愣了下然后摇头,“我也是,无意看到你的。” 萧阑已经不在原本倒下的位置了,这个陌生的房间外还有九个人在外面,萧阑能感觉到。 无意看到他的意思,是指他们将他搬了过来,还是无意在这里看到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时靖绥有在撒谎。 萧阑微冷的视线扫过时靖绥,他能清晰地听到青年变化的心跳频率和感受到声带里不正常的颤抖。这个人,是认识他的,却要装作不认识。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时靖绥又知道关于他的多少事情?萧阑微皱起眉头,他觉得此时他的整个人都充满了谜团。 “我的心脏碎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时靖绥一愣,他没想过萧阑会开口直截了当地问这个问题。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像是没有想好措辞。过了一会儿,时靖绥才说,“我有,治愈的异能。” “能让死人复活的异能?”萧阑这几天也得知有身为异能者的存在,但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是异能者中的一位,也并不想加入异能者的队伍怕会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不,你,比较特别。”时靖绥微摇了摇头,即便是异能也有能力的范围和极限。时靖绥自然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但是萧阑是例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例外。 “但是你并不惊讶。”萧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他说出这句话。心脏碎裂,死而复生,换做是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是轻巧地用特别这两个字来应对。但眼前这个人便这样说了,他好似已经完全接受了萧阑此时的身份,至少萧阑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人类。 “我……”时靖绥迟疑着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却听到了敲门的咚咚声。 “是我,江万均。” “江哥。”时靖绥走向门口开了门,站立门口的人四五十来岁,面容黝黑眼神坚毅,透着一股子不磨不灭的精神气。江万均正是他们这一行人中的领头人,如果没有他的话,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集结在一起安全到达y市来,所以大伙都很尊敬江哥。 “那小子怎么样?”江万均只能看到萧阑的背影,他们是昨晚才抵达y市,正好错过了s市基地的救援。在寻找暂时落脚处的时候,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人。这并不值得惊讶,因为被丧尸啃咬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处可见,但是一直都很冷淡不吭声的时靖绥却突然激动起来,坚持一定要救这个人。 好像是时靖绥的同学,也许还是好兄弟之类的。 时靖绥强烈要求要单独治疗这个人,他不知道有什么底气来保证这个人不会变成丧尸,但是众人肯定是坚决反对的。时靖绥的确有治愈的能力,但是并不能让受到感染的人得到治愈,只能治疗伤口而已。他根本无法保证那个人变异的可能,也完全是将自己推入危险的深渊。 最后这件事还是江万均出面解决的,他支持了时靖绥的作法。也许只是因为当时时靖绥的眼神太过坚定得不容置疑,江万均选择相信这个眼神,也相信这个年轻人。 “没事了。”时靖绥顺着江哥的视线,也转头看向萧阑单薄的背影。 “你的名字。”江万均站定到萧阑跟前,当细看着萧阑的脸时不觉蹙起眉头。长得很恐怖,如若就这么走在外面恐怕都会被误认为丧尸。尽管时靖绥说这人从小得了怪病,所以才会生得这副丑陋的皮囊,可是还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危险和不安。 萧阑的余光瞄了瞄时靖绥,时靖绥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时靖绥。此时,他自然不可能说自己的名字叫做萧阑,“我不知道,没印象。” “小时,你同学叫什么名字?”江万均只能去问时靖绥,觉得萧阑坏了脑子也是可能的。 时靖绥一下子被问出了,他顿住了几秒,“他,他叫间安。” “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江万均蹙眉更甚,继续追问萧阑。 “不记得。”萧阑的心中默念了间安这个名字,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时靖绥情急之下编造的名字而已。到底他的名字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总会从时靖绥口中问出来。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回去看看。 没有理会其余人的阻挠,萧阑便走出了大楼。他凭着自己的印象走到了昨天见到那个人的地方,有几个丧尸在仓库里或行走或爬行,但是萧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好似不存在般。 水泥地上还渗透着自己变黑的血液,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易南的气息。果然,那孩子是被带走了。如果说针对的人只是他而已的话,那么易南应该已经被带去安全的基地了吧。 萧阑从地上捡起了一部手机,是易南爸爸留下的,如今也被小南给遗留下。 屏幕上是那对父子的笑脸。 萧阑喜欢看这张照片,笑着的,温暖的,相拥的,光明的,这才让他感到生命存在的真实感。 无所事事地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之后,敏锐的感官里能听到一个人急促的步伐,还有丧尸紧随其后追赶的声音。萧阑扫视着仓库,走往电动叉车旁边,只是单凭手力就可以将叉车门架里的链条和导程杆给卸了下来当做暂时的武器。 时靖绥奋力地奔跑着,他的人的气息吸引了不少丧尸追踪。不时有新的丧尸突现,他的呼吸紊乱,步伐慌张,眼里是浓重的惊恐。他心中有些后悔就这样偷跑出来寻找萧阑,却也没想到自己一人单独行动时会遇到这么多的丧尸。 丧尸不知疲倦地追,而时靖绥却越发力竭。他的气息粗喘,步伐开始凌乱无力,那丧尸的嘶吼声似乎近在耳畔。突然呼啸的金属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时靖绥下意识地去看,只看到一只断了两指的青紫的手被一根铁链锁住,然后一个晃眼。那个丧尸立刻被链条带了过去,而后是干净利落地一棍铁棍砸下,脑浆炸裂。 还未等时靖绥定神,就看到那个人影忽得已经闪现到自己的跟前。链条和钢棍的金属碰撞声,丧尸的血肉迸溅声,尸体个个轰然倒地声,连绵在一起。眼前的人在血雾中恍若在残杀一般,但是手法却干净利落,强大震撼。特别是萧阑站在一堆丧尸残肢上时,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美感。 萧阑:“你来做什么。” 时靖绥:“因为你一个人出来,我不太,不太放心。” “一个人出来?”萧阑意味不明地重复了这句话。时靖绥也发现了,其实一个人出来的是他才对。萧阑根本不用担心自身安全的问题,反而是时靖绥,一个人在末世丧尸中行走,没有同伴庇护,才是危险之至。 “和我回基地吧,一个人很危险。”尽管时靖绥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很没有底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回基地,你会告诉我什么。”萧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时靖绥顿了顿,他突然沉默着好似无从回答而哑然了。 “走吧。”萧阑并没有再强逼时靖绥,他觉得在这个人身边再多几日他肯定能知道什么。时靖绥是真的担心他,并不作假,萧阑自然不会将这个人丢在这里。而且没有易南在,他也不用多虑什么,一个人脱身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还没回到江哥落脚的地方,已经有人先一步地找到了时靖绥和萧阑。这两个人是雷霆队的两名编入队友,被派任务到达y市进行丧尸勘察和物资统计,也为了进一步地协调配合s市军区的救援活动,先在y市落点保护并集结前来的人们。 两个特种兵异能者,一男一女,分作叫做刘定和解枫。令萧阑在意的是,这两个人身上穿的黑色制服和戴的徽章是和那个人一样的,也就是说他也在雷霆队里。刘定的话很多,很快就在江哥一群人里面打成一片。刘定说的最多的是他们的,雷霆队队长,不管是形容也好还是事迹都好似已经神乎其神,完全已经队长给神魔化了一般。 队长的名字,萧黎。 萧阑闭着眼睛入神地听着,然后将萧黎的名字一遍一遍在心底默念着。 夜晚寂静无声,人们轮流起来轮岗,萧阑即使闭着眼睛也毫无睡意。他的躯体恍若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但是精神却极度疲乏。他孤身进了一个房间里,平日里总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的过程并没有出现,萧阑害怕会意料之外地突发,只想找个僻静的角落好好呆着。 直至那扇门被打开,一个人迅猛的身影突地向他扑来。 萧阑赫然睁开眼,第一眼入目的看到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眼眸。 然而,是刘定的双眼! 刘定的额头青筋四起,面容狰狞张大嘴,目光贪婪而又凶恶地盯着他。随即刘定的身体迅速地移动着,原本速度的异能在此刻恍若幻影一般流转在萧阑的四周。有锋利的刀片在幻影中出现,一道道刀痕出现在萧阑的躯体之上,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萧阑定下神来,瞬间让自己的感官放大到极致。视野中男人混淆的黑白虚影越发明显,在身上刀片划过的瞬间,萧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反手夺过刀片,转而在刘定的胸口飞速划过血痕。下一刻,萧阑立刻左手翻掌,抓住了刘定的手腕将他狠狠按入地面,石屑四起,然后右手随即按上刘定的颈脖。只要萧阑想,他可以轻松用手劲将刘定的头拧下来。 房间的半块墙壁突然塌陷,萧阑余光看到那人的一刻,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击飞了出来。 萧黎立刻伸手将刘定从地上拉起来,刘定满头是血已经没了意识。萧黎缓缓抬眼望向嵌入墙壁坑中的萧阑,仿佛从红莲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一般,双眼里充溢着针对于萧阑的怒气和煞气。 “先攻击的人是他。”萧阑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他必须要解释清楚,他不知道他与萧黎的过节是什么,但不想让误会更加深,“他已经感染了丧尸病毒。” “不可能!”解枫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刘定注射了新研制的疫苗,不可能感染病毒。” 周围的人听到巨响声也纷纷围了过来,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的瞳仁是血红的,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萧阑面容无波地说着,他虽是在用沙哑至极的声音为自己辩解,但是双眼却是死死盯着萧黎看。解枫愣了愣,然后去看刘定涣散的瞳仁,但却是黑棕色并非萧阑所说的红色。 “我只是自卫,我并没有想杀他。”萧阑直视着萧黎,他知道男人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等你拧断了他的脖子,再说这句话也不迟。”萧黎冰冷的声音沿着空气铺陈开来,从萧阑的耳畔涌入思维深处,由始至终他都未曾相信过萧阑的一字一句。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个人!”萧阑的眼里是无处遁形的痛楚,他看着这个人的脸,根本就无法不去将自己的情感代入进去。身体和心里上的疼痛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哪里要更疼一些。 “信你?”萧黎挑眉,然后缓缓向萧阑走去,“这是第九个。” 第九个,什么? “你的游戏,接下来轮到谁了。”萧黎的声音压迫着在空气中传来,发丝冷冽地随着步伐摇晃。 萧阑不懂男人在说什么,但是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被萧黎的双手打中了。他身体并没有冲撞出去,却感受到了两股极致的气流在体内攻击般得压迫,伤害全部集中到内部。 体内的肋骨在一根根断裂,内脏被挤压,被击溃。血液在喉咙中上窜,直至血雾喷出口腔,而后仍然止不住地从喉咙口涌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理会周围人的震惊,和时靖绥的喊叫声,萧黎扣住了萧阑的颈脖然后就将萧阑的身体直接撞碎了墙壁,然后压着萧阑跳下楼去。萧阑的身体承受了最大的冲击陷入地面,而萧黎锁住萧阑的颈脖死死压在地上。他的拳头似乎包裹着流动的空气,在气压中显示了非凡的气力。而后一击一击地袭上萧阑的身体,超速打出的贯手,似乎找准人体内部构造的位置,每个重击都贯通了萧阑的内脏肺腑。 萧阑想要尖叫,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要痛哭,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身体里的每个器官,每条神经和玄关,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令人窒息。只能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张大嘴巴,瞪大双眼,任由着人一点点扒开他的鳞片,撕扯掉他的内脏,啃咬掉他的血肉,最后只留下一个折断无用的骨架。 “疼吗?”萧黎这么问着,他望着萧阑已经血肉模糊的身躯,伸手甩了甩血淋淋的右手。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萧阑干哑的声音微弱地一字一字吐出来。 萧阑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伤害自己。唯独他,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会。 “为什么不能。”男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阴郁而又血腥的弧度。 但事实上,萧黎不仅能,而且能将萧阑摧毁殆尽。 [你不能。] 萧阑无神地动着嘴唇,眼里的光渐渐沉寂暗淡,冰冷的泪水从眼角划过。 萧黎的手伸进萧阑破败残缺的身躯里,肆无忌惮地摸到了心脏。 “心脏被捏碎的感觉,疼吗?” 萧阑空洞的视线对上萧黎血色阴霾的双眸,他喃喃地张开了口,“不疼。” “也是。”萧黎冷笑一声,他的手缓缓攥紧。 漆黑的瞳仁冰冷而又无情,残忍尖锐的话语一字字似乎切割着萧阑的心脏,鲜血淋漓。 “像你这种怪物,也配有心吗?” 第63章 爆炸逃离 “快说!你对阿定到底做了什么!” “松手!他才刚刚清醒而已!刘定的事情,根本就与他无关好吗!” 耳边是嘈杂轰鸣的响声,那声响恍若直刺入神经,让萧阑头疼欲裂。而后感官恍若被迫地一点点变得迟钝起来,声音渐渐弱化,但那周围的心跳和呼吸声又恍若被强化了般。那样存在的,鲜活的砰砰直跳的心脏,却更让萧阑觉得烦躁而又厌恶。 萧阑刚睁开眼,就有人的重力道压上了他的颈脖,然后是时靖绥愤怒的喊声。果然没有死,然而此时萧阑的心却冰冷得平静。就算已经在萧黎的手底下被重伤成那样,萧阑依旧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身上的伤已经都愈合了,然而他的口腔中还是那股不散的血腥味。 “不是他还会是谁!像他这种怪物肯定……”岩生大声地吼道,他也是雷霆队的一员,也是和刘定关系最好的一员。刘定虽然身上看上去无伤,但是却一直都未曾清醒,身体冰冷呼吸轻微,全身的内脏功能似乎都被摧毁一样只维持着最微弱的运作。但是当岩生昨晚和队长他们会和时,分明看到的是萧阑全身是血,肉体完全摧毁的模样,但如今却好似毫发无伤。 有一道凌厉的风刃从岩生喉口划过,岩生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眼睛微微眯起的萧黎,那双眼里死寂的冰冷无情,让岩生不由得心底涌起敬畏和恐惧来。他的手缓缓松开,然后噤声,眼神不甘地望着时靖绥和萧阑。 萧阑的手脚身体都被特殊材质的绳带束缚在了座位上,完全无法动弹。 很喧哗,自从他的感官敏锐得过分后,他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噪音嚣闹,即便是如今也是这样。机器的轰鸣声,破裂的空气声,错乱的心跳声,世界各种混杂的声音都入了萧阑的脑子,越发得压迫他的神经。 然而,又很寂静。他的视线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还是离不开萧黎。他很想和他说些什么,问问他吃了什么,说说今后的计划,或者说个冷笑话、唱首歌也好,但是萧阑张不开口。 他喉咙里发出的沙哑刺耳,让他自己都不想听下去。更何况,他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放着之前的情景。仇恨的双眼,凌厉的攻击,残忍的虐打,还有无情到极致的漠视。 痛苦。 痛苦到了在那一刻,他真的想要死去的地步。 [像你这种怪物,也配有心吗?] 这句话就如同尖刀一般将萧阑的心活生生血淋淋地腕出来,然后刺得千疮百孔。 怪物。 好,他是怪物,但是那又怎样?他又能怎样?萧阑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被迫的绝境中,无从反抗无从争辩地便被萧黎判了死刑。在一开始,萧阑的心中溢满了恐惧,甚至是绝望的乞求。萧黎不能这么对他,因为那个人是萧黎,而他只会是萧黎的萧阑。 而那个曾经将他深爱着捧在世界之巅的男人,却瞬间将他跌入了最深渊的地狱之中。他的痛苦,他的崩溃,他的悲伤,他的绝望,都由萧黎亲手造成,而这个人却漠然得无动于衷,又冷血得残忍无情。即使萧阑的心都被掏了出来,也无法证明他的真心。 但事实证明,萧黎能够这么对他。 即便如此,萧阑还是根本恨不了,他能够容忍这个人的底线已经完全没了底。而如今,他好似已经彻底没有了恐惧。在经历过这般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后,萧阑已经想象不出更加恶劣的情景。 人,总是生活在盲点里。 身为年诺的他幸福的时候,生活里恍若看不到一丝阴霾,而如今他的世界里却遍布绝望。 萧阑想要自嘲地冷笑一声,但是他却连嘴角的弧度都扯不出来。 萧阑:“这是去哪。” 军事直升机上有七个人,解枫和一个队友在驾驶,萧黎和岩生在这里,刘定全身青紫,若不是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恐怕真以为已经没了呼吸,而时靖绥在自己身侧。 “研究所。”时靖绥轻声凑到萧阑耳边说道,萧阑的身体一颤。一提到研究所,他的身体就有些冰冷起来,一些模糊不清却又血腥恐怖的画面自然而然地萧阑在脑中浮现。 所以,萧黎是要将我这个怪物送去研究所了吗? “你怎么在这。”萧阑不解地看着时靖绥,即便是萧黎要将他送到研究所做解剖也好,研究也好,时靖绥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有治愈异能,可以照顾刘定,还有……你。”时靖绥微垂着眼说道。 萧阑知道,刘定如今的状况时靖绥肯定一筹莫展。时靖绥的异能的确能够治疗内伤外伤,但是刘定的状况已经超出了范围,时靖绥的异能也是无用的。 这个人是为了他,所以才跟过来的。 萧阑望着这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时靖绥,这个人到底为何对他如此执着。 直升机空中领域显然要比在地面上快捷,更加不会遇到丧尸阻挠。然而雷霆队并没有停在研究所附近,而是在更远的一处空旷的平地停下,已经有一辆装甲车等着他们。 “你要做什么?”当看到岩生向他们走过来时,时靖绥立刻挡在萧阑身前。 “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岩生的眼神泛着冷血的目光望着萧阑,那眼神就如同看到丧尸一样,厌恶至极,想要立刻清除干净,“如果你能被研究出什么的话,也算比丧尸多点价值。” “你们又要……”时靖绥无法抑制的愤怒,他大声喊着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那你知道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和这个怪物又有什么关系?”岩生冷然一笑,眼底满是嘲讽,说完就轻松将时靖绥制住甩到一边,伸手要去将萧阑的座椅拆下来带进研究所。 “岩生,带上刘定走。” 萧黎的声音在空气中层层推叠开,渗透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可是队长,他……”岩生的手一僵连忙转过头,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地望着萧黎。 “你这是在质疑我?”萧黎直视过来的眼神分明轻描淡写,却又无情冷酷地带着不觉的杀意。岩生立刻压低了头噤声,不再敢表露自己的心绪,听从萧黎的话只将固定刘定的座椅推出去。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如果他有异动的话……”萧黎的视线从萧阑身上缓缓瞥过,却是落在了时靖绥的脸上,“就杀了这个人。” 时靖绥的身体猛然一颤,解枫和周轻西齐齐应声接下任务。 萧黎和岩生带着刘定走了,如今刘定的身体状况恐怕只有这个离基地最近的研究所有救治的方法。解枫和周轻西一开始还举枪对着战战兢兢的时靖绥和全身束缚的萧阑,后来过了半个小时,解枫便先放下了枪。她对时靖绥的印象不错,治愈系异能的大学生,温柔却也性格坚韧。 [你们带我走吧!我有治愈系异能,一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的!你们,也不用把我当成累赘。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就丢下我让我自生自灭就好,请你们带上我!] 有一双很干净,也很真挚的眼眸,看着让人觉得难以拒绝。他们都知道时靖绥跟着来完全是为了那个似是怪物的人,但却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于是解枫此时就开始和时靖绥交谈起话来,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想从时靖绥口中得出什么想知道的情报。时靖绥很不擅长说谎,甚至一看就知道了。在和解枫的交谈中,解枫看出来了,也不点破,只是模棱两口地继续搭话着。 在解枫和时靖绥聊了半小时后,解枫也没兴趣继续说下去了,便和周轻西走到了直升机门口的平地近处探察周围的地形。时靖绥完全没有想要逃走的意图,凭借时靖绥的能力也根本逃不走。而萧阑的四肢躯体已经完全被特殊材料专业束缚住,更加不可能挣脱开。 萧阑的听力非常敏锐,他能听到周轻西和解枫在外面小声嘀咕,说队长对于这个时靖绥的态度很不一样。首先是因为时靖绥的介入所以昨晚没有对那个似怪物的人痛下杀手,后来不仅同意时靖绥救治,更加破天荒地让一个外人临时加入雷霆队的任务中。 “时靖绥。”萧阑睁开眼看向了时靖绥的脸,如若真像解枫所说的话,那么就代表时靖绥这张脸对于萧黎而言还是有着某种可能的意义的吗?只是,一张脸而已吗? “恩?”时靖绥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阑是在叫自己,立马挺直腰版紧张地被望着萧阑。 “你和萧黎在一起吧。” 时靖绥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阑,“你,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萧阑轻声回道,淡漠得似是刚才的话只是幻听而已。萧阑已经看不到他和萧黎的未来了,如若看着萧黎和与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在一起的话,那是不是可以当做另一种在一起的方式。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萧阑缓缓眯起了眼,危险的杀意却不自觉地在眼底流转。更多的可能是,萧阑会控制不住地杀死时靖绥,没有人可以在他眼底夺走萧黎。 时靖绥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手指颤抖着握紧,不敢直视萧阑的眼眸。 “我真的叫间安吗?”萧阑又问。 时靖绥恍地抬眼。 “你和我,有血缘关系吗?” 时靖绥身体一颤,紧皱着眉头,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哥哥,弟弟。”萧阑已经猜到了如今的情况,这个人与他相似的容貌,熟稔关怀的态度,还有血液融入体内的感觉,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 “我是哥哥。”时靖绥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的脸却变得有些惨白起来。 “那我现在算是什么?怪物?吸血鬼?”萧阑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死不了,却也不像是活着。他能感觉到每一次口腔里的血液,都是时靖绥用自己的血喂给他喝的,似是用这种方式来治愈他一样。而且,他能感觉到的每个人鲜血的气味,然而对他并没有多少吸引力罢了。 时靖绥的唇抖动着没有说话。 萧阑:“如果你是我哥的话,那么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靖绥终于对上了萧阑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他的眼眶却泛红,浑身似是脱力般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时靖绥终于轻轻说出了干涩的三个字,而后他颤抖着身躯,双手捂住脸,有泪水从眼眶夺出。他痛哭着,止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口悲伤地发出,一句一句停不下来地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萧阑不明白时靖绥怎么了,但是他耳边已经能够听到车行驶而来的声音了,想必是萧黎他们回来了。然而惊变就在此发生,从车上推门而出随即倒在地上的人是岩生。 他的制服已经毁坏,头发脱落,身上的皮肉像是被腐蚀一般得融化着,整个人看上去竟比萧阑还要恐怖上几分。解枫和周轻西根本不敢去碰岩生,也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 “跑,毒气,爆炸。”岩生艰难地说着,每说出一个字就有黑血从喉咙口中涌出,甚至于从他的颈脖处腐烂的血肉里粘稠地翻涌出血沫来。 “队长呢?那队长呢?”解枫没有看到萧黎的踪影,也惧怕队长在研究所内部遭遇不测。 “里,面……”岩生的瞳孔越发的涣散,然后身体猛地抽搐起来,越来越多的黑血涌出了腐烂的身体,而后呼吸和心跳声都骤然断了,再也没有了反应。 萧阑全身的鲜血都好似在此刻骤然冰冷,他瞪大眼,无法压抑的震惊和恐惧在此刻让他的理智似乎骤然压垮。他的四肢颤抖着,挣扎着,而后仰天用嘶哑的声音吼叫着将束缚住他的东西全部都迸裂开来。解枫和周轻西同时惊吓地举起了枪对准站起来的萧阑,而后时靖绥立刻用身体挡在萧阑身前。 “你做什么?”时靖绥不能理解萧阑的举动,但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萧阑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过了这些人的预估,但是萧阑在面对萧黎的时候却从不反抗。这是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都认不出他来,对于萧黎为何会有这般奇怪的执念。 “我要去找他。”萧阑甩开了时靖绥。 “站住!”解枫望着萧阑那双泛红的血眸,声音透着一丝颤抖,看到萧阑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她毫不迟疑地开枪。解枫感觉到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了,她的心脏一颤视线一瞥,身体就已经被人从侧边重重一脚踢了出去,是肋骨碎裂的声音,而她的身体飞起用力砸上了直升机。 “解枫!”周轻西大声吼道,植物的异能已经使出,藤蔓从土地上疯长起来然后团团缠上了萧阑的四肢和身体。萧阑的眼瞳漫延血色,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他要去找萧黎,就现在!必须!身体的潜力恍若在此刻爆发,萧阑绷紧的身体突然有气压骤然炸裂开,藤蔓也全然崩解。萧阑将周轻西的手腕和下颚轻松脱臼后,也一同甩到了直升机边。 他坐上了岩生的车,直截了当地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研究所去。 “你要去哪!”时靖绥大声喊道,“那里那么危险,你不要去!” “反正我也不会死。”萧阑瞥了眼时靖绥,开车即走。 “别去!你回来!”时靖绥奔跑着极力想要追上去,而后步伐缓缓慢下来,无力地跪坐在地。 “时靖安,你回来。” 萧阑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神经在炸裂般,脑子灼热的滚烫。他什么都记不清,只能记得萧黎还在研究所,危险,一定很危险。当他看到研究所外的铁栏时,萧阑毫不顾忌地将车最大码地冲了进去,装甲车刚硬的外壳肆无忌惮地碾压进去,直至将研究所门完全顶出了缺口。 萧阑下车冲进去,研究所里一层人不多,但大多都如同岩生一样,化为了一滩滩连着腐肉的骨头。萧阑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有毒化学物质,但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异常。萧阑想不了这么多,按照自己的感官,向血腥味最浓重的地方冲过去,而耳边是警报的鸣笛声,眼前也是瞒着猩红的灯光在闪烁。 步入下一层的地方有一道门,门需要开启智能锁。萧阑不知道如何开,他想要将锁破坏掉,或者是用蛮力将门打开。但是他做不到,锁毁坏也无法打开门,轰上门的力道只会反噬让他的身体骨骼感到碎裂,而如同铜墙铁壁的门却毫无动摇。 萧黎在里面!萧黎就在里面! 萧阑知道的,但是就像是黑洞般的间隔一般,瞬间将他拉扯在外。萧黎会死吗?萧阑不知道,但是萧黎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啊!萧阑的身体都在颤抖着,双眼已经完全转变成骇人的红色,他的身体周边有空气缓缓流动着升起,将他的身体完全席卷之中。 一定有办法!我绝对可以救他!绝对!萧阑猩红的双眸紧紧瞪着那扇门,而后手却缓缓地伸过,是的,径直地穿过了物质阻隔的门。萧阑根本无暇在意自己是怎么穿过大门的,无法停歇步伐地飞速地跑着。 更多的通道,更多封闭的大门。 而无数封闭的门口,都是堆积成山的腐烂的尸体,似乎在临死前都痛苦绝望至极地在可以通向外面的门口挣扎着。但是最后,却依旧只成为了一滩污泥般的尸肉,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的异味。 “萧黎!萧黎!”萧阑的感官开始失效了,他彻底惊慌地没了头绪,只能大声去喊萧黎的名字。 重重叠叠的爆炸声此刻在研究所里轰然想起,地面都恍若地震般得巨震着。 “萧黎!你到底在哪儿!”萧阑的灵魂再次崩溃,痛苦蔓延,这才发现竟还有比之前发生过的事更可怕的事,那就是萧黎会死在这里。如果萧黎死了,那么一切便真的结束了。 结束。 这两个字,对于萧阑而言,要更可怕千万倍。 爆炸声,从外围开始轰鸣。 明明是如此轰响震颤的世界,萧阑却突然间连那个脚步轻微拖移的声音都能听见。 “萧黎。”萧阑立刻循着声音追过去。 那个男人扶着墙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全是冷汗,眉眼里恍若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而后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地倒了下来。而他的身体如同这里所有人一样已经开始腐烂,但是速度却不显著,另一点不同的是,萧黎的整片颈脖处都是乌黑色,黑线蔓延全身,可怖狰狞。他的脚下,有个空的注射器。 “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萧阑顾不得什么,直接将萧黎背在身上。 爆炸愈演愈烈,像是定时爆炸一般,从外围一个个通道的门,炸裂到另一个通道的门,但是当萧阑冲到一个门口时突然想。他不知道是用何种方式将身体穿过来的,但是,他不能带着萧黎穿过这扇门。爆炸节节逼近,而萧阑此刻真的无计可施。 “为什么,为什么出不去!”萧阑一拳一拳恍若毫无知觉地砸上大门,似乎想要硬生生地将门轰出一个洞来。他的双眼猩红,如同暴躁至极地困兽一般,大脑中的理智全然崩溃。 “你既然不想死在这,为什么要进来。” 清冷的声音恍若刺入萧阑大脑,他的动作骤然停下,嘴动了动,过了会儿才发出声音来。 “你不能死。” 即使是如今,萧黎的目光依旧凌冽而又深沉,盯着萧阑血流不止甚至于骨骼错位的双手。 “为什么我不能死。” 但是此时萧阑却没有给出答案,他的头微垂着,望着地上的血液眼神黯淡。 “转身往回跑,第二个转口左转。” 萧阑的耳边传来萧黎类似于命令般的声音,但也不疑有他,立刻跟随着萧黎的指示走。 一步步跟随着萧黎的指示,即便是有智能锁萧黎也完全知道如何打开,甚至于还有萧阑看不出的隐藏的通道,直至最后来到的是研究所的主控室。 耳边的警报声似乎已经到了听觉的极限般伴随着越发轰鸣炸裂的爆炸声,萧阑觉得不仅自己的感官开始失效,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视野里出现了模糊的红色。 而萧黎的身体依旧在腐烂,却又似乎在治愈,遍布身体的黑色纹路仿佛在迅速蔓延地要彻底吞噬掉萧黎的躯体。黑血不断地从萧黎的身体各处皮肤涌出,即便如此,这个坚毅到极致的男子脸上依旧没有绝望的神色,他的双眸冰冷而又坚定地落在主控台上,手指在敲打着未知的程序。 一扇门突然打开。 里面竟然是双人逃生舱。 萧阑立刻将已经无法行动的萧黎给背了过去,固定进了逃生舱里。但是萧阑刚想坐进去时,被萧黎刺穿胸腔捏碎心脏的疼痛又重现眼前。萧黎是想要他死的,既然如此,这个存活的机会萧黎恐怕也并不想给他才对。 “快。”萧黎的手已经开始设置逃生舱的内部控制,他蹙眉望着萧阑迟钝的动作。 萧阑愣了愣,随即坐了进去。还没等得及萧阑为他能够和萧黎一起平静地坐在一个逃生舱中感到庆幸,他的感官缓慢恢复,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他更加能够透过外围周遭的一切轰鸣声里,听到萧黎的呼吸和心跳都在变弱。 这是,萧黎生命流逝的声音。 逃生舱里发出的机械女声已经完全被萧阑屏蔽在外,萧阑只是近似于惊恐得望着萧黎微微阖上的双眸,还有那近似于越发浅若逼近静止的心跳。 “你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行。”萧阑这么说着,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松开地握上了萧黎腐烂的手,“我跟你说吧,我给你讲笑话,唱歌,也行啊。” 你别死,你不能死!明明就在眼前的距离,却远得不可思议。那巨大的,无法跨越的黑暗,恍若永无止境的鸿沟一般。萧阑的心中什么都不剩下了,充溢着分离的恐惧。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在被注射病毒之后,萧黎做了一个短暂却深刻的梦。 萧阑愣住了。 “我梦到我怀里抱着一个人,他已经死了。” 身体一僵,萧阑目光迷茫地去看萧黎的侧脸。 “我把他的心掏了出来,然后把我的心脏拿了出来放到他身体里。” “再把他的心脏放到我的胸腔里。” 萧黎的手在此时加重,用力地似乎要将萧阑的手骨捏碎,他的头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萧阑,双眸恍若带着仇恨恍若带着沉痛恍若带着冷漠,萧阑自己也分辨不清。 最后一轮的爆炸翻天覆地袭来。 在爆炸的冲力中,逃生舱如同火箭般喷射出去,在世界失重颠倒的那一刹那,他听到萧黎说—— “那个人的心,和你一样,是冰冷的。” 第64章 荒山洞穴 逃生舱轰隆坠落地面之后,门随着气压放泄的声音打开。 萧阑从座椅上将萧黎迅速搬到地面平躺下来,萧黎的身躯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四肢的皮肉更甚至于全身都在腐烂,看起来触目惊心。萧黎通红着双眼,颤抖手触碰着萧黎的鼻息,颈脖,还有胸口。 没有!没有!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怎么会没有!不可能!萧阑不可置信地望着,无法控制的悲恸的泪水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他无法想象萧黎的生命竟然真的有一天会在自己的眼前陨落,还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萧黎,你不能死……”萧阑的双唇颤抖着,他手腕上的未名花的图案在灼烧着,他的心也好似在地狱的烈火上焦灼。但是,这一定不是结束,萧阑不相信。他不知所措地,只能伸手一次又一次去帮萧黎做心肺复苏,他要听到血液从心房里流淌的声音,他要听到这个心脏鲜活跳动的声音,他要萧黎活过来! 曾经萧阑一直想的都是他只有十年时间,现在他渴求的,他还能有十年的时间。如果萧阑无法摆脱命运的钳制的话,那么这整整十年,一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少。萧黎要活着,就算他把他当成死敌也好,就算他要折磨他也好,就算他对他只有恨也好,萧阑都少不得这十年。 “活过来……求你。”胸腔里来源于心脏压抑的悲切的残鸣,萧阑瞪大眼,任由泪水模糊自己的双眼,却仍是盯着萧黎变得和他同样丑陋的脸看。无数记忆在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他的心脏炙热的无与伦比,又好像是有黑血无法止住地从现在这颗同样腐烂的心脏里流泻出来。 明明他与这个人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此漫长。但是萧阑仍然觉得不足够,或者说永远觉得不足够。那些曾经携手的岁月,如今看来也就只有一瞬而已。那些鲜明的记忆凝聚在脑海里,与现在眼前的猩红和漆黑的画面交织融合在一起,只剩下了空洞的悲怆。 突然间,萧黎的身体如同痉挛般剧烈地震颤起来,他的喉咙口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后如同哮喘一般地大口喘息着,双眼猛地睁开。萧阑一震,然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去碰萧黎的脸,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怎么样,最后只能在萧黎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泪流满面,却又表情扭曲的丑陋的脸。 萧阑的口中不断喊着萧黎的名字,躺在平地的男人身体的震颤减缓了下来,他的右手缓缓抬起,然后触碰上了萧阑脸颊上的泪水。这一下,萧阑的泪水更加无法止住,他的胸腔里似乎压抑依旧的悲恸都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他埋下头,紧紧抱住了萧黎的身体,就算下一秒萧黎将他踢开踹开,甚至再将他的心脏挖出来,萧阑都不介意。 萧黎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迷茫而又无神。他的身体剧痛着,思维溃散着,但却抵不住灼热的胸口。下意识地伸出手抚上了靠在他胸口的男人的脊背,只觉得那个男人的身体愈发颤抖。脑海中一片的混沌,最后竟只记得睁开眼那刻看到的,这个男人泪脸满面的脸。 “你活过来,活过来就好,没事就好。”萧阑不住地说着,颤抖的嗓音根本停不住说话,仿佛以此来一遍遍安抚自己余留的恐惧。察觉到萧黎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坐起,但是躯体却无法支撑,萧阑连忙伸手将萧黎扶起。 “这里是哪里。”萧黎望向四周,双人逃生舱,乱木,荒林,山地。 “我不知道。”萧阑愣了愣,他并没有在意降落到了哪里,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地理的印象。 “找个地方落脚。”萧黎转头对萧阑说。 萧阑背着萧黎在似是荒山的地方走着,终于寻了一处洞穴安歇下。 “你是谁。” 等到终于可以歇一口气时,萧阑听到萧黎这句话时那口气又立刻提上了嗓子眼。 “你,说什么?” 萧黎,竟然问他是谁,这到底是哪种意思。 “我没有记忆。”萧黎淡然地说着,恍若就跟说快到晚上了一样自然平常。 萧阑:“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黎点头。 萧阑彻底震惊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萧黎会失忆。一路上萧黎表现得都太冷静太正常了,不,也许正是因为萧黎失去了记忆,所以与他之间的相处才会转变的如此平静。萧阑回忆起之前研究所的情景,不知道是注射器的作用,还是毒气或者精神压迫的作用,会让萧黎失去记忆。但是,现在看来,失去记忆倒并非什么坏事,但是如今萧阑又该怎么和萧黎解释自己的身份。 “我是救你的人,但不是你的朋友。”至于是爱人,还是仇人,萧阑此时也分不清了。萧阑都不敢说他和萧黎有亲密的关系,只怕等以后萧黎突然恢复了记忆之后,会以为是他骗他,“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话,就把我当个陌生人吧。” 陌生人,也比之前的关系要好太多了。 像这样,能够真正地摆脱掉之前不知渊源的仇恨,萧阑心底似乎终于平稳了些。 “名字。”萧黎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并没有对萧阑的回答展现出情绪,并无接受也无拒绝。 萧阑的名字刚想脱口而出,却又顿住了。 “你帮我起个名吧,你想叫什么都行。”萧阑用过不少名字,那些名字虽然不是他的真名,但是萧阑其实也都接受当成了身份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他突然间很想让萧黎帮他起个名字。不管是什么名字都好,专属萧黎的名字就好。 萧黎多望萧阑一眼,并没有回应萧阑的期望,反而却是闭上眼睛休憩起来。 萧阑看到萧黎漠然的反应不禁苦笑,这倒也是,如果自己刚醒来就遇到谁说要帮他起名字,萧阑肯定会觉得那个人有病。不过,真好啊,能够像这样和萧黎正常地对话。他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他竟然会如此庆幸着这个人失去记忆。 不过,这下萧黎也跟他一样丑了。 在一起,谁也别嫌弃谁。 “我去找点水,和吃的。” 萧黎的躯体虽然已经不在腐烂,但是那些狰狞的伤口都还在,黑红的血肉在肌肤上狰狞得凸显着疼痛的存在感。萧阑没有办法治疗萧黎,他分明曾经在萧黎手底下受过更重的伤,但是此刻他却依旧因为萧黎身上的伤而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也在剧痛着。萧阑只想在这里能找到水给萧黎清理下伤口,而且虽然萧阑不用吃东西,但是萧黎仍然是要的。 “呆这里。”萧黎并未睁眼,冰冷的嗓音却如同命令一般。 既然萧黎都这么说了,萧阑也只能留在这里。萧黎不再说话,萧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去打扰萧黎休息,只能自己在脑内理清思绪,思考一些自己还没来得及想的事。 之前,萧黎说过他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抱着一个死去的人。 萧阑那个时候就想到了,这个人是不是指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会给孟谨带来怎样的打击,但是萧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能佯装着,每一天的结束之后都会有第二天共同相约的晨光升起。他会在孟谨的臂弯里醒来,他会在他唇角印下一吻,他会对他说早上好期待着新的一天。 但是只有十年,而这个十年,是萧阑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维持了很多年的秘密,更加不能让孟谨发现的秘密。在身为年诺的最后一年,他彻底退出了娱乐圈,只是想留在孟谨身边,尽可能多的时间,将最后一年当成年诺的一辈子不留遗憾地过完。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任何的不留遗憾,当说出口的那一刻,当心底用上这个词的时候,遗憾就已经造成。 [我把他的心掏了出来,然后把我的心脏拿了出来放到他身体里。] [再把他的心脏放到我的胸腔里。] 萧阑其实知道的,他死了以后,孟谨也不会好好活着。 但是,他从未想过孟谨会这么做。 残忍无情,即便是对他自己也一样。 直到此时,萧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孟谨在没有楚凌一部分的记忆时,初遇他便对他与他人不同,这是因为他的灵魂对他保有浅薄的记忆,还是因为他上一世的生命最后的情感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萧黎今天在自己的眼下失去呼吸,失去心跳,萧阑濒临崩溃的恐惧和绝望,他不能容忍自己失去萧黎,就如同孟谨不能失去年诺一样。那么,当孟谨看到死去的他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萧阑根本不敢去想,心脏又开始颤栗的疼痛,恍若陷入真空般窒息。 是他,骗了孟谨。 不仅是孟谨,还有其他的,每个人,他都欺骗了。 萧阑一开始给了他可以一起死去的假象,后来,给了他可以一起活到老的假象。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 属于萧阑真正的未来,是不属于他的。 孟谨,恨他。 爱得多真,恨得多深。孟谨恨他恨得想要剖开他的胸腔拿出他的心脏,孟谨恨他恨得可以用一种残忍决绝的手段杀害自己的生命,孟谨恨他恨得将他冰冷的心脏放进自己的躯体里。 他把他鲜活炙热的心挖出来给了萧阑,萧阑却只能留下一颗破败的心脏冰冷他的身体。 [那个人的心,和你一样,是冰冷的。] 也许除去这个身体和萧黎的仇恨,停留在萧黎灵魂深处的情感,对他依旧是恨意。 他恨他。 萧阑的心恍若破碎般得疼痛着,让他眼眶通红地只能定定注视着萧黎的侧脸。 是啊,他是恨他的。 萧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过来望过来,萧阑愣了,然后连忙移开视线。他压抑不住地用手遮住了眼睛,不想让自己眼里太过复杂太过炙热的情绪落入萧黎眼底。 “姓什么。” 萧阑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过来,萧黎是在问他名字要姓什么。萧阑暗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抬眼认真望着萧黎的面容。萧黎,是真的要给他起名吗? “随你姓好了。”反正纵使萧黎失去记忆,他叫了那么多次萧黎,这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萧黎默不吭声,又微阖了眼。 萧阑也静默着等了很久,等到他的神经也终于倦怠着似乎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他的话。 “萧阑。” 萧阑的身体一震,神经无法遏制地在脑内颤栗着,愕然地抬眼望向萧黎。他心中沉淀压抑依旧的情感似是随着这两个字疯狂呐喊爆发出来,那沉寂掩藏的爱再也无处遁形。那些遍体鳞伤的伤口,那个千疮百孔的心,似乎都在此刻被灼热的苦痛和汹涌的情感所填满。 “名字。”萧黎似是以为萧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冷漠却难得耐心地多说了一句。 萧阑的眼眶通红。 在萧黎有些诧异的视线里,萧阑抑止不住的泪水从脸上流下。 “好。”萧阑抿起嘴角,声音却沙哑颤抖得不像话。 “我叫萧阑。” 第65章 丧尸转变 萧阑站了起来。 萧黎抬眼静默地看着萧阑,目光里一如既往的冰冷和警惕。 萧阑犹豫了下,还是走到了萧黎身边,然后靠着墙坐了下来。尽管此时萧黎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对他而言如此得近,他似乎甚至都够听到萧黎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但是他还是想要凑得更近些。 当他真的坐到萧黎身边后,萧阑的心颤了颤。 有种不可思议的,劫后重生的喜悦。 今天的一天实在太过惊险漫长,以至于如今这样安静地肩并肩坐着都像是奇迹一般。 他能够听到萧黎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那心率的跳动恍若在错乱声中渐渐吻合,心脏一起跳动着,他们一起活着。 当他转过头去看萧黎的时候,他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萧黎的冷然的视线里带着深究和试探,但是却将萧阑的影子完全拢入了他的瞳孔中。 萧阑看着,不由得红着眼却裂开嘴傻笑起来。 “笑什么。”萧黎微蹙眉,不理解这人怎么突然就笑了起来。 “两个丑八怪干瞪眼。”萧阑望着萧黎一张被毁容的脸,还有那双黑眸眼里映着的自己一张拧巴巴的丑脸。即便只是这样疏离探究的对视,都让萧阑感到高兴。 萧黎淡漠地移开了视线,还是不明白萧阑在笑什么。 “你觉得身体怎样。”萧阑伸手想要去碰萧黎的颈脖。 他的手停住。 只因为萧黎的眼神太吓人。 尽管如今萧黎的身体几近无法动弹,但是光是那双眼就似乎可以用戾气杀人一般。萧黎的身体僵硬双手握拳,如同浸染着地狱的烈火的黑瞳猛地瞪住了萧阑靠近的手,那凌厉的视线如同瞪着敌人一般看着萧阑。 “死不了。”萧黎沙哑地回了话。 萧阑怔了怔,然后点头收回了手。想也是,即便如今萧黎没了记忆,也不可能这么相信自己。尽管这么想着,萧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他要动手杀萧黎老早就下手了,他还一路把伤残的萧黎给背了过来。现在不过就是想碰一下萧黎脖子而已,怎么还要用这种杀死人的眼光看他。 但是萧阑看得出,萧黎身体的伤在愈合。尽管不是很明显,但是确实真的在缓慢地愈合着,这种愈合的速度也已经不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了。 萧黎的颈脖处却一片漆黑,在萧阑的视线里可以看到脖子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注射器的针孔印记。萧黎的身体被注射了什么,也许这就是萧黎拥有治愈力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萧黎失去记忆的关键。 虽然不管是萧黎的身体在治愈,还是萧黎失去记忆,目前而言都对萧阑来说是顶头的两件好事,但是萧阑直觉被注射进萧黎身体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萧阑接着问。 萧黎满脸冷汗,却没吭声。 他的身体内部此时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像是体内在爆炸一般得撕裂的疼痛。与其说特殊感觉,不如说已经疼痛得麻木也好。尽管如此,萧黎却也不会明面地表现在脸上哀嚎着。 “你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你。” 萧黎注视了萧阑一会儿,而后闭上眼。 萧阑就这么静静侧头盯着萧黎,萧黎的脸上的皮肉如同被硫酸泼面一般,下颚侧能够看到血肉下露出的骨头,额头几块皮肤黑红地黏在一起,还有些地方鲜血淋漓,尽管这样萧阑竟也能望着出神。 记忆里,男人淡漠俊朗的面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浮上脑海。棱角分明的轮廓,俊挺如山的鼻梁,削薄轻抿的唇,当那双黑眸睁开,会见到深邃有神而又锐利的气势。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萧阑心里暗暗念叨着,这真的是真爱了。 就凭萧黎现在这个烂样,萧阑都完全可以用来赏心悦目地下饭。 过了一会儿,萧阑渐渐正色起来,萧黎也睁开眼看向了洞口。 “我去看看。” 萧阑起身向洞口警惕地走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但是萧阑的眉头却蹙得越发紧。 由远及近的狼嚎声。 野兽出动的凌乱的脚步声。 还未等到萧阑走出洞口,鼻尖已经涌入了一股作恶的腥臭气。 当萧阑走到洞穴口时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他也不由得心猛然抽紧。洞口外已经聚集了近百头狼,而且还都不是普通的狼,是已经同样受到感染的丧尸狼。这些狼的皮毛能够看到腐烂的伤口和阴森森的白骨,但是却丝毫不影响这些野兽的狂性。 狼嚎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黑夜中更加狰狞骇人。萧阑看到顶前的那头壮硕的狼正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看着他,等待着撕碎他,吃掉他。狼浑身的毛竖起,上唇翻起,露出站着唾液的白色獠牙,眈眈地紧盯着萧阑。 然后,那头狼就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向萧阑扑来,而这个就如同是进攻的讯号一般,腐狼接二连三地骤然袭来。如此凶残血腥的战斗就此恍若霎然炸裂般一触即发,无从后退。 萧阑一拳猛地挥去,直指狼的头,那一拳完全使了十分的力。萧阑只看到巨狼的头盖骨都被自己砸碎,暗红的血浆染了他一身血。但他丝毫来不及犹豫,更多的狼扑了过来,争先恐后,接连不断。萧阑没有武器,只能依靠自己非人的速度和力量,用一双赤手空拳死守在这里。 腐狼的血肉在自己的视线下炸裂开来,一头头,毫无停顿。尽管如此,萧阑一人仍然无法完全阻挡住狼群的攻击。他的身体上愈多的被腐狼撕咬开的口子,但是萧阑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攻击,甚至于连着自己的血肉一并去扯开那些狼口然后迅速地一拳杀死。 那一双双猩红的狼眼,对上了萧阑同样杀红了的双眸。 他的身体已经全然麻木,攻击成了本能,萧阑此时就如同一个杀人机器般。 他的痛觉,感情,和精神在此刻都断了线。 只是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他的身后,有着他不能逃避不能畏缩的理由。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这个执念萧阑才会站在这里。 这片土地,已经彻底沦为地狱。 狼的血肉,残肢遍布于此,在男人脚下完全成为了一个恐怖的血泊,男人的双脚完全浸在血液中。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红一片,有萧黎的血,有腐狼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萧阑觉得自己的呼吸冰冷而又充满了血腥味,他的大脑神经已经完全麻木,脑海里只有杀,杀,杀。几十头狼都被萧阑残忍地一击杀死,那一头头余活的狼也丝毫没有野兽的恐惧感,只是将萧阑当成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食物般,狂性大发地扑上来。 就在此时,萧阑的身体突然崩溃地疼痛起来。 是在脑内突然迸发的疼痛,已经完全超越了肉体的疼痛。他的瞳孔涣散,四肢抽搐着,顿时软了身子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余下的十几头狼逮着机会张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萧阑的身体立刻被群狼围攻,而当他转头时,却看到了让萧阑瞪眼欲裂的一幕。 在那昏黑的洞穴里,有一头狼正死死咬住了萧黎的手,另一只撕咬在萧黎的肩口上。 萧阑最后一点理智似乎都在此时彻底崩裂,他疯狂大叫起来地连着血肉将周围的狼都甩开,用拳头将他们的头盖骨击碎。然后奋力跑到萧黎跟前,一只手捏碎了一只腐狼的喉骨,紧接着抬腿猛地一踹,在萧黎肩口的腐狼如同炮弹般飞起,狠狠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宛如烂泥般绽开。 萧阑将那头喉骨捏碎的腐狼徒手撕开,将皮毛扯烂,将内脏拧碎。 “萧阑。”萧黎望着萧阑的冰冷的视线里,恍若浮动了些不同的什么。 萧阑的双眼没有焦距,而双手一直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狼的内体里撕扯着什么。 “萧阑。”萧黎又唤了声,“够了。” 萧阑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茫然而又脆弱的神情,与刚才发狂肆虐的他判若两人。 萧阑染血的手伸了过来,然后颤颤捧着萧黎深可见骨的左手。 萧黎没有拒绝,只是静静望着萧阑的脸。 这个男人已经到了极限。 完全失控了。 此时的萧阑,就像是最后的神智都消失了一般。 嘴唇微颤着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看着这个男人为他发狂,发狂到了他自己都已经崩溃的模样,萧黎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 憋闷的,压抑的,愤怒的,甚至是痛苦的。 萧黎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他尽力抬起左手抚在了萧阑的颈脖处,萧阑在力道下缓缓靠上了萧黎的胸口。 萧阑颤了颤,然后伸出了双手从后背抱住了萧黎,很用力的。 他身上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在了萧黎的身躯之上。 明明他和萧黎的身体都是冰冷的,但是萧阑却觉得缓缓热了起来,他的身体,亦或是心脏终于有了温度。萧阑的神智渐渐恢复了过来,僵硬的身体也放软了下来完全靠在了萧黎的身上。 透过胸口,萧阑能听到萧黎的心跳声,如此得清晰无比。 世界好像又回到了轨道上。 萧阑这下完全失了力气,他的全身麻痹的疼痛感在此刻肆意蔓延起来。萧阑挪动着身体蹭到了萧黎身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紧握住萧黎的手。 萧黎没有出声,只是低垂着眼看着那双染血交握的手。 但即便是这样的平静也没能维持很久。 萧阑自己身上遍布的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完全痊愈了。但是令萧阑心惊的是,他看到萧黎被腐狼咬到的伤口结痂,皮肤变成了褐紫色,黑色的斑点隐现出来。 丧尸化。 萧阑的身体慢慢僵硬,惊恐地盯着萧黎的伤口,从心底泛起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冻碎。 他完全没有预估到事态竟然还会向更坏的意料之外的情况发展。或者说,他曾经听到过那个雷霆队员刘定注射过新疫苗,便以为萧黎也肯定不会有变成丧尸的可能。 紧接而来,猝不及防地萧黎便发烧了。全身发烫得像是火炉一样,萧黎的四肢抽搐着像是剧烈疼痛般,意识也恍若渐渐涣散,手臂和肩口完全一片青黑之色。 “我要变成丧尸了。” 萧黎的瞳孔收缩,而眼眸里是大片的眼白。他的头僵硬地转过来,双眼无神地望向萧阑所在的地方,似是在望着,又似是什么都看不到。 “杀了我。” 萧阑呆呆看着他没有吭声,摇了摇头。 萧黎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 男人的身体还在继续发烫,他不知何时昏迷过去,心率渐渐下降。 萧阑如同枯石一般地静坐着看着萧黎渐渐丧尸化的躯体,在这片黑暗里似乎有冰冷的锁链将他层层束缚缠绕,又从咽喉穿破躯体刺破胃壁,将他的血液冻结,紧缚心脏。 他伸出手让靠在墙壁上昏迷的萧黎侧身躺在地上,将萧黎的右手伸开放在地面上。萧阑枕在了萧黎手臂上,然后让萧黎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侧。萧阑微眯起眼,紧紧抱住了萧黎的身体。 如此贴近的,亲密无间而又炙热滚烫的相拥。 末世中,平和寂静的绝望。 他的指尖抚上了萧黎的脸颊,然后一点点贴近,直至自己的气息印上了男人苍白的唇。 萧阑的身体突然被猛地推开,嘭得撞至洞穴另一面的墙壁上。而后他的喉咙就被遏制住,他感觉到一个火热的身体毫无间隙地压住了他,而后他听到男人的喉咙口发出奇怪的声音,也能感受到那个人贪婪的气息游离在自己的颈脖处,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咀嚼下咽。 萧黎的双眼已经彻底灰白涣散,他张大口,但是颈脖处却青筋四起,似乎是在极力压制住什么。 “滚!”男人终于恢复了行动力,伸出手一把将萧阑摔出了洞穴。 萧阑站了起来,走回了洞穴。 “你给我滚!”萧阑又伸手用力将萧阑整个人丢了出去。 萧阑又走回洞穴里。 萧黎此时双腿都恍若支撑不住般地靠在墙壁上,他的身体从滚烫变得冰冷,双唇毫无血色,脸上是一片灰败的深黑。他的喉咙口发出痛苦般地嚷声,双眼紧闭,而后猛地头一下一下毫无知觉地撞上洞穴壁,额头瞬间血肉模糊。 “别撞了,再撞你也还是丧尸。”萧阑看着萧黎,心里却平静了下来。 萧黎转过头来,面容上看不出是愤怒还是痛苦,只是狰狞着脸将萧阑压在墙壁上。他的身体僵硬而又极度紧绷,拼命地在遏制身体的本能,灰白的双眼瞪大地想要看清萧阑的脸。 “我会吃了你。”男人的声音低沉得令人恐惧。 萧阑定定地望着萧黎,黑瞳里坚定得毫无犹豫。 “那就吃了我。” 萧黎猛地瞪大眼,萧阑这一句话恍若是在他仅剩的意识里骤然炸开一样。 男人大吼了一声,然后一把扯下萧阑染满黑血的衣服。他用蛮力让萧阑背对身去跪趴在地上,在萧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萧黎竟然直接从身后进入了萧阑的身体。 萧阑下意识地就要惨叫出声来,他感觉到身体里如同被刀刃突然搅动一般的疼痛。丝毫没有怜惜,没有停顿,这完全是一场残忍而又暴虐的折磨。他的腰被萧黎紧紧制住,一下下深重地抽撤,一次次在血液的润滑里完全暴虐地全身挺入。 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萧阑紧咬住下唇来承受这场突如其来的虐行。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架都即将被萧黎撞散架,鲜血不断从大腿根部滑落,肆虐的疼痛麻痹着神经。 “这就是你说的吃吗?”萧阑此时干哑地出声,然后费尽力气地转头要去看萧黎。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萧阑。”萧黎一字一字狠声道,他如今就恍如刚才穷凶恶极的腐狼一般,双眼充满血丝,在此刻似乎想要完全将萧阑拆之入腹。 萧阑能感觉到萧黎的身体压了下来靠在他的脊背上,气息游离在他的颈脖处,似乎在挑选好第一块该下口的肉。萧阑的身体紧绷着,却丝毫未抵抗,他就这么服从地跪趴在地上。 感受着体内萧黎肆虐而又疼痛的侵占,萧阑却甘之若饴。 “你可以也把我变成丧尸,然后我们就成了两个丧尸。”萧阑按捺住喉咙口中的疼痛声,低声对萧黎说,“到时候,我们俩就凑个无敌组合毁灭世界去。” 萧阑粗喘着气,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地下意识往前缩了点,却被萧黎更加用力地拉回来,更深更暴力地深入他的体内。萧阑的双眼茫然,染血的大腿根部颤抖着,大脑思绪涣散。 “不对啊,我变不了丧尸的。”无意间看到了墙壁上腐狼的尸体,萧阑终于反应了过来。 “萧黎,我想看着你。”萧阑费力抬起手抓住了萧黎紧扼住自己腰间的手。 萧黎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直接将萧阑的身体转了过来,而他的肉刃依旧在萧阑的体内,残忍地将萧阑内壁的伤口又撕扯出了更多的血液。还未等萧阑踹口气来,萧黎又猛地挺入进去,他高抬起了萧阑的两条腿,将身体的重力完全压在了萧阑身上,然后一下一下都恍若要捅穿萧阑般。 萧阑吃痛地呜咽出声,却抿嘴笑了起来。 明明他的身体丝毫感觉不到快感,但是萧阑却觉得很快活。 他与萧黎最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他此时终于完全重新拥有了这个男人。 萧阑颈脖脆弱的曲线完全毫无隐藏地暴露在萧黎血红的视线下,他一口咬住了萧阑颈脖的皮肉,像是饥渴依已久的野兽一般贪婪而残忍地吮吸着血液。 “萧黎,你可以吃我。”萧阑伸出双手渴求般地搂住了萧黎的颈脖。 “你就算变丧尸了,我也不嫌弃你。” “我养你,养着你,给你吃。” “但你要省着点吃,我给你一只手,一条腿,你等等我,等我长出来了再吃下一顿好不好。” 萧黎的动作缓了下来,他渐渐松开了牙。 身子抬起,血红的眼眸有些迷茫有些怔然地望着萧阑。 “萧阑。”萧黎唤起了萧阑的名字。 他伸手将萧阑从地上抱了起来,让他坐在他的腿上。萧阑的身体再次一寸一寸完全容纳了萧黎的肉刃,然后便是疯狂地顶入和占有,那般凶猛凌虐的力度让萧阑的眼眶发红,全身发颤。 “萧阑,萧阑,萧阑……”萧黎一声声恍若无意识般地不断唤着萧阑的名字。 萧阑双手无力地抱住萧黎的脖子,任由萧黎疯狂的占有。 当意识彻底被侵蚀之前,萧阑喃喃地对萧黎说出了那三个字。 而后,放肆地沉沦进黑暗中。 当萧阑再睁开眼时,没有萧黎,没有洞穴,他只看到了一片血红。 他以为是出现了幻觉,闭上了眼,又努力睁开眼去看。 依旧是,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耳边是仪器作响的声音,人走动的声音,键盘哒哒的声音,液体流动的声音…… “实验品一六五号状况依旧不稳定,须待观察,不可继续实验。” 萧阑微眯着眼看到眼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人,他的手上在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而仪器连接的是一个装满血液的透明玻璃器。 而浸泡在这个血牢里,被锁住的试验品是——萧阑。 他望着那玻璃之外,不断走动的人员和冰冷的仪器,一片空无可怕的苍白,是研究所。 萧阑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同黑洞般吞噬自己。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萧黎初见他时说的那句话。 [既然你逃出来了,那么我会用尽办法一遍遍杀死你。]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一直都没逃出来。 第66章 基地重逢 “已经睡下了?”陆云疏看着守在萧阑门口的幕伍。“是。”幕伍低头回复。 “今日怎的这么早,罢了。”陆云疏还拿着烫人的中药,便想进去让萧阑喝完再睡。但还未走至门口,陆云疏却被幕伍拦下了,陆云疏不禁皱眉,“怎的?是楚涯让你拦住我?” 幕伍不语。 “你若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喊楚涯出来了。”陆云疏心中不明到底何事。 木门在此时缓缓向外面推开。 是用内力将这木门打开的,沉稳而无声,而有这般雄厚的内力之人自然不是楚涯。 陆云疏不由得瞪大眼眸看向那伫立在床边的黑色背影。 那人身穿黑色镶暗金的衣袍,气势宛若天成,那黑色的长发被玉冠束起,那墨黑的背影莫名有一种凌冽的压迫感。透过门隙看去,便能看到那英俊至极的侧脸,屋内昏暗的轮廓映着此人越发的神秘而又深刻,似是神情专注地看着那躺在床榻上之人。 但这人,竟是楚凌! 陆云疏心下大惊,直接闯了进去,生怕楚凌是来杀害楚涯。 楚凌转过头来,蹙眉看着那吱嘎作响的木门,似是不悦。 “楚……”陆云疏才张口一个字便被楚凌点了哑穴无法说话,只能张着口瞪大眼盯着楚凌。 楚凌并未理会陆云疏,转头看向呢喃着什么似是已经惊醒的萧阑,不禁皱眉。 陆云疏看着楚凌,又看着身后默默关上门的幕伍突然间似乎知晓了什么。 这绝不是楚凌第一次来看楚涯! 幕伍是楚涯的暗卫之一陆云疏知道,而还有一个如影随形的暗卫在暗处保护楚涯,陆云疏自然也知道。这两个暗卫必定不会背叛楚涯,但此时这两个暗卫竟是让楚凌进了门,甚至是在帮楚凌守门,不知道楚凌究竟用的是何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必定已与楚凌相识。 楚涯自以为楚凌四年未见他,却不知这夜深无人之时楚凌竟会暗自到他的房里来。 也不知这四年来,楚凌究竟从何时起便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望楚涯。 陆云疏此时才不觉后怕,若是楚凌想要加害于楚涯,只怕楚涯早已不在这世间。 可是楚凌究竟为何要来看楚涯? “云疏,你来了?”萧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听到推门声自是想到陆云疏是送药来了。 楚凌此时解了陆云疏的哑穴,而后也不离开,反倒只是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一处即便萧阑起身也见不到的死角坐着。楚凌神情倨傲,随意拿着茶壶便向一白瓷杯中倒茶,那收放自如的内力竟让这落水声在此时都毫无动静。 “你怎的不说话?”萧阑终于晕沉沉地睁开眼,他眯着眼看着伫立在一旁不动的陆云疏。 陆云疏看着那楚凌傲然喝茶的姿态,一时心中气恼,却又不知自己是否要让楚涯知道。 最后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暂且沉默不语走向了床榻上的萧阑,递出了手中的药。 “把这喝了。” 萧阑面色平常地接过那碗中药。 陆云疏望着那苍白面色,即使唇上也毫无血色,一番孱弱病态的萧阑,终于心下打定主意。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我曾问你这出去寻花问柳怎的易了张如此平凡的面容。” 萧阑才喝了一口药不由得停住了,他抬眼看向陆云疏不知他怎会突然开口说起这件事。 楚凌放下白瓷杯的举动也随之而然顿了顿。 “那时你夜夜易容外出可是去见楚凌?” “楚凌的武功可是你亲自所授?” “那又如何?”萧阑紧蹙眉头,似是不解地望向陆云疏。 这都已经是四年之久的旧事了,今日再提又有何意义。 “那又如何?”陆云疏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他挑眉似是嘲讽地重复了萧阑的话。 坐在一旁的楚凌低垂着眼,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白瓷杯,眼底一片墨色暗沉。 “我倒是记起来了,四年前你在堂厅里曾提起要给楚凌换个干净敞亮的院子。当时众人都以为你想对楚凌下手,倒料想不到你竟是真心。”陆云疏露出了貌似恍然大悟般的神色看着萧阑。 “众人皆道,楚门主你对苏阙宠爱备至,对楚凌不喜至极。但在苏阙毒害楚凌之后,你毫不犹豫一剑杀死了苏阙,却舍身救了楚凌。明眼人难道还看不出,你真正想护着的到底是谁吗?” 楚凌抚着杯壁的举止骤然止住。 萧阑抿了口药,那极致的涩味立刻蔓延味蕾充溢口腔。 “我就算再不喜楚凌,他也是我弟。苏阙居心叵测,用心狠毒。他能毒害楚凌,日后便也能加害于我。终究归底,他不过就是一个小人,我可以宠他,自然可以杀他。”萧阑的神色微冷,轻描淡写地说着,“再者那日也是楚旬天让我救楚凌,父之命怎敢不从,说是舍身也是太过。” “你这套说辞唬唬他人也罢,你以为我会信?”陆云疏眼底有几分愠怒,他当萧阑为知己好友自然觉得萧阑受极了委屈。他心疼萧阑,更气那萧阑一直都将此事闭口不言。陆云疏那眸子似是要看透萧阑般,将萧阑这么多年来掩藏的心思全都要在此时挖出来。 “我犹记得我知你因走火入魔而武功大伤内海被毁那夜,你竟事出无由便罚了苏阙三十四鞭。我只当苏阙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喜,现在想来,只怕你也是为了楚凌出气吧。” “中秋前夕你突然邀我做月饼,当日便清了东厨众人,你说不做多,做四枚玩个新鲜就好。谁知你却不满那成品,我与你在那东厨呆了好几个时辰,少说也做了近百个。最后你倒挑了四个最好看的装盒里,晚宴开席不久便早早离去,你可是将那月饼送与楚凌?” “还有你真当我不知道?在我得知你内海受创之后给了你多少增进内力的灵丹妙药,你以为我诊脉诊不出你根本就未曾服用过吗?你若不是故意藏起不服,便是将我赠你的药都给了楚凌。” 陆云疏这一句句,恍如步步逼问一般,将萧阑尘封掩下的心思一点点揭露出来。 楚凌似是怔住了,他猛地抬眼去看,只能见到萧阑正拿着那药汤的纤瘦修长的手和一角袖袍。 萧阑的手一颤,一时心虚撇开了陆云疏的视线。 “就算没有苏阙这茬,你也早生做好将这青城门门主送给楚凌的准备了吧。” “自然不是。”萧阑此时自然否定。 “不是?”陆云疏冷哼一声,“你传位第一年不乏有拥护你的人找你,你却都闭门不见。即便是如今,这楚凌依旧只是副门主,你仍旧是这青城门做主之人。但你却只缩在这僻静一角不问世事,你这难道还不是将这门主之位拱手相让吗?” “你又不是不知我并非楚旬天亲子,这门主之位本就该属楚凌所有。”萧阑蹙眉回道。 “楚老门主并非如此迂腐之人,他既然能将门主之位传给你又岂会在意这些。更何况楚老门主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心怀愧疚,那人是个痴人,你若是放软几句话说与他听,他必定会要楚凌收手将这青城门给你。”陆云疏即使今日说这话也并非说与萧阑听,他早已摸透了萧阑的心思,此时这一句句不过都是去说给那坐在一旁的楚凌听。 “我如今不过一个废人,病痛缠身也不用再提,若我上位如何服众。再者如今众人都视楚凌为青城门门主,武功也好,谋略也罢,楚凌都比当年身为门主的我高出一筹,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萧阑自是不知楚凌在此,却犹在耐心与陆云疏回话。 “你便是在自讨没趣。”陆云疏应声下来,“你当我不知你一直在帮楚凌?你当日传位众人不服,你却一人便坐落于这偏僻小院拒不见人便是帮了楚凌大忙。这些年来,你虽独居于此,暗卫依旧效忠于你,他们隐匿在各堂中本该为你出谋划策,你却反倒只用来替楚凌扫清障碍。” 陆云疏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瞥眼看向那抹墨色身影。 “而如今啊,这楚凌也不过只是中了个区区小毒而已,便以为是你做的。” “你对他这百般心思,恐不知他却视你豺狼虎豹。” 萧阑心中不由一闷,不愿再理会陆云疏,一口气将那已经放凉的药汤喝下,“真苦。” “倒不知是药苦,还是心苦。”陆云疏接过那空着的瓷碗,“你如今还不准备告诉楚凌吗?” “什么。”萧阑蹙眉,似是有些烦躁。 “你命不久矣之事。”陆云疏轻描淡写地说着。 楚凌面无表情,望向陆云疏的黑瞳霎然冰冷而又凛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般事情难道还要我大张旗鼓地说与楚凌听不成?”萧阑嘲讽地说着。他不知陆云疏今日到底是怎的,他这躯体强撑四年灯尽油枯虽是他们俩心知肚明的事实,但被陆云疏此时这般似是刻薄地说出来,加之句句都提楚凌,萧阑心中自然也恼怒起来。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救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陆云疏说道,“你明知自己受下楚老门主那一掌已是让你心脉俱裂,内腑重伤,夺了你大半条命,却还是硬要去救楚凌。你身无内力,受了那剧毒立刻侵入心肺,一双回蛊更是对习武之人自是无大损伤,但加诸你身自是凶险万分。” “我说舍命二字,自然绝不为过。” “时至至今,我仍疑你当日是否存着自己正好丢了命把门主之位给了楚凌的心思。” 陆云疏的话语恍若字字掷地有声般,重重砸在楚凌和萧阑的心头。 楚凌望着萧阑的一角身影,墨黑的眼瞳里似是有凝聚的风暴翻涌而起。 “你今日怎的,旧事重提,还是来兴师问罪?”萧阑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眉眼里带着愠怒。 “怎敢,我这还不是替你不值。”陆云疏看出萧阑真的发怒了,声音也平缓了下来,他伸出手轻拍了拍萧阑的肩膀,“你若不想提,我日后便不会再提。“萧阑抬眼看着陆云疏恳切的神色,轻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值不值的,终究还是我骗了他。” “楚涯,楚凌究竟有何好,竟让你对他如此掏心掏肺。” 陆云疏终于问了出来,这也是他唯一想问楚涯的一个问题。 夜色寂静,昏黄的烛光下屋内的三人都静了声。 萧阑张了张口,却并未发出声音,他似乎有想说的,兴许是实话兴许又是借口。但在此时沉寂到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羸弱的呼吸与胸腔里空落落跳动的心跳声。即便萧阑心里知道理由,他也无法说出来,因为根本无人会懂。萧阑一时觉得累了,所有的从容淡漠似乎在此时都消散一空了。 他低垂着眼,眼底一尽落寞无力。 这掏心掏肺的人又何止他一人。 何墨将整条命都完完整整地给了他。 萧阑便如同那一朵脆弱幼小的铃兰花,却被何墨用心捧在手心里,甚至是用他的命百般护着。明明这世间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何墨却偏偏要与他走同一道。即便是到最后,何墨也都从未后悔过。在那翩然大火中,恍若第一次般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笑意冉冉,轻笑着却为他走上了一条绝路。 亚尔曼亦是如此。 即便是亚尔曼对萧阑再多的欺骗也罢,萧阑都无法去恨这个人,只因为亚尔曼将萧阑放在心尖上。萧阑曾经时常会想,若当时那一剑并未刺下,无了亚尔曼心尖之血的毁灭之阵是否便会停止。亚尔曼可以视萧阑为神,可以为萧阑创造一个世界,也自然可以为了萧阑不去毁灭世界。即便是亚尔曼堕世界之巅,他却也舍不得去毁灭萧阑。 楚凌对他的好,萧阑又岂会不知。在传位给楚凌第一年,他夜夜梦魇,梦里都是楚凌那彻骨恨意的赤血双眸死死瞪着他,问他为何要骗他。若不是楚凌全然信任他,又怎会如此痛之深恨之切。 萧阑已经受够了这人对他的百般好,甚至已经再受不得他一点好。 他觉得这是笔帐,而他本想好好弥补楚凌,却不知为何怎的越欠越多。 楚凌也好,命定之人也罢,萧阑已经不想再夺取性命之事,他只想楚凌好好的。 昏黄的烛光之下,那病弱苍白之人却是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乐意。” 陆云疏一怔,楚凌的身体同样僵住。 “我乐意这般对他好。”萧阑悠悠地说着,他觉得他此时心里平静得可怕。 这千般思量万种权衡,全遮拦不住不住一句我乐意。 他不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只愿楚凌一生荣华富贵,喜乐平安。 陆云疏看着萧阑那柔和寂静的眉眼,不禁晃了晃神,然后侧头看去。 只见楚凌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昏蒙的烛光中仿佛一座安稳的雕像,但是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凛冽的双眸却是一种不可思议而又炙热似是燃烧涌动的黑色。 楚凌手中的瓷杯化成了砂砾缓缓从手中流泻出来。 第67章 过去现在 “时靖绥。” 当萧阑醒来时看到时靖绥,他的心中已经没有惊讶了。 但是他的胸腔,溢出来的是漠然的虚无,什么都没有,如同只剩下空虚纯黑的洞。 “你知道的是不是,我的身体……”萧阑伸手抓住了时靖绥的手,即使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仍然无法按捺住内心的颤栗。 此刻站在这里的他,只是他的幻体,而他真正的肉体此时浸泡在研究所的实验器材中。 直到此时萧阑才回忆了起来,曾经的种种不对劲。当他第一次被萧黎捅穿胸口的时候,他醒来却是在时靖绥他们临时落脚的小基地里。并不是时靖绥将他的身体移动治疗,而是他的幻体自动出现在了时靖绥身边。就如同这一次一样,他又一次地出现在了时靖绥的身边。因为他们之间相同的血缘,通过血缘媒介而让精神实体化站在了这里。 在他曾经每天都能定时感觉到的身体的痛感,不是因为身体的问题,而是他在研究所的躯体在被进行实验时,他存在的幻体也同样真实感觉到了躯体的疼痛。这样想也对了,在之前他在研究所里产生的那种厌恶的感觉不是作假,零碎的关于研究室苍白的记忆也是真的。而且当初,他的确用自己的身体自由穿梭在密闭的通道里,那是因为他的身体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肉体。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给了萧阑太过的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并非完整的他,而他的躯体还在研究所里当做实验品被研究。 萧阑狠狠拽住了时靖绥的领子。 “你说你是我的哥哥吧!你既然知道的话,那就告诉我啊!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经历过再多大风大浪的萧阑在此刻也不禁慌了神,有一种茫然而又颤栗的恐惧游荡全身。 时靖绥在此刻却恍若比萧阑更加惊惶无措,他的身体颤抖着,眼眶泛红,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萧阑的手渐渐松开了时靖绥的领子,而后黯淡的视线望着眼前的男人。 算了。 就算知道这些那又怎么样,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萧阑越过时靖绥,伸手要去开门。 “你想做什么!”时靖绥瞪大眼转头立刻拉住了萧阑,“这里是基地,你没有他们发的衣物和身份手环,就这么出去肯定会被抓住的。” “谁能阻拦的了我。”萧阑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冷笑,而且,他既然都已经知道自己真身在研究所里泡着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再惨也不过就这样而已。 “时靖安!这里可是在异能者基地,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能冲出去的。”时靖绥更加用力地抓住了萧阑的手,牢牢得不准他离开,“你当初就是被异能者抓起来关进去的,你还想被再抓一次吗?特别是,如果让那些研究所的人知道,你竟然可以利用幻体在外活动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刚才萧阑的脑内还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的话,时靖绥的话真的是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我还是得走。”萧阑思考了时靖绥的话,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萧阑不能躲藏在这里,他要去找萧黎。萧阑不知道萧黎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凭空消失在萧黎眼前的吗?萧黎会不会去找他?现在萧黎已经变成丧尸了吗?……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和焦虑,他必须要去找萧黎,即便是找到一个丧尸也罢,他也要找到他。 “你要去哪儿?”时靖绥红着眼向萧阑大声吼道,无可奈何地气恼,“你怎么就不懂呢!你想现在就这么冲出去吗,在所有异能者的视线里大摇大摆地走出这里?这根本就不可能!” 萧阑愣了愣,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当初他们利用了逃生舱离开了那个爆炸的研究所,但是萧阑并不知道他们具体降落的位置。 他不知道萧黎在哪儿。 他不知道。 萧阑突然笑了起来,干涩而又沙哑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诡异,痛苦到极点的笑声,压抑至极。他用力甩开了时靖绥的手然后靠到了墙上,弓起背缓缓地脱力坐了下来,有些痛苦有些懊恼有些无助地双手抱住了头,像是在绝境中的困兽一般。 他的思想根本无法集中,无尽的黑暗朝他侵袭而来,恍若要将他吞噬。 萧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痛苦。 这样的痛苦和绝望,又到底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时靖绥傻傻地站在了那里,望着萧阑的眼神里有着悲伤和愧疚。 “我要去找他。”萧阑深喘着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拼命地自我拒绝着,如同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在做的,拼尽全力地拒绝自己的痛苦,拒绝绝望,拒绝崩溃。他让自己麻木,让自己相信一定还有路可以走,一定还有机会可以和萧黎在一起。 萧阑不可以绝望。 他早就没收了自己绝望的权利。 “找谁?萧黎队长?”时靖绥愣了愣,然后紧蹙着眉,缓缓出声,“他就在基地里面。” “他在这里?怎么可能!”萧阑愕然抬头,震惊地从地上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扼住时靖绥的肩膀。不管怎么想,萧黎都不可能出现在异能者基地里才对。但是萧阑可以听得出来,感受得到,时靖绥并没有说谎。 “身份手环有定位系统,救援队昨天早上就将萧队长带回了基地。”时靖绥蹙眉,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金属手环。 “那他……有事吗?”萧阑此时也意识到,他从时靖绥的身边清醒并不意味着时间就是从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无缝流动的,所以目前的时间距离萧黎丧尸化之间还有着自己意料不到的时差。那此刻的萧黎,已经变成丧尸了吗?他是被关在这个基地里面了吗? “今早集合的时候萧黎队长出现了,如果你问他有没有事的话,我会说从外表上看,毫发无伤。”时靖绥看着萧阑说。 “毫发无伤?”萧阑愣住了,毫发无伤是什么意思?萧阑记忆中最后的萧黎根本就不能算是毫发无伤,毁坏的面容和躯体,青白的皮肤,还是那双真的如同丧尸般的眼眸。 “你告诉我他的位置,我要去找他。”不管萧黎到底是不是时靖绥口中说的毫发无伤,萧阑也一定要自己亲眼确认之后才能安心下来。 “你到底为什么对萧黎这么执着?也许是你不记得了,但是送你进研究所的人,就是他啊!”时靖绥不解而又压抑地问着。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个怪物?”萧阑抬眼看向时靖绥,他在等这个人告诉自己答案。 “雷霆队新编,是因为前雷霆队除了队长外全灭。”时靖绥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口,“据我所知的,萧黎的养父陈博士也……其实,还不止这些。” “是我做的?”萧阑清冷而又嘶哑的声音问道。 时靖绥困难地点了点头。 其实萧阑早就已经猜到了,从第二次遇到萧黎的那个晚上,就已经从雷霆队和萧黎的话语里明白过来萧黎对自己的恨意是理所当然的。设身处地以萧黎的身份去想的话,也知道这个人对他的滔天恨意足以每次见到他都千刀万剐了,所以当萧黎失忆后,萧阑才觉得那么的庆幸。 “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但是萧阑不懂他为什么会杀掉这些人。 “你的目标其实是陈博士,他进行的项目,是人体实验。”时靖绥怔了怔,然后低声说出口。 “那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萧阑继续问。 时靖绥低垂着眼沉默了,他并没有回答萧阑的问题。萧阑却可以感觉到时靖绥的紧张,不管是过快的心跳声,身体的轻微颤抖,还是紧张惶恐的神态。 “你是,人体实验中的一个。”时靖绥声音干涩,他缓缓抬起头来,在直视萧阑那张丑陋的脸的刹那,在眼眶里凝聚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萧阑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时靖绥的话。 “你是说,我因为实验所以变成了怪物,然后从那个研究所逃脱后,杀了那些人,又被萧黎送回了研究所被另外一批人研究吗?” “对不起,对不起……”时靖绥不知为何在此时哭得泣不成声,一直不断地向萧阑说着对不起。 “所以,我一直在被研究是吗?只不过是从一个把我变成怪物的研究所里,送到了另一个研究怪物的研究所而已。”萧阑只觉得嘲讽,这种事情简直可笑至极,“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作为我的哥哥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是你把我送去做实验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时靖绥哭红了眼跪在了萧阑面前,“爸妈都死了,你生了重病,我真的没办法,我想不出办法了!他们说,他们告诉我有办法救你的,会给你找个好父母对你的,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我后来,后来感觉到了,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去找他们了。但是没办法,我想了各种办法都没用,他们不肯将你还给我。”时靖绥喘息着痛哭着,内心的愧疚如同巨石般死死压着他,一天天堆积更重,让他压抑得透不过起来。 这般太过剧烈的情感第一次让萧阑感受到了,血缘之间传递的那种感应,甚至在自己那空白的大脑里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传入自己的记忆中。 “后来你放弃了。”萧阑低垂着眼望着微弓着身体抽泣的时靖绥。 时靖绥的身体猛地颤了颤,哭声压抑着渐渐淡了下去。 是的,后来他放弃了。 他有去找时靖安,很努力地去找,但是当初留下的线索一找就断,而后了无音讯。他找了一年、两年、三年,然后毫无进展地过了很多年。在这些年里,一开始他还能感觉到来自同胞弟弟的心灵感应,但是几年过去就再也感觉不到了,时靖绥想,也许是死了。 他真的累了,一直陪伴他走来的那些朋友也说忘了吧,人要积极往前看,自己脚下所走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放弃了,放弃了时靖安,人总是想要逃脱悲伤的过去,活得更好的。 然后就在一年前的夜晚,他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里他的弟弟,变成了一个怪物,在血液和黑暗中撕咬着人的鲜血,变成了一个最残忍无情的虐杀犯,游走在尸体和残肢的血泊中,灰白阴冷的灯光里拖长的影子渐渐走远。 从那天之后,时靖绥每晚都在做噩梦。 那些本以为是荒谬的梦境,一天天在时靖绥的脑海里出现,将另一个残忍而又真实的世界送到了时靖绥的眼前。这些画面似乎是从弟弟的大脑里将这些记忆完全传递给了时靖绥一样,但是却丝毫没有在时靖安已然疯狂的脑子里停留。他就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已经成为毫无理智的怪物的弟弟,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厮杀着,狩猎着,直至最后又被关进了灰白的研究所里。 他是个罪人。 毁了自己亲弟弟一生的罪人。 第68章 洞穴石壁 萧阑失神地躺在床上,听着男人悉悉索索穿上衣服的声音。 他微微撇过头去看,在男人制服下包裹下的每一寸身体肌肉都显得矫健完美,线条坚毅,透着一种杀戮而爆发的力量。男人感觉到了萧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他,黑色的发丝在黑暗中微晃,眼眸中冰冷的压迫感袭面而来,让人有种难以直视的感觉。 萧黎缓缓走了过来,他伸手抚上了萧阑的颈脖。 萧阑的身体不自觉得紧绷,他现在全身都恍若彻底麻木了,大脑里的思绪也随之一片空白。萧黎的手指一触碰到他,他冰冷的身体就像是被唤醒了一样,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这个男人压迫的触碰,霸道的亲吻,猛烈的侵入。 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刚才那场激烈的性爱的回忆又充溢大脑,尽管从头至尾都只有萧黎的沉默和他压抑的喘息声。萧阑没有想到他又和萧黎这么无缘无故地上了床,萧黎的状况又像上次失控了一样,这一做就做得简直没完没了。萧阑第一次感谢他这个怪物的体质,否则怕是真的要被萧黎做死在床上,尽管相比于山洞的那一次简直要好太多。 但是这样的性爱依旧像是冰冷的发泄一样,不管是对于萧黎,亦或是萧阑。 萧黎的视线低垂,萧阑的一切此时都毫无遮掩地尽收在他的眼底。萧阑知道他在看什么,整个晚上萧黎在他身上蹂躏留下的痕迹,已经开始渐渐褪去了,就连那些激动的时候留下的见血的咬痕也都在愈合,很快便会不复存在。 这样消失的痕迹,就恍若在无声地向萧阑暗示着什么一样。 “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萧阑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语气来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也许该如同萧黎一样的淡漠冰冷,也许该用嘲讽的语气去讽刺萧黎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所作所为,也许是该很贱地期待着能从萧黎口中听到什么意外的感人肺腑的话…… 但是,萧阑觉得很累,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萧阑从未如此这么得累过,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都被掏得空空的。尽管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从未拒绝过萧黎,甚至还会去努力迎合他,但萧阑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死去。 尽管是这样,但是他的精神却又在此刻矛盾地分割开来,一部分的他觉得麻木冰冷,一部分的他又仍旧在渴望着萧黎,从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执念。 当萧黎的手离开他的肌肤那刻,萧阑的双手颤抖着握紧。 他想要紧紧抓住萧黎的手,然后能够理所当然地愤怒地去质问萧黎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萧阑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他和眼前的人会发生到今天这种,无话可说的境地。 萧阑望着萧黎转过身去,仍然能够感觉到有一种痛苦和冰冷油然而生。萧阑的神色黯淡一片,眼帘微微垂下,只剩下夜灯苍白的光落在男人无机质的瞳仁上透着薄凉的冷色。 什么啊。 至少也随口说些什么。 这样……真的,到底算什么? 当感觉到萧黎的黑影靠近的时候,萧阑都懒得动弹一下,也不想再抬眼去看萧黎。 他感觉到萧黎坐上了床沿,感觉到了男人的手触摸到了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了湿润的毛巾盖上了他的腿根,萧阑的身体颤了颤,然后猛地坐起了身。 “别动。” 萧黎的手拉住了萧阑下意识回缩的脚,然后继续用潮湿的毛巾擦拭萧阑一片狼藉的下体。萧阑随之看去,能看到自己的下腹蔓延到大腿的膝盖都是浑白的浊液,大多是萧黎的,也有他的,至少这证明他其实在那个过程中他也有爽到。 萧黎的动作很细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了,这样反而让萧阑有些不太习惯,被毛巾触碰的腿根都在微微颤抖着。萧阑轻抿了嘴唇,明明之前几个小时都被眼前的男人猛力过分地占有,他都未曾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萧阑却觉得有些无措起来,眼光都不敢去看萧黎的动作。 “你是救我的人,但不是我的朋友。” 萧阑愣了愣。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话,就把我当个陌生人吧。” 萧阑缓缓转过头去看向萧黎,这些话,是在山洞里他对萧黎说的话。 “你觉得我们算什么。”萧黎抬眼,那一字一字的话语在黑暗中如同逆流一般翻涌开来,却又无可动摇地席卷了萧阑的思想,“陌生人?” 萧阑一时哑然了。 那个萧阑刚才问出的问题,不管萧黎给出什么答案,萧阑都应该可以有无数的话来回堵萧黎。但是每次都是这样,这个男人总是给他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是。”萧阑说话。 此时萧黎却身体前倾,吻住了他的唇,停顿了一下便轻退开。 萧阑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萧黎。他只能看到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那双一如既往的冰冷的黑眸正定定注视着他,却又好似有什么不同。 “你……”萧阑顿住了,嘴唇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萧黎又吻住了萧阑。 他的唇覆了上来,单纯的触碰,没有如火如荼的交缠,轻吻后便分离。 “你别……”萧阑心跳开始加快,他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微颤了起来,身体向后退缩。 萧黎又倾身吻了他。 从这个角度,萧阑可以看到萧黎完美冷峻的脸。男人微眯着眼,映衬着黑眸的睫毛微颤着,在光下衬托着斑驳的光影,影影绰绰地恍若在迷惑着萧阑。 “我说你……” 萧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等他开口萧黎就这样很轻地吻他,吻完就退开。 萧阑觉得此时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的身体一直下意识地缩到了墙角,而萧黎的身体也一直紧跟着压了过来,微冷的气息轻呼在他的脸上。 萧阑彻底没了辙。 之前心中再多自以为坚守的麻木和冷漠,在此刻都因为萧黎的几个吻而溃不成军。 “萧黎。” 在萧阑的视线里,恍若慢镜头一般见到萧黎缓缓低下头来,低垂着眼帘,发丝随着他俯身的弧度无欲地飘动,他的气息渐渐靠近。然后,萧黎很轻地吻了他,摩挲着他的唇,像是在虔诚而又认真得感受着他的温度、气息和存在一般。萧阑压抑住身体无措而握拳的手在此刻缓缓松开,而后顺应内心地搭上了萧黎的背。 这一回萧黎的吻没有退开,男人一只手抚上了萧阑的发丝,而后闭上了眼。萧黎温柔地撬开了萧阑的舌关,唇舌交缠,他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上了萧阑的身体,萧阑觉得自己身体死去的那部分似乎又有了温度一样。这个吻丝毫没有之前的暴虐冲动,萧阑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几乎欲破人心。 明明这样的吻很温柔,但是却让萧阑觉得有些窒息,他微微仰起了脸想要获得更多氧气,但是不管再多的呼吸似乎都被萧黎完全夺走般,好像他的完全都属于萧黎,又好像他是萧黎的一切。 这一吻过后,两个人都有些喘,萧阑的手还抚着萧黎的背。 “陌生人,恩?” 萧阑的身体僵了僵,萧黎在耳边上挑的低哑的尾音和鼻息都让他觉得心脏悸动。 紧接着萧阑的右手突然被放进了一把匕首,刃上苍冷的光恍若瞬间刺痛了萧阑的双眼,然后在萧阑还未反应过来的一刻,他的手被萧黎用力按住手匕首已经刺入萧黎胸口一寸有余。 萧阑在此刻似乎真的窒息了,他的手用力坚持不让匕首再深入一毫,他的心中惊惶而又恐惧,然后另一只手扼住了萧黎的手,随后将匕首从萧黎的胸口拔出,扔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萧阑的右手还在颤抖,他愤怒地大声向萧黎吼道,只看到萧黎的胸口鲜血直流,然后就要扒开萧黎的制服去看胸口的伤口。 “仇人?”萧黎的双手却制住了萧阑的举动,再次贴近了萧阑的身体,他的发丝轻垂在萧阑脸侧,脸庞形成了极具美感的角度,双眼紧盯着萧阑带着惊惧带着怒意的脸。 “萧黎,你放开!”萧阑此时才发现他的双手根本无法从萧黎制约他的力度中挣脱开来,萧黎的力道竟然比他一个怪物还大。 当萧黎手上的力度卸下些,萧阑迅速挣脱开,然后脱下萧黎的制服去看。 胸口的伤口泛着青紫,血迹发黑,但是刀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萧阑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那场之前在研究所的意外对于萧黎而言有着更加不可估量的影响。 “不会死。” “你如果要报复,现在可以趁机会。” 萧阑的动作依旧停顿,但是却明白了萧黎的意思。他说的报复,是指之前萧黎对他所做的,让他现在可以同样,甚至于加倍地报复在萧黎的身上。但是—— “谁要这种机会!”萧阑将萧黎的制服拉上,松了口气却又心口又重了一分。虽然不知道萧黎的身体到底因为那次意外发生怎样的异变,但是萧阑会担心是不是已经有人知道萧黎身体的异样,如果知道的话萧黎会不会被同样当成实验品关进研究所里。 萧黎伸出双手抱住了萧阑。 他的双手环绕着萧阑的身体,脸微侧着,而耳朵靠在萧阑的胸口,聆听着萧阑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很久以前,他也这样认真听过,但是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温度,没有熟悉的心跳声。 “疼吗?” 萧阑知道萧黎在问什么。 怎么可能不疼? 疼。 简直疼死了他。 “不疼。”萧阑低垂着眼,他望着萧黎的头发,伸手微微缠绕着他的发丝。 萧阑心软了。 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只要眼前这个强大到冷酷至极的男人对他露出那么一点软弱的神情或者姿态,萧阑整颗心就完完整整地偏过去了。 曾经萧阑以为他能忍受的眼前这个人的程度毫无底线,到现在萧阑才发现,原来是真的。那些过去的,疼痛的,黑暗的,血腥的,崩溃的,此时在萧阑眼中都好似已经微不足道了。 萧阑其实也有过歇斯底里的想法,让萧黎虐待他好了,让他尽情伤害他。然后再想方设法让萧黎记起来,让他后悔,让他忏悔,让他痛苦一辈子,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萧黎自己受着去。 但是,萧阑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真的很想和萧黎在一起,没脸没皮地想,发了疯病地想,视他如命地想。 就算心中有压抑,痛苦,绝望,甚至是已经无法忽视的、无法掩埋的裂缝和隔阂,萧阑都会自顾自地抹去,假装什么都不存在。 萧阑会原谅他。 即便现在不原谅也好,萧阑知道以后,不管是多近多远,萧阑终究会原谅萧黎。 既然如此的话,如果必然有这个终究,他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个毫无意义的过程上。 萧阑抱住了萧黎的头,然后缓缓低头将自己的脸颊靠在萧黎的发丝上。 明明两个人都是如此的冰冷,但此时就仿佛,冰冷也是可以汲取的温度一样。 可即便如此,萧阑的心脏仍旧泛起了钝钝的疼痛。 此时萧黎手腕上手环发出的电子音破坏了这样寂静的氛围。 “留在这里,别离开。”萧黎的眉头微蹙着望了望手环上出现的内容,然后站起身来,他的手指却留恋地抚了抚萧阑的眼角,“等我回来后,我要听你说,全部的。” “说什么?” 萧黎的大脑里充溢着破碎的语句和片段,却始终无法连成一片。原本毫无空缺的人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大片的都是空白。他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质疑自己的身份,质疑自己的存在,但是事到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人不管是谁,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是最重要的。 “我要知道——萧阑的,一切。” 午后房间里来了一个人,不是萧黎,也不是时靖绥,而是萧阑并未见过的人。 “我是林诀,是萧队长派我来的。” 萧阑知道这个人是萧黎指派来的,毕竟萧黎既然让他待在这里,肯定已经对他有所安排。但是,林诀身上的白大褂和那消毒水味让萧阑不由得蹙眉,他的潜意识里对这样的研究人员已经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 “这是你的制服,还有手环。” 萧阑望着那雷霆队的制服愣了愣,萧黎这是打算让他进到他的特种兵队伍里?而手环上金属刻字的名字不是萧阑,而是陈书平。 间安,时靖安,现在又是陈书平,他的名字还真多。 “岩生和刘定都在任务中牺牲,陈书平是雷霆队队员的候选人员,但是他在上一次任务中下落不明。他的人际关系贫乏,用他的身份加入雷霆队比较适合你。”林诀似乎看出萧阑所想,态度疏离而又公式化地解释着。 萧阑点了点头,对他来说现在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了。 然后林诀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冰冻的人皮面具。萧阑挑了挑眉,他也没说话,只是任由林诀捣弄自己的脸。而林诀的目光依旧淡漠至极,毫无情绪的波动,如同正常按照程序运作的机器人一般。 等林诀结束他的工作,萧阑从镜子里看到一张陌生而又普通的脸,比他怪物的模样顺眼得多。萧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如同真人般,找不出破绽来。 “你的名字是萧阑。” 这一次萧阑从林诀的口中听到了淡淡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如果林诀有疑问的话,那么一定不是萧黎告诉林诀的。萧阑不由得警觉起来,这个地方难道还有第二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林诀摇头,然后走过来在萧阑的手环电子屏幕上点出了一张微型地图,而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点。其他的雷霆队队员的位置也都在地图上出现,包括萧黎的位置。 “每个人的手环里都有位置追踪程序,系统数据会汇聚到总电脑的系统里。但是这并不代表总部有权限去追踪每个人的行动,对于机密部队的位置,类似于萧队长,除了首长有查询权限,只有我,被队长赋予了这个权限。” “现在,你也有了。” 林诀的话表明了他是萧黎完全信任的人,萧阑隐约从眼前的机器脸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满。 “所以,救援萧黎的小队是你派的人,那他的身体……”萧阑意识到,如果说萧黎的位置追踪只有林诀知道的话,那么将萧黎带回基地的救援小队肯定是林诀领的头。那么萧黎如今的身体异变,林诀肯定已经知情。 林诀也知道萧阑想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队长被注射了t927丧尸病毒,身体的确发生了丧尸异变。但是他体内还有另一种之前研发出来的另一种病毒,我想你应该知道是哪种。” 萧阑知道,就是他身体里存在的病毒。 “从队长在r市研究所传来的资料解析,他们进行的机密实验,也可以当做是人类进化计划。将病毒与人类基因融合,身体感染变异,理想状态是人类肉体拥有完美自愈能力,非人超能,精神力进化,甚至是无痛感及永生,为了达成人类的完美进化。从实验的角度,队长的身体,是最适合这个计划的人。” “什么叫做最适合?”萧阑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愤怒,转头瞪向林诀,“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林诀没有肯定也未否认,只是淡淡继续说下去,“队长的身体状况还未达到最终阶段的进化,已经注射了阻止丧尸病毒继续扩散感染的抑制剂,但是这只能缓慢变异进程。实验的结果无法预料,队长可能会成为最强的人类,或者,没有痛觉,没有感知,没有心跳,甚至是失去人类思维的高级丧尸。” 萧阑的双拳紧紧攥紧,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洞穴中萧黎痛苦地丧尸化的情形。 “找到队长的地理位置是在距离爆炸的r市研究所一点六英里的洞穴。” 萧阑知道。 “洞穴前堆积了近百头腐狼的残尸,黑血成泊。” 萧阑也知道。 “我找到队长的时候,他是醒着却又丧失意识的状态。队长身体的伤口都愈合了,只有手上都是深可见骨的血口,他拿着一块已经嵌入手心血肉的尖石在石壁上刻字。” 萧阑不知道。 他愣住了,压抑着心口的悸动和疼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林诀。 “整个山洞里,都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一个名字,每个字都浸着队长的血。” 那被殷红的血浸泡着的是萧黎颠倒而又尖锐的执念。 “病毒在体内扩散异变的痛苦是非人所承受的。” “人在经历极限痛苦的时候,是没有隐瞒的。” 那笼罩的痛苦和绝望的阴影底下赤裸裸,毫无任何掩饰的强烈疯狂的情感。 “所以我很好奇,让队长如此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 林诀的视线对入萧阑的黑眸里。 “萧阑。” 第69章 拥抱承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萧阑似乎就一直在绝望的夹缝中生存。 萧黎,是绝望的一种,也是最让萧阑崩溃的恐惧。但他也是萧阑唯一的希望,他的存在凌驾于萧阑所有的感觉之中。也正是因为萧黎,萧阑才会将所有的痛苦承受下来,即便是以怪物的身份活在血液与黑暗里,他也无所畏惧。 “病毒在体内扩散异变的痛苦是非人所承受的。” “人在经历极限痛苦的时候,是没有隐瞒的。” “所以我很好奇,让队长如此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 是我。 萧阑的手指僵硬地颤抖,然后缓缓攥紧。 “萧阑。” 那个人是我。 萧阑的眼前恍若看到了在那个黑暗而又血腥的山洞里,萧黎的双眼充血,肌肤青黑,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同怪物的嘶吼。体内翻腾爆炸的痛苦逼疯了男人,萧黎眼眸一片血红,挣扎着在洞穴冰冷的血泊中承受极限之外的痛苦,甚至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的嘴唇微动着无声呢喃着谁的名字,双眼无神而又空洞,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机械地在石壁上刻下艳红的字。 石壁上是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与血液糊成一团。在那样的绝望和疯狂的濒死下,萧黎恍若用生命最后的殷红将他的名字,尖锐而又炙热地深刻在他硬如磐石的心脏之上。 萧阑想要笑,但是胸腔里却又涌起了压抑的痛苦。 曾经以为的暗无天日而又重重叠叠的死路在此刻又似乎在萧阑的眼前平展地铺开了一条道路,只因为萧黎对他的执念。但是,那条道路到底会通向哪里,萧阑却不知道。 这个时候林诀耳朵上的联络器里有人报告突发事件,林诀冷声回道,“带走。” “是时靖绥。” “是。”林诀顿了顿。 “他是来找我的,让他过来。”萧阑的听力完全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听到林诀联络器里的话。 林诀的冰脸上眉头微蹙。 “他不会往外说的。”萧阑转头向林诀看去,他也知道他现在不仅换了张脸,而且还顶替了另一个人的身份,甚至成为了雷霆队中的一员,这种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放进来。”林诀的眼神有些不认同而又嫌烦,但也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打开门出去了。 “时靖安!”踉跄着冲进来的时靖安喘息着,他的一只手还捂着腹部,刚才因为紧张想要冲闯进来的时候被一个小队的人暴力阻拦,此时浑身都受着疼。他打开门之后,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和雷霆队的制服,不禁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萧阑的身份暴露了,焦急慌乱到了极点。但此时看着萧阑平静的脸,他惊慌的心情也缓缓平息下来。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如若不是双子的感应的话,恐怕时靖绥也根本不会认出萧阑来。但是,为什么?是有人在帮时靖安?甚至让他加入雷霆队?是利用还是什么?他们知道时靖安的身份和现在的真实处境吗? “你是要加入雷霆队?”时靖绥思绪一片混乱,最后迟疑地问道。 萧阑点了点头。 “为什么?”时靖绥不明白,不管是为什么雷霆队会让萧阑加入,还有萧黎和萧阑的关系,甚至于萧阑为何要加入精英异能者部队。级别越高的异能者部队,接到的任务更是极其险恶,萧阑根本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是因为,队长吗?”时靖绥就算看不透眼前的弟弟了,但是也知道萧阑并没有竭尽所能去拯救他人,捍卫国土的信念。他想到以前的种种,只能将这一切与萧黎队长联系在一起。 “时靖绥。”萧阑并没有正面回答,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男人,“不要再掺和我的事情了。” 时靖绥瞳孔微缩着,接下来的话全部都堵在干涩的喉咙里。 “时靖安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时靖绥的身体僵硬地颤了颤,他的眼神愧疚而又沉痛地望着萧阑,嘴唇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他不肯原谅他,不,不原谅是肯定的。 这一切,所有,都是他的罪。 都是因为他,所以才让自己的孪生弟弟遭遇那样非人而又惨烈的折磨和痛苦,甚至成为了没有意识的怪物。而从头至尾,他身为罪魁祸首的哥哥,一开始将时靖安亲手推入的绝望的地狱,之后就在心底捏造了弟弟的死讯而置身事外。即便是知道时靖安的身体此时仍旧作为试验品在研究所,他也无能无力。 事到如今,他到底又有什么资格去恳求弟弟的原谅。 绝望和愧疚冰冷的潮水在时靖绥的心胸底翻涌着,仿佛要将他湮没在无尽的漩涡中。 “广播,广播,基地广播:现在是时间20xx年5月17日十九时零分,我是s市幸存者基地首长,张晋东,在这里与所有的幸存者通话。” 雄厚沉稳的男声响彻基地内,扰乱了时靖绥和萧阑冰冷的气氛。 “众所周知,在这座基地之外,有无数的丧尸横行在外。丧尸病毒的扩散已经覆盖到了人类生存的三分之二的地区,电力、交通、通讯一度中断,上亿的生命丧失于此,甚至我们无从证实。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我们都经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磨难。” “在这里,我不想阻拦信息的传播,控制公众对灾难的知情,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知晓现在我们人类,我们的地球陷入重大的危机。而如今,我们不能再将这次危机仅仅当成一次灾难,这更是战斗。一场关乎人类生死存亡,地球繁衍生息的至关重要的战斗。” “战斗已经打响,我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去赢得这场战争,而这场战斗,需要的是所有幸存者,全人类团结起来,众志成城,战胜这场战斗。” “我们的第一任务从未改变过,那就是救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在,我们就应该做出百倍的努力,每一位还未到达安全基地的幸存者我们都不会放弃。异能者小队为我们的搜救行动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无数的幸存者的生命和外界物资的供运都依靠他们才得以实现。而我们的搜救行动,不会止步,国家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等待希望的人。” “在这里,我不仅郑重感谢异能者部队,也感谢所有没有异能留守基地的幸存者。基地内部源源不断的自给自足的物资和可持续发展的脑力工作和科技建设,都有你们的努力和奉献。特别是研究所和医疗组,已经成功研制出了抗丧尸疫苗,为人类的抗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听到这里,萧阑已经可以听到外部骤然爆发的人群的激动欢呼声。 “我想说的是,面对过去的悲怆的时刻,我们无不悲痛万分,痛定思痛。但是更应该做的是,感恩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为了逝去的亲人,为了活着的人们,为了人类,为了我们共同的地球,让我们一起站起来抗争,坚强地活下去。” “在广播结束后,我们会进行一分钟鸣笛默哀。为在灾难中逝去的同胞,为我们所承受的痛苦和磨难。但在悲痛后,我们需要做的是奋起。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我们要以各种形式、哪怕有些许的互相分担和支持都是非常重要的!” “默哀后,请与你们最近的一个人相拥,不管是否相识,告诉他你的名字,告诉他你的愿望,告诉他明天见。请大家要保有这种爱心、互相关怀,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不要放弃人类的希望,崭新的明天一定会到来!”…… 当广播结束后,默哀一分钟的鸣笛响起。 萧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下头默哀。 在他敏锐的听力里,他只听到了鸣笛响彻的声音,还有瞬间寂静的世界。没有了人的走动声,没有了交谈声,没有了多余的嘈杂声,只剩下夹杂在鸣笛里压抑的呜咽声。 明明只有一分钟而已,但是这六十秒却恍若很漫长。 就像是,用无数人的生命才换来的这来之不易的静默的六十秒。 当鸣笛结束,时靖绥抬起头来,双眼泛红地望着萧阑。 他缓缓走近萧阑,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萧阑。感觉到男人并没有拒绝,时靖绥抱地更加用力了些,而喉咙里的呜咽声越发明显。 “我叫时靖绥。” “我是,时靖安的哥哥,时靖绥。” 时靖绥沉默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萧阑说话后,他嘴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笑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我的弟弟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明天见。” 当时靖绥缓缓松开了抱住萧阑的双手后,萧阑仍旧保持着沉默,他抬腿向门口走去。 “时靖绥。” 在打开门后,萧阑的脚步停了下,然后转身看向那红着眼专注地望着他背影的时靖绥。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终于在异能者基地里能以自由的身份到处走动的萧阑,却也无心去参观这个地方。他想见萧黎,迫切的心情在胸腔里翻涌着,他真的在这一刻非常地想要见到他。 随着金属手环里定位系统的路程,沿途萧阑看到了基地里降落的半旗,看到了互相拥抱着一同抱头痛哭的人,看到了红着眼却微笑着说明天见的人,看到了用敬重的姿态向他纷纷鞠躬的人。 身穿着雷霆队的制服,即便是他走出基地都无人阻拦,只是在离开基地时刷了下手环而已。 萧黎在基地外面。 当萧阑找到萧黎的时候,看到萧黎正坐在一辆军用越野车上。 周围一片黑暗,男人的背影却异常清晰,微微映出青白色,就像是凸出于背景之外的,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清晰背影。黑夜中那熟悉的背影一动也不动,背部的线条酝酿出某种难以预估的爆发力,即便只是这样沉寂的背影都透着一种冷酷至极的强大。 萧黎安静地眺望着远方,似乎入神地在看些什么,好像那深陷的黑暗里还有人类未曾发现的光亮。萧阑也循着萧黎的目光望向那片黑暗,他觉得整个世界的巨大阴影正在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侵蚀着他们。 萧阑觉得萧黎视线深处不该是这样的黑暗与废墟,在那里,应该有着澄光充溢的旭日东升,应该有引人入胜的大好河山,应该有一片繁锦的城市街道,应该有潮来涌去的人山人海。 这才是萧黎应该看到的。 这才是,萧黎以军人的信念,忠诚,和生命守卫着的土地。 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甚至是所有人目光可及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绝望的黑暗,没顶的窒息和绝望包裹在这一座座残破的城区里。 萧黎坐在高处,像是一个人寂寞地站在顶端。 那个让世界都俯首的男人,身影却如此寂寞得让人感到痛苦。 当萧黎转过头来低头看向萧阑的时候,萧阑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应该,进去听一下广播的。”萧阑顿了下,缓缓开口。 “听到了。”萧黎冷声回道。 萧阑回头望了下距离远处的基地,是吗,连听觉都提升这么多了吗。 “萧黎。” 萧阑有些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萧黎,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萧黎是在告诉他名字。 “我叫萧阑,不过现在身份应该是陈书平。” 这么说着,萧阑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你的愿望呢。” 萧阑抿了抿唇,嘴角的笑容微微隐了下来。他的视线从萧黎身上游离开,望向了下那片吞噬大地的黑暗远处,如同颠倒的世界背面一般。不管基地里怎样的灯火通明,外面的世界依旧抹不去黑暗,包括萧阑的内心。 “我想和你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话刚说出口,似乎就随着阴冷的风碎落在了被阴影覆盖的深渊里。 黑影中同样覆盖的还有两个人,他们一个坐在高处俯视,一个站在低处仰视。在飒飒的风响中,遥遥相望,恍若间隔着天与地之间不可触碰的距离。 “会的。”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仅仅两个字却恍若蓦然砸在萧阑心头。 “那你的愿望呢?”萧阑随后问道。 “有很多。”男人那沉寂的黑眸注视着萧黎的脸,恍若那话语中的很多,每一个愿望都与眼前这个人有关,“最近的一个是,要实现我刚才许下的承诺。” 与你在没有暗黑的地方相见的承诺。 “其他的,慢慢达成。” 萧阑的呼吸恍若窒了窒,他定定地注视着男人的双眸。那双黝黑的瞳仁里明明透不出一点光亮,却似乎承载了整片天空,被黑云密布遮掩的光束正在挣脱破溢出来。 然后,他看到萧黎从高处跳了下来,站定在地上。 萧黎向他张开了双手。 那一刻,萧黎觉得自己身体中的血流静止一般。 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有无数的障碍艰难和崎岖坎坷横亘在他们之间。 在此刻,他终于在平坦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向萧黎的怀抱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萧阑在此时眼前却浮现出了何墨的身影。 那个孱弱苍白的少年在影影绰绰的火焰中,轻抿着唇注视着他轻笑的情景。 一如多年前的那次对视,不管多少年过去,他依旧还是走到了这个人的生命里。 当他们紧紧相拥的时候,萧阑能感觉到萧黎坚实的双臂用力抱住了他,无法挣脱的力道却又在此刻显得格外珍惜。男人的下颚靠在他的肩颈旁,微垂着眼帘,薄凉的呼吸似乎在萧阑的耳畔无声诉说着纠缠不清的情愫与执念。 萧黎似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有些炙热有些疼痛。 这个冰冷至极的男人此刻在萧阑看不到的视线里嘴唇微微抿起,眉眼都柔和起来。胸口有些沉甸甸的,好似萧黎丢失已久的心脏,终于又完整地回到了胸腔里,鲜活地跳动起来。 他还不知道,他的萧阑还剩多久时间。 但是,萧阑知道。 萧阑的双眼泛红,静默地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 生命的暗流永不停歇,一次一次将萧阑带去萧黎的世界,又一次次地带走。最终,不管抵抗或者顺从,萧阑和萧黎都终将站在世界的分割线上,伴随着遗忘走向两条不再相交的道路。 [何墨,再见。] 等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像最初那样,轻笑着说出那句—— 萧黎,再见。 第70章 真相揭穿 萧阑将自己的过去都告诉了萧黎,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些他们曾经共同走过的道路,何墨、亚尔曼、楚凌和孟谨,这些压藏在心中许久被尘封的名字,终于又一次从萧阑的口中说出。每一个名字都伴随着萧阑胸腔里心脏的悸动,那些名字占融汇着萧阑的血液,充溢了萧阑的情感,占据了萧阑的灵魂。 他活着,然后死去,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然而这个男人一直在他的视线深处,这一点从未改变。其实有的时候,萧阑也会感觉到寂寞。他一个人拥有着所有的记忆,过于沉重的记忆时常会压得他喘息不过气来,而另一个人却全然不知。但即便如此,萧阑也愿意记住,好好地,永远地记住。 这样的独享让他寂寞之至,却又甘之若饴。 假的是他们本该陌生的最初,萧阑无法说出口。萧阑告诉萧黎,他就是那个身为何墨同学怨灵,在杀死何墨后就莫名其妙地醒来在一个新的世界里。在这个故事里,他原本就是何墨喜欢着的萧阑,不是那个在旧金山与他毫无交集的萧阑,不是那个发生了车祸要夺取他生命的萧阑,不是那个终将离开他的世界遗忘一切的萧阑。 明明是谎言,萧阑说出来的时候却很平静,如同最坦诚的实话,萧黎并没有丝毫怀疑,甚至就连萧阑自己也都以为事实就是这样了。也许,萧阑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已经将这套无法说出口的谎言暗自思考了许多年,练就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但是,另一边萧黎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 并不是说,萧黎的身体变差,而是太好了。 随着人类异能者的搜救计划和清扫各基地周边丧尸计划的开展,丧尸也在不知不觉地进化了,得知这样的报告也是用一队异能者小队的全灭才得到的最后的牺牲报告。丧尸正在进化的情报在幸存者基地完全封锁,而高层内部也是人心惶惶。 不仅人类在进化,就连丧尸也在异变,而他们惊人的异变更加的骇人更加的令人恐惧。在这场人类与丧尸的生死对决中,对未知的强大毫无所知才是最大的恐惧。人类无法预测自己在一次措不及防之后是否还会有亡羊补牢的机会,这一仗人类输不起。 知己知彼,认清差距,才有机会在夹缝中寻找到生存的活路。最强的特种兵雷霆小队接下的任务就是得到更多高级丧尸情报,如若在可以保证人员无亡的情况下,尽力杀死高级丧尸。 目前被发现的高级丧尸只有一头,占据在r市的巨大的怪物。完全不同于普通丧尸,他的表面是白色,锋利的利爪和长舌,四肢爬行,然而肉体有一半液化,稀稀拉拉的溶液如同硫酸般具有毁灭性,听力和嗅觉敏锐,还有超高的运动能力。 关于高级丧尸任务不是一次性的,每次萧黎分配雷霆队人员分组的时候,萧阑永远都是和萧黎在一起双人组队。从最开始小心翼翼的远处侦查,搜救附近幸存者,后来靠近收集情报,然后准备相关武器和物资,布局陷阱,到最后的战斗。 最后雷霆队取得了胜利,代价是小队六人全部重伤的情况,幸好无一人亡命。 萧阑满头冷汗,双手惊慌地颤抖着,望着萧黎的双腿因为丧尸液体腐蚀已经从躯体脱落下来,右手只剩下白骨,而萧黎的腹部是一个焦灼穿透的大洞,似是还在不断撕裂。里面的内脏都如同被硫酸烧透,内里青黑狰狞,身躯似乎都被掏空,但是萧黎的眼神却依旧毫无波动。 萧黎是掌控全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如此近距离接触砍杀高级丧尸的人。他揽下了最拼命的攻击,挡住了战斗中陷入疯狂中的丧尸所有狂暴的攻击。萧黎的全身都因为高级丧尸的腐蚀液体而灼伤,别说那些因为战斗而受到的重伤。相比于这个人的重伤之外,其他人所受到的重伤似乎都完全都不值得一提了了。 但萧阑感觉的到,萧黎的心跳声很平缓地跳动着。 与他自己混乱仓促的心跳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阑的瞳仁颤抖着,他的手缓缓攥紧,然后缓缓抬眼看着萧黎的脸。 “你,还有痛觉吗?” 即便萧黎的身体接受了病毒异变得多么强大也好,即便萧黎的意志可以坚定得如同神魔也好,但是在受到这样致命的重伤之下也不可能心跳声都毫无改变。 萧黎的眼眸如同黑暗里的坚冰般,只是沉默地看着萧阑。 “那你还有感觉吗?”萧阑深吸了一口腥浊的空气。 萧黎依旧没有回答。 萧阑的双手颤抖着抚上了萧黎的脸,然后靠近吻上了萧黎染血的唇。 “你还能感觉到我在吻你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萧黎的沉默,和那平稳得令人恐惧的心跳声。 他感觉不到。 萧黎,感觉不到。 萧阑的身体都在微微发颤着,怔然地望着萧黎青白却又依旧俊美无铸的脸。 他的伤口在肉眼可见下缓缓愈合,这个人没有了痛觉,没有了感知,甚至于不会再受伤。他的思维也许会永远清晰,理智也许会永远冰冷,身躯也许会永远强大,心跳也许会永远跳动。 萧黎越发完美,而这样的完美对于萧阑来说,代表了一种死。 那个名为萧黎的人,那个萧阑最熟悉的人,正在这具完美的躯体里,正在萧阑的面前渐渐死去。 萧阑在恐惧,恐惧这个人空洞的视线里不会再有他,这个人的心跳不会再为他起伏,这个人的情感不会再为他波动,这个人的生命不再将他的存在囊括其中。 他甚至——不会再爱他。 “萧阑。” 萧阑听到,萧黎在唤他的名字。 “冷。” 萧黎说冷。 只是一个字,萧阑的眼睛却红了起来。 他看到萧黎向他伸出了左手,轻轻压在他的后颈让他靠向他的肩头。萧阑毫无抗拒地贴了上去,萧黎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望向萧阑身后一片废墟的目光依旧空洞冰冷。 林诀的后援医疗小队很快找到了分散的雷霆队成员,而后续的研究人员开始对高级丧尸进行采样研究。被送返基地的途中,萧阑和萧黎的伤已经大致痊愈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得被佯装着是重伤的模样被推送进林诀的专属医疗研究室。 “高层的人,真的没有发现吗,萧黎的状况。”萧阑透过玻璃,望着玻璃内侧正在仪器中做全身检查的萧黎。萧黎原本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身躯,此时已经痊愈得毫无伤口。 “即使发现了,他们也不会说。”林诀安静地望着屏幕上出现的一系列数字。 “在这个基地里,首长谁都可以做,但是队长只有一个。” “即便高层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做任何事,因为他们动不了队长,因为拥有队长的价值比失去他大太多,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失去队长的代价。” “如果说这场与丧尸的战争是一副象棋的话,那么队长就是将帅。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棋子,为了最后的胜利都可以赴死,但是只有队长不能,因为他是这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也是致胜的关键。” “萧阑,你听懂了吗?” 林诀转身,眉眼疏离却又严肃地望着萧阑的脸。 萧阑不明所以地对视过去。 “萧黎不可以被摧毁。” 萧阑愣了愣。 林诀对他说这句话,就好像是他会摧毁萧黎一样。 萧阑不禁想嘲讽一下,他哪有这个动机和能耐,余光却看见玻璃内侧的萧黎正遥遥望着他。 当看到萧黎缓缓走近的时候,萧阑愣住了。 这是单反玻璃吧,即便萧黎变得不是人了,就算脸贴到玻璃上也看不见他吧。 当萧黎站定在玻璃前时,他伸出了手贴在了镜面上。 萧阑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从萧黎手下的玻璃有了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纹,然后那裂缝越发拉扯蔓延开来,直到整面玻璃都密布着裂痕。 然后嚓啦一声,突然间整面玻璃完全碎裂,玻璃碎片顿时飞溅开来,在炽白的灯光下如同闪烁着光屑的玻璃花一样在空气中打着旋光散落开来。 至此,萧阑突然觉得眼前萧黎的脸好像真的清晰了一点似的。 “队长,空气异能不是这么让你用的。”拉着小助手躲开危险区域的林诀不禁蹙眉,几分不满地望了遍地的玻璃碎片。 “看不到你。” 萧黎这么清冷地说着,他的手在萧阑耳侧,手中是几片本会划伤到萧阑脸的玻璃片。 他这么说,这样做,让萧阑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萧黎对他还有感觉的错觉。 一种萧黎看不到他也会感到痛苦的错觉。 一种即便他真的离开了,那两个世界的隔阂也会被萧黎打碎的错觉。 “不用这样。”为此萧阑还是因为萧黎的举动而笑了出来,至少这证明了,对于萧黎来说他还是特别的。萧阑的嘴角微微抿起,“你只要在里面叫我,我就会过去的。” 萧阑喃喃地低声自言自语。 “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去的。” 几天后,萧黎队长在基地里终于的现身让整个基地不知队长生死而悬着的心都安了下来,所有异能者在望到萧黎的脸那一刻都高呼着沸腾了,目光是无与伦比的崇拜尊敬和信任狂热。 在这时,萧阑发现了一个孩子。 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根柱子旁看着,他年龄还小不太懂地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小南?”萧阑没有意料到易南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因为易南并非异能者,此时也不该在异能者基地出现才是。萧阑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有些激动地迈步走了过去。 在易南旁边,似是监护人的人在看到萧阑后愣了愣,然后立刻敬重地低头。 “你怎么在这。”萧阑蹲下来。 易南看到陌生的人吓得向后缩了几步,但是在听到萧阑的声音的时候顿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萧阑的脸,看得很入神,然后做出了一个手势。 [哥哥?] 总算之前那段日子里,萧阑还是学会了易南几个手语。至少这个哥哥的手势,萧阑是看懂了。 萧阑看懂了,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易南那张怯生生的笑脸此刻立刻亮了起来,扑腾着就抱住了萧阑的颈脖。 “这孩子不应该在另一个幸存者基地吗,怎么会在这里。”尽管如此,萧阑还是觉得有几分诡异,他抬眼望着站在一旁的人,眼睛微眯着带着探究和危险,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非常人能有的气势让那人的身体僵了僵。 即便这个人不说,萧阑抱住易南也能感觉到易南的身上被带上了奇怪的仪器。他的听力能听到很细碎的电子音,似是类似于心电监测的设备,但为什么这种东西会用在一个普通孩子的身上。 “小南,怎么了?”下一刻,萧阑觉得怀里的孩子在颤抖,身体从细微到剧烈的颤抖。萧阑以为易南害怕了,但是在看到易南的双眼时他怔住了。 易南的双眼变得猩红,他的面容也狰狞得完全失了孩子的稚气。 萧阑彻底愣在了那里,然后只感觉到颈脖处突然一阵疼痛。那个孩子已经凶狠至极地咬上了他颈脖旁的肌肤,然后用力地咬着吮吸着鲜血,却又好像要硬生生地咬下他的肉一样。 这样的变故顿时让周围的人都惊住了,就连萧阑也毫无举动地愣在了那里。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刘定。 易南现在的状况分明就和之前攻击他的刘定一模一样。 随即萧阑感觉到身上一轻,他的余光扫到那个袭来的凛冽的身影,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但是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立刻转头,然后伸手用力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臂。 “别杀他!” 此时萧黎就站在他的身侧,一双冰冷的眼眸冷然地只剩下地狱的黑火。他的手刚扼住易南的咽喉,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折断这个孩子的脖子,但是萧阑反应足够快地喊住了他。 这样的惊变让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而愣在那里看着。 “这个孩子,难道是丧尸吗?”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萧阑身上的伤,和孩子反常的神情和举动,也让周围的异能者不禁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一个丧尸能够混进基地的话,就代表更多的丧尸都有可能涌进基地。但如果这个小孩丧尸不是从外界进来的话,那么就代表,在这个基地有着可以传染丧尸的病原体。这还好只是一个孩子,但如果异能者被传染成为了丧尸,那么接踵而来的后果更加可怕。 萧黎的视线静静望着萧阑脖子上渗出的血液,手微微用力,那个孩子立刻挣扎着双手双脚乱动,面容更加狰狞,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那双眼里毫无感情,完全是对生命的漠然。 “萧黎!别杀他!” 萧阑大声喊了出来,惊慌地直视着萧黎。 一旁的异能者都彻底惊住了,不敢吭声地远望着萧黎的冰脸。他们从未见过竟然有人敢与雷霆队长当场对峙,而且还能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怒吼出了队长的全名。 此时萧黎脸上的冰冷,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后脊涌上一股冷意。明明那双冷漠的眼眸中并没有杀意,却让人仿佛能从中见到死神凌冽的刀刃恍惚就在眼前。 萧黎望着眼睛急得发红的萧阑,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缓缓松开了手。 萧阑赶忙接住了喘息不过来,浑身疯狂颤抖着的易南。 来不及再说什么,萧阑抱着易南就冲向了基地里林诀的医疗研究所。 “怎么了?”林诀看着冲进来的惊慌失措的萧阑。 “这个孩子,你快看看。”萧阑把易南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林诀微蹙眉,等到细看易南的状况时,眉眼不由正色,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几位助手说了什么。 萧阑被推了出去,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心悬在高空中静静等待。 直至,他的视线中看到一双冰冷的军靴。 萧阑缓缓抬头,看到萧黎正站在眼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还记得他吧,那个孩子,还是你从我这里带走去基地的。” 萧阑出声。 “他叫易南,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认识的人就是他。” “他的爸爸死了,我就捎上了他要把他送去基地。”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很乖。我带着他一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都没吵闹过。就算害怕,也就怯生生地躲一旁,也不哭,懂事得不像话。” “我那个时候,刚来这里,也找不到你。末世,呵,真的快让我崩溃了。虽然是我在保护他,但我其实很感谢小南,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才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每一天他都能够感受到身体被解剖的痛苦,在一片血腥黑暗中无力地挣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大的人,他也会恐惧,也会绝望,也会崩溃,而且萧黎不在他身边。 但这个孩子一直都在他的身边,那双干净的眼眸里不带惧怕地望着他,充满了担忧和信任。因为这份信任,所以萧阑才能次又一次地从拼命熬过痛苦,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走下去。 当他成为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怪物之后,才知道有个人陪伴在身边那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看着小南在手机游戏里种番茄,看着他笑着坐在汽车后面对着后视镜向我挥手,看着他在我全身是血上车的时候还红着眼对我竖大拇指,看着他对我做手语要我抱起他……” 萧阑的声音有些哽咽,然后红着眼对视着萧黎。 “萧黎,我已经活了很多年了。” “我自己知道的,我其实已经变得很冷漠。我现在可以毫无罪恶感地杀人,可以冷眼旁观别人的死,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对于别人来说至关重要的,我都觉得不值一提。” “但是尽管这样,我并不是不会感动。一路走到现在,我遇到了很多人,接纳我的,帮助我的,信任我的。我仍旧会相信别人,会去喜欢他们,会很在乎一些事一些人。” “对于那些对我好的人,我还是想让他们好好的。” “易南就是其中一个。” 萧黎并未说话,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样。也许是光线角度的问题,萧黎冷峻的五官轮廓都似乎陷入了一片阴影中,而那双黑眸依旧是那么的无懈可击的冰冷,倒映着萧阑单薄的身影。 萧阑望着萧黎冷漠至极的神情,有些颓然地低下头,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队长,首长请您去紧急会议。” 来的人是雷霆队队员解枫,萧黎转头望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萧黎又低头看了萧阑一眼,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缓缓攥紧,转身离开。 男人的影子在光下拖长离开,只余留萧阑蜷缩的黑影寂寞地停留在原地。 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萧阑立马站了起来,“小南,怎么样了!” “血液传染比想象中的进程还要快,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石化了。”林诀摇头。 “什么叫做……石化?”萧阑愣了愣,随后突然记起来之前刘定的状况。那时刘定虽然浑身无伤,却一直没有清醒,身体冰冷近乎没了呼吸,他的器官只能维持着最微弱的运作。但是刘定最后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因为刘定的尸体肯定已经在那个爆炸的研究所里腐蚀炸毁了。 “现在研发出来的丧尸疫苗有两种,由我们研发出来的疫苗有防病毒侵染的次数限制,而且第二次再次注入会因为有了抗体而无法继续防丧尸传染。而另一种,是由r市研发出来的。” 萧阑听到这个城市愣住了,他的心底一阵发凉,恍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疫苗是由你的血液提炼出来的。” 果然……是这样。 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萧阑早就知道林诀肯定知道,但是只是一直没有明说而已。曾经林诀问他要一管鲜血的时候,萧阑也没有拒绝。但是,他没有想过事情竟然会发生到现在这种地步。 萧阑的身体彻底僵硬住了,怔怔地望着林诀。 “具体就不说明了,但是你的血液对于他们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这种的丧尸疫苗虽然不仅可以防止丧尸传染,还可以减少人类对丧尸的吸引力,但是这个疫苗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被注射疫苗的人的身体机能的确大幅度提高,但是他们体内的细胞活性在日益减弱,这种超常的细胞衰弱是普通人体无法承受的。尽管我有提出过申请报告,但是异能者的注射反应很好,他们身体细胞物质化的进程缓慢,所以并未引起高层的重视,反而当做成功的丧尸疫苗。” 但是,萧阑和林诀都知道的,这疫苗是失败品。 而易南,只是一个从没有异能的人里选出来的一个不能说话的实验品。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光荣牺牲的人。 “萧阑,你的血液对于他们来说是催命剂。他们虽然注射了由你的血液提炼出来的疫苗,但是无法接受融合你的血液,你的血在他们体内流通只会加倍增速他们身体物质化的进程。” “那,这个孩子呢?”萧阑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林诀顿了顿,然后推了下眼镜,“你还要见他吗。” 这句话入耳,萧阑的身体颤了颤。他知道,那个孩子活不成了。 “陈书平。”解枫小跑了过来,手中递来一个手机,“这是队长让我给你的手机。” 萧阑转头定定看着那手机,然后拿起走了进去。 台上的孩子带着氧气罩,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他大大的眼眸睁着望着炽白的灯光,很安静,很乖巧,就如同一直以来孩子表现出来的那样。 当萧阑走近的时候,已经无法动弹的孩子只能对他眨了眨眼。 萧阑的喉头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这个孩子即便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无法说出口。他双膝跪了下来,跪在了孩子台前,拿出了手机放孩子眼前看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易南和他的爸爸,都灿烂得笑着像两个傻瓜。 孩子的眼睛瞬间红了,认真瞪大眼注视着,都舍不得眨眼。 萧阑迟疑着,还是放出了那段录音,也是易南爸爸最后的遗言—— [我,我是易江峰,这是我的儿子易南。] [不管是谁听到这段录音也好,我求求你,带我的儿子走,去安全的地方!是我,是爸爸的错,他妈的就是一个怂蛋,没出息胆小,错过了第一批逃生去s市的队伍,之后更加不敢出去。他妈的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我们只能一直躲在屋子里等待救援。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小南很乖的,他,他不会说话,所以不会大吵大闹的。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请你把小南带走,求你!我,你不用好好照顾他,只要让他活着,活着就好了……求求你,带这个孩子一起走,到安全的基地去!我,我死了之后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让,让他活下去就好……] [小南,乖乖听话知道吗?不要闹,爸爸不在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有东西就吃不要挑食,能睡觉就睡不要累着。爸爸爱你,小南!你听到了吗!爸爸爱你!爸爸爱你……] 那个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的孩子,在此刻无声地泪流满面。 这是他爸爸的声音,最爱他的,也是他最爱的爸爸。 他现在,要去找爸爸了。 孩子青灰而又僵硬手指颤抖着,在此时缓缓抬起,像是拼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抬起手来。像是以前的很多次那样,他无力地指了指萧阑,然后双手尽力五指伸开,指尖相对,向前上方抱了一下,手还来不及指向自己就已经无法坚持地滑落了下去。 [哥哥,抱抱我。] 萧阑看懂了易南的手语,也似乎听到了孩子最后的那句话。 他哭着将孩子冰冷石化的躯体从台上紧紧抱在怀里,当孩子眉眼柔和地闭上眼的那一刻。萧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在他的怀中彻底消失,就如同泯灭的黑幕里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烛光,然后再也无了光亮。 随之而来的是基地上方传来的如同爆炸般的巨响声。 林诀和基地里的人紧急联络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萧阑根本无心去理会,只是抱着已经死去的孩子,仿佛独自陷入了一个封闭而又冰冷的空间。 然后—— “队长,他知道了。” 满脸严肃的林诀是这么对萧阑说的。 知道了什么呢? 萧阑的大脑麻木地运转着,一直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萧黎知道了什么。 令人痛苦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丝毫不留喘息的余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忍,他可以拼命地将所有的痛苦都毫无顾忌地挤压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人类依旧要被迫地承受着,在无止境地等待光明的时刻继续陷入痛苦的深渊。 有的时候,想要活着的信念才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 基地外面久远地下起了雨,尽管天空依旧透不出丝毫光亮。灰暗的天空似乎都要堪堪坠落,即将要将这天地所有的人类都沉默地碾碎。 当萧阑找到萧黎的时候,是距离基地很远的地方。四分五裂的丧尸尸体几乎已经铺满了男人脚下的地面,黑色的血液凝聚成泊。这般人间地狱的场景证明了眼前的男人是如何用暴虐狠辣、残忍至极的手段杀死这些丧尸的。 这还是近期以来,萧阑第一次看到萧黎情绪的波动。 也是自从见到萧黎以来,萧阑第一次看到萧黎如此暴虐狂乱的情绪的释放。 “为什么。” 萧黎问他为什么。 在会议里的屏幕中,出现的被关在艳红血液的玻璃里萧阑的直播视频赤红了萧黎的双眼,滚烫了他的鲜血,激起了他的暴虐,崩溃了他的理智。 那个明明已经失去了感知的人,在此刻却处在狂暴的边缘。他的背影都弥漫着一股既阴森又炙烈的气息,全身的愤怒像是要毁灭所有的东西。 在萧阑看不见的视角,萧黎的眼眸里翻滚着来自地狱深渊般的,毁灭性的愤怒和痛苦。 “为什么都不说。” 大雨如幕,在巨大的黑影下,那强硬的背影似乎即将被吞没。 萧阑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心脏虽然麻木却依旧还能无休止地疼痛着。 终于微张了张口,他的声音干涩至极。 “萧黎,我不疼。” 萧阑又一次地在萧黎面前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疼。 萧阑又自己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萧黎缓缓转过身来,他全身被淋湿,血水顺着制服落到地上形成了狰狞的血泊。他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但那满脸的雨水此时如同纵横着的痛哭的眼泪般,压抑着疯狂叫嚣的灵魂。 男人的双眼晦涩莫深,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刹那被冰封了,只是他的嘴角却微微抿起,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笑容,冰冷而又空洞。 “骗子。” 第71章 爆炸坠落 萧阑是一个骗子。 他知道的。 从头至尾,他说了很多谎话,隐瞒了很多事情,掩盖了许多真相。 此时萧黎终于认清他是个骗子。 但是,萧黎还不知道属于萧阑的最大的谎言。 萧阑一步步都向萧黎走去,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都是发凉的。明明他与萧黎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但是绝望和痛苦像是锋利的冰锥一下下刺入胸膛,似是要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捅碎,他好像永远都走不到萧黎的世界里去。 大雨如幕,泥浆流淌,黑血成泊。 而这个世界的黑暗,依旧从未被抹去。 “疼。” 在大雨如注的嘈杂声里,萧阑听到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他并不想这么说。 “萧黎,我很疼。” 干哑的声线在阴冷的风雨中颤抖着。 萧阑抬眼注视着萧黎,那钝钝的疼痛从心尖上蔓延开来,像是沿着神经,沿着血管,沿着骨骼,瞬间散满全身。那样被迫压抑已久的痛愈发的肆意剧烈,犹如濒临极限的爆炸,似乎要将他将他从内在撕裂炸毁,完全摧毁殆尽。 他现在如同一个受刑罚的罪人一样,全身都是血粼粼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痕,就连心脏都千疮百孔。在这场磨难下,他的精神也已经崩裂溃散,只余留浓重的绝望和痛苦。如今他终于脱下了那佯装的铠甲,将鲜血淋漓,残缺破烂的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萧黎的视线里。 萧黎眼眸里的痛苦和暴虐渐渐平息下去,一切再次隐匿在那无尽而冰冷的漆黑。 一瞬间萧阑感觉萧黎用力地将他拽住,伸手用不可抗拒的力道按住他的头。萧阑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炙热的气息已经吻上了他的双唇,带着绝对的强悍,像是野兽的啃咬一样。 嘴唇被咬破了皮,有种浑浊的血腥味从口腔中散开,萧阑并未抗拒。他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萧黎,激烈地回应过去,激烈缠绵却依旧冰冷决然的气息蔓延周身。 耳畔传来车轮碾过泥泞的土地的声音,萧阑和萧黎缓缓分开。 萧阑转过身去,静默地看着从远处驶向他们这里的两辆军用车。在基地里也已经有些时日,萧阑自然知道这两辆车属于另外两个特种兵异能者部队,疾风队和野狼队。而能够知晓萧黎位置,并派遣这两队人来的指令,也就只有首长了吧。 全副武装的两队人从车上小跑下,严谨迅速地排成两列小队。 为首的两个队长向萧黎走近。 “报告,首长下达一级军令让雷霆队队长萧黎和队员陈书平速回基地。” 一级军令,速回基地…… 易南作为被注射丧尸疫苗之一的无异能幸存者,他的状况一直被人监视,身体各项数值也肯定全程录入研究系统中。想到那个生命才在自己怀中陨落的孩子,萧阑的心中又是疼痛。 这一次的突发事件,肯定不管是相关研究人员还是基地高层都已经知晓,而这次意外或者说必然的突破口,就是他。如果这一次回基地,他肯定会被全身检测,检验报告一出,到时候估计就算是萧黎和林诀都无法隐瞒他的身份。 他的异常已经被怀疑,还有萧黎……在基地内部闹出那么大的破坏性动静。如果说基地的高层动不了萧黎,但是他呢,萧黎真的护得住他吗。倘若他的身份真的暴露,躯体在r市研究所的他简直就如同砧上鱼肉,任人宰割。到时即便萧黎没了情感,但萧阑相信这人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真的对峙起来,只不过是人类阵营内部毫无必要的内讧而已。而且如若萧黎真发了狂,那么萧黎带来的恐怕是比丧尸还可怕的绝望了。 即便这么想,但是林诀说的没错。萧黎现在必须要回去,他在基地里举足轻重的地位已经让他成为最受人敬仰的存在。他是幸存者的精神支柱,萧黎的身上承载着的是人类的希望。这个世界对于萧阑来说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这里,是萧黎一直所存在的真实的世界。 “我们回基地吧。” 当萧阑打定主意向车走去时,萧黎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不回去。” 两小队人和萧阑同时怔住。 “萧黎队长,这是首长下达的一级军令!请服从军令!” 那一字一字强硬坚定地同倾盆大雨一同落在泥泞的地上。 “如果我违抗军令呢。” 萧黎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冰冷和嗜血的感觉却在压抑的空气中散开。冷冽的杀气在雨中好似沸腾开来,疯狂的气势迅速蔓延,让来人都变了脸色。 所有的枪支都齐齐抬起,唰唰正对着萧黎和萧阑二人。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人的手都僵硬了,他们感觉到威逼的气流在他们的身边涌动,然后似乎凝聚成了无形的压力制住了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双手完全无法控制,就连手指都无法微微动弹一下,只能维持着举枪的动作,疼痛难忍的肌肤似乎要被挤压爆裂一样。 是萧黎的空气异能…… 随即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在压迫的气流下被迫按下。 萧阑瞪大双眼,听见枪声四起。而对准他和萧阑的子弹却并未射入他们的躯体,而是在眨眼的瞬间,萧阑望见了被控制的空气奇异的流动,而子弹的轨迹随之转变。下一秒,那十二枚子弹已经静静地被握在萧黎的掌心,然后当啷落地。 寂静,如死一般的寂静,回过神来的所有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都睁大了眼近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萧黎的强悍并不是未曾见闻,但亲眼见到却依旧震撼之至,更是因为实力的悬殊。也许正是因为是如此强大如同怪物的人,才能成功将高级丧尸斩杀。 这个男人恍若站在世界的顶端,即便在此刻站在同一片天地中对视,都如同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那站在丧尸堆积成山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在最底层的狰狞血腥的沼泽里挣扎,他的心脏已经没有了温度,瞳仁深处只剩下了冰冷的黑暗。 “萧队长,我们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今正是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请不要与自己人为敌。虽然这是首长的军令,但是需要你的是所有幸存者。你如果要走,也许即便我们两队人都无法阻拦。但是你是要抛下你忠诚的国家,守卫的人民离开吗?你忘记了我们入队的誓词了吗!” “忠诚于国,热爱人民,报效国家,献身使命,不尚荣誉!” 逆风队的队长大声地吼出了誓词,而后变成了眼前十二人都掷地有声地喊出来。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满满的决意。 “在任何情况下,坚决服从命令!时刻准备战斗,绝不叛离军队!甘愿奉献一切,誓死保卫祖国!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牢记自己的誓言,绝不屈服!” “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捐躯,如果必要,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即便是萧阑都恍惚在此刻被震撼了,自己的心跳声随着这样铿锵有力的话语砰砰跳动着。一字一句都似乎砸在自己心头,有什么一腔热血要从胸腔涌出。 眼前这些人闪耀着的是军人的自豪,军人的荣耀,他们背负和承载着国家的使命和人民的信任,那流淌着的军人的热血即便是在冰冷的雨水下都炙热得滚烫。 萧阑转过头看向萧黎,男人紧抿着嘴唇并未说话,只是定定望着眼前的战友,而后目光似乎穿过这些人,望向了基地,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萧黎终于动了。 他的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手枪,其余人的神色都更加严肃警惕。 然后萧黎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萧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吼道,“不要!” “嘭!” 随着一声枪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萧黎砰然倒地。萧阑疯了似的扑向了萧黎,他的手上都是萧黎的血液。即便他知道萧黎不会死,但是在亲眼目睹萧黎自杀的情况下,他依旧心神破裂,恐惧得无可加复。 当特种兵小队都慌作一团时,萧黎在更加惊异的视线中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一片清明,依旧冰冷至极得毫无破绽。也许萧黎是人类最强,但此时已经超越死亡极限的萧黎已经不可能再是人类了。 被萧阑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面对着眼前十二人更加紧张警惕的神色。 “现在这条命不是国家的。” 萧黎转头看着依旧惊魂未定,死死抓住他胳膊的萧阑。 “是你的。” 萧阑觉得自己的呼吸窒住了,他好似在刚才那一刻真的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萧黎在自己的眼前死亡。与这个世界彻底脱离了干系的,属于他的萧黎吗?没有兴奋,没有喜悦,没有期待,萧阑甚至说不上这到底是好是坏,他的心在此刻却觉得空空的。 当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给吓得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他们的呼吸就停了。空气异能最具有针对性的是其实活人,萧黎便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活人的空气,让人陷入窒息。而这些无法呼吸的人,身体也依旧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层层叠叠的气流挤压得无法动弹。 这些人分明是最顶尖的特种兵,在萧黎面前却丝毫没有可以反抗的余地。在绝境中挣扎的视线里只看到神色冰冷的萧黎逼近的身影,然后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萧阑站在原地,望着萧黎还有一地被劈晕的人。 萧黎走向萧阑,轻而易举地将萧阑的联路器和金属手环捏碎扔在泥泊里。 “走。” “去哪儿?” 萧阑茫然地跟随着萧黎的脚步,直到登上了一架军用直升机。萧阑没有意料到,在s市基地之外的地方,竟然还有藏匿着一架直升机的地方。 即便萧黎不说,萧阑也知道萧黎是要去救他。 一直等到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到高空的时候,耳边是呼啸的巨响声,萧阑的思绪依旧有些恍惚。这一切都太快了,他望着s市基地在视线中渐渐远去,心里有种茫然的感觉。他曾经以为他会在这个基地里呆很久,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这么简单地就离开了。 就这样走了吗? “如果打开降落伞后,我不会用的话怎么办?”在萧黎的指导下穿上了降落伞的萧阑询问着,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如若他跳机之后,到底还有没有那份淡定的心思用降落伞安全着陆。 “我会抓住你。”萧黎瞥了眼萧阑,淡淡回了句。 [你们果然还是走了。] 萧阑的身体一震,循声望去。 直升机的通讯不知何时被林诀接上了线,只看到林诀一如既往冷漠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基地高层已经觉察出了动静,v市研究所现在已经开始加强警戒了,那边的幸存者基地也派军队前去支援。你们是想自己冲进包围圈里,始发一个毫无意义的人类之间的斗争吗。] [队长,请回基地,任何事情都可以协商,不要冲动。] 只怕是林诀此时也急了,竟然会将冲动这个词用在萧黎身上。萧阑望着萧黎毫无波澜的眼眸和那始终冷酷至极的面容,这个已经近乎失去感情的人,在此刻恐怕是理智大大多于冲动。 “他们不会放人。”萧黎的嗓音淡漠。 林诀的眉头紧皱,[队长,别的我不说,但是你也知道我的直觉很准。] [我这一次直觉很不好。] 萧阑的心咯噔了一下,林诀是精神系的异能,虽然他的异能并不强大,但凭借出色的脑力和直觉在重重研究人员中脱颖而出,并且能成为萧黎所信任的助手。直觉很不好的意思,是什么?是他们都会被捉住?会葬身在那里? 林诀看着不说话的萧阑和萧黎,语调带上一点急促和怒意。 [你们两个不怕,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怪物死不了是吗?研究所内部消息从不互通,但是r市和v市的研究所一直都是联合研究的。你们两个说到底就是被他们制作出来的成功品而已,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有特殊武器来对付你们两个!] [萧阑,你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 林诀的影像在屏幕上突然消失,萧阑回过头,是萧黎切断了讯号。 萧阑怔了怔。 林诀之前对他说的话,萧阑这才记了起来——[萧黎不可以被摧毁。] 之所以林诀这么说,不是因为萧阑会去摧毁萧黎,而是这个世界上只有萧阑才能让萧黎毁灭。 至此,萧阑终于开始惶恐,恐惧这一次的营救会是一次有去无回的终结。 “萧黎,我们别去好不好。”萧阑想了会儿开口,“其实我的躯体呆在那里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实验也好,解剖也好,他虽然疼痛着但能够恢复过来就行。只要能够在萧黎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丧尸的地方。” “就我们两个人。” 萧黎的手指微颤了一下,然后转头对上萧阑的眼睛。 “好。” 萧黎说好。 “我会带你走。” 萧阑哑然。 他知道,萧黎要带走的是一个完整的萧阑,而不是将他的躯体扔在那个血腥的玻璃罐头里当做实验品被研究。萧阑知道的,如若今日被关在研究所的人是萧黎,萧阑也会不管不顾地冲去将他救出来。萧阑绝对无法忍受所爱的人被关在那冰冷的血水中任人宰割,哪怕一分一秒,想来萧黎也是如此。 “如果死了呢?如果你死在那里呢!” 但是萧阑恐惧,他在恐惧林诀的直觉成真,他恐惧萧黎真的会死在那里。 “那就一起死。” 听到萧黎的回答,萧阑愣住了。 直到这个时候,萧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其实一直以来,把萧黎当做神魔的人不只是那些幸存者,还有萧阑。他觉得萧黎不会恐惧,不会疲累,不会绝望。但是,事实上是萧黎会的。在此时,他恍若透过萧黎的钢铁般的躯体望见了那麻木的灵魂。 但其实,萧黎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的躯体愈发的坚硬,心脏却愈发的冰冷,他依靠着林诀研发出来的抑制剂减缓身体的丧尸化。但是他事实上已经没有了痛觉,没有了情感,甚至不再需要呼吸。 萧黎会因为萧阑的事而发狂,但是他已经无法去感受其他的情绪了。萧黎听见萧阑的怒吼,却感受不到萧阑的愤怒;他望着萧阑的眼泪,却感受不到萧阑的悲痛;他吻上萧阑的嘴唇,却感受不到萧阑的温度。萧黎想要完全拥有萧阑,去感受萧阑所感受的,去爱萧阑所爱的,去恨萧阑所恨的,但是这些他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这个男人,日益失去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无法再感受到所有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希望与信任,无法再寻回自己坚守的身为军人的初衷,就连他自己最为一个怪物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再激起萧黎的一点情绪,也许最后,萧黎最后积压着的对于萧阑的那些仅剩的情感,都会消磨殆尽。 萧黎所持有的高傲和荣耀,最后可能只会沦为一具仅仅有着思想的高级丧尸。 或者,他的思想可能也会被丧尸化同化,最后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和萧黎在这末世中都承受了太多,而且,他们都已经不再是人类了。面对的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剩下血腥,黑暗,腐臭,绝望。 一切都冰冷的麻木不仁。 不仅是萧阑看不到未来的光明,即便是萧黎也看不到。 “这一次,挑个你喜欢的地方醒来。” “来找我。” 萧黎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刺入脑海,萧阑怔怔地望着萧黎,嘴唇微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如若所有事真的如同萧阑曾经对萧黎讲述的那些话一样,萧阑真的会答应了。 但是那些是谎言。 事实上是,萧阑只有五个世界的时间。 这已经是萧阑最后一个世界了。 这一次萧黎死后,萧阑不会再在新的世界醒来,他不会再遇到这个人,甚至于……他将遗忘这所有的一切。然后他会变回那个大大咧咧,啰嗦话多的萧阑,在没有丝毫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的世界里生活。 一切遗忘,重新开始。 曾经萧阑心中最大的心理保障,在此刻却成为了最绝望的致命利器。 “坐好。” 随着萧黎的沉声,直升机瞬间急转弯,萧阑瞪大眼,只看到有什么从剧烈颤动的机身旁呼啸而过,然后爆炸声响火光炸裂。愈发逼近v市的研究所,他们距离支援部队的射程也愈发近,还有战斗机加入了这场战斗。 萧阑紧张地坐着,因为直升机的躲闪炮火的驾驶而头晕目眩。他转过头只看到萧黎的目光和面容同样的冰冷,似乎丝毫不觉自己暴露在两架战斗机下是有多么的劣势。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如同机器一般稳重而又精密,视线毫无波澜,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炮火。 研究所的楼已经在视线之中,萧阑瞪大眼着盯那他的躯体容身之处的地方。 “被击中了!”直升机被击中的剧烈震动和炙热的火光让萧阑愈发紧张起来,愈发靠近研究所,不仅有战斗机的追击,还有研究所旁军队的机枪扫射。 一切都只在瞬间而已,直升机似乎已经脱离了掌控,即将立刻坠落粉身碎骨。 “跳下去。” 萧黎毫无迟疑地说道。 当萧阑跳机的时候,他迟疑了下,然后并没有打开降落伞,反而只是抬眼望着那架快变成火球的直升机。呼啸在耳边的风都如同染上了火似的,他的天地都在倒转。明明下坠的速度很快,一切在他眼中又好似慢镜头展现开来。 他望见萧黎的身影紧随而下,那眉眼、五官、身躯都无可动摇地侵入视线,占据大脑所有的空间。萧阑不由自主地向萧黎伸出了手,他感觉到了在身边流动着的气流似乎减缓了下来,有什么托力托住了他,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将他推向萧黎。 然后萧黎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将他拥入怀抱,仿佛要将他碾入他的世界。 轰,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带着满身火焰的直升机直直地撞上了研究所的大楼,剧烈的爆炸声频频响起,顷刻间成为了四散的碎片。 那漫天飞舞的火花,在这灰暗的世界里灿烂而又残忍地盛开。 爆炸的烟雾迷失了萧阑的视线,但那闪耀着的火光却让萧黎的脸在萧阑的目光中或明或灭。大爆炸的喧嚣让气流像疯了似的流转着,四面八方的力道仿佛在撕扯着世界。他依旧被萧黎狠狠地按在胸口,从如同钢铁的躯体传来的是平缓的心跳声和令人安心的冰冷。 “萧黎……”萧阑的声音淹没在气流中,他抬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萧黎。 “我在这。”冷冷的三个字却如同逆流般瞬间充溢萧阑的世界。 在金芒的火光中,烟雾渐渐散去,萧黎的脸越发清晰地映入视线。眼前这个人,漆黑的双眸,坚实的臂膀,冰冷的嗓音,比什么都要真实。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这个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男人。 “带我走……” 萧阑微动着嘴唇,无声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在喧嚣的黑暗里,战火和爆炸的烟雾缓缓地上升着,像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狰狞的兽。火光映入男人的瞳仁,沉寂的黑眸恍如有红日从他的视线深处冉冉升起。 如果可以的话,萧阑希望这场坠落永无止境。 恍惚间,萧阑却似乎望见了萧黎的身后有着一片蓝天,澄蓝而清澈,白云在天空中缓缓漂流,白鸽扑腾着翅膀在天上自由地飞翔远去。阳光缓缓透散开来,有白色的花骨朵在光辉下静待绽放,专注的目光,还有谁的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 带我走。 我们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去到一个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然而一切都是幻象,他们即将坠落在一片焦土和污泥之上,火光和爆炸声还并未停歇,光明无处可及。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像是浸在滚烫的岩浆里,他的皮肉都要融化。 就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 但如果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即使是地狱,萧阑也心甘情愿地去。 第72章 最后黎明 当攻进研究所内部的时候,萧黎并没有再留手。所有阻拦的人对于他而言都如同丧尸一样,丝毫不用依靠异能,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些碍眼的人从视线中剔除,眼睛里是毁灭一切的戾气。 似乎愈发靠近萧阑躯体的存在,萧黎越发要失控。那浑身散发的杀气浓郁到,十几米外都是压迫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他的手中连武器都没有,可是那笔直的身形就如利剑,锋利得无边无际。 拳脚带起的力量如同破空之声,骨骼碎裂、血液胀裂的声音充溢耳畔。萧黎彻底红了眼,冰冷的气息完全狂暴起来,如同可以燃尽一切的大火,带着滔天的暴虐之气。 萧阑也未曾退缩,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他和萧黎都已经无路可退。在他们面前唯一通往光明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只有救出他自己然后离开这里。 机械化的拼杀,两个人入目都只有猩红和污黑。 研究所的大楼已经被炸毁了大半,而对于实验品和基地疫苗的研究其实在地底下。 所有阻拦的异能者在萧黎的面前就如同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男人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身躯,只有一击毙命的精准和狠辣,强悍至极。 萧阑和萧黎突破了研究所的地下所。 迎面而来的就是疯狂的远程攻击,那些人也不再瞄准,大量的子弹炮火就对着萧阑和萧黎拼命扫射,满耳都是震耳欲聋的响声。如同又一次崩坏的爆炸,浓烟重重,枪声渐渐止息。 在这样的狂轰滥炸下,无人可以幸存。 但是众人对上的是一双冰冷而嗜血的双眸,那个男人将另一人死死护在身后。而成百上千的子弹全部都如同静止一般停止在萧黎面前,就如同有一面空气的屏障挡在他的面前。 下一秒,所有停止的子弹在此刻转弯,伴随着风刃一般地全部折返向开枪的人齐齐飞去。顿时子弹陷入血肉的声音充溢耳畔,此起彼伏的血液喷溅的声音,地面上是血流成泊的血脚印走向远方。 愈发逼近地下所的深处,阻拦的人越来越少。 而萧阑所看见的实验品也越来越多。 [实验品一六五号状况依旧不稳定,须待观察,停止实验。] 萧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一次听到的话,如果他是实验品一六五号,那么在这里到底有多少存在着的实验品,有多少人像时靖安一样成为了丧失理性的怪物,又有多少人的生命惨绝人寰地死在冰冷的研究台上,萧阑只不住地心寒。 然后,萧阑和萧黎看到的不再是人,而是怪物…… 被关押着的失败品的怪物和进行研究的丧尸,在此时被释放了出来。 他们狰狞着面孔,凄厉地尖叫着,疯狂的嘶吼声在空气中蔓延着一种腐烂而又肮脏的气息。有些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型,完全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怪兽。他们的目光猩红地注视着萧阑和萧黎,然后以迅捷的速度疯狂地冲过来,尖锐的利齿大张着,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萧阑神色冰冷,用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枪,毫不犹豫地开枪扫射。而萧黎听风辨形地一把抓住扑上来的怪物的咽喉,干脆残忍地就将咽喉给拧断了。他一抬腿,另一个怪物就被踢飞到墙壁上,留下一片炸开的血肉。 所有在地下存活着的实验品似乎都在此刻被放出来,疯狂暴虐地围堵上来,似乎要将所受的种种折磨都报复在萧阑和萧黎的身上。他们的眼眸中已经完全泯灭了人性,只余留着饥渴贪婪和凶狠暴虐。 萧黎眉色中全是冷酷血腥之色,五指扣住扑上来的怪物的后颈朝下一拉,单膝迅猛快速的朝上一顶,只听见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地能将肢体给折断撕开。 在这里如同世界的颠倒一样,所有的血腥和黑暗都汇集在了这一片人间地狱中。萧阑此生,恍若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如若只是人类的话,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刻,终究会被吞没在这片恐怖的怪物牙口中,然而他的萧黎都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萧阑如此坚信,在这里最终站着的,只会是萧阑和萧黎,再无其他可能。 他也始终相信,一切都有一个尽头。 他可以感知到的,他的躯体就在这个通道的最深处。 砰砰两声,地面颤动着如同剧烈的地震般。萧阑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进入了一个密闭空间,前后两面的通道都被突降的钢筋铁壁给围堵住。萧黎试着用全身气力硬闯出这个密道,但是萧阑听到了萧黎骨骼碎裂的声音。 恐怕这里已经是研究所设置的最后安全关卡了,但是个密闭空间却是毫无一丝裂缝和突破口,坚硬到极致得就连萧黎都无法闯开。 密闭里有气体喷洒进来,腐蚀性极强的迅速弥散在空间。 地上怪物的残肢断躯迅速消散下去,只余留一滩浑浊腥味的血水。 萧黎的空气异能将那毒气都围聚在他与萧阑之外的周身,然而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地方仍旧是完全密闭,毒气的密度只会越发强厚,而不断运动的腐蚀性极强的分子终究会将萧黎和萧阑吞噬殆尽。萧黎的异能可以让他们坚持一时片刻,那么又到底可以坚持到多久。 而更加令萧阑恐惧的是——萧黎在此刻放弃了抵抗。 萧黎静静地靠坐在了一面壁边,用自己的外衣盖住了萧阑的身体,一手紧紧抱住了他。 萧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盖上了萧黎的手,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然后萧黎听到了,萧黎身体开始腐烂的声音。 他的身体依旧被空气隔绝在外,然而萧黎却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毁灭性的毒气中。萧阑最爱的人的皮肤、血肉、骨骼都会在毒气下腐蚀,全身血肉模糊,血水流淌一地。 即便萧阑的双眼看不到,但是他已经能够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可怕的场景。然而即便如此,萧黎依旧死死扣住他,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萧黎是可以自愈不错,但如果自愈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毁灭的速度呢?如果萧黎的全身都变成了一滩猩红的血水呢?如果这个男人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被腐蚀殆尽了呢? 活不成,活不成的。 萧黎,真的想要死去。 萧阑挣扎着要从萧黎的束缚住逃脱,却依旧被死死地压制住。 这个时候萧阑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所靠的这面墙壁之后的深处就是他的躯体所在之处。 也许,萧黎只是想要死在一个离他近点的地方。 “萧黎,你不准死!不准死!听到没,我不准!”萧阑大声地喊着,任由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他终于拼尽全力扯掉了萧黎捂住他眼睛的手。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萧黎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的身躯,“我是骗了你,但是你不可以骗我!你不记得你对我说的承诺了吗?你说要和我在没有黑暗的地方见面的!你说你有很多愿望,你说要慢慢达成的!” “不可以死在这!你和我都不能死在这里!”萧阑不愿意死,他不能死。即便有多么绝望,有多么痛苦,萧阑都要活着。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时间,只要死去,他便没了萧黎,再也没了萧黎。不管是他的世界,还是他的记忆,都不会再有这个人。 不能!绝对不能这样!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你等我,等我!”萧阑这时候才突然醒悟过来他如今根本就不算有肉体,而是他的异能来支撑着他的精神在外界以幻体走动而已。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就能够从这钢筋铁壁中穿出去,寻找可以从外界打开这扇门的方式。 他的视线通红地紧盯着萧黎的双眼,神智恍若即将失控。 “没有见到我之前,你不准死!” 在冲出通道的时候,萧阑反应到这里一定有一个总控制室,有人在那里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组织队伍毫无停歇的攻击,放出穷凶极恶的实验品,将他们关在那毒气密布的密闭通道中。 萧阑要做的就是先找到那个控制室。 闭上了眼,他的感官在此时恍若被迫释放到极限,他在寻找人的声音,不管是谈话声,心跳声,呼吸声,敲击的机械声……重重的声音在萧阑的耳中疯狂的炸响,他拼尽全力地在大脑中疯狂地过滤,迅速地筛选出最有可能是控制台的地方。 他的速度在此时也被提升到了极限,似乎将一个怪物的潜力都完全突破。萧阑完全没有障碍地,穿透一面面墙壁,只有眼前猩红一片的争分夺秒,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阻挡他的存在。 当萧阑穿过墙壁闯进总控制台时,所有人望着他的视线都是震惊和恐惧。 在这些人眼中看到的只有一个黑白的虚像,在来不及尖叫,甚至眉眼中还来不及展现痛苦和绝望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喷溅满墙的血液和脑浆炸裂。 “放了萧黎,或者……”萧阑轻而易举地踩碎了最后活下来的一个人的双脚踝,然后用那样冰冷而又血腥的双眸望着那全身痛苦得颤抖着濒临崩溃的男人。 直到此时,萧阑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个怪物。 然而,也是这些人亲手创造出来的怪物。 望着面前满满的显示屏幕,萧阑在寻找萧黎的同时,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令他心神俱裂的场景。他的身体颤抖着,黑白映着苍冷白光的瞳孔收缩着。 他的大脑突然传来了崩溃的刺痛,随即是胸腔处。他的浑身冰冷至极,如同陷入了这个世界最深处的寒冰地狱中。然而他的身体却并未感觉到麻木,因为那样的疼痛撕心裂肺。有人在用犀利尖锐的刀刃毫无顾忌地挖掘着他的头颅和胸腔,似乎要将他最脆弱的内里完全毁灭干净。 萧阑痛苦而又绝望地大叫着,瘫倒在地面上蜷缩着,凄厉的喊叫声火者眼泪在这压抑的空间里面是从有为有过的绝望。那明明灭灭的显示屏幕的灯光好像在映照着他濒临崩溃的灵魂,他的身影千沟万壑地流落在那些影像中,每一个都痛苦至极。 萧阑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久,但其实似乎也并没有很长时间。 当萧阑从地面脱力地站起来的时候,那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拖着自己断裂的残肢才只爬到门口。萧阑又将那人拖了回来,当关着萧黎密道的门打开的时候,萧阑毫无机制的瞳仁却空洞地望着另一个屏幕里的影像。 通道回到的尽头,萧阑望着萧黎在向他走来。 男人恍若是半人半鬼的模样,全身依旧血肉模糊,即便如此依旧有一片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而来。他在一片血泊中走来,不知道脚下践踏着的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萧黎的身体正在自愈,然而自愈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下来,他的瞳仁正定定地注视着萧阑。 “我们走吧,刚才已经有人带着我的躯体走了。” 萧阑低沉着声音说着,视线低垂,身体冰冷而又僵硬。 萧黎并未动弹。 “你也听到了吧,战斗机的声音,他们马上就要将这个地方轰炸干净了。” 萧阑的瞳仁颤抖着,完全不敢直视着萧黎。 即便是此时,即便是最后,他却仍旧在这个人面前撒谎。 但是…… “够了,萧黎,已经够了。” 萧阑伸手拉住了萧黎染血的指尖。 “我好难看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丑陋的模样。” “别进去。” 萧阑脆弱地微弓着身子,恍若最卑微的乞求般。 “萧阑,我带你走。” 萧黎是这么说的,他的眉眼和嗓音似乎第一次如此柔和起来。 然后,他走进了那扇已经被打开的最深处研究室的门,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 就像是通往光明的通道一样。 萧黎冰冷已久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都沸腾起来,炙热的鲜血即将要蒸发殆尽。他的心脏好像终于恢复跳动,呼吸终于重新侵入肺腑,在他的眼前,看到那凉薄的白灯好似最灼热的曙光。 当那片光亮越来越清晰时,他仿佛看见了燃烧目光的太阳,无法遮掩心中的渴望,哪怕撑裂了血肉挤碎了骨骼,支离破碎,也会奋不顾身地向前。 萧黎终于找到他了。 他要将他的萧阑带走,带去一个没有人类,也没有丧尸,只有他们在的地方。 他要带他回家。 一个属于萧阑和萧黎的家。 但在此刻,萧阑却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嘴唇由于心脏的痉挛而抿紧成一条直线。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泪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在那曾经浸泡满血水作为源源不断供给躯体养料的玻璃台内已经没有了萧阑被束缚的躯体,而他的躯体此时在冰冷的研究台上。那如同怪物般浑身丑陋狰狞不堪的躯体,被金属牢固地禁锢在台面上,然后如同弃用的废品一样被丢弃于此。 萧黎猩红的瞳仁在此时疯狂的颤抖着。 在那研究台上的躯体,大脑和心脏都被取走了。 萧黎的身体僵硬,他瞪大了眼,一步一步向那残缺的躯体走去。 离开血液必要供给和心脏大脑运作的躯体,在此刻细胞迅速物质化,他多年被囚禁实验的躯体早已支撑不下去,如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石化着。全身细胞物质化的速度比刘定和易南都要迅速,程度更加猛烈,如同僵硬的石面般的青灰色立刻密密麻麻覆盖在这一具可怖的躯体之上。 萧黎的手恍若第一次如此颤抖着,然后轻轻触碰着那躯体的手。 只是一点的触碰,躯体手上的皮肤就碎开了。 萧黎的手迅速移开。 然而这样的裂痕就如同之前破碎的玻璃镜面一样,越发的撕扯蔓延开来,萧黎就这么恍如魔怔般地望着眼前的躯体正在视线中裂开。那裂开的碎片如同砂砾一样散落,一点一点变成了无法凝聚在一起的物质,如同灰烬一般散落在台上。 萧阑的身体像灌铅一样的沉重,不能够移动分毫。无力涌上来的,只有泪水。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远远地望着。 萧黎终于找到了他。 而他的身体,却在萧黎眼前残忍地一点一点变成灰,即将消失殆尽。 萧黎缓缓转过身去。 那强悍冷酷至极,本该站在世界顶端的男人,此时却跪在他的躯体旁,眉眼中恍若一击即溃的脆弱让萧阑泣不成声。崩溃的痛楚在此时溃堤而出,再也按捺不住。 够了!真的够了! 让我死吧,就让我死在这里!不要让我再活过来,我不要再活着了! 那些时间我通通都不要了,求你了,让我死在这里…… 萧黎的视线里,只看到视线伸出的那个人的身影越发的浅薄和模糊。恍若有一扇门无形地挡在他们之间,隔绝了两个空间。那个人静默地站在远处,却好似站在世界的彼端,望着他泪流满面。 心中疼痛压抑的黑洞在这一刻疯狂地撕裂开来,就像是要在下一刻吞灭了整个自己一样。属于萧黎的所有一切都似乎濒临毁灭,身躯、心脏、思维、灵魂,都在此刻一一被碾为碎片,和萧阑的躯体一同消散。 萧阑的身躯越发透明,似乎已经浮在了布满尘埃的空气中,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只余留一片的冰冷。但是他的又手背有一处却暖暖的,那一点显得特别有存在感。 那是萧黎刚才触碰的地方。 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地面震荡不堪。 轰炸已经开始,凌厉的风在周身迅速包裹起来,气流疯狂地从周围爆裂开来,席卷了所有的平息的空气。火焰作乱燃起,世界开始崩塌,周深气流疯狂肆起作乱。 萧黎转过头去,掌心是躯体最后散落的一把灰烬。 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从身旁如同潮水般远去,只剩下那个在崩坏的世界中独自承受着似乎也即将要被摧毁的男人的背影,他那孤寂痛苦的灵魂已经到了萧阑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萧阑已经无法移动,只能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灼烧,从右手开始消散,像纸灰在烈焰中最后一次腾起,然后委顿,化为尘埃,四散而去。 这个世界上最让萧阑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活不下去,却也死不了。 萧黎的手缓缓攥紧,最后的一抹灰从手中散尽,纷飞至炙热的气流中。 “萧阑,不知道的人是你。” 萧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沙哑的声音从那狂暴的气流中传入萧阑的耳内。当男人转身时,萧阑只看到男人那双眼眸中仿佛被撕裂的痛苦,和那已经崩溃绝望的残缺不全的灵魂。 瞳孔里被火焰染红的颜色已经彻底沉寂下来,无声诉说着男人的心底的空洞。 萧阑看到的最后一眼里,是萧黎向他伸出了手。 有泪水,从那无情无感的男人眼眸中无知无觉地落下。男人的身影下一刻瞬间被吞没在崩塌的世界里,喧嚣的火焰彻底湮没了一切。 这个世界的炸毁。 恍若最后的黎明。 “我到底什么才能等到你。” 第73章 新的纪元 萧阑活了过来。 就连萧阑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够活下来,恐怕当真没人能想到。即便是那个冰冷如同机器人般的林诀在望见萧阑睁眼时也露出了鲜少的震惊的面容,然后是无数的人声和仪器将萧阑包裹其中。 萧阑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空白。 直到萧阑真的有好好感觉到自己是在呼吸的时候,他的视线茫然地从一周围着的白大褂的人身上扫过,然而并没有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萧黎,在哪儿。” 这是萧阑重回人世说出的第一句话。 “还好,脑子还能用。” 林诀顿了顿,然后似乎还是第一次在萧阑眼前笑了出来。 萧阑一开始只以为林诀只是随口嘲讽他,后来才意识到林诀说的真的是字面意思。萧阑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大脑和心脏在那场大爆炸之前被取走了,而他的躯体彻底化为了灰烬。 醒来后身体很迟钝沉重,后来想了想,人的身体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身为怪物的躯体而已。而如今,他终于重新成为了人类。 远远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已然及肩的黑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几分清冷俊秀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瞳仁还带着震惊的神色。他的面目不再可憎,皮肤不再丑陋,声音不再暗哑。 这是萧阑熟悉的自己的容貌,但他更加清楚明了地是——这并非他的身体。 时靖绥。 萧阑的脑海中浮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瞳仁颤抖着,萧阑心脏在此刻疯狂地挑动着,呼吸压抑,说不出来的疼痛。 萧阑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还能够从那场毁灭中存活下来,是因为那个与他有着相同血缘,身体最为契合的人,将他的身体给了他。他的大脑和心脏,如今存活在时靖绥的躯体里,而这也同样代表了另一个人的彻底死去。 “是他自愿的,他说这是欠你的。”林诀开口,然后给了萧阑一张光碟。 “如果你想看的话。” 萧阑茫然地发呆了很久,才播放了林诀给他的那张光碟里时靖绥留下的视频。 影像中的人很清晰,在白得沉寂的墙壁前盘腿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汗衫的青年。 萧阑的身体瞬间绷紧,却又微微发颤。 [那个,应该看得到吧。] 青年笑着,望着镜头,挥了挥手。 [如果,你能看到这个视频的话……] 青年的话顿了顿,嗓音不知为何突然哑住了。 他的双手僵硬着握紧,嘴唇微颤着,眼眶无可控制地红了起来。 [就代表你活过来了。] 青年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种压抑的激动,他不住笑了出来,似是想到什么特别高兴的事一样。 [抱歉,还没说几句话,就这样了。] 青年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边哭边笑地望着镜头。 [我也没什么很多想说的,你大概……也并不想听。] [不过,我还是要说几句,你就耐心再多听一会吧。] [我保证,这回是最后一次了。] 青年哽咽着,眼眶通红,他的声音很轻还颤抖着,但是却清晰地入了同样红了眼的萧阑耳中。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来。不过等到那时,你一定会很惊讶吧,因为整个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些年来……真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出去看看吧,现在,这个新世界。] [再也没有战斗,没有丧尸,没有血腥的生活……已经不用再痛苦了。]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青年的笑意暖暖,那双含泪的清澈的黑眸里仿佛映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在影像之外,萧阑的脊背微弓着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他的脑海中记起了那时靖绥在那个广播的夜晚对他说的话,与现在入耳的话完美地重叠在一起,这是时靖绥的愿望。 [这一回,不要再轻易说出反正不会死的这种话了。]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要好好照顾自己。] [祝你幸福。] 视频里的时靖绥哭得泪流满面。 却嘴角扬起,好似第一次笑得如此的轻松和灿烂。 时靖绥终于救赎了自己犯下的罪。 他的生命,将由他的弟弟继续延续下去。 录像结束。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夺出眼眶,萧阑微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极小的闷声。 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胸腔里有什么挣扎着破溢而出,像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人在极致的而痛苦下终于忍耐不住发出的悲鸣。 窗帘在风中随意地摆动着。 窗外崭新的城镇在喧闹声中浸透着希望与和平,漂浮而起的纯净的白色似乎遮掩住了一切阴暗的存在,只剩下在窗内偌大的空间里,蜷缩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单薄背影。 依旧没有人告诉萧阑,萧黎在哪儿。 但是萧阑知道了,距离那场研究所的大爆炸已经过去九年多了。 那么,这样就代表着,萧阑的十年之期又快到了。 就如同时靖绥所说,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与数量越发庞大而又开始进化的丧尸长时间毫无休止地战斗之后,人类最终终于动用了核武器。最后世界上的幸存者被送往了这个地球上的一座无人的孤岛之上,在这里,存活下来的人用双手开始建造了一个崭新的人类社会。 也许等到很久以后,丧尸的尸体终于腐烂消解在土壤,地球的生态系统自我自愈到终于可供人类生活,人类会回归他们本来的故土。但是现在,建立在这座岛屿上的,是集合所有幸存者智慧和劳力而创建的人类的未来。 在末日之后,人类终于步入了新的纪元。 天空是巨大的人造穹顶,高远的蓝天白云虚假却又真实。 几天身体复健后的萧阑终于站在街道上,他不用再遮掩自己的面容,也不用身穿制服随身携带武器,更不用担心有丧尸会追赶扑咬过来。 他的耳畔是一片谈笑风生,鼻尖呼吸着带着海洋味的空气,眼前热闹的人来人往,却恍若隔世。那些末世的血腥和绝望的回忆似乎都已经真的成为了很久远的事,而如今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眼前和平的生活。 他问了很多人,在这个岛上似乎所有人都知晓萧黎。他是在末世中永远与丧尸英勇奋斗在第一线的最强大的特种兵,他是在世界各地解救着幸存者送往岛屿上的最伟大的英雄,他是这个崭新的人类世界的建设规划人和精神领袖…… 萧黎,无人不晓,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萧黎到底在哪儿。 “他,不肯见我吗?” 就算在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萧黎在哪儿,但是林诀肯定是知道的。萧阑觉得,萧黎一定在哪里看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肯定知道他在找他,但是萧黎却不见他。 “他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 萧阑眉眼黯淡地望着林诀,但是,我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他会见你的。”林诀是这般笃定地说着。 林诀很高兴萧阑活下来,这并非是把萧阑当做朋友或者是战友,而是因为只有萧阑活着,队长才能活下来。萧黎是人类的希望,而萧阑是萧黎的命,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林诀从未放弃要复活萧阑研究的原因。 他曾经一度恐惧拥有着最强大异能的队长在遭遇萧阑的死亡后会去毁灭这个世界,林诀相信,如果是队长真的这么做,那无人可以阻拦。但是幸好,一切都还是踏上了正轨,即便过程艰辛万分,但依旧向着人类未来的光明一步一步走来。 “萧阑,谢谢你。”林诀走到窗边,望着那远方的海水一波波推向海平线。 “为什么要谢我。”明明被林诀救活的人是萧阑。 林诀难得地抿唇轻笑,窗外的世界柔和地映入了他的视线,有风吹散了林诀的发丝。 “萧阑,等你醒来这一天队长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那一晚,萧阑做梦了。 他梦到他在拼命地奔跑,他梦到他浑身都是鲜血。目光可及的视野,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殷红,漫涌着将他淹没。他张大了口,拼命挣扎却叫喊不出,血红液体似乎即将淹没头顶,没顶的窒息和绝望包裹周身。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如同地狱般令人恐惧的声音。 [萧阑,不知道的人是你。] 萧黎!萧黎!是萧黎! 骤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瞪大眼四处寻找着萧黎的所在。在哪儿,你在哪儿!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 他突然间无法动弹,就连嗓音也卡住。只望见在崩塌的碎石和恐怖的火焰中,那个男人静默地伫立着远望着他,然后那个男人的身影完全湮没在了一片毁灭中。 他疯狂挣脱住了无形的束缚,疯狂冲向萧黎,即便是一同毁灭得支离破碎也在所不惜。然后,他梦到了他跑出了那似乎毫无休止的轰炸,然后看见了一整片细腻洁白的沙滩,碧蓝色的海水呈现在他面前,与天空融为一体,宽广到视线无法企及。 空气中是潮湿的气息,带着微微的咸味,世界在那一刻跌入了一片柔软。 一步一步缓缓向前,透明的海水没过他的脚背,海螺的碎壳在他的脚边,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着,远方依旧是无尽的蔚蓝。黄昏时分,天边滚着大朵的金色芙蓉卧在湛蓝的海平面上。 他怔然,缓缓蹲下,双手没入海水之中,冰凉的触感却柔软地包裹住了双手,手上的血液也被洗净,那血丝消散在了水中,似乎一切都不复存在,那海水洗净了一切。 一切的污垢,一切的血腥,一切的痛苦,在这片大海面前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然后是一个身影划破水的波纹,黑色的发丝宛如无限延伸的幻觉,优雅而充满力度的姿态。那个男人就那么浑身湿透地出了水面,俊美无铸的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个人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自己,当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温柔地即将崩塌。 “萧黎。” 他缓缓站了起来,瞪大眼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害怕一不留神那个男人就会消失。 那个男人脱去了制服,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撩起露出了精壮的小臂,领口也不受规矩地敞开。男人看着他抿嘴一笑,然后伸出手,手指触上天际的那一片海洋。湛蓝无垠的天空似乎要从高处流泻而下,瞬间将那个男人淹没。 “喜欢这里吗?” 黑色的发丝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男人缓缓转过头,然后向他伸出手。 “萧阑,过来。” 当萧阑奋不顾身地追过去的时候,潮水突然间翻滚着退去。萧阑瞪大眼,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远去。别走,别丢下我,萧黎!别丢下我!他崩溃地大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不管他怎么拼命追赶都追不到。只有他被独自扔在一个空无的世界,任由黑暗侵袭。 “我在这。” 当萧阑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濒临崩溃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指骨,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畔轻响起。 “萧阑,我在这。” 然后他被人从身后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瞬间温暖到四肢百骸。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的话,萧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是梦终究会醒。 当萧阑把这当成是难得的美梦时,却在床头柜上看到一个手机,是他的手机。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是林诀?还是萧黎? 萧阑激动地握着手机,昨晚是不是萧黎真的有来这里? 手机的密码,还是很多年前萧阑设置的,孟谨的生日。 手机屏幕依旧是易南和他爸爸的照片,笑得依旧灿烂至极。 模拟人生的游戏里,依旧有两家子人,易小南和易老爸,还有萧黎和萧阑。 手机里却多了一首名为《命定》的歌,是用电脑合成的萧阑的音色做出的歌曲。 萧阑去往了海边,他坐在沙滩边回忆着昨晚的梦境,耳机里一遍一遍循环播放着那首歌。 一直到入夜的时候,他发现海岸边的人多了起来。 萧阑这才记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来等日出的。 这座建立在海上的孤岛,被一座巨大的穹顶所笼罩,与外界完全隔绝。不管是蓝天白云,黑夜星辰全部都是人类技术建造出来的,然而这里还没有太阳的存在。 在人类社会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人造太阳的企划案终于提上了日程。时日至今,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光明将重新照亮人类所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 然后今天,就是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 第74章 最后之期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海岸边。 他们翘首期待地望着海平面,目光炙热得恍若等待着奇迹一般。 东方的天空渐渐发金发红,在海平面上出现了太阳的边缘,照耀着大海至深的远处是耀眼的金辉。入眼的天空终于不再是纯粹的蓝色和白色,晨曦终于重回了大地,恍若在此刻彻底抹去了这个世界余留的黑暗。 当人造太阳从海平面初升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热泪盈眶地欢呼起来。 只有经历末世的人才能明白,这样太阳重新的初升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何等的意义。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高声的欢呼呐喊充溢了整片天空。人们彼此相拥着,高呼着,流泪着。 “早上好!” “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爱我的妻子!我爱我的女儿!我爱我的家!” “宝宝!你在天堂好好的!妈妈等你再投胎当我女儿!” “我爱你,我在这里等你回家!”……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高呼起来,所有人对着海面,对着太阳仰头高呼着,整个世界顿时沸腾。 他们在这里诚心感恩自己的生命,他们在这里毫不顾忌地将爱放声大喊,他们在这里呼唤着已故的人和分开的人……即便是泪流满面,也对这个世界心怀感激,更对自己的生命充满感动。 人类未来的希望倾洒在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将这些存活下来却又千疮百孔的人笼入光明,将他们内心狰烈的伤痛温柔地抚平。 这个世界的黑暗在此刻终于抹去,新的世界在这里真正地重塑。 人们享受着灿烂的破晓,仿佛初见般美好。 [春日的雨,在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早已停歇。 在这个世界的边角,我祈祷着能停止这缓慢流动的时间。] 在此时喧闹的人声里,萧阑听到了自己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 他怔了怔,望着手机上陌生的号码,胸腔里的心脏却颤抖了起来。 “萧黎,是你吗?” 萧阑的双手都出了冷汗,他不可控制地身体微颤着,凝神去听手机里的声音。 “萧阑。” 是他! 是萧黎! 萧阑红了眼,连忙转过身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找萧黎的身影。 然后,萧阑找到了。 他望到了那个人,坐在轮椅上,远远地注视着他。 周围一切喧闹的呼喊声在此刻似乎都骤然静寂了般,萧阑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似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萧黎刚才唤他的那声名字,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消失。 萧阑望着萧黎,眼泪无知无觉地从通红的眼眶落下,恍若上一次见这个男人还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一般。而他们此时站在人群中,站在阳光下,如此凝望相对着。 “我想与你,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我想与你,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从手机里传来的萧黎的话音,与萧阑脑海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在一刻完美地重合。 萧阑哭着笑了,笑着眼泪却还是停不下来,他发了疯地向男人冲了过去。 直到走到男人跟前,萧阑的步伐却突然顿住了。刚才太远的时候没看清,此时站到男人跟前才发现——萧黎老了。 他坐在轮椅上,面容苍白而又瘦削,身形如同枯槁。男人沧桑的脸上是不可忽视的岁月的皱纹和老人斑,花白稀疏的头发在光下染上了浅淡的金辉,显然已经是个垂暮之人。 萧阑抿了抿唇,明明才不过九年时间却恍若过了几十年一般,他颤抖着伸手去摸萧黎的白发。 “你怎么,已经这么老了。”萧阑的声音哽咽着。 “人总会老的。”萧黎抿嘴笑了,“你还没看过吧,我老了的模样。” 萧阑低垂着眼,他伸手抚摸着男人沧桑的手,然后缓缓跪了下来,伏在了萧黎的膝盖上。他的身体微颤着,温热的泪水沿着眼角滑下。 然而此时他们的身体都是温暖的。 萧阑不再是那个浸泡在血水中的怪物,萧黎也未成为冰冷至极而又不伤不死的丧尸。 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苍老的模样,因为他们之间只有短暂的十年。 萧阑从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明了地看见,时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流逝,而他却永远都站在他的时光之外。他的眼前似乎划过曾经一年又一年流转过的时光,欢笑和哭泣,幸福和痛苦,美满和分离,活着的,死去的。 而他,却一直在失去他。 老人的右手缓缓抬起,有些颤抖,有些犹豫,最后轻轻地,稳稳地覆在了萧阑的头上。而后老人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他抚摸着萧阑的头发,发丝上似乎被光镀上了一层瑰丽的澄金,融化着微点的余热。 “起来吧,我带你回家。” 萧黎说带他回家,车被林奕开到了山坡上,有一座两层的别墅建在这里。 当萧阑推着萧黎的轮椅进入家门的时候,他却怔住了,只因为这个家与那个游戏里他见到的,他和萧黎住的房子如出一辙。 在那个虚拟的游戏里面,他们会在这个家生活,会在这个城镇工作、赚钱,然后结婚,快乐地生活着,最后一起变老。 等他们死了,后院里会有一个写有两人名字的墓碑。 最后在这个屋子里,会有两个年迈的幽灵。 仍旧不舍得离世的,在这个屋子里恩恩爱爱得纠缠不休。 那一切真实存在游戏里,都对于萧阑而言只不过是美好却又虚妄的幻想。 “我是该问你喜欢吗,还是跟你说,欢迎回家。”轮椅上的老人抬眼望着站着发愣的萧阑,清冷而又苍老的男声掩藏着些许柔和。 “我很喜欢。”萧阑压抑出声,俯身从后面抱住了萧黎的颈脖,“我回来了。” 萧阑和萧黎终于一起走到了这里。 这一路他们在黑暗中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挣扎,万幸最后他们还是以人类的身份重回光明,来到属于他们的名为家的地方。 萧阑推着萧黎的轮椅,走遍了家中每个房间,每处角落。萧阑很认真地看着,像是要将这个家里的一间一室,家居摆设,色彩纹路,全部都深深地烙入脑中,永远不会淡忘。 十二点的时候,萧阑在厨房做饭,萧黎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他。 一点的时候,萧阑和萧黎同桌吃饭。 两点的时候,他们两人在阳台上,轻抿着茶,微阖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温度。 三点的时候,萧阑进了琴室,他已经忘了该如何弹钢琴,不连贯的琴音在手下拙劣地倾泻,轮椅上的老人静坐着含笑远望着他。 四点的时候,萧黎坐在沙发上,萧阑靠在萧黎身边,手中是几本相册。相册里有很多照片,大概是从七年前,萧黎有了拍照的习惯。七年的相册在萧阑的眼前一页一页翻开,像是要将那曾经萧阑空缺于萧黎人生的时间都填满。 时间在这里,每一秒每一刻都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 五点的时候,萧阑推着萧黎的轮椅到了院子里,那里有着一个石头的墓碑。萧阑站在那里望着墓碑上的两个名字,红着眼笑了。 他们坐在了草地上靠着墓碑。 萧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在山坡的一端,这个视角可以远眺到很远的海岸线。大半的城市尽收眼底,排列整齐的房屋和交错分布的道路。 那里,就是新的城市。在末世中绝境存活的人们,重新建造的崭新的世界。 萧阑淡色的唇缓缓勾起,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很平静的感觉。 平静地可以听到心脏平稳的跳动,微风似乎都带上了温暖和煦的温度,没由来的,只是看着那片景色就觉得很满足温馨。 “这个城市东面沿海那里,有一座长桥,桥上新建了许多海鲜店,近来很热闹。下次去海边的话,我再带你去看。” “沿着海岸线的一圈是一条大道,旁边是居住区。” “每个居住区里都有建学校,最近又多规划了几所小学,毕竟这里孩子渐渐多了。” “中心那里,是以数字定路名的,比较好记。” “离我们这里最近的一条道是第三十一大道,有一个很大的博物馆。是这里的人积极要求建造的,说只有纪念末世才能更加珍惜现有的平静和幸福。沿路有许多小饭馆,还有一家生意很好的卖面包冰淇淋的店,我想你会喜欢。” “再往南一点是……” 这还是萧阑第一次听到萧黎对他说这么多话,像是想将这些年,甚至于这整辈子的话都对他喋喋不休地说完。但是随着男人的话语,萧阑的脑海中似乎也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城镇的近景,每一条道路,每一栋房屋,每一街每一道似乎都能清晰可见。 男人的眼眸终于在阳光下远离了所有的血腥杀戮,那旭日的光芒在瞳仁深处融着萧阑的身影,恍若在熠熠生辉。那些无休止的黑暗、血腥、战斗,都已经彻底远去了。 萧黎伸手向他指着,这个岛屿的每个地方。 明明这个世界每个地方对萧阑如此陌生,但是这个世界却恍若将他温柔以待。 萧黎说了很长时间,萧阑也听了很久。 六点的时候,萧黎问萧阑,“你还记得那首你写给我的歌吗?” 萧阑点了点头。 “我想听你唱。”萧黎笑了。 萧阑顿了顿然后也笑着点头,在这个宁和的傍晚终于轻声唱起了那首久远的歌。 “春日的雨,在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早已停歇。 在这个世界的边角,我祈祷着能停止这缓慢流动的时间。” “于我心底绽放的那朵玫红花儿,已经连季节也淡忘。 无论是遥远城市的稀疏灯光,还是近在咫尺的繁华盛景,也都在那抹灰暗中模糊。 但即便如此,在渐渐逝去的岁月里,像是空气一样,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心念。” “发丝、手指、声音与眼神,还有体温。这一切,都一直留存在我身边。” “于我眼底绽放的那朵铃兰花儿,五月的幸福已重临。 无论是长桥之上的零零作响,还是清夜月下的湖畔花灯,也都在那轮光芒中深远。 但即便如此,在即将来临的岁月里,像是空气一样,命途里无法隐匿的踪迹。” “接触的脸颊,与抚摸脸颊的手心,还有你的声音。这一切,都一直留存在于我心中。” “河流潺潺的呓语,穿越过午夜的序曲。黑影寂静的延伸,任凭流年一尽远去。 喧嚣与寂静并行,炙热与温凉融和。你浮游在空气里,我看时光正老去。” “暖光融融的吟声,流淌过内心的终章。黎明晨色的等待,任凭浮光缓缓而来。 心跳与脉搏交奏,眼神与目光交汇。你停留在时光里,我看黑夜正远去。” “晚安,直到我们的清晨来临的时刻。 愿就此将歌憩息在你瞳孔里,留一首十年封尘没入空气。” 萧阑微垂着眼帘还沉浸在其中,眉目间流露出静谧的美感。 这首歌从口中唱出,却从心底牵扯出了无数的回忆,那些过去的,美好的,希望的,深爱的。 时间悠远。 在此刻萧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老得终于白了头发,和身边的萧黎一起变成了老头子,安详地望着最后的落日。 “待你我老去,再为你斟满回忆。” “我顺着岁月觅你眼底笑意。” “此生注定。” “愿就此将歌憩息在你瞳孔里,留一首十年封尘没入空气。” “你是我的命定。” 随着萧阑的歌声停息,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散落。 只见那个男人靠在老人的肩头,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像个孩子般依偎在他怀中。从萧黎的位置能看到萧阑的黑发,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柔软而又祥和。 日光透过世界的透明顺着他挺直的鼻梁蜿蜒进他深色的瞳孔中,形成明亮的高光,他的眼睛里有着明明灭灭的光,恍若无数个世界闪耀地映透在他的眼中,甚至于是他们无尽的未来。 这样的画面美好而又虚幻得如同梦境。 而在萧黎眼中,这整个世界的阳光,也只是为了点缀眼前这个人而存在。 萧黎眼角的皱纹渐渐舒展开,安静地注视着这个人。 望着他极爱着的双眸, 望着他爱极了的萧阑。 萧黎手指弯曲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手轻轻地覆在了萧阑的手腕上,手指抚着男人手腕上的一抹暗色花纹。然后,他触摸着萧阑的指尖,握住他,然后是整只手,手指缠绕、扣住,像是牢牢地锁在一起。 萧阑望向他们紧握的手,萧黎的手已经枯老,皱着的皮肤上浮着褐色的老人斑。但就是这样一双手举过枪支经握住剑刃,曾经冰冷而狠戾地杀戮僵尸,支撑住人类的希望,建造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而如今又紧紧地抓住了他。 在此刻他们的身体终于都是温热的,手心相依的温度,温暖的、火热的,没有一点冷的痕迹。在记忆里的冰冷和阴暗,都恍若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都被阳光照亮,曾经的痛苦也完全地被温暖驱散。 但是,他们却没有时间了。 “萧阑。”萧黎的声音愈发得轻,像是将这个名字缓缓地揉碎在心里一样。 萧黎牵起了萧阑的手,亲吻他的无名指。 而被他亲吻的人红着眼眶,手指颤抖。 “我等你,来找我。” 萧黎的嘴角轻轻抿起,他带着萧阑的体温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梦般。 “晚安。” 夜风拂起,呼吸也淡淡地停滞在了空气中。 萧阑手腕上未名花的图案,最后一瓣暗色花瓣如同零落般渐渐逝去。 更深的黑暗将至,黎明也会接踵而来。 太阳初升的第二天,人群依旧早早等待着太阳的曙光临至这片海上岛屿的时刻。 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道亮光,海上的波纹映透着的粼粼金红的水光。人们静待着太阳的升起,微阖着眼,向着投射而来的温暖的阳光长久地仰着脸。末世的记忆在此刻似乎都全然消散在了光中,人类的未来恍若在这蓝天的幕布下冉冉升起。 在那无人知晓的,阳光所及之处—— 相拥的两人靠在属于他们的墓碑之前,十指紧扣,黑发与白发相缠。 柔和缱绻的阳光将二人完整地沐入其间。 萧黎,早安。 萧阑,早安。 世界,早安。 第六卷:尾声 第75章 世界轮回 咔嚓。 门打开了。 男人灰暗的身影在木板上拖曳。 月光静静洒在那人的脸上,那双黯淡的黑眸落在床上安睡的男人脸上。 两张完全相似的面容如同被揭晓的谜底一般,在银辉下终于拉开了最终的面纱。 萧阑望着床上正熟睡着的男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 那个最初的萧阑。 未经历过五个世界轮回的萧阑。 还未遇到那个人的萧阑,不,不应该说还未,因为不会再遇到了。 床上的男人身上还沾着一身酒气,毫无姿态地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进了家门。嘴里不知道还在嘟囔着什么梦话,不过看那张憨憨的睡颜,就知道一定不会是个噩梦。 回来了。 萧阑真的又回到了这里。 属于他的,他属于的,原本的世界。 明明他的初衷就是回来后重新开始,然而真到此刻萧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在回到这里之前,他的脑海中终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又将他推入陌生世界的男声,那个将他带去何墨身边又将他从萧黎身边永远带走的男声,那个高高在上而又肆无忌惮地左右着他人生的男声。 那个声音告诉他,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从他的命定之人那里夺取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当他回到他的世界后,他就会遗忘一切,好好活下去。 明明这些都是他最初的时候拼命想要的,如今明明活下去的希望已经近在咫尺得炙手可得。但是,萧阑却感觉到痛苦不堪。他的灵魂沉沦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濒临崩溃。 我不要!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去!这些时间我都不要了!求你,让我回去!即便就是像这样一次次的轮回都好,只要能让我遇到他! 我愿意为了他留下,不管在哪里,不管多久!即便他不认识我,我也会一次次告诉他我是谁。至少,至少让我不要忘记他……我不想要忘记,不要让我遗忘! 在时间夹缝中的黑暗里,萧阑是如此声嘶力竭而又卑微地乞求着。 几十年的时间,他和他相伴着在一条不知尽头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纵使萧阑迷茫过,彷徨过,痛苦过,绝望过,但最后深烙入他脑海的总是最灿烂美好的画面。而那个人的身影,永远都停留在他的视线深处,承载着萧阑所有炙热和真实的情感。 这让萧阑如何想象,如何承受,在下一秒这些记忆就会无声无息地从自己的大脑中清楚。然后,萧阑的世界里,便真正地再也没有了那个人的存在。 在一片空无中,萧阑得到了那个冷漠的声音最后的施舍。 [给你最后十个小时的时间。] 这句话结束之后,萧阑就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用指纹密码锁便轻易地走了进来。 萧阑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真正在此刻,萧阑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些曾经记忆不知为何在此刻模糊不清,也许是被他遗忘了,也许是他的思维已经混乱了,也许是他早已舍弃了自己的过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他走出家门后,肯定未曾想过他一走便是走了几十年,直到如今他才得到回来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他却不想要了。 当看到床上熟睡的自己时,萧阑才意识到这十个小时是给他的回溯的时间。 最后,用来怀念那个人的十个小时吗? 萧阑望着自己的睡颜很久,突然间,他很想要记起来。他很想回忆起来,到底那个最初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他没有那个人的过去里是怎么一直好好活着的。 他也很想思考清楚,等这个没有记忆的自己醒来之后会做些什么,以后又会做些什么,在未来又会喜欢上谁,然后怎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但是,萧阑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的思想好像被彻底冰封了,浑身也冷得没有温度,如同一具失了灵魂的骨架。 已经结束了五个世界,萧阑在此时却没有一点真实感。就好像,现在他脚下立足的世界也只不过是他路过的其中一个而已。甚至于,他觉得自己只是在这个世界扮演着另一个名为萧阑的角色而已。 萧阑思考了很久,才记起来自己有个姐姐。 拿起了桌上的手机,走到了阳台口,从通讯录里找到了萧珊。 [萧阑,你怎么还不睡啊!都凌晨几点了啊,你别告诉我你还在外面玩啊!] 才刚接电话就听到萧珊兴师问罪的声音,明媚活力至极的声音。 萧阑顿了顿,这到底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你别不说话,你现在到底在哪!周围挺安静的啊,你到家了,还是还在外面街上?你别忘了我临走时跟你再三强调的话啊,旧金山晚上不安全,你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到处瞎跑知道吗?喂,萧阑你说话啊,想急死我啊,你到底在哪儿!还是,你喝醉了?] 女人喧闹却又夹杂着焦急担忧的声音传入耳畔,萧阑在此刻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真实感。 “姐……”萧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从干涩的喉咙口发出声音来。 他抬眼静静望着那夜幕中的一轮圆月,瞳仁里映着一层清冷薄凉的白光。 “我想你了。” 手机那头的声音突然怔住,然后女人笑了出来。 [怎么了,之前我在的时候一直嫌我烦,现在好不容易摆脱我了,你倒开始想我了。我这才回国几天啊,之前你在国内我在美国,你说说看哪次不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你的。打电话给你多说几句,你小崽子就嫌我啰嗦,还老说我更年期,以后没人要。] 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朗的笑意。 [现在老姐终于嫁人了,你这才开始舍不得啊?哈哈,我跟你说,晚了!我跟你说,现在国内正好晚饭的点,我在成都吃火锅呢。你姐夫压根吃不了辣,刚才跑去吐了,啊哈哈……] 萧珊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说话,似乎是要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告诉萧阑,萧阑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没有吭声。 [萧阑,你这几天怎么样啊。] 萧珊终于记起来自己弟弟的近况,声音里还透着奇怪似乎是疑惑这回萧阑怎么没嫌自己话多。 这几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萧阑抿了抿唇,目光黯然。 “我很好。”萧阑平缓地说着,“姐姐,新婚快乐。” “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你变风格了啊?我结婚的时候,都没见你说这么正经的贺词。] [我说,你心情不好吗?我总觉得,你语气怪怪的。而且这个点还找我,是有事吗?] “我没事。” 我很快,就没事了。 等萧阑打完电话,还有九个多小时。 他放下手机,随手拿了桌上的钱包和车钥匙就离开了屋子。 萧阑开车来到了海边。 凌晨的海边,寂静无人,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海风在呼啸着。 他站在海边,只能听到风呜呜地吹着,海浪在黑暗中侵袭翻涌的声音。 萧阑仰起头,看见夜空,星辰隐匿在夜幕里,空落落的黑暗里仿佛已经燃尽了一生的光阴。再过几个小时,这些星辰便会静静落幕,然后湮没进无人问津的黑暗里。 记忆里的昨天,太阳才刚从海平线上升起。 无数的人陪伴着他,翘首期盼着太阳的初升,如同等待着希望的降临。 然后,那个人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想和你在没有黑暗的地方想见。] 但是现在,只余留他孤身一人。 萧阑从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恐惧着这个世界。 这个,没有他存在的世界,而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晚的黑暗。 如果可以的话,萧阑希望永远不要天亮。 萧阑还有九个小时,拥有和那个人的回忆。 他记起了何墨—— [萧阑,再给我点时间,我知道这条命是你的。] 那个阴郁冷漠的青年,从一开始就把命许了他,他为了他活着,又因为他死去。 他记得青年蜷缩着睡在衣柜里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记得他望着窗旁的铃兰花时柔和的神情;他记得在那个火焰翻腾的黄昏,何墨为他唱完了整首生日歌曲,如此虔诚地感激着他的存在;他记得何墨伫立在席卷着热浪的镜子前,轻声说看见他了然后伸手触上镜面恍若是抚摸他的眉眼;他记得当他说带他回家时,何墨第一次流露出的温柔至极的笑容。 他记起了亚尔曼—— [我愿视你为神。] 那个为了神的重返要摧毁世界的神子,却说要视他为神。 他记得那个少年漂亮的枚红色的眼眸,总是清晰透彻地映着他的身影;他记得亚尔曼在他的身前单膝跪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他说要将这世间一切光明与美好都献上与他;他记得亚尔曼说他在天空之上为他造了一座城,但是他还未看到;他记得在世界崩塌之时,那个人紧紧地将他抱住,然后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他记起了楚凌—— [却熟料,一见师兄,误了终身。] 那个明明恨他入骨的人,却始终对他下不了手,最后用千般执念万重情深圈牢住了他。 他记得那个花灯月影的生辰之夜,楚凌在那莲花灯上写下的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他记得楚凌一口一口细嚼着他送的月饼,然后送给他了第一个亲手雕刻的人型木雕;他记得楚凌用自己的一双眼和五十年寿命换来了他五年的寿命,然后他却笑着对他说值得;他记得那人为了他抛下一切只为与他走遍大好河山,最后与他隐居在一片梅海雪岭之上,静赏花开花落。 他记起了孟谨—— [萧阑,你是我的萧阑。] 那个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地进了他的圈套,从未离开他一步的男人。 他记得孟谨为了他百忙之外还抽出时间为他学木雕,只是因为他的一句喜欢;他记得孟谨收藏了他写下的所有字画,当做了最珍视的宝物;他记得孟谨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伪装着小粉丝一直默默地宠爱着他;他记得那个孟谨记起他的夜晚,他紧抱着他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写下了他的名字;他记得那十年他们一直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次从未分离的十年。 他记起了萧黎—— [我带你回家。] 那个对他百般伤害,也同样被他伤害地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人,最后终于将他带回了家。 他记得那个人永远都以最为强悍的身姿无法动摇地映入视线深处;他记得在那个山洞里密密麻麻的染着萧黎的血刻着的他的名字;他记得在那场最后的爆炸里,他望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消失时颤抖僵硬的背影;他记得萧黎再喧嚣的轰炸声中转过头来,泪水从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眸中无声无息落下;他记得他终于见到了萧黎为他创造的新世界,即便如此陌生却依旧对他温柔以待。 萧阑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疼痛,眼泪在此刻汹涌而出。 许多过去的回忆纷至沓来,可是又在他的脑海里纷纷破碎散落了。 伴随着,他已经被撕裂的灵魂。 萧阑想拼命大叫,他想放声大哭。 他觉得自己的内里已经熬得都烂透了,可是喉咙里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他记起了那个人对他说的最后的话—— [萧阑。] [我等你,来找我。] [晚安。] 萧阑瞪大眼,看着那冰冷的海水,恍若是一条漆黑的道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深渊。 他在等他。 他一定在等他。 “带我走。” 不知不觉的,萧阑的双脚已经踏进了海里。他一步一步地缓缓向着海里走去,就连海水已经蔓延到膝盖萧阑都不自知,只是安静而又专注地望着远方,恍如魔怔般。 萧阑一步步向海水里迈去,月光似乎越来越明亮,隐约中,他似乎看到了有一个身影正伫立在那里。他一心想要在这黑暗中去寻找那皎洁的存在而向前拼命走着,不管不顾地任由海水将他的身躯越发吞没在冰冷和黑暗中。 “萧黎,带我走。” 萧阑完全浸透在翻涌的海水中,仿佛海平面的彼端那里有谁在呼唤着他,等待着他。 “带我走。” 我什么都不要了!带我走,求你,带我走!把我带走,去哪里都好! 一阵浪翻涌而来,萧阑的身体完全陷入了冰冷的水下,如同一块沉重的石碑一样下坠,又如同一块腐烂的朽木一样随着潮汐失落飘零。 水灌进他的鼻子,肺部剧烈地疼痛着,身体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最冰的寒冷。然而萧阑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恐惧,他在此刻觉得无比的心安。就好像在这沉沦的海底,有他真正的归处在等待着他。 世间最后的微光透进萧阑浑浊的眼睛里。 人生,最后一刻,透进了一生之光的眼眸里会看见什么呢? 萧阑恍若看到有身影从世界的彼端而来,倾身抱住了他,轻如薄翼地在他额头上吻下。 缓缓闭上眼睛。 萧阑任由自己沉沦在世间最后虚幻的温暖里。 当萧阑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是在车里醒来的。 已经是清晨,他的记忆是真实的,但他的衣服却是干的,而还活着。 即使光碎落在他的身上,都似是能让萧阑崩溃破碎。 他呆愣地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明亮明晰的世界,却只觉得浑身冰冷至极,静默地沉浸在陌生的疼痛中。心脏空落落地跳动着撞得胸腔生疼,他的生命恍若正从那儿流失出去。 这个世界,在阻止着他的死亡,也在无形地将他推向消逝的深渊。 萧阑无从选择,遗忘终将注定。 现在是早上十点。 还剩,萧阑最后的五个小时。 萧阑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他被施舍得来的十个小时只不过是对他最残忍的折磨。 他从车上走下来,沿着海岸线走一直走到了一家电影院。 第一部看的电影是部动画喜剧。 萧阑看电影,其他所有人都在笑着,他却笑不出来,像是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本能和情感一般。 只是看着放映的光在他眼底划过,而后不留一丝痕迹。 他记得,他其实应该是一个吵吵闹闹,咋咋呼呼的人,喜欢大笑,也很喜欢说话。 那个萧阑,去哪儿了呢? 第二部看的是美国二十世纪的老片——。 影片的开头,是一位老妇人伸手将一块怀表放入男人手中,她对他说—— “。” 回到我身边。 男人回到七十年前与年轻的老妇人相爱,这枚怀表正是他送给女人的。当他们幸福地在一起时,男人却又因为一枚不该属于过去的硬币,又被迫回到了未来。然而,他所爱的女人已是年老的夫人,在送给男人怀表的那夜因病死去。 最后的结局,是男人不吃不喝地望着窗口,直到死去。 在男人最后弥留的时间里,他却是笑着的。 在那双瞳仁深处,有一扇窗亮了。 白色窗纱在柔光中翩然起伏。 窗纱之后的那个纯白的世界里,男人心爱的女人正伫立在那里,眉眼弯弯地等待着他。 两个时间相错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男人将帽子脱下,笑着握住了女人的手。 然后,画面转白,让这一刻成为了永恒。 萧阑的脑海中一直回忆着最后的片段,从电影院又走回了车里。 他静默地望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脸上凝聚着痛苦,所有的悲伤和疼痛纠在一起。他不由得将头趴在方向盘上,颓败地低着头。右手使劲按住心脏,然而压抑着的痛苦都崩溃了,让他的皮肉迸开了条条的裂缝,也将他的灵魂撕扯成了碎片。 萧阑瞪大的双瞳无神而又空洞,却充溢了悲伤和疼痛,眼泪一直在流。 结束了,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城市里开着车。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条道路,可是却没有可以一条通向那个人。 电台广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首中文歌从音响流泻出来。 [你停在了这条我们熟悉的街,把你准备好的台词全念一遍。] [我还在逞强,说着谎。] [也没能力遮挡,你去的方向。] 红灯停下。 [我后来都会选择绕过那条街,又多希望在另一条街能遇见。] [思念在逞强,不肯忘。] [怪我没能力跟随,你去的方向。] 歌曲悠扬,然而萧阑却无暇去听。 萧阑盯着车上时间的14:57,还剩最后的三分钟。 他的思绪已然崩溃,他的平静完全被全然瓦解。虽然他的躯体并没有受伤,却感觉到了一种遍布神经的钝痛感。他的手攥紧了方向盘,唇齿将嘴唇咬出了血印。 身体的感官恍若突然放到了最大,车辆声,行走声,谈话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所有的声音嘈杂不堪,疯狂地涌入脑内。翻涌的强烈的厌恶感和暴躁感充溢了所有的神经,身体上无形的痛真的可以让人全身痉挛地想要死去。 直到此刻,萧阑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 另一条道的绿灯亮了。 等待的车辆开始发动,有一辆出租车里,副驾驶座上的男子正一脸愤怒地打电话。 在萧阑看清那个男人的脸的时候,世界又猛地寂静了下来,好像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音。 萧阑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熏熏热。 血液在这一刻似乎都沸腾起来,炙热的鲜血即将要蒸发殆尽。 而他的脚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踩下油门。 他的目光紧盯着车内的人,猛地冲了过去,眼中恍若一片空白。 之前久远漫长而又模糊不堪的记忆,似乎都在此刻被刺激地都霎然记起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姐,你没出事吧!] [我没事。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想着你之前的电话,不放心你才是。] [之前?什么之前?这两天我没打电话给你啊。]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小偷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你了!姐,我跟你说,我现在都已经快疯了!中午醒过来后就发现家里遭贼了,明明是指纹密码锁,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钱包和车钥匙都被偷了,连……你车子都被开走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过家里进贼,连车子都被开走的。真是人生头一遭,这种好事都能被我遇上了。姐你别急,千万别急,警察已经在调查了。我刚才补办了卡,现在还在出租车上,准备先回去再说。] [姐,你没往什么奇怪的账号上汇钱吧?] [没……真的,不是你打的电话?] 直到此刻,萧阑才终于醒悟了过来。 用指纹密码锁进门的人是我,打电话给萧珊的人是我,拿走钱包开走车的人也是我…… 甚至于,在这生死危机的一秒里,他都清晰地记了起来。 很多年前,在被车冲撞前,他震惊的双眸中其实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那个人,就是他。 巨大刺耳的声音砸耳边响起如同爆炸般,惯性和冲击让两辆车顿时碾压在一起。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染血的玻璃支离破碎,折射出两个男人重伤濒死的身影。 剧烈的疼痛侵染上萧阑的身体,萧阑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苦涩而又嘲讽。 只要他撞死了自己,那么另一个自己就会被送往轮回,遇到那个人。 然后五个世界后,他还会回到这个世界,最终和他做下同样的决定。 这一定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萧阑以为这是个死局,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个无法摆脱的死循环。 他曾经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失去。 原来他真的,一次又一次失去了他。 浑浊的眼中雾蒙蒙的,像是笼了太久的水汽,早已散不开了。 [萧阑,不知道的人是你。] [我到底什么才能等到你。] 直到此刻,萧阑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话的意思。 恍惚间,萧阑恍若听到了无数在唤他的声音。 不像是五十年,像是太多、太多年…… 算了,就这样吧。 萧阑的嘴角缓缓勾起,任由自己的呼吸消逝在越发寂静的冰冷中。 他的耳畔里只剩下了广播里最后变音参差的微声,伴随着萧阑沉沦在最后的黑暗中。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 [你白发苍苍,说带我流浪。] [我还是没犹豫,就随你去天堂。] [不管能怎样,我能陪你到天亮。] 第76章 命中注定 萧阑的意识开始缓缓苏醒,他先是从指间感到了淡淡的凉意,然后那冰冷蔓延到四肢骨骸。 当他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像是个孤魂野鬼一般漂浮在被世人遗落的死后之世,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你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 萧阑又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在这寂静而又黑暗的空间里回响。 同样的选择? 果然一切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又在那个十字路口做了同样的抉择,只是萧阑没有过去的记忆而。他回忆起第一次遇见何墨时,胸口涌上来的一片炙热,萧阑如今已经分不清,那份炙热到底是原身的情感,还是他自己保留着的永远都无法达成夙愿的执念。 萧阑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黑暗,他到底又在这无数个世间徘徊轮回了多少次呢? [看到那条路了吗。] 萧阑顿了顿,眼前突然间出现了一道亮光,恍若划破无尽黑暗的光明,然后他的脚下多了一条莹白的光道,有无数的影像落入在他的眼眸中。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看到了他从医院醒来,身边是守着他哭红了眼的姐姐。 他看到了当他回国之后,好友们在咖啡厅里大肆为他举办的欢腾的接风宴。 他看到了他的一生并未遭到大灾大难,也并非大富大贵,但始终都顺风顺水地充满了欢声笑语。他安分地呆在自己从小长大而又热爱的城市里,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在这里他邂逅了许多诚挚的好友,见证了许多有趣的故事,还爱上了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 后来他与那个女人结了婚,婚礼的现场上,被亲友起哄团团围住的他笑得像个傻瓜。他们生了两个孩子,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从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牙牙学语,到生龙活虎地背着小书包进学校,到带着毕业帽合影,再到孩子都成家立业,他都从未缺席过。 他会活很长时间,长到头发花白,长到嘴里带着一口假牙,长到脑子时常犯糊涂。但是他的家人始终爱着他,陪伴着他。 离世之前,他并未承受太多的病痛,也有机会对每个人都说了几句遗言。在他的身边围着最亲密的家人,而他也并无多少心愿和担忧,就这样安详地闭上了眼到了一个完美的结点。 在道路的那头,是他幸福美满的一生。 萧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记忆在这一刻荒芜,只剩下名眼前名为未来的光明。 恍若受到了蛊惑一般,萧阑向光亮的那处缓慢地走去,眼底是一片耀眼的曙光。 当他即将踏入光明的门的那一刻,萧阑的腿突然滞住了。似乎有什么身体里的内在正拼命地拉着他,撕扯着他,让他停下脚步。只要进入了这扇门,就会失去,会失去很重要的,那一定是比他的生命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萧阑的双眸里是茫然,他到底会失去什么呢? 他的脚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那如此光明美好的未来在他眼中却似是噩梦。 [萧阑。] 到底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萧阑骤然转身,望着身后那片空无的漆黑,眼里是散不开的混沌。 [你叫何墨是吧,我是萧阑哦,要记住我名字啊。] [何墨,我说你也跟我说点话啊,别每次都只有我在搭理你啊。] [我们是朋友吧,何墨,哈?作业借我抄下呗,快点快点!] [那人欺负我,你看我腿都被他踢青了。哎,何墨,你去哪儿啊!等等,你怎么还打上了!] [你准备考什么高中啊,我们一道呗。] [过几天你生日了吧,我这回有在家里打工专门为你攒了买蛋糕的钱哦,你等着吧。] [好痛,别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救我,谁都好,我好疼,我不想死。] [何墨,救我,救救我。]……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萧阑喃喃地发问着,他的大脑中突然涌上来的记忆让他混淆。那记忆里的萧阑,与他有着相同的名字,相似的个性,相近的外貌,似是他,又并不该是他。 但是这些记忆,却又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于那份情感都真实而又强烈,不管是喜悦激动亦或是痛苦绝望。 记忆和他曾经以为的有所差距。 萧阑还是蜷缩在那木箱中在绝望和痛苦中窒息死去,也变成了怨灵。 不同的是,这一回怨灵的萧阑真的是用三年的时间杀死了何墨。 高三的何墨独自躺在床上,猛烈地咳嗽着吐血,从口腔中吐出来的大量的血将他整个人都染红了。他的身体因为怨灵的诅咒不仅病痛缠身,甚至后来内脏都开始腐烂,每天吐出来的血中还有体内腐烂的器官的残片。 何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至死都没有再去过医院,只是一味痛苦地承受着。等到高三毕业后萧阑生日的那天,何墨为他唱完了所有一首生日歌,吃完了最后一块生日蛋糕,最后一声不吭地缩在无人问津的衣柜里静默地死去。 萧阑红了眼,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杀了人的怨灵,无法进入轮回。] 黑暗中的声音这么告诉着他,直到此时萧阑才意识到,原来他所经历的那个有着何墨的萧阑是他的前世。而他,的确进入了轮回,成为了这一世的萧阑。 如果杀了何墨的我无法入轮回的话,那么又为什么存在着现在的我。 [他把轮回的机会给了你。] 萧阑瞪大了眼,只看到眼前那片光亮的路突然碎裂开来。 无数的光碎在他的周身散开,而后连同他的心和灵魂,一同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暗中。 “他在哪,他在哪……”萧阑转身,他望着周围的虚无,疯狂地大声喊起来。 [入不了天堂,也去不忘地狱,间隔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地方——是炼狱。] [你也在那个地方徘徊许久。] 那声音是这么告诉萧阑的,虽然萧阑已经经历了无数的轮回,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萧阑带往这个空间,为他终于道明了真相。 萧阑的阳寿已尽,炼狱中的何墨可以去往轮回之路,但是何墨不愿。 他欠过何墨一次,便给了萧阑一次进入炼狱夺取何墨生命的机会。那夺得多少年的阳寿,无非就是让何墨后续继续在炼狱中沉沦换取的时间。 但是一切都乱了。 从第一次五世轮回后,当萧阑开车撞死自己时,就彻底乱了。 他旁观着萧阑一次次地进入炼狱又回到人世,生生死死,轮回万千。即便在炼狱中经历了再多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最后都在回到人世间后那注定的时间点里亲手将自己杀死,只为了继续见到那个人。 这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炼狱中已经浮浮沉沉经历了多久的时间。 [已经结束了。] 一千年的时间,足以让萧阑回到人世间之后,安居乐业,无灾无难地过足几生几世。 也足以,再给这两个人一次机会。 萧阑感觉到自己脚下的虚无变得有实感起来,他的耳边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而此时的他站在一座长桥之上,周围是黑压压的水,有花从水面上开放。 是黑暗的,有着五朵花瓣的花,也是炼狱之花。 萧阑听到了木桨划水的声音,在一片迷雾之中,好似有谁从无尽黑暗的远方正向自己过来。 他看到有人泛着小舟向他靠近,那妖冶绽放的花都随着小舟掀起的浪的翻涌而碎散开来,无数的花瓣在他的视野中飘飞零落,然后那些花瓣开始燃烧起来。 就像千万朵繁华焰火在黑暗中怒放,浴火的灰烬在视线深处四散开来。灰烬与那炙热的火色一同缠绵,然后默然无声地飘远,那些盛放在火焰里的花,却恍若燃烧了整个空间。混沌消去了,空无散去了,黑暗也褪去了。 萧阑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清晰明亮起来。 一如萧阑熟悉而又最爱的眉眼。 他终于来到萧阑眼前,脸上是平淡的笑容,却融着经久不散的温柔和暧昧。 萧阑心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炙热。 也许,他在茫茫的时间和无限的轮回中存在着,就是为了和这个人在这一刻。 那被长久遗留在时间之外的人,向萧阑伸出了手。 他说—— “萧阑,我带你走。” 萧阑毫不犹豫地就握住了那只手,然后踏上了那片小舟,用力地与那个人相拥在一起。 无尽的纯白之中,只有那片小舟平稳地去向了远方。 水声一浪接着一浪,天地间只剩下最初的平静与美好。有光碎散落在他们划过的荡漾的水面上,金色的浪尖流淌恍若是一条光影斑驳的路,一直延伸到水与天交界尽头的希望之地。 病床的少年的睫毛微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窗外阳光正好,金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溜进来,无数细小的粉尘在光柱里飞舞。 少年全身疼痛地根本无法从病床上坐起,因为病服之下是之前遭受虐打的痕迹。他的手背挂着点滴,但双手十指因为之前在绝望的木箱中撕挠木壁而鲜血淋漓所以紧实地裹上了药膏和绷带。 渐渐清明的眼眸中,他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少年也穿着病服。那人的半身都是因为开水而造成的烫伤,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此时正专注地看着他。 病床上的少年的身体颤了颤,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那人伸出了手,指尖落在少年脸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眼泪。 少年看清了那人手腕上医院专属的纸手环上写的名字,沙哑的颤声轻唤了出来—— “何墨。” 何墨抿唇笑了,他站起了些,俯身靠近少年。 晨光映衬着的,是何墨的脸。 何墨缓缓低下头,额头碰额头地紧紧靠着少年,温热的呼吸在紧密的距离里交融着,两人的视线彼此互相里只有满满的对方,恍若整个世界。 阳光从窗户透过来,柔和地将两人完整地裹入一片温暖。 “萧阑。” 何墨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目光里恍若融着碎在万般璀璨里的绵延的时光。 “我们回来了。” 他们各自游离在不同的时间,却又命中注定地踏上了相同的路,直至找到了相依所属的归处。 何墨轻轻吻了他。 那是属于何墨的温度,此时终于沉淀在萧阑的唇上。 窗外一阵风吹过,沐浴在晨光里的空气丝丝微凉。脉脉流淌的一层金泽浮在翠绿的叶脉上,细小的花碎随着风的吹拂,跟着零散纷落下来。 有一朵铃兰花的花苞在窗台上自古无人地缓缓展开。 现在正是最初的伊始,一切正好,未来漫长。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唐秋阳]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